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曾經(jīng)做販牛生意嚎京,后來老了嗡贺,打算金盆洗手了,只留了一頭水牛和一頭黃牛鞍帝,其他全賣了诫睬。水牛給了大伯家,黃牛給了我家帕涌。
黃牛是曾祖父最寶貴的一頭牛摄凡,從出生就沒舍得賣,一直留在身邊蚓曼,還給它系了一只銅鈴鐺亲澡,吃草時就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懀曇艉芮宕嗳野妗5沁@只黃牛年齡小床绪,體型也小,連角都只長出一點點其弊,力氣比其他牛小太多癞己。拉著牛車上坡的時候搖搖欲墜。有一次前腿直直地跪了下去梭伐,車子猛烈搖晃痹雅,直搖得脖子上鈴鐺咣咣地響。
那會微耕機還不普及籽御,很多農(nóng)活都得仰仗牛的勞動力练慕,因此,再三商議下技掏,父親決定加點錢铃将,把它換成一頭長著彎鉤大角的黑水牛。那時候曾祖父已經(jīng)去世很多年了哑梳,父親留下了那只鈴鐺劲阎。
第二天,家里就牽回了一只黑黢黢的公水牛鸠真,角如彎弓悯仙,腿如短柱龄毡,一根結(jié)識的麻繩從光滑的大鼻子中間穿過,頭高高地仰著锡垄,拳頭般大的眼睛斜睥著沦零,牽引的時侯勁大了,他就低吼著把頭轉(zhuǎn)朝另一邊货岭,還會拱著大角不斷挑路操。比那只小黃牛不知魁梧了多少倍,以至于那個鈴鐺根本系不上去千贯,最后鎖在了家里老式手工供桌的抽屜里屯仗,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這個新加入的大家伙并非善客搔谴,脾氣很倔魁袜。特別喜歡斜著眼睛看人,頭永遠(yuǎn)高高昂揚著敦第,連拉車的時候都揚得高高的峰弹,總是以一種俯視的姿態(tài)看人。哦對了申尼,他有時候也喜歡低頭垮卓。什么時候呢垫桂?就是當(dāng)有人走近他的時候师幕,他就低下頭,雙角沖著人诬滩,尾巴夾緊霹粥,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樣子。他因此得了個“倔盘勰瘢”的名號后控,可與樹下的惡犬分庭抗禮。
他只聽家里大人的話空镜,一看到我就作勢要用角拱我浩淘,吃草的時侯還得用大眼睛斜瞅著我。他是個欺軟怕硬的家伙吴攒,向來只聽魁梧壯漢的話张抄。那會鄰里間經(jīng)常借牛,只有我家后面那戶高高壯壯的鄰居洼怔,也就是被惡犬咬傷的鄰居使喚得動他署惯。
有一次隔壁鄰居家伯母借了他,他竟然擺脫繩索拉著車亂奔竄镣隶,把鄰居伯母甩到了溝里极谊,差點傷到骨頭诡右,自此以后再沒人來借他了。
他不僅不把人放在眼里轻猖,動物也是帆吻。每天去飲水時,樹下惡犬沖著他一頓亂吠咙边,他扭頭就努著角作勢沖過去桅锄,那惡犬嚇得往后退,立馬噤了聲样眠。大伯家的那頭牛比他更龐大一些友瘤,他也仍然瞪著眼睛看著人家,倒是不敢用角拱檐束。連那只神氣的貍花貓看到他都得繞開辫秧,有他在的地方,方圓幾里被丧,沒有動物沾邊盟戏。除了那只八哥。
天氣太熱甥桂,蚊子蒼蠅嗡嗡嗡地飛著柿究,飲水時它們飛,嚼草時它們飛黄选,睡覺時飛蝇摸,曬太陽時飛……倔牛火爆地甩著尾巴劈開砍去办陷,直劈得身上都有血了仍不得安寧貌夕。終于有一天來了一只八哥,跟水牛一般烏黑民镜,它立在牛背上點著頭啄什么東西啡专,那牛竟然也沒甩著尾巴趕它,反而是自得其樂地吃草制圈。
