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 泥巴河的守望

鄭重承諾:本文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鄙信。

本文參與伯樂聯(lián)合征文【品】之“孤勇”驹碍。


每一個倔強的靈魂都不該被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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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王老蔫坏瘩,王老蔫,快出來搭把手漠魏,別整天窩在家里桑腮,跟個孵蛋的母雞似的。也把你那思想拿出來曬曬太陽蛉幸,興許別人看得上的靈感就來了哩破讨!嘿嘿!”

屋外虎妞的高聲玩笑似一根細小的魚刺奕纫,又輕輕扎了一下伏案寫作的王新聞那早已小得如草履蟲般提陶,千瘡百孔的自尊心。

王新聞趕緊放下筆匹层,合上本隙笆,忙慌地跑出屋,咧著嘴訕笑著:“對不起啊升筏,剛回來突然想到一個詞撑柔,想著寫下來就去干活,結(jié)果……嘿嘿您访!”臉上極盡諂笑铅忿。

“哈哈哈哈……行了,不用解釋了灵汪,我還不了解你嘛檀训?只要你不是背著我去拍婆子,想寫啥就寫啥享言!不管別人看不看峻凫,我喜歡看就行!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震得屋檐下的燕子一個沒站穩(wěn)览露,撲棱棱地飛走了荧琼,陽光里的塵土撲簌簌地飄舞而下!

“嘿嘿……”

“別傻樂了差牛,快干活吧命锄,麻溜滴把車卸了,我還得抓緊時間給娘和伍兒做飯去哩多糠±巯希”

夕陽的余暉中,一個五大三粗的婆娘和一個瘦猴般的男人相互協(xié)作著從驢車上搬下沉重的麻袋夹孔。從拉長的影子中可以看出被盈,那個婆娘比男人高出一個頭析孽,身形也快有男人兩個粗了,這種不協(xié)調(diào)的比例讓人很難相信他們是兩口子只怎。但天下的事往往就是這么奇妙袜瞬,事情還得從王老蔫的爹王老倔說起。

王老倔本名不詳身堡,只知道他帶著神經(jīng)有點不正常的老婆從外地逃荒到萬家槽子村邓尤,也不和村里人扎堆,就在這泥巴河北岸蓋了間茅草屋贴谎,從此扎下了根汞扎。泥巴河本也沒有名,只是靠山老發(fā)洪水擅这,每次從山上沖下來的都是泥巴湯湯澈魄,久而久之,村民都管它叫泥巴河仲翎。

剛開始王老倔靠著開墾周邊幾畝薄田糊口痹扇,日子過得恓惶,倒也餓不著肚子溯香。憑著靈光的腦袋和一把子力氣鲫构,老倔家的生活漸有起色,將茅草屋換成了三間土坯房玫坛,也讓村里人刮目相看结笨。

最讓村里人眼饞的是老倔趁著販賣山貨的時機,竟然弄回來一臺收音機昂秃,這東西在80年代的農(nóng)村可是稀罕物禀梳,不是有錢就能買得著的。有了這個寶貝肠骆,著實讓老倔威風(fēng)了一陣,整天走到哪都機不離手塞耕,沒人的時候才會心疼那倆電池錢蚀腿。

讓老倔放心不下的還是老婆,她那羊癲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fā)作扫外,面色鐵青莉钙,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都是小事筛谚,就怕她一不小心咬到自己舌頭磁玉,那可是要人命的。每次出遠門驾讲,老倔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蚊伞,別的男人或許會想著在外面偷個腥啥的席赂,老倔總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恨不得日夜趕路时迫。村里的婆娘們聚在一起東家長颅停,西家短時,總是會扯到老倔家的掠拳,同情的話語中總是帶著一些羨慕嫉妒恨癞揉。

幸福的生活在村里人的羨慕中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在老倔的擔(dān)驚受怕中溺欧,兒子降生了喊熟。王老倔喜歡聽新聞,給兒子起名王新聞姐刁,希望他將來能夠如新聞中那樣飛黃騰達芥牌。

理想總是豐滿的,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龙填。對于老倔一家胳泉,老天爺時不時在打瞌睡,剛睜開眼又迷糊上了岩遗。

在新聞上高三那一年扇商,一場暴風(fēng)雨引發(fā)了山洪,無情的泥水順著泥巴河奔騰而下宿礁。走在門前木橋上的新聞娘案铺,望著如猛獸般的洪流,突然眼睛發(fā)直梆靖,身體僵硬控汉,在老倔眼前一頭栽進了泥巴河里。老倔發(fā)了瘋似的跳進河里返吻,連拖帶拽把老婆推上岸姑子,自己卻永遠埋在了泥巴河里,連尸體都沒找到测僵。

新聞娘雖然撿回了一條命街佑,但卻因嗆了泥水,一直咳嗽不止捍靠,加之愧對丈夫沐旨,思念成疾,整天只是躺在床上抹著眼淚榨婆。

新聞不知自小受他爹愛聽新聞的影響磁携,還是這孩子天生靈性,作文水平在全校無人出其右良风,在全縣乃至全市各類作文大賽中均有斬獲谊迄,更是在《作文周刊》等雜志報刊上也偶見其文闷供,一時間,成了全村的名人鳞上。但是這個名人除了作文的其他故事則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笑談这吻,比如他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篙议,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唾糯;再比如他除了語文,其他成績都是平平鬼贱,數(shù)學(xué)更是及格萬歲移怯。

就在王新聞為高考臨近而焦慮不安時,家里發(fā)生的不幸讓他做出了一個看起來似乎合情合理的決定:回家这难!

