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王是東北人骏啰,“螞蚱王”是我對他的稱呼节吮。
出國前,老王是東北一家大型鋼鐵廠的工人判耕,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末透绩,大量國企改革重組,老工業(yè)基地東北首當(dāng)其沖壁熄,很多工人下崗失業(yè)帚豪,老王夫妻也在這下崗大軍之中。
在國營企業(yè)干了二十多年草丧,這一下子失業(yè)在家狸臣,老王夫妻感到很茫然,打破了既定的生活軌跡昌执,頓時感到手足無措烛亦,似乎找不到方向感。
總不能坐吃山空吧懂拾,況且上有老下有小煤禽,女兒還在上學(xué),干點啥好呢岖赋?
手里拿著買斷工齡的幾萬塊錢檬果,夫妻倆尋思了好幾個晚上,也沒想出個頭緒贾节,做點小生意吧汁汗,萬一賠了咋辦衷畦?要手藝沒手藝栗涂,要經(jīng)驗沒經(jīng)驗。唉祈争!這可咋整斤程?
第二天,老王在街上閑逛菩混,碰上了工友老劉忿墅,老劉也是下崗工人,兩人便一起來到街邊的小吃店喝悶酒沮峡。
老王問老劉:劉哥疚脐,往后這日子咋過?
該咋過咋過邢疙,天無絕人之路棍弄,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望薄,老劉說。
你這云山霧罩的呼畸,整點靠譜的痕支。
老劉嗞溜一聲干了杯中酒說道:兄弟,想不想干票大的蛮原?
搶銀行卧须?
滾犢子!
老王趕緊給老劉滿上酒儒陨,老劉捏起杯子又嗞溜一聲下了肚花嘶。
兄弟,雖說富貴險中求蹦漠,但違法犯罪的事兒咱不能干察绷。
那你說干票大的啥意思?
出國賺大錢去津辩!
到哪邊拆撼?
韓國,韓國近便還費用低喘沿,咱手里這倆錢夠了闸度。
好,就這么定了蚜印,老王紅著眼睛說莺禁。
說干就干,于是二人辦護(hù)照窄赋,找中介辦簽證等等事宜哟冬。
兩個月之后,一切準(zhǔn)備就緒忆绰,二人跟著旅行團(tuán)一起上路了浩峡。
到了韓國以后,二人趁機(jī)擺脫了旅行團(tuán)错敢,在當(dāng)?shù)厝A人的幫助下翰灾,順利找到了工作,在一處建筑工地做小工稚茅。
就這樣每天上班下班纸淮,兩點一線,日子平平淡淡過去了一年亚享,二人省吃儉用咽块,年底每人往家匯了八萬塊錢。
在九十年代末欺税,這簡直就是一筆巨款侈沪,他們在工廠干了二十多年也沒掙到這么多錢飒货,看來這條路是走對了,老王心里暗喜峭竣。
誰知好景不長塘辅,那天休息天,二人在街上閑逛皆撩,(往常休息天他們是不出門的扣墩,買點酒就在宿舍里喝,這一天就算打發(fā)了)正碰上警察查身份扛吞,這次二人被逮個正著呻惕。
韓國的法律很嚴(yán)格,逮到這樣的沒有身份的黑戶滥比,只有一條路亚脆,那就是遣返回國。
就這樣盲泛,老王和老劉在韓國呆了一年后濒持,雙雙被遣返回國了。
嘗到了出國打工的甜頭后寺滚,老王的心野了柑营,在國內(nèi)打工掙那點錢根本沒瞧上眼,這不村视,在國內(nèi)呆了不到半年官套,又主動找老劉商量再次出國的事了。
這天蚁孔,老王到菜市場買了幾個硬菜奶赔,又買了幾瓶好酒,打電話叫老劉晚上到家來吃飯杠氢。
