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過來的時候是中午十一點二十七分。
屋里昏暗卦溢,昆明正值雨季糊余,厚厚的陰云像一床剛彈好的新鮮棉被,籠罩在城市上空既绕,捂了很久也捂不出汗啄刹。她體寒,除了盛夏之外的季節(jié)都手腳冰涼凄贩,但每次睡醒誓军,都要出一身熱汗。昆明天氣很好疲扎,氣溫四平八穩(wěn)昵时,適宜每一種生物在此長久生存,她在重慶長大椒丧,常常醒來頭發(fā)里都是汗水壹甥,像一整夜泡在油里。
很多很多次壶熏,她想句柠,要不就一直在昆明生活下去吧。
她迅速在腦海里回想今天必須要做的事情棒假,發(fā)現(xiàn)跟往常一樣溯职,沒有。
于是睜著眼睛看光線浮進床簾帽哑,微弱光火中有灰塵懸在半空谜酒,照亮了一小方墻壁。她不喜歡搭蚊帳妻枕,在床頭備了一盞隨時充滿電的臺燈僻族,半夜里聽到蚊子甕聲甕氣地叫,就起身屡谐,打開燈述么,找到蚊子所在的地方,把它拍死愕掏。有時候手掌會留下一灘小小的血跡度秘,她逐一抹在雪白的墻上,所以她的墻面布滿了鮮紅的亭珍,凝滯的敷钾,幾近褪色的蚊子血,像春天公園里盛開的一小朵一小朵不知名的花肄梨。室友在床下討論要不要出門吃飯阻荒,一個說不去,一個要吃小龍蝦众羡,一個要吃附近新開的火鍋侨赡。討論持續(xù)了很久,總是在即將做好決定的關(guān)頭戛然而止粱侣。
總是這樣羊壹,大的事情互不通氣,小事卻拿出來煞有其事地講很久齐婴,盡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油猫。
她把左手耷在床沿,懶懶地說柠偶,你們定情妖,我都可以。
一個小時后诱担,要吃小龍蝦的打開飲水機燒水泡面毡证,要吃火鍋的出門去食堂,她翻身下床蔫仙,洗漱完畢料睛,戴上一頂米色棒球帽。她每天起床都要戴一會兒棒球帽摇邦,因為發(fā)量太多恤煞,又過于蓬松,要用帽子壓一會兒才看上去服帖涎嚼。
然后換隱形眼鏡阱州,用五十塊一方的氣墊打底,畫眉法梯,深灰色眼影苔货,黑色眼線拖出眼尾差不多半厘米×⒀疲口紅是室友十塊錢賣給她的巫婆色夜惭,用手指在面上粘一點,放到唇瓣上慢慢抹勻铛绰,顯出來就是恰到好處的肉粉诈茧,她一直涂這支口紅。
化完妝捂掰,她把棒球帽摘下來敢会,剪到眉毛以上的劉海終于貼下來曾沈,馴順的假象。她穿了一件黑色連帽衫鸥昏,下身卻是牛仔裙塞俱,裙擺被她剪掉了一大截,露出白色的毛邊吏垮。是那天她突發(fā)奇想要騎單車障涯,但牛仔裙不方便,于是到鄰近的商店花二十塊買了一把剪子膳汪,把過窄的圓筒裙擺剪掉了唯蝶。
出門的時候,她看見說不出門的那個室友蜷在椅子上睡著了遗嗽。
她沒有直接去吃飯粘我,而是去了學校的菜鳥驛站,把剛剛在二手網(wǎng)站上賣掉的一只iPodnano寄出去痹换,一千多的小東西涂滴,兩百塊就轉(zhuǎn)了手。她總是這樣晴音,不喜歡的東西柔纵,再貴都要迫不及待處理掉,這些年锤躁,衣柜里只有固定三件外套和幾條裙子搁料,有同學來她的房間借東西,看到桌面異樣干凈系羞,還以為她馬上要搬出去郭计。
東西寄出去后,她去固定的奶茶店買了烤奶椒振,全糖昭伸,去冰,不加其他佐料澎迎,七塊錢庐杨。她握著這杯奶,坐到了固定的川菜店子里夹供,點了一份固定的尖椒肥牛灵份。她總是叮囑老板娘“尖椒炒死一點”,三十歲出頭的女人點點頭哮洽,說填渠,“好,就是炒久一點對吧》帐玻”她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在所有場合都下意識忌諱那個字莺葫。