于情舟误,家里頂梁柱倒了,母親癲癇不知什么時候發(fā)作姻乓,時刻不能離人嵌溢;于理,他作文水平再怎么高蹋岩,也不可能破格錄取赖草。于是他手捧《三重門》,以韓寒為榜樣剪个,決定回家照顧母親秧骑,專心寫作,將來必定有所成就扣囊。

可等王新聞回家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比他想象的艱難許多乎折。原來王老倔在世時,新聞作為全村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侵歇,給他這個萬家槽子村為數(shù)不多的異性人賺足了面子骂澄,王老倔一把活都沒讓他干過。新聞?wù)斐两谥R的海洋里惕虑,過著“兩耳不聞窗外事酗洒,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日子。

當(dāng)面對父親去世枷遂,母親臥病在床,家里遭了洪災(zāi)棋嘲,一片狼藉的境況時酒唉,這個撰文高手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的含義。

再苦再難也要堅持下去沸移,生活總要繼續(xù)痪伦,夢想還未實現(xiàn)侄榴。頂著生活的壓力,懷著遠大的志向网沾,王新聞學(xué)習(xí)洗衣做飯,學(xué)習(xí)犁地播種,學(xué)習(xí)割草喂豬泌枪。艱苦的生活不但教會了他許多必備技能耳贬,更激發(fā)了他的創(chuàng)作熱情,新聞披著朝霞醋旦、伴著星光繼續(xù)寫作恒水。

(二)

不知是老天爺為自己的一時打盹感到羞愧,還是看不下去母子倆相依為命的孤苦生活饲齐,將他們的情況無意間透露給了月老钉凌。

第二年春天,村里少有的富戶萬有德家的次女捂人,王新聞的初中同學(xué)萬二妞御雕,沒有經(jīng)人說媒,主動上門吐露真情滥搭,大方地表示愿意當(dāng)他們家的兒媳婦酸纲。

新聞娘使勁揉了揉模糊不清的雙眼,掏了掏聽力不佳的兩耳论熙,確信站在面前的是個活生生的大姑娘時福青,抱著老倔的遺像喜淚縱橫。

新聞注視著這個昔日口無遮攔脓诡、大大咧咧女同學(xué)高大壯碩的身形時无午,一時有點錯愕。經(jīng)過一夜的深思熟慮和老媽苦口婆心的教導(dǎo)祝谚,第二天宪迟,在二妞滿心歡喜的期待中,新聞低聲說了幾個字:“以后還想繼續(xù)寫作交惯!”二妞哈哈大笑:“傻瓜次泽,我就是看中你這點哩!”

婚后的日子席爽,在新聞娘合不攏嘴的牙縫上一絲絲穿過意荤,夾雜一聲聲的咳嗽;在新聞筆耕不輟的寫作中一分分流淌只锻,徒留一夜夜的哀嘆玖像;在二妞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腳板下一步步飛逝,攢下一串串的笑聲齐饮。

不知是報社編輯們嫌棄他歲數(shù)大了捐寥,沒了靈性笤昨;還是從小道消息得知他生來長得丑,怕污了讀者的眼睛握恳,好像說好了一般瞒窒,再沒有錄用過他的文章。一次次滿懷希望地投稿乡洼,一次次寒冰徹骨地退稿崇裁,到后來連退稿函都沒有了,直接是泥牛入海就珠,杳無音訊寇壳。

曾經(jīng)眾人心中的神話最終活成了村民眼中的笑話,王新聞變成了王老蔫妻怎。村里不管大人小孩都曉得書呆子王老蔫壳炎,卻幾乎沒人記得他的本名。新聞也不惱逼侦,人的名字就是個符號匿辩,叫啥不是叫?反正我也不和他們一個鍋里攪勺子榛丢,只要他們不來奪我的本和筆铲球,他們想怎么喊怎么喊,隨他去吧晰赞!

二妞卻不愿意自己的男人被別人這么羞辱稼病,他是她的太陽,一直以來都是掖鱼,她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然走,所以整個村里經(jīng)常聽到二妞和別人吵架的聲音,而且嗓門越來越大戏挡。漸漸地芍瑞,人們也給她改了個名:虎妞!不過這都是背地里說說褐墅,誰也不敢當(dāng)面摸老虎屁股拆檬。當(dāng)二妞聽到這個名時,竟然不惱反笑妥凳,這個名字好竟贯,看以后誰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新聞看著腰圍越來越粗的老婆逝钥,感覺越發(fā)地可愛了澄耍。因為她從不干涉他寫作,而且還主動包攬了全家里里外外大部分農(nóng)活,讓他能多些時間去放飛思想齐莲。