老劉晚上來的時候站刑,也沒空手,拎了一條大鯉魚修然,上炕坐下笛钝,二人先喝茶嘮嗑,老王老婆在廚房忙活愕宋,不一會兒,端上來兩熱兩冷四個菜:小雞燉蘑菇结榄、紅燒鯉魚中贝、蔥拌豬頭肉、油炸花生米臼朗。
酒過三巡邻寿,老王說:劉哥蝎土,咱還得出去。
老劉酒有點上頭:出去绣否,必須的
我打聽了誊涯,這回咱到葡萄牙去,這地場兒(這個地方)不往回攆蒜撮,不光不攆暴构,身份還好辦,老王說段磨。
攆咱也不怕……咱有腿……取逾,攆咱就跑,象螞蚱一樣就跳……跳……老劉喝得舌頭有點大苹支。
好砾隅,就這么定了。
定了债蜜,這回賺西洋鬼子的錢去晴埂。
就這樣,老王和老劉又開始了啟動赴葡萄牙的打工計劃寻定。
又重復(fù)了一遍老程序邑时,三個月之后,二人便登上了去歐洲的飛機(jī)特姐。
二
我遇到老王的時候晶丘,已經(jīng)是他來到葡萄牙的第十個年頭了,那是我剛出國的第二年唐含,還沒有獲得合法身份浅浮。
那年夏天的一個休息日,我無所事事捷枯,溜溜達(dá)達(dá)到了海邊滚秩,夏日的海灘很是熱鬧,游人如織淮捆,以英國和北歐游客居多郁油。海灘上有很多非洲來的打工者在兜售太陽帽和太陽鏡,他們也不說話攀痊,走到你面前用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盯著你桐腌,看著這樣的眼神你不好意思不買點什么就走開。
還有幾處大的四方太陽傘支起的棚子苟径,棚子里面有按摩床案站,穿著白大褂的男技師或女技師在為游客按摩,都是亞洲面孔棘街。
在靠近一塊大礁石的一個角落蟆盐,圍著一圈人不知道在看啥承边,我好奇地走過去,只見金黃的沙灘上鋪著一塊四方的白布單石挂,布單上有大大小小的綠色的草編螞蚱博助,攤位后面盤腿坐著一位花白頭發(fā)的老人,正在用一種什么樹的葉子靈巧地編織著痹愚,不一會兒富岳,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螞蚱就完成了。
圍觀的老外紛紛伸出大拇指:OK里伯!OK城瞎!
有個大洋妞問:哈噢螞蚱?
老人伸出五個指頭疾瓮。
洋妞拿出10歐元遞給老人脖镀,蹲下身去挑了一個螞蚱放在手心里欣賞:姑的,姑的狼电,歪嘴姑的蜒灰!
老人從旁邊臟兮兮的布包里找出5個硬布給洋妞,洋妞連連擺手:NO肩碟!NO强窖!
老人趕緊說:三克油,三克油歪嘴螞蚱削祈。
這個賣手編螞蚱的老人就是前文說的老王翅溺。其實老王并不老,那年他才五十剛出頭髓抑,只是歲月的滄桑過早地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咙崎。
后來我和老王熟悉了,他就給我講起了他來到葡萄牙后的一些經(jīng)歷吨拍。
三
當(dāng)年褪猛,老王和老劉來到葡萄牙后,老劉就到了一個溫州人開的農(nóng)場里種菜羹饰,老王則到了一家青田人開的餐館里做洗碗工伊滋,憑著他的吃苦耐勞和勤學(xué)苦練不到一年時間,他就能掌勺炒菜了队秩,老板對他很信任笑旺,讓他做起了大廚。
第二年刹碾,正碰上葡國大赦燥撞,老板幫他辦好了合法身份。
就這樣他在這家餐館又干了三年迷帜,見多識廣了物舒,心里就開始有想法了,心想打工是永遠(yuǎn)也賺不了大錢的戏锹,要想賺大錢就得像南方人那樣開店冠胯,可自己這兩年攢的這點錢也不夠呀,于是他想到了朋友老劉锦针。