她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像往常一樣一個人吃飯枪眉。把盤子端起來徙融,用筷子趕菜到碗里,剔掉紅色的辣椒和偶爾一顆花椒瑰谜,悶頭刨起來。耳機里是不久前大熱的嘻哈節(jié)目的某首歌树绩,她每次在這家店子吃飯都單曲循環(huán)萨脑,聽著鄉(xiāng)音,吃著家鄉(xiāng)常吃的辣椒饺饭,想家的心情才會稍微平復一點渤早。
她的腦海里不斷想起那個姑娘,睫毛很長瘫俊,中長發(fā)鹊杖,瓜子臉,寫了很多字扛芽,那種坦坦蕩蕩發(fā)各種角度自拍的漂亮骂蓖。她不確定她近不近視,因為她自己有六百度川尖,但從沒放過一張戴眼鏡的自拍登下。她看了一夜她的微博,有一條看了兩遍叮喳,是她的遺書被芳。
她一天前自殺了。
遺書上寫馍悟,“我想過闖紅燈或是跳樓畔濒,但不愿意給人留下陰影。小時候我在垃圾堆里寫作業(yè)锣咒,看對面燈光里三個人影侵状,抱著小小的孩子又笑又親,就覺得很幸福毅整∫冀”
她選擇了燒炭。
她小時候也是一個人長起來毛嫉,長大了也是诽俯,所以愈發(fā)習慣獨處。念大學后,做什么都好像是一個人暴区,有次戀愛闯团,男孩子在前面走,她說了一句“我只有兩個朋友”仙粱,那男生回過頭來看她房交,微微心疼的神情。
她不喜歡的那種神情伐割。
吃過飯候味,有個朋友發(fā)來微信,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隔心。她左手提著給室友帶的黃燜雞白群,不方便打字,于是回過去語音硬霍。
講到一半的時候帜慢,聲音突然哽咽起來,她覺得莫名其妙唯卖,但哽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粱玲,她的隱形眼鏡有點滑片,前面的路看不大清了拜轨。她聽見自己小獸一樣的嗚咽抽减。
她聽見自己說了好多話,一些更加莫名其妙的話橄碾,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過什么胯甩,她想抽屜里還有一些沒吃完的藥,她要盡快趕回去吃藥堪嫂。朋友在那頭安慰她偎箫,她開始討厭自己,總是讓每個與此沒有干系的人露出抱歉的樣子皆串。
路走到一半淹办,下了很大的雨。她沒有帶傘恶复,被困在屋檐下怜森,跟一群形容狼狽的人。有肥胖男孩站在她旁邊谤牡,可以清晰看到被雨水打濕的短衫蒸騰出乳白色水汽副硅。她前面是一對情侶,男孩用濃重的發(fā)油分頭翅萤,女孩蹬一雙細高跟恐疲,只有背影,兩個人的手臂像水蛇纏繞在一起。
她不哭了培己,平靜地立在橙色帳篷下看人碳蛋,看雨。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什么共情省咨,沒有消費欲望肃弟,也沒有性欲。昨天凌晨四點零蓉,她扔出去一個漂流瓶笤受,上面寫著,“一切都是虛妄敌蜂,我活在巨大的不被理解的真空箩兽。”有頭像是模糊汽車圖案的男人回復過來“操一操就好了”紊册。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莫名其妙笑了出來快耿。
雨勢收攏了囊陡,那對情侶相擁走過去她走過的那條街。她打開微信掀亥,面無表情發(fā)了一條興高采烈的朋友圈撞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