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陳唯掙扎著醒來。
噩夢再次侵蝕了他琐旁,逼他在死亡的虛影里心驚膽戰(zhàn)涮阔。
翻身起床攥起藥盒,陳唯穿越客廳去拉窗簾灰殴,可偏偏手一滑敬特,藥盒落在地上,粉色的藥片灑了一地牺陶。
嘆了口氣伟阔,他拽開窗簾,瘦削的臉轉(zhuǎn)向被灰云籠罩的天空掰伸。果不其然皱炉,對面屋頂又有人跳樓。
那人在天臺定定站了許久狮鸭,終于抬起腿娃承、邁開步,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飛躍怕篷。這倒霉蛋從樓頂直直栽下历筝,四肢在半空中胡亂撲騰。接著咚的一聲廊谓,水泥地上爆開一朵盛放的血花梳猪。
陳唯低頭默哀,蹲身撿起兩片藥蒸痹,吹吹灰塞進(jìn)嘴里春弥。
他沒有選擇的余地,抗絕望藥是配發(fā)的叠荠,如果嫌臟不吃匿沛,買都買不到。
世人都染上了絕望癥榛鼎,抗絕望藥早已供不應(yīng)求逃呼。因此,配發(fā)藥物成了所有人的救命稻草者娱。只是——
「鑒于反社會分子已將可致死類藥物投放進(jìn)抗絕望藥中抡笼,且無法確定『臟藥』的批次,建議大家不要吃一個月內(nèi)領(lǐng)取的藥物黄鳍,避免吃到『臟藥』推姻。據(jù)官方公布的消息,新生產(chǎn)的藥物會在 5 月 30?日框沟,即距今日起 23 天后藏古,向社會重新配發(fā)……」
「反正我吃增炭。」
陳唯低頭拧晕,目光掃過滿地的藥片弟跑。手機(jī)鈴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緒防症。
帶著不好的預(yù)感,陳唯邊點開免提哎甲,邊將滿地的藥片一粒粒撿起蔫敲。
「唯哥,你來看一下吧炭玫,這次應(yīng)該也是……臟夢奈嘿。」
2
案發(fā)現(xiàn)場的尸體已經(jīng)無法回收吞加。受害人像吃了幾公斤炸藥裙犹,隨后炸藥于其體內(nèi)爆炸,使其化為四濺的番茄醬衔憨。
「也許他死前的夢叶圃,是被人綁在禮花上,然后禮花被點燃践图,飛上天空——」
小東的雙手握緊又張開掺冠,模仿煙花綻放。這孩子剛?cè)胄新氲常汝愇ㄐ∥辶鶜q德崭,是個小跟班。
「別侮辱死者揖盘,」陳唯瞪了小東一眼眉厨,「這是第幾起了?」
「咱們片區(qū)的話兽狭,從七天前發(fā)生的第一起算來憾股,是第二十六起,」小東邊說邊翻材料箕慧,「案件在一天比一天增多荔燎。」
陳唯接過遞來的材料销钝,臉陰沉得像窗外的天有咨。
材料里一一記錄了被「臟夢」侵蝕后死者的模樣。有小男孩蜷縮成團(tuán)蒸健,背脊生長出巨大的白色翅膀座享;有中年女性的身體化為松軟的沙堆……雖然受害人們的身體變化各不相同婉商,但他們的死因卻存在共同點:這些人都被夢境侵蝕,被夢境奪去了生命和屬于人的形體渣叛。
可有一點令陳唯困惑:所有死者的表情都是笑著的丈秩。就好像他們臨死的前一刻,感受到了幸福淳衙。
要知道蘑秽,發(fā)自肺腑的「笑」,在全民皆病的時代箫攀,已經(jīng)幾乎見不到了肠牲。
活著的人稱這種殺人夢為「臟夢」,因為它不僅能夠奪去人的性命靴跛,甚至還徹底改變了人體的性狀缀雳,是惡心而扭曲的夢境。
七天前梢睛,本區(qū)第一起人體變異案發(fā)生肥印,這天也是反社會分子公開宣稱本區(qū)投放的臟藥已被市民領(lǐng)走的日子。隨后绝葡,藥物停發(fā)深碱,臟夢案接踵而至。
「尸體的變異藏畅,」陳唯走出現(xiàn)場莹痢,一臉沉重,「究竟是不是因為吃了臟藥墓赴?」
「什么意思竞膳,哥?」
「受害者因為吃了臟藥而在夢中發(fā)生了人體變異诫硕,這因果關(guān)系是誰說的坦辟?」
小東低頭沉默了片刻。
「哥章办,要為社會著想锉走,」小東用手撐住窗臺,冷笑著搖頭藕届,「如果這事是反社會分子干的挪蹭,至少滿世界的病人都還有個盼頭——抓住反社會分子,斃了他們休偶,大家都還有救……這是種愿望……你明白嗎梁厉?但究竟,『臟夢』是不是因為這群人,是不是因為『臟藥』……嘿嘿……」
