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xué)畢業(yè)后的整個夏天我都在我爸媽看守的工地上,哪都不去恕曲。
這地方在遠離市區(qū)的群山中的一個小山包上鹏氧,有低矮的圍墻和一扇大鐵門,門前是唯一的小馬路佩谣。我爸每天早晨都要從門口出發(fā)跑在小馬路上進城把还,有時候傍晚回來經(jīng)過商店會帶點冰棒給我和我媽。
工地上擺滿了各種生銹的報廢機器和一堆正在被我爸維修的機器茸俭,每隔幾天就會有大卡車拖來新的壞機器吊履,裝載機啦,壓路機啦瓣履,攪拌機啦……全是些大家伙率翅,它們中間大部分都被歪七扭八一層一層壓上去,生著鐵銹袖迎,機油到處流冕臭,根本沒人管。
我也沒人管燕锥,每天吃完飯就到機器中間晃悠辜贵,在毫無生氣的零件里跳來跳去,在一段一段的涵管里鉆來鉆去归形。相對于這些機器托慨,我小得可憐,是迷失在機器世界的小螞蟻暇榴。
我也經(jīng)常爬上山頂厚棵。山上沒有高大的樹木蕉世,只有矮小的灌木叢,里面有各種野果子婆硬,我經(jīng)澈萸幔看到鳥啄這些熟得快爛掉的果子。山頂?shù)娘L(fēng)很大彬犯,經(jīng)過時使灌木叢像發(fā)出游泳般的聲音向楼,呼嘯著穿過我空蕩蕩的腦袋。我在山上一待就是好半天谐区,往四周望能望到的很遠的地方湖蜕,那些地方總是模糊成一片的山群和天空,沒有邊界地橫亙著宋列。我并不是關(guān)心外面的世界昭抒,而是就這么著打發(fā)時間,天黑了才下山虚茶。
除了爸媽戈鲁,沒人知道我在這里。那段日子我簡直不成人樣嘹叫。也許這正是我的打算——讓一些感知退化婆殿,之后呢?到現(xiàn)在也沒想清楚罩扇。
有一天婆芦,大卡車帶來了多少算新鮮的東西——不是大家伙,而是一輛墨綠色的破舊不堪老式吉普車喂饥。雖然臟兮兮的消约,灰塵和泥土蓋住了它本身漂亮的墨綠色,但是藏在這污漬和外殼里的某種東西吸引了我员帮,使我頓時產(chǎn)生非鉆進里面住住不可的念頭或粮。夏天過半,幾乎沒有對什么投入過感情的我被這老吉普車喚醒了一點意識捞高。
接下來幾天我都惦記著怎么把吉普車弄上山頂氯材,逐漸搗鼓成我山頂?shù)姆孔印N覐募哲嚴(yán)锵蛏巾斂聪醺冢峙赖缴巾斚蛳驴次业男≤囎忧庀?瓷降臅r候型檀,我把腳抬起來就好像已經(jīng)跨上山頂冗尤;看車的時候,瞇起眼睛把手提起來就好像已經(jīng)捏住了車子。白費功夫裂七,我根本沒辦法靠自己把車弄上山頂皆看。
如是夏天過半,我有點耐不住了碍讯,去倉庫里翻出紙和電熔膠悬蔽,做了一個字典那么厚的32開大的本子并開始用它在山頂上畫起畫來扯躺。我畫能看到的一切捉兴,輪胎、山录语、山窩里的小房子倍啥、小馬路、遠處的高速公路澎埠、高壓電線虽缕、狗尾巴草……著實畫了不少,全是寫實的蒲稳,沒有任何表情和感情色彩參雜氮趋,看上去簡單又幼稚。
由于天黑了沒按時下山江耀,我有機會看到一場不遠處的山林火災(zāi)剩胁。這是我第一次在晚上看到山林火災(zāi),以前看到的都發(fā)生在干燥的秋天祥国,黃白色的毛茸茸的山被火漫成黑色昵观。這次的卻是一團紅色在黑色山頭上搖擺。我能聞到焦干的草木氣味舌稀,灰燼似乎無處不在啊犬,我還聽到很多人的叫喊。我卻在原地壁查,摸黑將山林火災(zāi)快速地畫下來觉至。
快畫完時,我的一些念頭像是被火燒光了覆蓋物睡腿,袒露出來语御。
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漫畫,說有個探險家跑到美洲嫉到,不小心掉進河里沃暗,背包里的東西無論衣物也好、面包也好何恶,全都濕透了孽锥。爬上岸后,濕漉漉的他只穿著一條內(nèi)褲,支起火堆烘烤衣物和床單惜辑』=В火堆冒出的煙穿透被單沖上天空,像火的語言盛撑,吸引來一個印第安女人碎节。那女人以為探險家烘烤衣服發(fā)出的煙是求愛訊號,所以“聞訊而來”抵卫,哪知是誤會狮荔。
我哼起了《Indian Summer》的調(diào)子,掏出手機,拍下了山林火災(zāi)介粘,墨綠色的吉普車還有畫畫本上著火的山殖氏,一股腦發(fā)給了他。
過了會他打電話過來姻采,我摁了“接聽”鍵后把手機貼合耳朵雅采,卻只聽到細碎的雜音,正要出聲問來著慨亲,那邊及時地響起了并不流暢的口琴聲婚瓜,顯然是他在即興吹著口琴。于是我繼續(xù)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口琴聲伴奏里獨自觀看山林火災(zāi)刑棵,直到我媽喊我下去睡覺巴刻,我才朝電話那頭大笑幾聲以示再見,然后掛掉電話摸索下山铐望。
我們終究沒有說一句話冈涧。
第二天下了雨,山包上的火已經(jīng)被雨水和人共同熄滅了正蛙。雨后的地面多了很多小水坑督弓。我發(fā)現(xiàn)一個大水坑里躺著一條小蛇,認(rèn)不出是什么蛇乒验。它靜靜地躺在水底愚隧,像死了一樣。就算沒死锻全,我也怕它不能在水里憋得太久狂塘,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朝它旁邊的地方扔去,這家伙反應(yīng)非常遲鈍地往旁邊挪了挪鳄厌,簡直不像蛇荞胡,而像本身就在水里生活了很久的老鯰魚。它探出水面換氣的時候和我對視了有一陣了嚎,我有點怕它就走開了泪漂。其實我知道它早就看見我了廊营,卻遲遲不做反應(yīng)。
接下來所有的日子里萝勤,我默默地生活露筒,卻處心積慮,期望能再見到他敌卓,想著我會是一個全新的人重新愛上他慎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