虎妞就喜歡看他右肘搭著桌子,手掌撐著下巴磷箕,食指和中指夾著筆选酗,其余三指有節(jié)奏地敲著太陽穴,兩眼凝視著窗外出神的模樣岳枷。她覺得這就是文化人該有的樣子芒填,從上初中時她就喜歡看,她知道此刻在這個男人腦海中有漫卷狂風(fēng)空繁、有電閃雷鳴殿衰、有驚濤駭浪,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場景盛泡。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將這些緊張的畫面變成文字闷祥,這樣她就可以和他的思想站在一個高度,領(lǐng)略她這輩子都不可能看到的風(fēng)景傲诵,但她知道此時不能催凯砍,那樣會打斷他的思路。就像村里放電影時拴竹,突然停電了一樣悟衩,臺下的觀眾再著急也沒用,惹急了放映員栓拜,人家收拾東西不干了座泳,后面的故事只能自己腦補,可就村里這些人的學(xué)問幕与,別說補上余下的畫面了挑势,看了半天能分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就不錯了。

虎妞總是一聲不吭地耐著性子等待著纽门,她也撐著腦袋就這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薛耻,眼神中帶著光。有時他會從神游中突然驚醒赏陵,猛地轉(zhuǎn)頭饼齿,從開始的慌亂變成了兩人的默契,不由得一起哈哈大笑起來蝙搔。

老蔫給她講他的想法缕溉,講故事情節(jié),講小說構(gòu)思吃型,講散文詩歌证鸥,總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此時的他就像一名大學(xué)教授枉层,雙眼明亮泉褐,思維縝密,哪里還有一點別人面前渾渾噩噩鸟蜡,呆若木雞的樣子膜赃。

虎妞就像一個癡迷的學(xué)生,坐在講臺下認(rèn)真聽講揉忘,時不時報以真誠的開懷大笑跳座,聽到精彩處使勁鼓掌,恨不得手都拍紅的那種泣矛。這是屬于他們兩人的幸福時光疲眷,這是別人永遠也不會明白的“傻子”生活。

老天爺可能覺得虧欠他們太多您朽,他們的幸福生活甜度還不夠狂丝,第三年,他們的兒子王小伍降生了虚倒,給這個貧窮但快樂的家又抹了滿嘴的蜜美侦。

伴著新生兒的喜悅,老蔫的寫作也被嬰兒的啼哭打亂了節(jié)奏魂奥,剛想到一句妙語菠剩,還沒來得及寫下,卻不得不趕緊抱起哭得驚天動地的小祖宗哄一哄耻煤。

這個小家伙像是故意跟他作對似的具壮,一抱起來就不哭了,還對著他一個勁地笑哈蝇,但只要一放下棺妓,就又扯著嗓子干嚎,氣得老蔫實在是沒轍炮赦,想要任由他哭怜跑,但卻不敢,因為這小子有一個虎媽吠勘,那哭聲一旦引得虎須倒豎性芬,那不是他這個小身板能扛得住的。此時的虎妞儼然就是一個護犢子的母老虎剧防,早已不是那個專心聽講的小迷妹了植锉。

隨著兒子一天天長大,老蔫仿佛也被歲月熬干了精華峭拘,只給他剩下了一鍋漿糊俊庇。自從虎妞不要彩禮嫁給他后狮暑,他就再也沒有發(fā)表過一篇文章,連報紙上一篇很小的豆腐塊都沒有過辉饱。

多年的郁郁不得志仍然沒有磨禿他的理想搬男,夜深人靜時,望著明亮的星斗鞋囊,他會問自己止后,我是不是該悄悄地出走,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溜腐,繼續(xù)我的夢想?

回頭看著虎頭虎腦的兒子瓜喇,強自壓下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挺益,第二天扛著鋤頭又下地了,但心里那團寫作的火苗卻從未熄滅乘寒,迎著北風(fēng)似乎有燎原的跡象望众。

(三)

遠方的詩終究解不了眼前的難,貧瘠的土地?zé)o法提供一家人的生活必需伞辛±煤玻虎妞聽村里宣傳說承包山林種果樹,再在樹下養(yǎng)雞蚤氏,可以發(fā)家致富甘耿,心想著自家背山面河,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竿滨,可算占了回先機佳恬。

當(dāng)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奔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蔫時,沒想到老蔫卻皺起了眉頭于游,還沒等老蔫說話毁葱,虎妞額頭虎紋一擰,立馬又松開了贰剥,笑著說道:“你放心倾剿,耽誤不了你的寫作大業(yè)!”

老蔫笑笑蚌成,沒再說話前痘,第二天就跟著虎妞跑信用社貸款開干。

栽樹笑陈,澆水际度,打藥,除蟲涵妥,忙碌了三年的虎妞瘦了一大圈乖菱,也黑成了碳人坡锡。看著滿樹又圓又大的紅蘋果窒所,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金元寶鹉勒,咬一口,真甜吵取!

老天爺瞅著這誘人的金蘋果禽额,卻發(fā)出了無聲的嘆息。

由于山路崎嶇皮官,無人來收脯倒,堆成山的蘋果最終發(fā)酵成了蘋果釀,整個山林都飄蕩著酒香捺氢。也印證了當(dāng)初老蔫沒有說出口的擔(dān)心:銷路問題藻丢。他原本想著既然是鄉(xiāng)里號召大家植樹護山,怎么著也有個主意摄乒,卻沒想到這幫挨天殺的只管殺悠反,不管埋,活生生將大家晾在了干灘上馍佑。

屋漏偏遭連夜雨斋否,一場雞瘟奪走了1000多條活蹦亂跳的生命,只給他家留下了一只公雞拭荤,和因受傷被她抱回來養(yǎng)在家里的老母雞茵臭,還有一只蹣跚學(xué)步的小雞,其他雞在一夜之間全部飛身去了黃泉穷劈,空留一地的雞毛在蘋果樹下隨風(fēng)飄散笼恰。

虎妞像一只斗敗的火雞,整個人都垮了歇终,躺在炕上想不通事情怎么就會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社证?

