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子涵皺皺眉頭酥泛,客廳里震耳欲聾的音樂還在響著今豆,已經(jīng)是深夜二點了。他打開房間的門柔袁,客廳的地板上到處都是啤酒罐呆躲,他走過去,把音樂聲關(guān)小一些捶索。沙發(fā)上三個人糾纏在一起谁榜,丑態(tài)百出鳞芙。
林子涵提了一張席子饼暑,抱一個枕頭和一個毛毯子姜。拿過一串鑰匙 ,開門院崇,坐上電梯肆氓,直接按到負一層。
打開地下室的儲物間底瓣,一股空氣的霉味撲面而來。林子涵踮起腳把后窗的玻璃拉開一個縫隙蕉陋,他把角落里的紙箱包裝鋪在地上捐凭,席子鋪在包裝箱上。抱著枕頭凳鬓,裹著毯子躺下去茁肠。
迷迷糊糊睡夢中,他看到一只美麗的蝴蝶張開漂亮的翅膀缩举,從十六樓垂直降落垦梆。
那年,自己七歲仅孩。
從十六樓降落的不是蝴蝶托猩,是自己的媽媽。在那個楓葉火紅的深秋辽慕,她選擇縱身一躍京腥,跌落在樓前的空地上。
林子涵沒有看到地下那具血肉模糊的軀體溅蛉,他以為媽媽像奔月的嫦娥公浪,她一定是怕了人間的清冷他宛,所以去廣寒宮了。那里欠气,她是否就可以看清人間的百態(tài)了厅各。
他們都說,林子涵的媽媽是抑郁癥患者预柒,傷春悲秋讯检,所以才在秋天,用這樣一種方式卫旱,和人間告別人灼。
媽媽真是可憐,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顾翼。大學畢業(yè)后嫁給了爸爸投放,爸爸的事業(yè)越做越大,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适贸。依稀記得灸芳,媽媽常常坐在書房里,對著一本書發(fā)呆拜姿。
媽媽越來越沉默烙样,家冷得像冰窖。
有一次蕊肥,林子涵半夜做夢谒获,夢到下雨了,雨打濕了他的臉頰壁却。他睜開眼批狱,朦朦朧朧中看到,媽媽坐在自己的床前展东,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赔硫,一串串滴下。滴到自己的臉上盐肃,媽媽的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爪膊。
林子涵很想起來抱抱媽媽,但是他太困了砸王,媽媽的手太柔軟了推盛,他閉上眼睛又睡著了。
林子涵讀一年級了处硬,他戴上了紅領(lǐng)巾小槐,成了一名小學生。他還記得第一次考試,卷面上只有一個紅色的叉凿跳,媽媽簽字的時候一下子笑起來了件豌。
那道題是要圈出一種自己最愛吃的水果,四個選項控嗜,自己圈了四個茧彤。媽媽問他為什么都圈了,他疑惑地說疆栏,因為都是最愛啊曾掂,不可以都圈嗎?
媽媽不笑了壁顶,她在林子涵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珠洗。
小時候林子涵一直以為媽媽是個群不守信用的媽媽,說好了每天都接自己放學的若专。她卻再也沒有微笑著站在學校門口许蓖。
沒有人告訴他媽媽去哪里了,那個他叫爸爸的男人幾乎算個陌生人调衰,他不敢問他的媽媽去了哪里了膊爪。
同一年大雪紛飛的時候,新媽媽帶著一個小他半歲的弟弟住進了家里嚎莉。他看著門上大紅的喜字米酬,心里知道,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趋箩。
漂亮的新媽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赃额,柳雪兒。
他成了一個有爸爸的孤兒阁簸。
2
人說沒媽的孩子像跟草爬早。爸爸在家的時間多了起來,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启妹,林子涵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外人。
爸爸和新媽媽看他的眼神一樣冷冰冰的醉旦,毫無溫度饶米。新媽媽帶過來的弟弟和他有著相似的眉眼。再大一些的時候车胡,林子涵知道檬输,那個弟弟其實和自己一樣,也是爸爸的孩子匈棘。所以丧慈,爸爸的胡須常常在他的臉上摩挲,他咯咯笑,爸爸也笑逃默。
林子涵好想爸爸也抱抱自己鹃愤,可是爸爸很少正眼看自己。后來從來家里玩的一個阿姨口中完域,林子涵知道他長相像極了媽媽软吐,這個,應(yīng)該是他們不喜歡自己的一個原因吧吟税。
他習慣讓著弟弟凹耙。雖然差不多的年齡,在家里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的肠仪。從新媽媽和弟弟進家門開始肖抱,林子涵成了別人眼中懂事的孩子。
兩個人進了同一所初中异旧。第一次考試兄弟倆捧回了兩個第一意述,一個正數(shù),一個倒數(shù)泽艘。父親很難得的拍拍自己的頭欲险。林子涵仿佛中了億萬大獎一樣開心。
周末回家匹涮,林子涵感覺天格外的藍天试,仿佛爸爸的溫度還停留在頭上。吃晚飯的時候然低,爸爸居然給他夾了一個雞腿喜每。林子涵的鼻子一酸,忙低頭吃了一口米飯雳攘。眼角的余光带兜,卻瞥見新媽媽柳雪兒厭惡的眼神,弟弟臉上的不屑吨灭。
晚上刚照,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喧兄。他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无畔,心里默默跟媽媽說,“爸爸摸了我的頭吠冤,爸爸給我夾菜了浑彰,媽媽你開心嗎?”
