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湖北這個地方趟畏,是沒有用“阿某”這樣來稱呼別人的蕉扮,這種稱呼方式更流行在廣東一帶。至于我們?yōu)槭裁唇兄魅斯鼋抢#蟾攀且驗樗拿执_實不好念出來拷获。阿涼姓什么我已經(jīng)忘了,只知道他名字是“涼涼”可能是張涼涼减细,也可能是李涼涼匆瓜。那么原因就很明確了,湖北人說鼻邊音并不是很清楚未蝌,就很容易叫成“娘娘”了驮吱。所以久而久之,阿涼這種稱呼方式萧吠,也就在鄰里之間流傳下來了左冬。
說實話,阿涼長什么樣我并不清楚纸型。說來也算不可思議拇砰,一個住在自家附近的鄰居十幾年還不知道什么樣梅忌,可是每天都和他有交集。阿涼的糖果鋪子就開在我家那棟居民樓的后面除破,鋪面不大牧氮,也沒什么裝飾。除了一塊用紅油漆漆上的“糖果有售”幾個大字的木板掛在窗口旁邊皂岔,其他的一點也沒有蹋笼。記得后來小學(xué)大了幾年級后展姐,跑去偷偷看了恐怖片躁垛。之后有一段時間路過他們家鋪子,總覺得那幾個紅漆大字會一點點化掉圾笨,像血一樣留下來教馆,滴在砂石路上。窗口里面還真的會掛著一只鮮血淋淋的胳膊擂达。
說到阿涼的糖果鋪子土铺,在這一點上,大家總是贊不絕口板鬓。阿涼的鋪子長年只賣一兩種糖果悲敷。最常見的就是那種水果糖了俭令,一年四季都有后德,我們小孩都喜歡買那個,便宜的很抄腔,五毛錢就可以買三個瓢湃,吃完后,那亮閃閃的紙又可以拿來折各式各樣的東西赫蛇。我當(dāng)時就喜歡用來折五角星和千紙鶴绵患,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太多年了,除了飛機悟耘,其他也記不清了落蝙。若是碰上過節(jié),阿涼的鋪子里也會有些其他的糖果暂幼。夏天的時候筏勒,鋪子里就會多上薄荷糖,那種晶瑩白亮的正方糖體粟誓,裹上一層薄薄的白紙奏寨。夏天這種糖果賣的最俏了。到了秋天鹰服,店里還有菊花糖病瞳,吃了可以消火踏拜。菊花糖就是用黃紙包著的球形的樣子,我們有時候上課言询,彈珠被沒收多了环戈,也會跑去買兩粒拿來當(dāng)彈珠打。到了冬天逗柴,快過年的時候蛹头,他們家也會進(jìn)一些外頭的巧克力和奶糖來賣。附近的鄰居也時常會跑來買一些戏溺,放在家里給客人的孩子吃渣蜗。據(jù)說,阿涼家曾經(jīng)做過一次玫瑰味道的糖果旷祸,在某一年的情人節(jié)耕拷。不過好像是那一次并沒有賣出去多少,他就很生氣托享,在也沒做過了骚烧。
我之前說我并不清楚阿涼想什么樣子,是有原因的闰围。阿涼家雖然和我們家住的很近赃绊,不過我們一群小孩從來沒見過阿涼長什么樣。只是他的母親羡榴,我們見得多碧查。每天晚上都會看到阿涼的母親提著一大袋的東西進(jìn)屋子問她是什么,她說是做糖果的原料還有漂亮的糖紙炕矮。糖果鋪子里長年只有阿涼一個人么夫,不過他們家的糖果鋪子是那種只有一個窗口的,就像現(xiàn)在許多銀行的辦理窗口一樣肤视,而且房間的門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档痪,我們找過很多次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而阿涼總是悶不吭聲地坐在一旁的座椅上邢滑,屋子里也沒有燈光我們在外面也看不清屋子里到底是什么樣腐螟,阿涼長什么樣。