媽媽說哪有水牛哪有八哥们童,指不定一會就飛走了【校可神奇的是慧库,第二天,它又飛來了亥鬓,仍然立在牛背上啄什么東西完沪,頭一點一點的,偶爾歪著頭靈活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牛倒是一點兒不生氣覆积,依舊若無其事地吃草听皿。
這只八哥每天都來,從早上太陽出來到夜幕降臨宽档,它都一直在尉姨,除了牛去地里拉莊稼的時候。它的每日到訪引起了我們的好奇吗冤,湊近一看又厉,豁喲,哪是什么蒼蠅椎瘟,原來是牛身上長了牛虱覆致,才咬得破皮出血了,這八哥應(yīng)該就是來啄虱子的肺蔚。讓村里獸醫(yī)開了藥煌妈,倔牛豎著角不讓人走近抹在他身上,每天需要好幾個人合力才給他成功上藥宣羊。
掐著日子算算璧诵,小八哥竟然已經(jīng)來了大半個月了,我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小家伙的每日到訪仇冯。它和倔牛也漸漸熟絡(luò)起來之宿。它由剛開始的只立在牛背上轉(zhuǎn)移到了牛頭上,牛角上苛坚,牛脊骨上比被,牛尾上……寬闊的牛背就像它的樂園一般,它踮著腳尖在上面蹦來蹦去炕婶,有時又優(yōu)雅地輕輕踱來踱去姐赡。
或許是藥見效了,小八哥不再啄了柠掂,牛身上破了的皮肉也已經(jīng)光滑了,逐漸覆上了一層堅硬的毛依沮。我們都猜測八哥不會回來了涯贞,然而,它依舊每天都來危喉,有時候還扯著嗓子啼叫幾聲宋渔。
它常常站在牛角上眺望遠(yuǎn)方,牛一起身的時侯辜限,小八哥就仿佛一個航海家在駕駛著帆船駛在海面上皇拣,素日活潑的它這時也不免地威嚴(yán)起來。有時,牛趴在地上打盹氧急,八哥也蹲在牛背上打盹颗胡,頭一點一點的,就是落不在牛背上吩坝。湊近一看毒姨。嘿,它還閉著眼睛呢钉寝!一幅多么和諧的畫面弧呐!
八哥從烈日炎炎的夏天一直來到了金秋氣爽的秋天,可謂是風(fēng)雨無阻嵌纲。我們都猜測它住在附近的哪棵大樹上俘枫。然而,就在我們都習(xí)慣了它的存在時逮走,它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崩哩,就如同它悄無聲息地來一樣。
某一天傍晚言沐,我們在院子里納涼邓嘹,倔牛趴著吃草,八哥立在牛角上嘰嘰喳喳地叫险胰。奶奶說倔牛和八哥倒是出人意外的和諧汹押,我們笑哈哈地說等著吧,明兒個它還得來呢起便。
然而棚贾,第二天,再也尋不到它的身影了榆综。我們閑下來時妙痹,還驚了一句,呦鼻疮,小家伙今天沒來怯伊,明天應(yīng)該就來了吧!明日復(fù)明日判沟,仍不見八哥的身影耿芹,我們都明白,它不會再來了挪哄。
年復(fù)一年吧秕,家里早不種地了,牛也早賣了迹炼,現(xiàn)在村里也很少用牛了砸彬,也不知道那頭倔牛流落何處,是吆喝著繼續(xù)耕地?還是成了飯館里的一碗湯砂碉?或是就那么死了吧蛀蜜!周遭的樹砍了好多,那只八哥是去了森林還是找了一棵別的什么樹绽淘?又或是被哪個頑皮的小孩子逮去了吧涵防!
總之,他們暈成了童年記憶里一幅淡淡的水墨畫沪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