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愴舞吭,Pa-thé-ti-que产喉,似有魔力般的四個音節(jié)。講英語人談論到它贝椿,仍舊縐著法語念出這個單詞想括,因為Pathétique即不是Pathetic(可悲的),也并非僅僅是Pathos(痛苦)烙博,而是一種Passionate pathos(激情般的痛苦)瑟蜈,是悲愴。
再也沒有哪部音樂作品像《悲愴》這般渣窜,自首演之日起一百多年來承受著無數詆毀铺根,卻依舊不斷上演。持久不衰的魅力或許彰顯出其蘊含著某種永恒位迂,而來自詆毀者的批評也未嘗沒有道理。一來柴科夫斯基強烈的情感太過充沛详瑞,沖撞了傳統(tǒng)評論家們所欣賞的嚴密織體與工整對位掂林。二來柴科夫斯基作品中無盡的優(yōu)美旋律,讓人誤以為他以此諂媚聽眾坝橡。柴科夫斯基也許并非刻意如此泻帮,肖斯塔科維奇曾這樣評論:「他的音樂語匯直率地發(fā)自內心深處,這種真誠使他的作品像是用他自己的血寫出來的计寇÷嘣樱」實話說來,作曲家的聲名很大程度上是靠旋律博來的番宁,不悅耳的作品不會被大眾接受蹲堂,而柴科夫斯基本身就是一位旋律大師,仿佛有不竭的優(yōu)美旋律供他揮霍贝淤,取得如此地盛名也無可指摘柒竞。
傳說天鵝死前會發(fā)出一聲與世訣別的鳴叫,是天鵝一生中最美的絕唱播聪。即舒伯特的遺作被命名為《天鵝之歌》以后朽基,人們將作曲家臨死前的作品稱為作曲家的「天鵝之歌」好似成了一項傳統(tǒng)。優(yōu)美离陶、凄婉稼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卻毫無保留地展示最美的一面,《悲愴》之于柴科夫斯基正是如此招刨。作曲家親自指揮首演之后的第九天便與世長辭霎俩,他的死因雖說是因為喝了不潔凈的水而染上霍亂最終不治,又或許是因為自殺,其中的隱秘還是少談為妙打却。柴科夫斯基是死于意外還是自殺杉适,直接關聯(lián)到《悲愴》是否是作曲家的音樂遺書。盡管《悲愴》是有關死亡的柳击,但可能并非是柴科夫斯基為自己死亡寫下的安魂曲猿推。貝多芬寫下《莊嚴彌撒》之后沒有死,拉赫瑪尼諾夫寫下《死之島》后也沒有死捌肴,馬勒的《第九交響曲》蹬叭、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皆然,并非作曲家寫下涉及死亡的篇章后都會自殺状知,那么也就不能全然將柴科夫斯基的《悲愴》當作死亡的預告了秽五。柴科夫斯基數次在和友人的書信中這樣描述《悲愴》:「在我創(chuàng)作過和將要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這一部是最好的〖玻」無論如何筝蚕,他的真誠,他的情感铺坞,他的激情起宽,他的思想,他的旋律济榨,以及他的才華坯沪,在這一部也是他最后一部作品中,都展現得淋漓盡致擒滑。
《悲愴》的第一樂章由低沉腐晾、緩慢而又陰郁的巴松管的引子開啟,像是垂垂老矣的英雄在病榻上回顧一生丐一,又好似凜冽荒原上踽踽獨行的孤寂背影藻糖,蹣跚而又虛弱。當他開始回憶往事的時候库车,逐漸熄滅的生命之火在他的眼中又亮了起來巨柒。記憶著崢嶸的歲月里,也曾拼搏過柠衍,然而當他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自己已被廢墟包圍的時候洋满,便有種空虛的感覺迎頭砸下。像是大戰(zhàn)之后的荒野珍坊,即使是勝利者也只能哀悼牺勾。音樂中的不安逐漸累積,直到爆發(fā)阵漏,又無可避免地消散驻民,繼而過渡段響起翻具,引出了真正的第二主題。
無比優(yōu)美的第二主題回还,剛開始有些不堅定裆泳,一遍遍重復,達到了一種激情滿盈的狀態(tài)懦趋,又一點點漸弱。旋律由樂隊傳遞到了單簧管疹味,再傳遞到巴松管仅叫,越來越弱,柴科夫斯基甚至在最后標注了一個前所未有的pppppp(極弱)糙捺。突然诫咱,一個強烈的和弦突然而至。原來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竟像是建在砂礫之上洪灯,驟然崩塌坎缭。但這時他還不會輕易屈服,繼續(xù)戰(zhàn)斗签钩,第一主題的碎片愈發(fā)紊亂掏呼,越來越慘烈音樂也走向了巨大的嘈雜。銅管聲部那里傳來宛若末日審判的動機铅檩,種種對立強制壓下憎夷,終于一切又都趨于平靜,好似已無人關心最后的結果昧旨,第二主題又一次響起拾给,小號響起,仿佛預示著長夜后的破曉兔沃。
