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易白還是一個未涉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根灯,那時“萬面生”這個名號還是屬于他師父的。他師父是全江湖最神秘,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存在攘烛,她每次出現(xiàn)在人前的模樣都不盡相同扎即,若不是她自報名號宏胯,這世上恐怕也沒人能認得出她來谜酒。
萬面生這個名號叫的愈發(fā)響亮,她原本的名字就愈容易被人淡忘泛释。到了后來滤愕,江湖上再無人記得她的真實姓名,都只管她叫萬面生了怜校。
萬面生一共只收過兩個徒弟间影,其中一個就是易白,還有一個是打小和他一起在街邊乞討的孤兒顧影茄茁。這二人說可憐也可憐魂贬,說幸運也幸運,雖然自小沒爹沒娘無依無靠裙顽,但就偏偏被萬面生看中收做徒弟付燥,這是江湖上多少人日日盼望著,可遇不可求的奇遇愈犹。
這大概就是命键科,老天對世人命運的安排還是公平的。
易白和顧影是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漩怎,見過萬面生真實面目的人勋颖。師父是個大美人,只是不愛笑勋锤,臉上表情也不多饭玲,有時覺得她像個假人,外面披著件皮囊叁执,里頭卻是木頭做的茄厘。沒有情感,也沒有脾氣谈宛。
只有她在扮作其他人的時候次哈,才像個有血有肉的人。
拜師三年后吆录,師父開始分別教授他們易容技法亿乳,說是因為二人天資不同,再在一起學習已然不妥。
剛開始的時候易白還覺得是師父小題大做葛假,但隨著分開學習的時間愈久,顧影的易容術(shù)越來越好滋恬,已逐漸和易白拉開差距聊训。
無論易白如何努力練習,顧影的易容術(shù)總是要比他好些恢氯,這時易白才明白師父的用意带斑,原來天資之間的差距,是如此難以跨越和彌補勋拟。
各位看官讀到這勋磕,或許認為我接下來要寫這易、顧二人之間青梅竹馬敢靡,兩小無猜的懵懂感情挂滓。
沒錯,我是要這么寫來著啸胧,易白始終對顧影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赶站,他是喜歡她的,他的喜歡很明顯纺念,外人一眼就能看的出來贝椿,偏偏那顧影就像個傻子一樣,總也看不破陷谱。
但她待他也是特別的烙博,她對他有一種獨特的好感,但她卻分不清那到底是喜歡烟逊,還是長久以來相互依賴的習慣渣窜,或許女孩們的心思,有時就連她們自己也捉摸不透焙格。
兩人平時的練習图毕,就是易容成各種人的樣子混入山下的小鎮(zhèn)里,每次都會有個題目眷唉,扮男扮女扮老扮少予颤。兩人各抽一個考題,易容之后再拿著對方的考題去尋找對方冬阳。
誰能先識破對方的偽裝蛤虐,找到對方,誰就勝肝陪。
這天驳庭,易白扮作個白發(fā)老婆婆,顧影扮作翩翩公子,二人在并不大的小鎮(zhèn)里四處逛著饲常,悄悄尋找著對方的蹤跡蹲堂。
易白知道每次顧影扮作年輕英俊的少年時,總?cè)滩蛔∪チ脫芙稚系哪贻p姑娘贝淤,他找了好幾條街柒竞,終于找到一個正逗姑娘笑的公子。
他輕輕走上去播聪,伸手捂住了那少年的眼睛朽基,用蒼老又嘶啞的聲音說道,“猜猜我是誰离陶?”
“易小白稼虎!你能不能別總這么幼稚啊招刨!”少年雙手抱胸霎俩,頗無奈地說道。
“哈哈计济,我覺得挺好玩的啊茸苇。”易白用回了自己的聲音沦寂,一具蒼老的皮囊下学密,發(fā)出了年輕人才有的爽朗笑聲。
先前被顧影逗笑的那個姑娘传藏,此時像見了鬼似的連忙跑掉了腻暮。
“你看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撩撥到的姑娘就這么被你嚇跑了毯侦,你賠我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哭靖!”顧影也用回了自己的聲音。
“好啊侈离,你喜歡什么樣的姑娘试幽?我下次就易容成你喜歡的模樣∝阅耄”
“才不要呢铺坞,反正也是假的≈夼郑”
“好唄济榨。”易白無奈地慫了慫肩绿映,“我一直想問你來著擒滑,你為什么總要在我名字中間加個‘小’字腐晾?”
