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聶平生有三大愛好——抽煙薯鼠、喝酒、打麻將械蹋。
老聶這些年身體來了個急下坡人断,咳嗽哮喘接踵而至,大病小病接二連三朝蜘,煙酒也就慢慢地不敢碰了,唯獨這個麻將涩金,他說他就算死也要帶進棺材谱醇,戒掉已是不可能了。
鎮(zhèn)上的麻將產(chǎn)業(yè)集中在鎮(zhèn)中心的幾臺麻將桌上步做,產(chǎn)業(yè)雖小副渴,卻能煥發(fā)勃勃生機,牽動著全鎮(zhèn)人民的心全度。麻將館常常人滿為患煮剧,人頭攢動間可以看到眾星捧月般的麻將桌,碧綠色的桌布上星羅棋布将鸵,又像是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勉盅,不時從打牌者手中飛出一記麻將子,猶如炮彈呼嘯而過顶掉,砸在眾多麻將子上發(fā)出哐啷哐啷的聲響草娜。麻將桌有如一個四家競技的舞臺,誰主沉浮痒筒,鹿死誰手宰闰,總是難解難分,這一方舞臺對眾多觀者來說可謂扣人心弦簿透。人多自然嘴雜移袍,觀者中不乏指點江山,評頭論足者老充,也不乏人隨牌動葡盗、心隨牌動者。桌上桌下啡浊,各有各自的熱鬧戳粒,麻將桌“嗡嗡嗡”地運轉(zhuǎn),麻將桌旁人聲嘈嘈雜雜虫啥,這便是鎮(zhèn)上麻將場的主旋律蔚约,周而復始,年復一年涂籽,永不停歇苹祟。
“哎呀!你這牌這樣打使不得啊树枫!”
“你個什么手氣爸北骸!聽牌多少圈了還沒胡砂轻。你起開奔誓,我來幫你摸牌!…呸呸呸搔涝!還是爛牌厨喂!你這位子估計有點邪門∽剩”
“要你胡你不胡蜕煌,現(xiàn)在好了吧,點炮了吧诬留,贏錢變成輸錢斜纪,虧大嘍!”
“嘿文兑!愣啥呢盒刚!吃他一個聽牌了!…奥陶辍伪冰?你不吃?干嘛不吃樟蠕?隨你怎么打贮聂,反正不是輸我的錢≌纾”
“喂吓懈!胡啦胡啦!我的天靡狞,這都看不出胡牌耻警,你還敢來打麻將!”
老聶好像從沒缺席過一場牌局甸怕,在麻將館營業(yè)的日子里甘穿,他幾乎天天都在。
老聶家住鎮(zhèn)子邊上梢杭,離鎮(zhèn)中心有那么一大段距離温兼。為了從眾多競爭者中搶到一個位置,他每天起個大早武契,咳嗽一聲就踏出家門募判,腰部佝僂的他迎著清早的涼風荡含,緩緩朝麻將館挪去,他這個年齡走這么大段路還是挺不容易的届垫。
老聶總是第一個到達麻將館释液,徑直就朝著一張麻將桌走去,坐在鐵打不變的桌東邊装处,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的麻將子误债。
“嗬!老聶妄迁,又是你最早過來寝蹈,”老板娘調(diào)侃道,“我這個店少了你這個主顧怕是開不下去嘍判族!”
老聶從發(fā)呆中回過神來,憨笑回道:“你這說的什么話项戴,麻將館這生意少我一個照樣呼啦轉(zhuǎn)形帮,要是生意不好,我用得著起這么早來搶位子么周叮?”
老板娘端來一杯熱情騰騰的茶水辩撑,殷勤地說:“老聶喲,喝茶清清腦子仿耽,眼睛放亮合冀,今天胡它個底朝天,賺它個滿口袋项贺!”
老聶輕輕抿了口茶君躺,饒有興趣地說:“麻將桌上誰能賺大錢,不都是今天賺了明天虧开缎,倒是老板娘你棕叫,整天靠這幾個麻將桌,手都不用伸錢就到口袋里去了…再看看你奕删,賺了這么錢還不換點好點的茶葉俺泣!”
“有你喝的就不錯了!”