老蔫煮了荷包蛋,端到炕邊评凝,擠出笑容說道:“孩他娘追葡,起來吃兩個蛋吧,天塌下來我頂著奕短,其實當(dāng)初我猶豫就是想到了運輸難題宜肉,可是……”

還沒等老蔫說完,頭朝里躺著的虎妞身軀一震翎碑,忽地坐起谬返,一把打翻了碗,潑了老蔫一身日杈。

“你頂著遣铝?哼哼佑刷!王老蔫,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酿炸,你好威猛的身形疤毙酢?當(dāng)初就想到了填硕?想到了你怎么不說麦萤?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這會都是我的錯了扁眯?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壮莹?我沒日沒夜地干活都是為了誰啊姻檀?放著清閑的日子不過垛孔,非要跑到你們家來當(dāng)牛做馬,我還真是犯賤笆└摇!嗚嗚嗚……”

王老蔫沒想到自己只是想安慰她的話聽到虎妞耳朵里怎么就變成了嘲諷狭莱?這下可把家里的天捅破了僵娃。虎妞連罵帶打腋妙,仿佛要把這些年受的委屈一股腦地全部發(fā)泄出來默怨。老蔫的臉上、脖子上到處都是被撓的血口子骤素,直到銀發(fā)蒼蒼的老娘摸索著要給虎妞跪下磕頭匙睹,這場風(fēng)波才逐漸平息。

望著窗臺上溜進家里的月光济竹,老蔫在紙上沙沙寫著:失望像狂風(fēng)一樣迎面撲來痕檬,而我卻無處躲藏;信心像流沙一樣從指間流走送浊,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消失梦谜,卻無能為力,耳朵不相信這個悲慘的故事袭景,假裝失聰唁桩,懵懵懂懂指使著雙腳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冷不丁炸雷在耳邊響起:“寫寫寫,你整天就知道寫耸棒,什么事也不管荒澡,你寫那么多能當(dāng)飯吃?還是能當(dāng)錢花与殃?信用社的貸款不用還嘛单山?滾到床上睡覺去碍现,省點電錢〖⑶郑”

昏黃的燈光陰影下鸵赫,虎妞如憤怒的天神,似乎下一秒就會將他整個人生吞活剝躏升。老蔫從慌亂中擠出一絲笑容辩棒,如以前一樣呆頭呆腦地盯著她看。

看著老蔫那兩鬢染白的滄桑以及眼皮耷拉的可憐樣膨疏,似乎觸到了虎妞心底那最柔軟的神經(jīng)一睁,這還是我心目中的男神嘛?老蔫似乎也覺察到了虎妞眼睛里的似水柔情佃却,心中一震者吁,呆呆地看得癡了。美好的回憶一閃而過饲帅,虎妞眼中又蒙上了寒霜复凳,只是不再執(zhí)意逼他,在他肩頭使勁捶了一下灶泵,兀自回里屋上了炕育八。

老蔫咧嘴一笑,這一捶便化了他的心赦邻,埋頭又沙沙地寫了起來髓棋,生怕再有人搶他的筆似的。這一寫便直到金雞報曉惶洲,趴在書桌上的老蔫又一次激起了虎妞的憤怒按声。可她高高舉起的笤帚卻懸在了半空恬吕,攤開的筆記本上签则,一首詩赫然捅破了她的淚腺。

《我的虎妞》

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币呵,

我的虎妞大膽地闖進了我的生活怀愧。

我被她的真心和誠意感動了,

是她給我們這個死氣沉沉的家

重新注入了生的希望余赢。

就像那粒隨時會熄滅的燈芯芯义,

得到了她堅實身軀地呵護,

逐步穩(wěn)住了倩影妻柒。

別看她虎背熊腰扛拨,

正是這強大力量,

撐起了我們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家举塔。

她人如其名绑警,

虎虎生風(fēng)地承擔(dān)起屋里屋外的一應(yīng)活計求泰。

給了我追逐夢想的時間和空間!

但是

我卻辜負了她计盒,

一次次讓她失望渴频,

一次次讓她傷神,

一次次讓她跟著我流淚……

而她的胸襟

卻永遠如蒼鷹一樣寬廣北启,

默默陪我忍受著異樣的目光卜朗,

甚至替我遮風(fēng)擋雨。

我就像被歲月拔去了獠牙的野豬咕村,

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勇猛頑強场钉,

目光逐步飄向了家豬的食槽,

那里有享不盡的美食懈涛,

只是這美食需要用自由和生命交換逛万。

為了虎妞,

為了這個家批钠,

我要學(xué)會收起自己的傲慢宇植,

我要學(xué)會放下自己的尊嚴(yán),

觍臉做一頭家豬埋心,

只有這樣当纱,

我們才能更好生活。

吃過早飯的虎妞沒有如往常一樣下地踩窖,而是丟下一句話:“我回家一趟!”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晨横,留下愣在當(dāng)場的老蔫以及癱倒在地的老蔫媽洋腮。只聽老蔫媽嘴唇哆哆嗦嗦地念叨著:“完了,完了手形,這是造的什么孽吧豆?”