“因為你比我小啊∝ひ唬”
“你連你自己生日都不知道藻糖,怎么就認定我比你小了?”
“我不管库车,反正你就是比我小颖御,我才不要管你叫哥哥呢!總感覺怪怪的凝颇。”
“好咯疹鳄,反正易小白總比顧大影好聽些拧略。”
“走瘪弓!易小白垫蛆,姐姐帶你吃飯去!”顧影說著勾住了易白的肩頭腺怯,兩個一老一少模樣的人無視大街上眾人詫異的目光袱饭,有說有笑地回家去了。
打打鬧鬧的輕松日子總是過的特別快呛占,轉(zhuǎn)眼間已到了二人該出師的日子虑乖。師父把易白單獨叫到了屋子里,那張好看的臉上晾虑,仍是沒有任何表情疹味。
“這世上只能有一個‘萬面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帜篇?”
“徒兒明白糙捺。”易白跪在地上笙隙,從師父手中兩張合著的考題中洪灯,抽取了一張。
最后的比試總是最難的竟痰,他們二人得扮演不同的角色签钩,混入同一戶大戶人家之中,這次再沒有提示和范圍凯亮,他們不僅要瞞過對方边臼,還得瞞過那一大家子的人。
易白本覺得這場比試沒有懸念假消,“萬面生”這個名號最后一定是屬于顧影的柠并,畢竟她的易容術(shù)比他好上太多。
可自打顧影從師父的屋子里出來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寧臼予、精神恍惚鸣戴,好像有一件十分重要又避無可避的心事占據(jù)了她的所有。
她的易容術(shù)居然也開始犯些極低級的錯誤粘拾,易白從未見過這樣心事重重的顧影窄锅,那天在屋子里師父到底都和她說了些什么?難道是截然不同的內(nèi)容么缰雇?
可師父一向不偏心入偷,難道是因為顧影實在太看重這次比試的緣故么?看著顧影日日憔悴下去械哟,易白心里實在難受疏之。
比試那天還是到了,師父已經(jīng)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暇咆,只要他們在合適的時機進入那戶人家就行锋爪。
易白已經(jīng)三天沒看見顧影了,她一直關(guān)在屋子里爸业,像是在搗鼓些什么其骄,或許是在改進面具的質(zhì)感和薄厚吧。
師父倒是破天荒的等在門口送他扯旷,已經(jīng)改易成另一副容貌的易白走出房門與師父道別拯爽,師父看著他好似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卻又什么都沒說薄霜,只是安靜地目送他慢慢走遠某抓。
易白道別師父后,忍不住看了幾眼顧影的屋子惰瓜,房門依舊緊閉著否副,“她還在里面嗎?還是早已走了崎坊?”他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备禀,但心里仍是掛念著她。
這場比試依舊毫無懸念奈揍,因為易白已經(jīng)暗自決定露出破綻讓人識破曲尸,反正他本來也就不對這個名號抱有什么期待,畢竟天資如此男翰,差距在那另患。
易白心里也早已希望接替名號的人是她。
他不敢太快露出破綻蛾绎,怕輸?shù)奶黠@會惹顧影不快昆箕,所以特意好生偽裝了了兩天鸦列,他抽到的是那家大戶的主人——李老爺,李老爺是個身患重病鹏倘,整日纏綿于病榻之上薯嗤,時日無多之人。
李老爺有六房姬妾纤泵,四個兒子骆姐,一個女兒,他最疼愛唯一的那個小女兒捏题。
易白料想顧影易容的人物就在這些人當中玻褪,可他仔仔細細觀察了兩天也沒看出絲毫破綻,看來這次顧影確實是費盡了心思來鉆研人物公荧。
這一家子上上下下總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归园,像是有什么大事將要發(fā)生,可這家人卻又對此閉口不談稚矿,像是早已約定好的一般。
易白問不能問捻浦,猜又猜不著晤揣,心慌的厲害。
于是他終于決定在第三天露出破綻結(jié)束這場比試朱灿。
這天昧识,他趁著小女兒準備給李老爺喂藥的時候露出了點馬腳,聰明的小女兒果然一下就拆穿了他盗扒。
“終于結(jié)束了跪楞。”易白心里雖這樣想著侣灶,但卻絲毫沒有事情了結(jié)的輕松感甸祭,反而愈發(fā)心驚肉跳。
他帶著眾人接回了藏在別處的李老爺褥影,可顧影卻一直沒有現(xiàn)身池户,他身份被拆穿一事鬧得極大,全府上下無人不知凡怎,顧影不可能不知道校焦,可她為什么就是不出來呢?難道是為了試探他能不能識破她的易容统倒?