……
人們陸陸續(xù)續(xù)走進麻將館完残,開始了關(guān)于麻將的一天伏钠。幾個麻將桌同時運轉(zhuǎn)起來,骰子嘩啦嘩啦響個不停谨设,催得人們心潮澎湃熟掂。打牌者就位,觀牌者就位扎拣,場面開始熱鬧起來打掘。
老聶有一張經(jīng)驗老道的大手华畏,麻將子在他手里頭掌控自如,他神態(tài)自若地抓拍尊蚁,大拇指在牌面一掃一摸亡笑,看也不看,自信的微笑就擺在臉上横朋,直接啪的一聲將麻將子按在桌上仑乌,大喝一聲:“清一色自摸!”這一喊吸引了全場的目光琴锭,其他桌前的觀牌者通通跑過來一睹老聶的風采晰甚,紛紛嘆道老聶好手氣,起哄著要老聶請客吃飯决帖。
“請請請…家里沒做飯的跟我來厕九,管飽!”
老聶牌技好地回,因為老聶會算牌扁远。別看老聶年紀大,打牌時一副憨憨的表情刻像,你打的牌他都能往心里記畅买,從而推算你要什么牌,往往是一推一個準细睡。有一次谷羞,老聶手里只剩下四個牌,三個牌或點杠或點炮溜徙,旁觀者幾乎都為老聶捏了一把汗湃缎。老聶倒是神態(tài)自若,每抓一牌蠢壹,就在牌面上匆匆掃一眼雁歌,從容地打下一牌,十多圈過去了知残,手里的三個麻將子依然在原地靠瞎,老聶碰都沒碰過它們。打著打著求妹,流局了乏盐,大家推牌一看,手里要胡的牌全在老聶手里制恍,紛紛咬牙切齒:“好你個老狐貍案改堋!”
老聶不光牌技好净神,心理戰(zhàn)也是運用得非常自如何吝。只見老聶正襟危坐溉委,手里的牌往下一按,“聽牌爱榕!你們打牌小心點瓣喊,點炮就胡,胡得還不小”一大姐見這架勢黔酥,剛要打牌就猶豫了藻三,慌慌張張不知打哪張牌,剛挑好牌欲打下去跪者,老聶右手朝大姐伸過去棵帽,自信地說:“放我手里來,胡的就是這張渣玲!”大姐又把牌放下逗概,換了一張牌打出去,老聶迅速將牌拿起忘衍,推牌逾苫,大喝一聲:“胡!”動作一氣呵成淑履,大姐當即傻眼隶垮,氣得直拍桌子藻雪,遺憾道:“早知道打一開始那張啥事都沒有秘噪,到頭來拆牌給你胡∶阋”老聶陰陰地笑指煎。
牌局如火如荼進行,老聶已經(jīng)賺了個盆滿缽滿便斥,其他三人輸?shù)没翌^土臉至壤。有人提議道:“老聶,咱倆換個位子枢纠,我這個位子手氣實在太差像街,你也賺得夠多了,讓我也蹭蹭你那個位子的靈氣晋渺×铮”老聶直搖頭,表示不答應木西。終于等到老聶起身上廁所畴栖,那人私自就坐到了老聶的位置。等老聶一回來八千,和善的笑容立馬煙消云散吗讶,額頭的皺紋擠成一團燎猛,明顯地看出他的氣息一頓一頓。他和善地對那人說:“坐回去照皆≈乇粒”那人不以為然,屁股挪也不挪纵寝,笑嘻嘻賴著不走论寨。熟客們都知道,在麻將館爽茴,早已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葬凳,老聶打麻將必讓他做桌東邊,誰也甭?lián)屖易唷@下櫼娝黄饋砘鹧妫D(zhuǎn)身走出了麻將館,老板娘拉也拉不住胧沫,就唉聲嘆氣地指著那人說:“你呀你……”
第二天老聶仍然出現(xiàn)在麻將桌上昌简,昨天的事情沒有敗壞他的心情,好像神奇的麻將富有魔力绒怨,總能讓老聶笑呵呵地面對每一場牌局纯赎。老聶這桌面對面坐著一對年輕男女,都是老聶看著長大的南蹂,老聶看著他們就覺得般配犬金,心里暗暗合計要給他們牽條紅線。牌局結(jié)束后六剥,老聶硬是拉著兩人去飯館吃飯晚顷,兩人見長輩這般熱情,也就半推半就坐在一起疗疟。飯吃到一半该默,老聶對二人會心一笑,借故走了策彤。兩個月后栓袖,老聶站在麻將館門前,看見鎮(zhèn)上走著一對年輕男女店诗,他們挨得那么近裹刮,一時讓老聶心里樂得跟吃了蜜似的。
寒來暑往必搞,麻將桌上的骰子“嘩啦嘩啦“響個不停必指,老聶又在麻將桌上度過了一載春秋。
突然有一天恕洲,老聶沒有出現(xiàn)在麻將館里塔橡,人們只是覺得奇怪梅割,倒也沒太關(guān)注,依然將麻將子摔得砰砰響葛家。一連又過了幾天户辞,老聶還是沒來,終于有人覺得不對勁癞谒,問道:“老聶呢底燎,一連幾天都沒過來,上哪去了弹砚?”對啊双仍,老聶人呢?
