身在異鄉(xiāng)吐根,我不知道別人怕什么。我最怕的是在非同尋常的時間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
這種恐懼感形成在高中時期。有次媽媽打來電話睦番,先是強撐著說了些讓我好好吃飯學習別太累這些話当窗,又突然悲切地哭出聲來冗疮,她告訴我表哥去世了萄唇。在電話里得知家族變故是一件特別殘酷的事情,因此這個電話便成為多年來的恐懼之源赌厅。
心里有惶恐穷绵,每次和家里通電話,另一頭的語氣特愿,措辭仲墨,環(huán)境音和呼吸頻率,稍有一點兒細微的變化揍障,對我而言都是一次心理考驗目养。總是會不自主地推斷猜測這通電話里是否隱藏著危險的氣氛毒嫡,從頭到尾癌蚁,自始至終。
爸媽越是知道我敏感越是要擱置和隱瞞一些讓我心里周折的事情兜畸。我疑心越來越重努释,他們謊騙我的技能也隨之提升。連媽媽手受重傷的時候咬摇,也能忍住切膚鉆心的痛楚伐蒂,不露聲色地和我在電話里瞎侃半天。后來才知道肛鹏,電話一掛逸邦,她就被推進了手術室。
我辭職回家陪她在扰,只是陪她根本談不上照顧缕减。她說,【不是還有另一只手嗎芒珠,我什么都能自己做桥狡。你們太小瞧我了≈遄浚】于是她一只手打著石膏掛在脖子上总放,一只手照常收拾清掃,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好爬。去醫(yī)院換藥,我看到她的手心手背沒有一處完好甥啄,一只手掌縫補得像幾塊歪斜丑陋硬拼在一起的百家布存炮,心里實在不好過,可是她在我們面前從沒掉過一滴眼淚,哪怕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也沒有郁郁寡歡意志消沉穆桂。
我讓她臥床休息宫盔,自己承擔起雜亂的各種家事,我穿梭在廚房和各個房間享完,周轉在鍋碗瓢盆之間灼芭,這才知道平日里她每天的生活是多么的忙碌和繁雜。
我的早晨在七八點鐘被噴香的手做面包和誘人的煎豬排叫醒般又,她卻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身忙碌彼绷,早飯吃的是昨晚剩下的殘羹冷炙。我在精心打扮修飾妝容茴迁,她卻任歲月在臉上留下殘忍的痕跡寄悯。我在難得的假期里只顧追尋詩和遠方,她卻在家翹首期盼默默等待一家團圓堕义。
雖然從小我就刻意把筷子拿得很低猜旬,以防將來嫁得太遠,可伴隨成長長時間形成的恐懼感又成為一個吊詭的詛咒倦卖,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洒擦,越擔心什么就越會發(fā)生什么。最后我還是難逃遠嫁的命運怕膛,離開了父母家鄉(xiāng)熟嫩。為此,我失去了和他們朝夕相處的時間嘉竟,不能在尋常日子里給予照料邦危,這是我最良心難安的決定,是我最人窮志短的選擇舍扰。
寒來暑往倦蚪,媽媽的手終于恢復正常。過年的時候边苹,姥姥家拆遷了陵且,我和妹妹央求爸媽帶我們去看一眼,一片廢墟中我們分不清姥姥家在哪个束,媽卻篤定地指著一個方向慕购,告訴我們那就是姥姥家。她一直看著那個方向茬底,看著她出生的地方沪悲,給她帶來歡喜又帶來無限悲涼的地方,卻再也無法親近再也不能觸摸那里的一磚一瓦阱表。
我想起姥姥去世后殿如,媽媽姐妹三個穿著孝衣在通往姥姥家的街口長跪不起的那個情景贡珊,想起她們姐妹三個撕心裂肺地哭著說【我再也沒媽了】的那個情景,使勁咽了咽翻涌上心的萬千情緒涉馁。其實门岔,我在電腦里存了姥姥的視頻,至今也不敢跟媽說烤送,更不敢給她看寒随,我怕她心里不好過,那我心里也會不好過帮坚。
對父母而言妻往,人生是個走下坡路的過程。我不想說那句固定臺詞叶沛,我不想把事實描述得太悲戚蒲讯。只愿人人在說著行善積德的時候,在心心念念著要去征服星辰與大海的時候灰署,能幫媽媽洗洗碗判帮,幫爸爸捶捶肩,陪他們吃吃飯聊聊天溉箕。只愿全天下所有父母都能健健康康晦墙,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