老蔫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库糠,雖不相信虎妞會扔下他們一家老小回了娘家伙狐,但形勢比人強,面對這么個內(nèi)是老弱病殘瞬欧,外是債臺高筑的家贷屎,一走了之也不能全怪虎妞。反過來說艘虎,這個家能有如今的模樣唉侄,全憑她一人勉力支撐。

太陽日漸偏西野建,老蔫心里的幻想如同越來越大的肥皂泡沫眼看就要破滅属划,他在屋前不停地踱著步恬叹,思索著小伍回來如何跟兒子解釋?當(dāng)老蔫娘抱著老倔的遺像不停地抹眼淚同眯,快要暈厥的時候绽昼,虎妞回來了!

老蔫怔怔地看著她须蜗,仿佛幻境硅确。虎妞瞪著發(fā)紅的眼睛看著他唠粥,笑罵道:“看啥哩疏魏?不認(rèn)識了?”老蔫高興得像個孩子晤愧,沖上去一把抱住虎妞大莫,想要抱起來轉(zhuǎn)個圈,但奈何體重懸殊官份,興奮地大叫:“娘只厘,二妞回來了!娘舅巷,你快出來案嵛丁!”

老蔫娘剛聽到虎妞的聲音钠右,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赋元,急忙趿拉著鞋出門查看,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飒房,扶著門框嘿嘿地笑出了聲……虎妞連忙一把推開老蔫搁凸,轉(zhuǎn)頭和娘打招呼:“娘,我回來了狠毯!”

“回來就好护糖,回來就好!娘以為你……”話說一半才想到自己說錯話了嚼松。

虎妞接過話頭:“娘嫡良,你想啥哩?我怎么會扔下你們不管呢献酗?如果那樣寝受,當(dāng)初我就不進這個門了!”

老蔫娘淚水直流:“菩薩保佑罕偎,老倔在天有靈跋鄱辍!”

“娘,起風(fēng)了痴怨,我扶您進屋吧忙干,別著涼了!”

老蔫望著虎妞的背影浪藻,淚流滿面捐迫,當(dāng)初虎妞執(zhí)拗嫁給自己,是和娘家決裂了的爱葵。十幾年來施戴,再沒有聯(lián)系走動,現(xiàn)如今遇到這實在過不去的坎萌丈,虎妞低頭回了娘家赞哗,不知又受了多少奚落和冷眼?

是夜辆雾,躺在被窩里肪笋,老蔫拉著虎妞的手說道:“辛苦你了!今天受了不少委屈吧度迂?”

虎妞刮了一下老蔫的鼻子藤乙,說道:“傻樣,你沒聽說過虎毒不食子嘛惭墓?這些年坛梁,我都和我娘有聯(lián)系哩,爹雖然表面上板著臉腊凶,但背地里還是很疼我的划咐,經(jīng)常讓娘偷偷給我錢用哩!”說著用手指戳了一下老蔫的腦門:“你呀钧萍!就像我們家的客人尖殃,從來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嘿嘿划煮,這不是有你嘛?哪輪得到我操心暗薅怼弛秋?嘿嘿!”

“這次我回去向爹借了三萬塊錢俐载,當(dāng)著大姐和姐夫的面打了欠條蟹略,咱啥時候才能還上這錢啊遏佣?唉挖炬!”

“我以后好好干,肯定能還上状婶,你放心意敛!”

“我就喜歡你這種不服輸?shù)膭畔谙铮恢罏槭裁矗阍倏嘣倮鄄菀觯倚睦锾嵉鲡 ?/p>

“謝謝你,啥也別說了撩独,早點睡覺敞曹!看我的表現(xiàn)!”

“誒综膀,討厭……”

老蔫抱著虎妞圓滾滾的身體澳迫,滿滿的都是幸福,房間里回蕩著溫馨的淺唱低吟剧劝。

(四)

第二天快晌午的時候橄登,虎妞下地還沒有回來,老蔫正在收拾農(nóng)具担平,多年未上門的姐夫從籬笆院外走了進來:“老蔫示绊!忙著呢?”

對于這個姐夫暂论,老蔫還是心存感激的面褐,同命相連的兩人偶爾在街上碰到也會閑聊兩句,末了取胎,姐夫總會偷偷塞給他一點錢或者其他什么東西展哭。聽說姐夫這兩年買了個貨車,晚上往縣城跑運輸賺了些錢闻蛀,在家里的地位也上升了匪傍。

“姐夫來了,快進屋里坐觉痛!”老蔫客氣地招呼道役衡。

“哦,沒事薪棒,就在院子說就行手蝎!”

老蔫一聽這話,心里咯噔一下俐芯,莫不是為了昨天虎妞借錢之事棵介?但臉上仍是面帶微笑:“姐夫,這是有事鞍墒贰邮辽?”

“啊?昨天虎妞回來沒說嘛吨述?”姐夫一臉疑惑地看著老蔫岩睁。老蔫心有不悅,昨天剛借的錢今天就跑到家里來催要锐极,兩年不見笙僚,發(fā)財?shù)慕惴蛟趺催B人性也跟著發(fā)臭了。輕笑一下灵再,老蔫不卑不亢地說道:“姐夫放心肋层,我們借岳丈的錢不會賴賬!”