陳唯踢了一腳墻面词顾,「不能從別的地方調(diào)些藥來八秃?」
小東舉起手機(jī),屏幕里肉盹,標(biāo)注為「絕望癥病情嚴(yán)重」的色塊染黑了整個世界地圖:
「咱們區(qū)也有藥廠昔驱,你還能不清楚?全世界都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上忍≈韪兀」
3
絕望癥使人困于病痛,配發(fā)抗絕望藥幫助大家茍延殘喘窍蓝。然而腋颠,反社會分子將臟藥摻進(jìn)抗絕望藥里,釜底抽薪了人類的全部希望它抱。
絕望癥發(fā)作時,人不吃藥一天都撐不下來朴艰;吃抗絕望藥观蓄,又可能會吃到臟藥,使人被臟夢侵蝕祠墅;堅持等待新藥配發(fā)侮穿,則需要硬扛三十天病痛。
這就好像所有人都邁進(jìn)迷宮中毁嗦,無論選擇哪條路亲茅,都只能走向最絕望的出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狗准,絕望癥減少了個體的欲望克锣,人們變得寧愿自殺也不會去盜竊搶劫。因此腔长,犯罪率大大降低袭祟。
「可還是笑不出來啊±谈剑」
小東坐在副駕駛座上感嘆巾乳。
前方右側(cè)的街頭有人跳樓,也許是大家都已經(jīng)麻木了鸟召,竟沒人圍觀胆绊。
「這兩天,回趟家就能看到三四個跳樓的欧募,」小東嘆氣压状,「醫(yī)生的事,咱就甭去管了跟继『位海」
陳唯壓根也沒想管肢础。
從案件層面,所有因絕望癥自殺和因臟夢而死在夢里的人碌廓,都被劃進(jìn)了「因病死亡」的范疇传轰。
只是,在這末日逼近的危急關(guān)頭谷婆,陳唯與小東負(fù)責(zé)的工作慨蛙,竟只是「調(diào)查本區(qū)各藥店是否存在售賣假藥情況」,以及「及時向醫(yī)院報送病情及查獲的假藥」纪挎。
簡直是天大的諷刺期贫。
「根據(jù)反社會分子的意思,人自殺是基于其自由意志异袄。而吃抗絕望藥會麻木掉人的情感與意志通砍,是反人類的,所以他們反對抗絕望藥……」
「他們反抗的方法不是襲擊藥廠烤蜕,而是想辦法換掉藥物封孙,摧毀人們的希望》碛」小東抿嘴虎忌。
陳唯緩緩打著方向盤:「這群瘋狗〕髋簦」
「這種時候膜蠢,無辜的人們怎樣做才是對的?是苦苦支撐莉兰,等待救助挑围;還是賭上性命,吃下藥物糖荒?」小東垂下眼咬著牙贪惹,「無論如何,我都無法認(rèn)可那些輸給病癥自殺離世的人寂嘉,他們不該……」
「人家又不稀罕你的認(rèn)可奏瞬,」陳唯失聲笑,「不過也對泉孩,堅強(qiáng)地活下去硼端,是人類天生的義務(wù)……你家到了≡幔」
4
送完小東珍昨,陳唯直接回了家。推開家門,陳唯見女友阿痛正懷抱著大布偶镣典,眼神空洞地蜷縮在沙發(fā)上兔毙。
「阿痛,你要的煙兄春∨彀」
說罷,陳唯把口袋里的煙拋了過去赶舆,阿痛像貓一樣靈活地伸出雙手接住哑姚。
阿痛原本是心理咨詢師。那天陳唯去做心理咨詢芜茵,眼看著阿痛先吃了一大把抗絕望藥叙量,接著渾身虛軟地坐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怎么了九串?」她問話的時候绞佩,雙眼都失焦了。
定定地注視對方許久后猪钮,陳唯笑著說:
「我是來給你做心理咨詢的品山。」
她竟然信了躬贡。
這之后不長谆奥,兩人就好上了眼坏。
「有進(jìn)展嗎拂玻,臟藥的案子?」
阿痛點燃了煙宰译,眼中閃過一絲晦暗檐蚜。
「沒呢,」陳唯笑沿侈,「我們真沒用闯第。」
「通過藥物刺激大腦缀拭,利用夢境反噬人類咳短,進(jìn)而改變?nèi)祟惖纳眢w,」阿痛吐了個煙圈蛛淋,「這個理論咙好,相當(dāng)不符合物質(zhì)決定意識的哲學(xué)呀『趾桑」
「是純粹瞎扯勾效,」陳唯在阿痛身旁坐下,「可抓不住人,一切都無從問起……」