有人說前幾天還碰到老聶桌吃,一個人撐著傘往山里走朱沃,他也覺得奇怪,問老聶:“下這么大雨干嗎去懊┯铡逗物?”老聶說:“去山上走走∩螅”
雨撕天扯地地下著翎卓,山路泥濘不堪,雨水夾雜著黃泥從山頂沿著山路流淌下來摆寄。老聶不知為何這個時候要去山里失暴,一個不慎,摔了下去椭迎,終于沒有再爬起來锐帜。
老聶幾天后被人發(fā)現(xiàn)田盈,消息傳到麻將館畜号,瞬間凝固了空氣,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允瞧,屏息靜默简软,神態(tài)沉重。往后的幾天述暂,麻將館里依然熱鬧異常痹升,只是所有人都在討論老聶生前的故事。
老板娘跟老聶是同時代的人畦韭,以前兩人也是朋友疼蛾,說起老聶總是感慨萬分。她回憶起一段老聶的軼事艺配。
? 老聶年輕時風流倜儻察郁,幾乎受到全鎮(zhèn)女青年的青睞衍慎。老聶偏愛打麻將,凡是老聶在場皮钠,那張麻將桌周圍總是會出現(xiàn)一些根本不懂麻將的女青年稳捆,她們裝作若無其事卻意圖明顯外露,秋波泛濫的眼眸里全是麻將桌上那個俊男子麦轰。老聶偏偏一個也看不上乔夯,幾年下來,還是單身漢款侵。突然有一天末荐,老聶和一個姑娘有說有笑地走在鎮(zhèn)子的街道上,那些曾經(jīng)對他芳心暗許如今手捧孩子的少婦們新锈,站在街邊目睹了這一幕鞠评。仔細一瞧,那姑娘不就是常和老聶在一桌打麻將的嗎壕鹉?她相貌平平剃幌,家室一般,老聶怎么會和她好上呢晾浴?據(jù)說是有一個晚上负乡,麻將剛散場,一個老頭賺了錢請桌上三人吃飯脊凰,老聶和她就在其中抖棘。也不知道那一晚發(fā)生了什么,第二天我發(fā)現(xiàn)兩人在麻將桌上的神情不同于往日狸涌,時不時眉目傳情切省,我那時就猜到了這一點,只是沒想到兩人藏著掖著這么久帕胆。牌局千變?nèi)f化啊朝捆,就像老聶的愛情一樣,兩人的融合在竟然在一片麻將聲中悄悄地完成了懒豹,你猜也猜不著它竟然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芙盘。
那一年,兩人結(jié)婚脸秽,在鎮(zhèn)子上辦了一場相當大的婚宴儒老,幾個月后,姑娘的肚子隆起记餐,她懷孕了驮樊,老聶從此很少再去麻將館。可是好景不長囚衔,那姑娘挺著大肚子出了車禍铝穷,雙雙姓名都沒保住。那一年佳魔,老聶失了魂曙聂,離開了鎮(zhèn)子,杳無音信鞠鲜,不知去向宁脊。
老聶回來的那一天,他就來到了麻將館里贤姆,所有人都起身讓位給老聶榆苞。而老聶卻直奔那個熟悉的位置,那是姑娘生前打麻將必坐的位置霞捡。忘了提一點坐漏,姑娘生前雖然樣貌一般,但是性格是極好的碧信,為人大大咧咧赊琳,每次打麻將必坐桌東,誰也甭跟她搶砰碴。她總是厚著臉皮說坐桌東手氣好躏筏。
麻將館幾十年來安然無恙,幾經(jīng)翻修呈枉,幾經(jīng)轉(zhuǎn)手還是那個老格局趁尼。麻將館開了多久,老聶就在那個位置坐了多久猖辫,也在那個位置活了多久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