“啥翎迁?”姐夫沒聽清栋猖,皺起了眉頭。

姐夫的話徹底激怒了老蔫汪榔,文人的清高不容踐踏蒲拉,高聲說道:“姐夫請回吧,代我問泰山安痴腌,日后定當(dāng)連本帶利如數(shù)奉上雌团!不送!”將鋤頭往地上重重一磕士聪,轉(zhuǎn)頭不再看他锦援。

老蔫娘聽到外面動靜,拄著拐杖從西屋出來:“他姐夫來了剥悟,快進屋灵寺。”轉(zhuǎn)頭訓(xùn)斥老蔫:“新聞区岗,你這是干啥哩略板?”

姐夫鬧了個大紅臉,一拍大腿慈缔,“嗨叮称,怪我,怪我藐鹤,一著急沒把話說清楚瓤檐!”

老蔫轉(zhuǎn)頭,怔怔地看著姐夫不明所以教藻。

“我昨天聽虎妞說了你們的難處尤溜,就讓虎妞問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跑運輸哥遮?雖然辛苦點限匣,但總比忙田強腐宋,這不一早就跑來想聽聽你的意見狸剃,結(jié)果把話說差了!”

“拔嗉妗女仰?”這下輪到老蔫傻眼了。

“姐夫來了轧抗!啊哈哈恩敌!今天中午殺雞,讓老蔫陪你喝兩杯横媚!”正當(dāng)場面尷尬的時候纠炮,虎妞扛著鋤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啊灯蝴,虎妞回來了恢口,不哩,不哩穷躁,我還要趕著去張家魚塘看看耕肩,最近縣里幾個飯店生意好,需求大问潭,我得早點去談合作的事哩猿诸!”姐夫一點不生老蔫的氣,和虎妞有說有笑狡忙。

“噢梳虽,那好哩,不耽誤你做大生意了去枷,改天等你閑了我們再請你喝酒怖辆!”虎妞也不客套。

“那老蔫删顶?”

“謝謝姐夫關(guān)心竖螃,看我這記性,昨天一回來把這事給忘了逗余,你容我們商量一下特咆,回頭給你答復(fù)哈!”

“奥剂弧腻格?噢!好的啥繁,好的菜职。那你們忙,我先走了旗闽!”姐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酬核。

老蔫媽點了點拐杖:“他姐夫蜜另,你看,還專程讓你跑一趟嫡意,連口水也沒喝举瑰,進屋休息下再走也不遲!”

“不哩蔬螟,嬸子此迅,今天有點忙,下次再來看您熬山怼耸序!”說完沖老蔫和虎妞微笑點頭,轉(zhuǎn)身過橋去了菠齿。

“二妞……”看著姐夫走遠的背影佑吝,老蔫心里五味雜陳。

“嗨绳匀,我昨天想當(dāng)面回掉他的芋忿,但又不好意思駁了姐夫心意,沒想到今天人家上門來了疾棵。沒事戈钢,沒事,就你那細胳膊細腿的是尔,哪能干動那活把沉恕?改天碰到拟枚,和他說一聲就是了薪铜。”

二妞心直口快的一番話恩溅,聽到老蔫娘耳朵里隔箍,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只聽她輕聲嘆了口氣:唉脚乡!轉(zhuǎn)身朝自己屋走去蜒滩。

萬家槽子村小學(xué)三年級教室里,此時正在上語文課奶稠,同學(xué)們輪流讀自己寫的作文《我的爸爸》俯艰。只聽王小伍大聲念道:我的爸爸是一名作家,他天天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哈哈哈哈……”當(dāng)小伙伴們聽到這時锌订,發(fā)出了轟天的笑聲竹握,有人故意發(fā)問:“你爸爸都發(fā)表過哪些文章呢?”小伍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辆飘,不過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會成為一位像陳秋實那樣的作家啦辐∥鄹眩”“哈哈哈……”同學(xué)們放肆地笑著,甚至有人拍起了桌子昧甘,仿佛他們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語文老師及時制止了混亂战得,大聲訓(xùn)斥著那些搗蛋的孩子充边,語重心長地說道:“每個人的夢想都應(yīng)該被鼓勵,而不是被嘲笑常侦!”老師善意而真誠的眼神吹干了小伍眼中的淚水浇冰,更加堅定了他對老爸的信心。

在這個不大的村子里聋亡,課堂上的笑話很快就隨風(fēng)傳進了每個好事者的耳朵里肘习,于是,王老蔫一個只會蒙頭寫作的傻子這下變成了一家神經(jīng)不正常的傻子坡倔,成為了三只長相怪異的癩蛤蟆漂佩。

懂事的小伍回家不會跟父母講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情,只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qū)嵲谌滩蛔∽锼瑩е夏璧牟弊油恫酰那膯柫艘痪洌骸鞍职郑闶裁磿r候才能發(fā)表一篇作品罢骺啊瘩缆?”

聽著懷里兒子的問話,老蔫的神經(jīng)被狠狠扯斷了佃蚜,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線塌了庸娱,手里緊緊攥了多年的浮萍終于隨波飄走了。強忍著淚水谐算,老蔫拍了拍兒子的后背熟尉,沒有正面回答:“小伍乖,時候不早了氯夷,快睡吧臣樱!”