他的糖果屋從來不會經(jīng)營到天黑困后,在太陽抹著云的時候乐纸,他就會關(guān)門了,所以一直沒有燈光摇予。每次買糖果的時候汽绢,把錢放在窗口上釘著的鋁盒里,阿涼把錢摸走后侧戴,就拿出相應(yīng)的糖果了宁昭。他那只蒼白瘦削的小臂總是讓人印象深刻跌宛,很多次我們一群小孩都在那里討論到底是為什么阿涼不肯露面。有的人覺得阿涼其實是吸血鬼积仗,有的人認(rèn)為他脾氣不好疆拘,也有的人認(rèn)為他其實就是一個機器人,用來做糖果和賣糖果的機器人寂曹。我當(dāng)時也有著這樣的許多猜測哎迄,現(xiàn)在想起來那只白的瘆人的小臂,更像是百達(dá)翡麗廣告里所描述的歐洲藍(lán)血貴族的樣子隆圆。
附近的鄰居也對阿涼這樣子很感興趣漱挚,大人們也常問起阿涼的母親為什么不讓阿涼出來見見。阿涼的母親總是笑著解釋說阿涼性格有些怪匾灶,不太會與人相處棱烂。但這并不能阻擋鄰居們熱心租漂,越是聽到這些阶女,人的好奇心就像火柴一樣被燒的更亮了。不過阿涼的母親還是把鄰居們都擋在門外哩治,不讓大家看看秃踩。這下大家也都不好再勉強了,不過成年人的想象力在這個時候就完完全全地解放了业筏,比小孩子的更甚憔杨,穿的速度也更快。一開始傳著阿涼得了某種病蒜胖,后來又傳是自閉癥消别,緊接著又是一個兇神惡煞的怪人,到了最后直接變成了一個陰陽怪胎台谢。有的人家孩子不聽話時還會拿阿涼來嚇唬人寻狂。
“你再不聽話,阿涼就來捉你了朋沮,把你關(guān)在小黑屋里去蛇券。”
“那好樊拓,我就有吃不完的糖果纠亚。”
“你吃糖果筋夏,阿涼就吃你蒂胞。”
“不可能条篷,阿涼是做糖果的骗随。做的糖果又好吃岳瞭,怎么會吃我∥们拢”
說到這個時候瞳筏,父母有時候也啞言了。他們也不清楚該如何繼續(xù)編下去了牡昆。但幸運的是姚炕,不論大家怎么猜測阿涼,怎么嘀咕他丢烘,詆毀他柱宦。阿涼的糖果鋪生意總是很好,我們也還是一如既往地去他那里買糖果播瞳。阿涼好像對這個并不知情掸刊,他的母親也從來沒有提起過,我們平時在路上碰見她時赢乓,她還會笑著從口袋里摸出許多漂亮的糖紙給我們忧侧。至于阿涼的父親,我們不清楚牌芋,也沒聽大人提起過蚓炬,所以大家也很少對這個感興趣。
阿涼也生氣過躺屁,我記得有一回肯夏,幾個大膽的孩子,他們在討論到底阿涼長什么樣犀暑,就商量著等阿涼把鋁盒里的錢摸走時驯击,拽住他胳膊,拉出來耐亏,看看到底長什么樣子徊都。然后的結(jié)局就很明顯了,那幾個孩子力氣并不大苹熏,拉住阿涼胳膊時碟贾,阿涼很用力地一抽就縮回了。然后就把錢丟了出來轨域,關(guān)上了窗子袱耽。后來那一天阿涼都沒有出來賣糖。晚上那幾個膽子大的孩子也好像都受了懲罰干发,因為阿涼的母親找上門來了朱巨。
在那之后,我們問過那幾個膽大的孩子枉长,為什么沒有抓住冀续。就算力氣小琼讽,但幾個孩子用力的結(jié)果,一個正常大人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也應(yīng)該會被拉扯動的洪唐。
“太滑了钻蹬,就像擦了面粉的搟面杖一樣,抓都抓不住凭需∥是罚”這是一個孩子說法。
“太冰了粒蜈,就像沒有溫度一樣顺献。難怪叫阿涼】莶溃”這是另外一個孩子的說法注整。