他深埋下頭层宫,用力揪緊頭發(fā)杨伙。
「你想過沒有,壞蛋能夠投放藥物得逞萌腿,會不會是因為藥廠里有內(nèi)鬼限匣?」
「我們片區(qū)的監(jiān)控已經(jīng)調(diào)過了。其他就是藥廠的生產(chǎn)機(jī)密了哮奇√鸥」
「假如真有內(nèi)鬼,會不會早就掉包過監(jiān)控鼎俘,你一去查哲身,反倒正中對方下懷?」
陳唯內(nèi)心一震贸伐。他擰緊眉頭勘天,慢吞吞站起身辞州,圍繞家具來回踱步浆洗。
阿痛如貓一般跳下沙發(fā)淤袜,拿起藥盒镊讼,看著陳唯繃緊的臉碗降,不自覺笑了出來桩警。
「等案件落定了屏箍,陪我去游樂場玩吧萝风。好久都沒見你笑過了藐翎〔牡牛」
「你還在吃藥?」陳唯問吝镣。
「怎么說呢堤器,」阿痛臉上浮起妖嬈的笑,「尸體上開出一朵花末贾,總比摔成一堆大小便失禁的泥好得多闸溃,對吧?」
5
當(dāng)新的一天來臨之時拱撵,迎接陳唯的辉川,卻是更加深重的噩夢。
「這也……太壯觀了拴测∨移欤」小東感慨。
鄰近的兩棟樓昼扛,已經(jīng)完全被爬山虎般郁郁蔥蔥的樹葉覆蓋住寸齐。藤蔓破開每一個扇窗欲诺,爬滿了三十層高樓的四壁,密密麻麻的樹葉完全包裹住兩棟樓渺鹦。玻璃扰法、水泥外墻和廣告牌都盡數(shù)被綠葉遮擋,在車水馬龍的城市中央毅厚,這兩棟綠色的龐然大物顯得格外扎眼塞颁。
可這里昨天還只是普通的水泥高樓而已。
也許吸耿,這兩棟三十層樓的住戶們祠锣,都在一夜間死于臟夢。
想到這里咽安,陳唯禁不住渾身發(fā)冷伴网。「能查監(jiān)控嗎妆棒?」
「難澡腾。保安都辭職了,沒人管糕珊,」小東苦笑著拍了拍后腦勺动分,「再不快點破案的話,我看……」
絕望癥使人痛苦红选,抗絕望藥令人麻木澜公,只有陳唯和小東這樣充滿執(zhí)念的人,才能撐下去繼續(xù)工作喇肋。喪失掉欲望的眾人正蹲在家里坟乾,在恐懼與懷疑中茍延殘喘。
「上去看看吧苟蹈『ǎ」
電梯停了右核,電閘被肆無忌憚擴(kuò)張的植物破壞慧脱。拾階而上的一路,陳唯恍惚地感覺到贺喝,自己好像邁進(jìn)藤蔓與簇葉構(gòu)筑的虛空世界之中菱鸥。
這一路上,令他不快的躏鱼,并非跨越氮采、攀爬過粗壯黏滑蔓藤的煩躁感,而是覺察不到活物氣息的不安染苛。連在植物上爬行的螞蟻或毒蟲都沒有鹊漠,一點屬于生靈的「生機(jī)」都不存在主到。
甚至連眼前纏繞堆積的藤與葉,也散發(fā)出夢幻般靜美的死物之感躯概。
穿過被植物毀掉的房門登钥,陳唯翻進(jìn)主臥。他看見粗大的根須撕開男女主人的身體娶靡,一根根扭曲牧牢、生長、擴(kuò)張姿锭,不斷地分裂出新的藤蔓與枝葉塔鳍,侵占掉整個房間,甚至伸展出窗外呻此。
陳唯驚嘆著轮纫,看向面帶笑意緊緊相擁的男女主人。
「臟夢焚鲜,到底是什么……」
他伸手按壓男主人脖頸上的脈搏蜡感,手指感受到了如堆積濕潤樹葉一般的空洞與柔軟,就好像眼前躺著的恃泪,是兩段在熱帶雨林中纏繞著的樹藤郑兴,它們拋棄了人類的形態(tài),與其他所有人連接在了一起贝乎。
他們在夢中合二為一情连。
兩棟樓里的幾百人,在夢中合而為一览效。
「行行行却舀,叫法醫(yī)來收尸吧,」小東說罷關(guān)了對講機(jī)锤灿,跨過蔓藤走來挽拔,「無人機(jī)上去搜過一圈了,應(yīng)該是沒活人了但校◇ψ纾」
「這一次,受害人的尸體變化幾乎相同状囱,而不是像之前一樣术裸,每個人的變化都不太一樣⊥ぜ希」陳唯沉思袭艺。
「也許是他們挨得近,又同時被臟夢吞噬叨粘,導(dǎo)致夢境也同化成了一個猾编?」小東試探地問瘤睹。
「你是說,兩棟樓幾百號人答倡,做了同一個夢嗎默蚌?」
草葉腥氣漂浮而上,令陳唯感到窒息苇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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