老蔫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快速逃離了兒子的房間,踉蹌著站在院子里腮考,任由淚水侵占了整個臉頰雇毫。其實自己內(nèi)心早已開始猶豫了,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挺直腰桿踩蔚,把文字變成鉛字棚放,圓了這輩子的夢想?

夜深了馅闽,伴著旁邊虎妞的呼嚕聲飘蚯,老蔫卻睡不著馍迄,聽著窗外北風(fēng)呼呼地吹落樹葉,泥巴河滾滾地卷著黃沙局骤。那一片片榆樹葉像秤砣一樣飄到他的心上攀圈,鋸齒狀的邊緣一遍遍拉著他生痛,硬生生將鮮血從嘴唇里逼出峦甩;泥巴河里的水上下翻滾赘来,堵塞了他的每個毛孔,活生生地將水份從眼眶里擠出凯傲。

他再也無法安然躺下犬辰,披衣下床,揮筆成章冰单,洋洋灑灑幌缝,落筆萬言,仍寫不完這十余年的屈辱與無奈诫欠,道不盡這十余年的堅守與抗?fàn)幒眩f不出這十余年的奮斗與不甘。他給它取名《泥巴河的守望》荒叼,他想第二天將這篇新作寄出缘厢,但又怕再次被拒稿,沒臉面對妻兒殷切期盼的目光甩挫。自己可以在全村人面前不要臉皮贴硫,但卻不能在妻兒身前不像個男人。

老蔫的腦海中在掙扎伊者,要不要投稿英遭?要不要最后一搏?雙手在哆嗦亦渗,嘴唇在顫抖挖诸,怎么辦?怎么辦法精?大腦空洞得好像剛出生的嬰兒多律,什么也想不起來。憤怒充斥著他的每個細胞搂蜓,他攥起拳頭狼荞,狠命地抓起桌上的稿紙,想要將它撕得粉碎帮碰,但剛撕了一個小口相味,他又猶豫了,罷了殉挽,罷了丰涉,就算給自己這一生寫作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吧拓巧,就當(dāng)是對自己前半生的交待,也算是日后自己老去的慰藉一死。

拉開抽屜肛度,他將稿紙放進了最下層,拍了拍那高到快推不進抽屜的稿紙投慈,一行濁淚啪嗒嗒地落于紙上贤斜,瞬間渲染了幾行鋼筆墨跡,像幾朵慘淡的梅花逛裤,刺得他一陣眩暈,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猴抹!

按濉!我的青春蟀给,我的寫作蝙砌,我的靈魂,就讓它永遠地埋藏在這里吧跋理!我要去為了生活而奮斗择克!

天邊的魚肚白勾起了雄雞的食欲,就在它引吭高歌的時候前普,王老蔫也作出了自己的決定肚邢,改“寫”歸“掙”了。他要隨姐夫一起去跑運輸拭卿,每天半夜12點起床骡湖,販魚賣蝦,從此將心魄賣于黑夜峻厚,以換來全家人的新生活响蕴。

臨走前,他想對兒子說一句:有時候不是你堅持了就有收獲惠桃,以后不要一條道走到黑浦夷。努力了幾次,卻都像卡在喉嚨里的倒刺辜王,實在是說不出口劈狐。最終,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呐馆,什么也沒有說懈息,坐進了姐夫那充斥著魚腥味的面包車。

(五)

老蔫走了沒幾天摹恰,小伍悶悶不樂地從學(xué)斜杓蹋回來怒见,帶來了班主任告訴他縣文聯(lián)開展征文大賽的消息。小伍眼中擎著淚水姑宽,目光堅定地對媽媽說:如果爸爸在家遣耍,一定能夠贏得第一名!淚水故作堅強地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炮车,但最終還是打濕了胸前的衣衫舵变。

虎妞心中從未熄滅的火苗像潑了一勺汽油,“轟”的一聲熊熊燃燒瘦穆,她趕忙讓兒子去找老師把征文地址要來纪隙。從抽屜最底層翻出老蔫臨行前寫的手稿,那疊她含淚翻完的紙張扛或,那篇她不忍再讀的文章绵咱,她相信丈夫泣血寫出的文字一定能得獎。第二天她沒有下地熙兔,而是火急火燎地趕到鎮(zhèn)上郵局悲伶,寄了掛號信,小心翼翼地投入了郵筒住涉,仿佛將她的心也一起投入了這個小小的綠色匣子麸锉。

從此她每天都心不在焉地等待著,焦急萬分地等待著舆声,失魂落魄地等待著……也不再和當(dāng)面罵她是傻子的村民爭執(zhí)花沉,因為她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是看到他們在笑媳握,他們一定是知道新聞得獎的消息了主穗,你看他們笑得多么開心,于是她也跟著他們一起笑……于是其他人笑得更歡了毙芜,她也笑得更開心了忽媒。

“王老蔫,王老蔫腋粥,哦晦雨,不,王新聞在家嘛隘冲?”恍惚中闹瞧,聽到有人在喊丈夫名字,虎妞抬起頭展辞,見是郵差奥邮,那個仿佛她等了一個世紀(jì)的郵遞員。

虎妞顫抖著嘴唇答道:“在,在洽腺!”卻無法向前邁步脚粟。

“這有他的特快專遞,在這簽個字蘸朋!”郵遞員輕快地說核无。

“唉,唉藕坯!”虎妞答應(yīng)著团南,艱難地挪動著腳步,雙手在圍裙上使勁擦了又擦炼彪,一顆心幾乎快蹦出嗓子吐根。拿著藍色的硬紙袋,虎妞卻不知道從哪里打開辐马。

全鎮(zhèn)一年也收不了幾封特快專遞拷橘,能用這種郵寄方式的一般都是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但現(xiàn)在也不是放榜的時間捌敫怼?所以郵遞員并不催促虎妞簽字走人旭咽,而是十分期待地想知道這里面裝的什么貴重物品贞奋。

見虎妞模樣,郵遞員好心地說道:“要不我?guī)湍愦蜷_穷绵?”