柴科夫斯基的管弦樂作品常常有著恢弘壯麗的第一樂章蒋得,尤以協(xié)奏曲為甚,之后的樂章則比第一樂章短小得多乒疏《钛茫《悲愴》的第一樂章簡直可以單獨演奏,當做一部交響詩也并不單薄怕吴。后兩個樂章的長度則僅僅是第一樂章的三分之一不到入偷,第四樂章則大約有第一樂章的三分之二。二械哟、三樂章就像是兩首幕間曲疏之,內容也簡潔得多。
第二樂章是一段優(yōu)美的圓舞曲暇咆,像是在回憶美好的事锋爪,甜蜜而又憂傷丙曙。又像是在構思一個心目中的理想國,于是音樂也變得宛若夢幻其骄。這就是那優(yōu)美的圓舞曲主題亏镰,有時又被稱作「跛行華爾茲」,因為這首圓舞曲使用了很難用作舞蹈的五拍子(三拍子加二拍子)拯爽,聽起來像是跛腳的人在跳舞索抓。
第三樂章是一段看似輝煌的進行曲,然而樂句并沒有向某個方向發(fā)展的趨勢毯炮,像是一遍又一遍重復著歡呼的口號逼肯,勉強而又空洞。這并非是對它的批評桃煎,也許柴科夫斯基就是想尋得這樣一個結果篮幢,激情是蒼白無力的,內里并沒有什么可以支撐的東西为迈。
最后一個樂章則消沉三椿、絕望而又充滿死亡氣息。開始由樂隊合奏出一個宛若悲戚的主題葫辐,稱之為「悲歌」也不過分搜锰,弦樂之后的巴松管將這種絕望引向了更深的淵谷。
另一段主題響起耿战,依舊是傷感的纽乱,卻與第一主題不盡相同,不斷發(fā)展中經歷了高峰也跌入過谷底昆箕。第一鸦列、第二主題交替響起,又回到了開始時的悲戚鹏倘,一遍一遍薯嗤,越發(fā)潛入聽覺所能感知的極微小處,留下嘆息般的余音裊裊消散于虛空纤泵。
《悲愴》描述的也是一位英雄骆姐,但并非貝多芬式的英雄,而更像是哈姆雷特式的捏题,矛盾玻褪、痛苦,糾結于生存與毀滅公荧,卻依舊無法改變命運也難逃死亡带射。貝多芬那句名言「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在柴科夫斯基這里變成了一個諷刺,命運沒有終點循狰,而生命必將消亡窟社,英雄創(chuàng)造的輝煌也終究會土崩瓦解券勺,最終都難逃命運。既然愉悅必然會被痛苦斬斷灿里,拼搏與奮斗終究仍敵不過命運关炼,人生如泡影即是顏色再斑斕也未有久存之例,況且一切都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匣吊。死了儒拂,一切都沒有了,又談何意義色鸳?這是柴科夫斯基提出的問題社痛。《悲愴》一直強烈吸引著我的原因就在這里缕碎,它提出問題又不提供答案褥影,因而迫使你思考生命的意義池户。
《悲愴》的結構也十分特殊咏雌,古典主義交響曲在海頓的手中定下結構,四個樂章單說速度校焦,分別是快——慢——快赊抖、中——快。然而對于《悲愴》寨典,我們的直觀感受是第一樂章較為復雜氛雪,有快也有慢,第二樂章也是偏快耸成,第三樂章毫無疑問是快速了报亩,第四樂章則是慢速,與傳統(tǒng)的交響曲有很大的不同井氢。于是往常的交響曲在快要結束的時候都是幾個壯麗恢弘的和弦弦追,潮水般的掌聲在樂隊的大合奏中洶涌而來,觀眾的熱情被點燃花竞,鼓掌劲件,起立,歡呼约急,一切都是那么得振奮人心零远。而《悲愴》則是個例外,以慢樂章結尾厌蔽,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的漸弱牵辣,音樂逐漸消失于虛空,卻給人以余音不絕的錯覺奴饮。這時候偶爾會傳來零星的掌聲服猪,但是又復歸沉寂供填。片刻之后觀眾才會像剛剛醒來一般走出音樂營造的氛圍之中,這才是應該鼓掌的時候罢猪。
悲愴陪我度過了數年的時光近她,最初的印象大約是在五年前,朦朦朧朧地只覺得好聽而已膳帕。兩年之后粘捎,某次和大學好友蹭一門叫《交響樂賞析》的課,那次恰好就是《悲愴》危彩,小澤征爾在紀念卡拉揚的音樂會上的演出攒磨,我注視著投影出來小澤征爾舞蹈般的雙臂,努力克制著淚水汤徽。我并不經常被純粹的音樂感動娩缰,這是少數的幾次之一。之后的日子里我是如此喜愛這部作品谒府,以至于當我在無事可做譬如等人或者乘車之時拼坎,就會在腦海中回憶起《悲愴》的旋律,進而能像背書一般在腦海里回憶起整部作品完疫。時至今日泰鸡,我終于有幸現場聆聽費城交響樂團演出的《悲愴》,我注視著樂隊壳鹤,記憶中的每一個音符都回溯到了一件樂器盛龄,音符有了生命,音樂也逐漸變得鮮活起來芳誓。長久以來一直想描述的《悲愴》余舶,到了今日我才有了寫下這篇文字的信心,于是下筆成文锹淌,也算是我寫給《悲愴》的一封構思許久的情書匿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