他翻身坐起來拯辙,拉開窗簾郭变,微弱的光線透過窗戶照了進來。他借著光線從床底下拿出一本影集,那是爸爸收拾媽媽東西的時候诉濒,自己悄悄放起來的周伦,一直不敢拿出來看。他擔心被爸爸看到循诉,要回去再扔掉横辆。
他拂去封面的灰塵,一頁一頁翻開來看茄猫。
看到一張照片時候狈蚤,他心里一驚,輕輕打開床頭柜的燈划纽,照片上有兩個女人脆侮,一個是微笑著,一襲紫衣的是媽媽勇劣。另一個摟著媽媽肩頭的靖避,居然是新媽媽柳雪兒,她們看上去是那樣的親密無間比默。
她們是認識的?林子涵一下子口渴起來幻捏。他輕輕打開門,去客廳喝水命咐。爸爸的房間傳來低低地爭吵聲篡九。
“一定得送他出去〈椎欤”是新媽媽的聲音榛臼,“我不想再提心吊膽過日子了〈芩荆”
“他那個時候那么小 什么都不知道沛善。”爸爸說道塞祈。
“你就是忘不了那個賤人金刁。”新媽媽柳雪兒恨聲說议薪。
“你不是無理取鬧嗎胀葱?”
“現(xiàn)在嫌我無理取鬧了,當初干嘛去了笙蒙。”
“這個孩子已經(jīng)夠可憐了庆锦,我不能一錯再錯了捅位。”
“你在后悔嗎?你在埋怨我嗎艇搀?我只是怕你有一天養(yǎng)虎為患尿扯。”
“你有這些時間好好管管你的兒子吧焰雕,我不想再被學校教務(wù)處請去喝茶了衷笋。”爸爸的聲音有些煩躁矩屁,“子涵是我的兒子辟宗!”
“他也是蘇荷的兒子×唢酰”新媽媽冷笑道泊脐。“子敏難道不是你的兒子嗎烁峭?”
蘇荷容客,是林子涵的媽媽。子敏约郁,是新媽媽帶來的弟弟缩挑。
一個可怕的念頭沖進腦海,難道媽媽的死另有隱情嗎鬓梅?難道媽媽不是自殺嗎供置?林子涵屏住呼吸,心跳卻加劇了己肮。
“小心你的婦人之仁貽害無窮士袄。”新媽媽壓低聲音谎僻,“不是所有的路都能回頭娄柳,選擇了就算頭破血流也要走完∷疑埽”
“好了赤拒,”爸爸的聲音明顯不耐煩了,“我今天很累了诱鞠,要睡覺挎挖。”
林子涵水都沒有倒航夺,就趕緊回到臥室蕉朵,躺在床上,心好像就要跳出來了阳掐。他拿出相冊始衅,在心里默默跟媽媽說冷蚂,我一定會查明您跳樓的真相,您在天上好好看著我吧汛闸。
3
早上看到新媽媽柳雪兒的時候蝙茶,林子涵感覺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她彎彎的柳眉下一雙含笑的眼睛诸老,身上還系著圍裙隆夯,餐桌上擺好了餐具 。
“涵涵以后要多幫下子敏喲别伏,弟弟不懂事蹄衷,你得多教教他。爭取兩個人都考出好成績畸肆,將來好上同一所大學宦芦。”她的笑容看上去那么迷人轴脐,林子涵恍惚間调卑,以為自己昨天晚上聽到的話只是一場夢。他不太習慣這樣的熱情大咱。一旁的林子敏從鼻子里冷哼了一下恬涧,使勁用腳踢了一下椅子。
新媽媽柳雪兒瞬間收起了眉梢的笑意碴巾,給林子敏一個警告的眼神溯捆。
林子涵瞬間后背冷嗖嗖的。
一開始厦瓢,自己和林子敏的關(guān)系不是這樣的提揍。林子涵清楚記得,年幼的自己曾經(jīng)很歡迎他們加入這個家煮仇,他渴望有個同伴劳跃,有人可以一起玩。他們曾經(jīng)一起分享過玩具浙垫,食物刨仑,甚至是床。
然而夹姥,時間沒有讓他們越來越親密杉武,反而越來越疏離了。起因應(yīng)該是有一次兩兄弟玩耍時候辙售,他們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杯轻抱,玻璃碎片劃破了林子敏的手指。是從那一次開始旦部,他們就很少一起玩了十拣。
一個越來越沉默寡言封拧,一個越來越飛揚跋扈。
可能柳雪兒知道自己是怎么進這個門的夭问,她兩只眼睛盯著的,只是爸爸和他身邊那些曹铃,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們缰趋。林子敏從她那里得到的,不過是可以隨便刷的卡陕见。林子敏開始像一個大人一樣談戀愛秘血,趁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帶不同的女孩子回家過夜评甜。這些灰粮,在柳雪兒那里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兒。
他們從不過問忍坷,自己又何必說粘舟。
“叮鈴鈴,叮鈴鈴佩研「屉龋”鬧鐘響了起來,林子涵揉揉眼睛旬薯,該起床了晰骑。他今天有幾個重要的地方需要去。郊區(qū)的孤兒院绊序,那里應(yīng)該有更多的關(guān)于媽媽的記憶硕舆。