“那力氣,太大了度硝。就像……就像我爸拿竹條用力抽我屁股的樣子肿轨。”第三個孩子剛說出來塘淑,大家都笑了萝招。不過這個比喻確實很貼切存捺,大部分人都經(jīng)歷過,也都知道那力氣會有多大曙蒸。這件事讓當(dāng)時我們一群孩子也都有了一些心里陰影捌治。有的人更堅信阿涼就是吸血鬼。但吸血鬼能做出這么好吃的水果糖纽窟,也確實是個不一般的吸血鬼肖油。
這件事情也是有結(jié)尾的,就像飄了很久的蒲公英臂港,最后還是落了下來森枪。
后來的某一天,一個孩子趁阿涼母親拿著原料進(jìn)屋的時候审孽,緊跟在后面县袱,用力推開了門,跑了進(jìn)去佑力,跑到阿涼房間式散。再接著就是一陣尖叫。然后我們所知道的就是那個孩子住了很久的醫(yī)院打颤。醫(yī)生說因為驚嚇過度暴拄。孩子還沒有出院的時候漓滔,那個孩子的母親就到阿涼家準(zhǔn)備找他們算賬。不過那時候阿涼已經(jīng)走了乖篷。他們的鋪子也永遠(yuǎn)地關(guān)上了响驴。門口的紅漆木牌也不見了,鋁盒也被拿走了撕蔼,只剩下一個釘口踏施。幾家人強行打開了門,屋子里什么也沒有罕邀,只聞得見一屋子的水果味畅形,連一張亮閃閃的糖紙都沒有。大人們很氣憤诉探,他們這時候終于同仇敵愾了日熬。
“就知道這對母子平時不知道干什么,鬼知道平時做的糖用的什么料子肾胯。跑這么快竖席。”
而小孩們卻都埋怨起那個孩子來了敬肚,因為以后再也買不到阿涼的糖果了毕荐。不過這次你不影響我們的好奇心。后來我們無數(shù)次問過那個孩子艳馒,阿涼究竟長什么樣憎亚。他說:“怪物,就是個怪物弄慰。身上長著鱗片一樣的東西第美,眼鏡還一凸著。就是鬼陆爽∈餐”
我們不以為然,大家都不肯相信慌闭,一個做出那么好吃的水果糖的人會是個怪物别威。對于那個小孩來說,在我們好奇心還沒有褪去之前驴剔,他可以將這件事作為驕傲省古,畢竟只有他一個人見過涼。但在以后很長的童年歲月仔拟,大家都會怪他衫樊。
“所以,你怎么看?”妻子躺在我大腿上科侈,手里還在修著自己的指甲载佳。
“我覺得,可能就是一種皮膚病吧臀栈。當(dāng)時太小蔫慧,被嚇著很正常吧。他父母也沒有處理好权薯」枚悖”
“現(xiàn)在這種糖果,還是有很多地方賣的好吧盟蚣∈蛭觯”妻子拿起一旁的手機,打開購物軟件屎开,幫我搜出了一堆亮閃閃包裝的水果糖阐枣。幾塊錢就可以買一大袋。
“買不買奄抽?”妻子斜過頭來問我蔼两。
“爸爸,媽媽你們看逞度。我折的千紙鶴额划。”兒子從屋子里跑出來档泽,手里拿著一只小巧的千紙鶴俊戳。用的衛(wèi)視那種亮閃閃的糖紙。
“你哪來的這種紙茁瘦?”我拿過千紙鶴品抽,問兒子。
“同學(xué)放學(xué)在一個叔叔那兒買了水果糖甜熔,我拿了幾張?zhí)羌垺突倍!?/p>
我把千紙鶴放到鼻子旁聞了聞腔稀,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水果氣味,腦子里又想起了那個糖果鋪子羽历。
“問你呢焊虏,買不買★趿祝”妻子又推了推我诵闭。
我看著手機上那密密麻麻的糖果,點了點頭。妻子很高興疏尿,她付了款購買下來瘟芝。
我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玲瓏剔透褥琐,腦子里這時又看見了披著一身鱗片的阿涼锌俱,露著蒼白的胳膊,在將一個個色彩斑斕的水果糖包裝到糖紙里的樣子敌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