他走到正門門口寨典,忽然想起了小女兒,想起了她手里那碗濃濃的湯藥房匆,想起這一家子詭異的氣氛耸成。他忍不住跑了回去报亩,跑到李老爺?shù)奈堇铮∨畠汗徽诮o他喂藥墓猎,碗里的藥湯已少去了一大半捆昏。
他沖上去拍掉了小女兒手中的藥碗,藥湯灑了一地毙沾,散發(fā)出一股說不出的奇怪味道骗卜。
他抬頭,李老爺正看著他笑左胞,那是易白再熟悉不過的笑容寇仓,不論換了一張怎樣的臉,他也能認得出來烤宙。
這位“真”的李老爺肯定就是顧影遍烦,原來兩人易容的都是同一個人,不過一“真”一“假”的區(qū)別躺枕。
李老爺還在笑服猪,但黑色的血也隨著他的笑容一絲絲流了出來。
“顧影拐云!”易白又慌又怕地叫著罢猪。
“易小白,你果然還是認出我了叉瘩∩排粒”李老爺?shù)淖炖锕话l(fā)出了顧影的聲音。
“你薇缅!你怎么……原本該中毒的人是我對不對危彩?如果我的身份沒被拆穿,他們要毒死的人就會是我泳桦!”
“是啊……都怪你……叫你平時不好好練習……看吧……被人拆穿了吧……”顧影還在笑著汤徽,似乎毫不擔心自己中的毒。
“解藥呢灸撰?快把解藥給我泻骤!”易白轉(zhuǎn)身扯著小女兒的衣袖,力道之大梧奢,幾乎要把她衣袖扯碎狱掂。
“沒!沒解藥亲轨!斷腸草哪來的解藥趋惨!”小女兒驚呼道。
“斷腸草惦蚊!你們居然用斷腸草來毒你們的父親器虾!”易白怒喝著讯嫂,目眥盡裂。
“易小白……你過來……我還有話跟你說……”
“顧影兆沙,顧影……”易白跪在床頭欧芽,無助地喚著她的名字。
“小白……把我的易容卸下來……答應我……接下來不論我告訴你什么……你都別生氣好嗎葛圃?”
“我何時生過你的氣啊千扔。”易白顫抖著手库正,緩緩卸下那張人皮曲楚,但他沒想到,人皮之下不是他所熟悉的顧影褥符,而是他的師父龙誊。
“師……師父?不喷楣,不對趟大,顧影,你為什么要易容成師父的樣子铣焊?”
“我不是顧影……我是你的……師父……”
“那顧影呢护昧?”
“顧影她……她早在你們拜我為師的第三個年頭,就死于了意外……”
“這怎么可能粗截!”易白癱坐在地上,再沒力氣坐起身來捣炬。
“此后與你朝夕相處的顧影……都是我易容改裝的……”
“不……不可能……那分明就是顧影熊昌!我怎么可能認不出來?我湿酸!”易白急血攻心之下婿屹,口中竟噴出血來,幾乎要昏厥過去推溃。
“易小白……你答應過我不生氣的……”師父那張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昂利,竟露出了顧影才有的嗔怒。
易白掙扎著爬向床頭铁坎,他張著嘴蜂奸,卻不知該喊面前這個人什么。
“你知道嗎硬萍?這幾日我總時時擔心你易容的太好扩所,讓人發(fā)現(xiàn)不了破綻,事實上以你的易容術(shù)瞞過他們根本不在話下朴乖,可你果然還是故意輸給了顧影……”
“你早就知道他們想毒死李老爺祖屏?”
“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喝下藥湯助赞!”
“你忘了嗎?我說過的袁勺,這世上只能有一個‘萬面生’……”
“……”
“我能扮好這世上任何一人……卻唯獨忘了如何扮好我自己……沒了‘萬面生’這個名號……我又該叫什么呢……小白雹食,你能再叫我一聲顧影嗎?”師父說著期丰,眼中漸漸失去光彩群叶。
易白張著嘴,可“顧影”這兩個字就像魚刺一般卡在他的喉嚨吐不出來咐汞。
直到師父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生氣盖呼,易白才終于叫出了那個名字。
“顧影——”
此后世上再無人記得易白化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