從老院長的相冊里,林子涵看到了孩提時期的媽媽骤公,少女時期的媽媽抚官,也看到了媽媽和柳雪兒的合影。她們的友誼應(yīng)該是從中學時候開始淋样。
從老院長那里耗式,林子涵知道,柳雪兒是媽媽的初中同學趁猴。老院長回憶起柳雪兒經(jīng)常在周末過來刊咳,和媽媽一起照顧孤兒院里年紀比媽媽小的孩子們。
那是一位熱情的孩子儡司,老院長評價說娱挨。
林子涵回到家的時候 ,餐桌上放著兩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盒子捕犬。柳雪兒在廚房指揮阿姨做飯跷坝,她聽到門響酵镜,知道是林子涵回來了,她從廚房出來柴钻,臉上堆滿了笑淮韭。
“媽媽天天忙生意,都沒有能夠好好照顧好你贴届】糠啵”她居然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媽媽跟爸爸申請了休假毫蚓,準備在家里好好照顧你們了占键,你們明年就得考高中了,媽媽在家給你們助力元潘。這兩盒巧克力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畔乙,可以減壓。媽媽看你每天辛苦翩概,就給你吃吧牲距,快收起來,別讓子敏看到了氮帐⌒崧玻”
林子涵肢體堅硬,衣服下面上沐,雞皮疙瘩起了一層皮服。他不習慣這樣的親昵,雖然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渴望過参咙。
“留一盒給弟弟吃吧龄广。”
“他哪里有什么壓力需要減蕴侧?快收好了择同。”柳雪兒附在林子涵耳邊净宵,“也別讓爸爸知道敲才,免得他說我偏心。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哦择葡〗粑洌”
林子涵把兩盒巧克力拿進自己的房間。
爸爸對林子涵的關(guān)注多了起來敏储,甚至阻星,林子涵吃了什么他都要親自過問。柳雪兒的臉一天天變得陰晴不定了已添。林子涵明顯感受到爸爸有提防的意味妥箕,他好像在防備著什么滥酥。
林子涵沒有受寵若驚的感激,他長大了畦幢,在無意中聽到他們的談話之后坎吻。他必須要一個明明白白——關(guān)于媽媽的死因。
他需要足夠強大呛讲。 他要讀最好的學校禾怠,用知識做武器,尋找真相贝搁。
令林子涵沒有想到的是,林子敏的生命定格在了十六歲芽偏。他從十六樓縱身一躍雷逆,和九年前林子涵的媽媽一樣。
他服用了過量的至幻劑污尉。
中招考試后膀哲,林子涵不出意外考入了當?shù)刈詈玫母咧校⌒A吮煌搿V苣┡紶柣丶夷诚埽吹搅﹥鹤诖皯羟埃凵窨斩赐巴狻?/p>
她瘋了锐朴。
爸爸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兴喂。她的手里拿著一個空的盒子,須臾不離身焚志。林子涵認得那個盒子衣迷,那是柳雪兒親手交給自己的減壓巧克力盒。和地下室里丟棄的一個盒子一模一樣酱酬,那個盒子是九年前媽媽收到的禮物 壶谒,據(jù)說是可以緩解失眠。
它果然解救了蘇荷的失眠膳沽。
林子涵從柳雪兒的手里接過了這個盒子的時候汗菜,他還記得柳雪兒對著自己笑,做加油的手勢挑社。她說陨界,這個可以緩解壓力。
林子涵表示感謝后隨手放到了房間里滔灶,他沒有開封普碎。一天的半夜,他睡夢中被驚醒录平,床前坐著他的爸爸麻车,他壓低聲音跟自己說缀皱,不要吃柳雪兒送的任何東西。
他來不及打開动猬,因為桌子上的精美盒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啤斗。柳雪兒關(guān)心地詢問他味道如何的時候 ,他含糊點了一下頭赁咙,眼角的余光撇過林子敏嘲弄的笑钮莲。
林子敏拿走了那個盒子 ,他吃掉了盒子里裝著的東西彼水,據(jù)說可以緩解壓力的巧克力崔拥。
他也終于徹底緩解了壓力。
4
林子涵站在媽媽的墓前凤覆,一束康乃馨送給媽媽链瓦。他看到墓碑上媽媽的照片,媽媽微笑著看著自己盯桦。
林子涵感覺自己不是孤兒了慈俯,雖然他現(xiàn)在是一個人生活。
柳雪兒住在精神病院拥峦,一場車禍奪去了林子涵爸爸的命贴膘。他終于安分守己地長眠在媽媽的身旁了。
善惡終有報略号,天道好輪回刑峡,不信望蒼天,看他饒過誰璃哟?
真相氛琢,天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