虎妞略顯不自然地遞給他:“謝謝轿塔!”

“不客氣!”說著郵遞員小心地撕開封條仲墨,抽出了一頁信紙遞還給虎妞勾缭。

虎妞兩眼一花,身體后仰目养,差點坐倒在地俩由,她本以為里面裝的應(yīng)該是證書之類的,沒想到是薄薄的一頁信紙癌蚁。

“大嫂幻梯,你沒事吧?”郵遞員嚇了一跳努释,趕忙扶住她胳膊碘梢,關(guān)心地問道。

虎妞本想讓郵遞員幫她念一下伐蒂,但退稿函又怎么好意思讓別人看呢煞躬?于是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接過了那似乎有千斤重的信紙,緩緩打開恩沛。

只見“邀請函”三個力透紙背的大字當(dāng)先映入眼簾在扰,正文用秀逸雋美的行書寫道:王新聞同志,你好复唤!灌林縣第一屆“新秀杯”征文大賽頒獎典禮將于2013年4月24日在縣文化中心舉行健田。經(jīng)評審委員會評審,你的文章被評為特等獎佛纫,特邀請你出席頒獎典禮妓局,并參加后續(xù)研討活動,請你圍繞多年的寫作歷程介紹一下經(jīng)驗和收獲呈宇。特此寄上邀請函好爬,敬請回復(fù)。

虎妞左手捂著嘴甥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存炮,拿著信的右手抖得像篩糠一般,趕忙將右手抬起蜈漓,生怕打濕了信紙穆桂。

“恭喜啊,嫂子融虽,大哥太厲害了享完!”快遞員高興地道起喜來,一時也忘記了還有簽字這回事有额。

小伍看到有郵遞員在門口般又,飛奔過來,老遠喊道:“娘巍佑,是爹來信了嘛茴迁?”

“伍兒,快去村頭你柳叔店里給你姨夫打電話萤衰,讓你爹快回來堕义,他的文章獲獎了,特等獎脆栋!”虎妞的聲音越來越大胳螟,透露著急切和喜悅,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喊出來的筹吐。

“噢——我爹獲獎了糖耸,我爹是作家嘍!噢——我爹獲獎了丘薛,我爹是作家嘍……”王小伍蹦跳的聲音在泥巴河上空飄蕩嘉竟,這個消息隨著河水流進了全村的各家各戶,也跟著快遞員的鈴鐺聲傳遍了整個小鎮(zhèn)……

三個月后,王老蔫早已領(lǐng)獎歸來舍扰,但村頭巷尾關(guān)于他的消息仍然是茶余飯后的第一談資:“聽說縣委書記親自給他頒的獎倦蚪,還和他合影哩!”說話人那個得意勁好像是縣委書記和自己合影一般边苹×昵遥“唉唉唉,你們知道嘛个束?老蔫寫的《蹚過泥巴河的女人》已經(jīng)被預(yù)定出版了慕购,光定金就有5萬哩!”那語氣著實讓所有聽眾驚掉了下巴茬底。另一個婆娘酸溜溜地說道:“還老蔫呢沪悲,人家現(xiàn)在可是新聞人物了!唉阱表!還是虎妞有眼光啊殿如,當(dāng)年我要去蹚這渾水,書中的女主角就是我了最爬!”“不害臊……哈哈哈哈”表面上笑罵著涉馁,但所有婆娘都在心里想著那個蹚過泥巴河的女人是自己該有多好。

村頭一座二層小樓里爱致,狗蛋娘邊穿針邊問兒子將來想干什么工作烤送?只聽狗蛋大聲說道:“我也要像王老蔫那樣,將來當(dāng)一名作家蒜鸡】枧”“呸呸呸牢裳,不許胡說逢防,人家是文曲星下凡,你算哪個壟里長出的蔥蒲讯,別白日做夢了忘朝!聽說人家現(xiàn)在是作協(xié)的,你會納鞋底不判帮?還想學(xué)人家寫作局嘁。”狗蛋娘將手里的針在頭發(fā)里劃了劃晦墙,喃喃自語道:“不知道他是做什么鞋的悦昵,改天我也去找他學(xué)學(xué),興許也能換幾個錢哩晌畅?”

烏黑的泥巴河經(jīng)過幾年來的大量植樹造林但指,就是下再大的雨,已很少有泥石流沖下來了,河里的水逐漸變清棋凳,依稀還能看到有魚在來回游動拦坠。

幾個在河邊玩耍的小孩大聲驚呼:“快看,鯉魚躍龍門了剩岳!”只見一條金色的鯉魚高高躍出水面贞滨,帶起一串水珠,在晚霞的照耀下拍棕,那瀟灑的姿態(tài)永遠定格在人們的腦海中晓铆,在這小小的萬家槽子村成為永恒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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