然后他就給老劉打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荠察,老劉說這樣吧,我們兩個合伙開店吧奈搜,賺了咱哥倆一人一半悉盆,賠了呢兩個人頂著。
說干就干馋吗,二人都辭了工焕盟,開始找店面,店面找到后裝修宏粤,進(jìn)貨脚翘,請工人,兩個月后绍哎,餐館順利開張来农,店名“好運(yùn)來”。
店開起來后崇堰,生意不溫不火沃于,月底一結(jié)帳,去掉水電煤氣海诲,人工繁莹,原材料,還沒有以前打工掙得多饿肺。
常言道蒋困,買賣好做伙計難搭,二人經(jīng)常意見不合敬辣,老王說要這樣雪标,老劉偏說那樣,兩人勉強(qiáng)維持了一年溉跃,矛盾越來越深村刨,最后鬧得不歡而散,把店一賣撰茎,錢一分嵌牺,當(dāng)初為進(jìn)貨買的一輛廂式貨車折價給老王開走,從此二人分道揚(yáng)鑣,各奔東西逆粹。
屋漏偏逢連陰雨募疮,老王和老劉散伙后,家里的朋友打電話和他說了一件更嚴(yán)重的事情僻弹,老婆在家里耐不住寂寞經(jīng)不起誘惑阿浓,紅杏出墻了,給他戴了一頂結(jié)結(jié)實實的綠帽子蹋绽。
叔可忍芭毙,嬸不可忍,不是卸耘,嬸能忍退敦,叔不能忍。老王徹底崩潰了蚣抗,我在國外辛辛苦苦打拼侈百,省吃儉用,掙的錢都寄給你忠聚,你在家偷漢子设哗,太傷一個男人的自尊了,離婚两蟀,必須離婚网梢。
快刀斬亂麻,老王果斷買了機(jī)票回國赂毯,和老婆辦了離婚手續(xù)战虏。
這次回國,和老婆離婚后党涕,老王到街上閑逛烦感,看到手編工藝品在國內(nèi)很受歡迎,他深受啟發(fā)膛堤,把這東西帶到國外手趣,老外肯定很喜歡,于是他拜師學(xué)藝肥荔,學(xué)會了編螞蚱這一手絕活绿渣。
這完全是個無本買賣,棕櫚樹在葡萄牙到處都是燕耿,唯一的秘密就是樹葉要用一種特制的藥水浸泡才能經(jīng)久不褪色中符。
四
每年的夏天,老王都會開著他的小貨車到南部各個海濱小城誉帅,在游客穿梭的海灘上擺攤淀散,他吃住都在車上右莱,這個生意簡直就是個無本萬利的買賣,不用交稅档插,就地取材慢蜓。老王說他一個夏天就能掙到兩萬歐元。
老王說阀捅,有一年一個葡萄牙報社的記者還采訪過他胀瞪,給他拍了照片针余,他還把當(dāng)年的報紙拿給我看饲鄙,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模糊圆雁。
每當(dāng)老王轉(zhuǎn)到我打工所在的城市時忍级,我都會抽空去看他,給他帶點吃的喝的伪朽,有時帶他到我的住家轴咱,讓他洗個熱水澡。
和老王熟了以后烈涮,我說王哥你收不收徒弟朴肺,我給你做徒弟吧。
老王說兄弟坚洽,你干不了這活兒戈稿,你能忍受十天半個月不洗澡嗎?你看我這頭發(fā)亂糟糟的讶舰,你看我這衣服……五塊錢一個螞蚱鞍盗,老外給你十塊甚至二十快,他們更多地是看你可憐兮兮的樣子……
后來跳昼,再沒見過老王般甲,我曾向在里斯本做工的老鄉(xiāng)打聽過,他說:
這個人廢了鹅颊,吃喝嫖賭樣樣都沾敷存,掙得多揮霍得也多,錢都送給葡萄牙賭場了堪伍。
唉锚烦!一聲嘆息!一地雞毛杠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