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赚瘦,紅顏薄命粟誓,難道紅顏就真該命薄嗎?
(一)
小姨極美起意,美的不像是從土坷垃里長大的女子鹰服,八十年代的農(nóng)村,再美的農(nóng)村女子都土得掉渣揽咕,而小姨悲酷,五官完美的像畫中人,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安排得恰到好處心褐,眉毛就像現(xiàn)代人做過了半永久舔涎,而眼睛笼踩,小姨最美的就是那雙眼睛了逗爹,拿到現(xiàn)在,根本不用做美瞳嚎于,對掘而,就是那么美。
我記得那時小姨把自己的兩個麻花辮燙了個辮稍于购,一邊一個在耳朵后面袍睡,卷卷的,像兩朵黑色的牡丹花肋僧。
后來斑胜,美美的小姨嫁給了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的小姨夫控淡,初婚的幸福剛過了沒倆月,小姨懷孕了止潘。
第一胎掺炭,女孩。
一年后凭戴,又一女孩涧狮。
再一年后,又一女孩么夫。
為了生兒子者冤,小姨夫犯了計劃生育,工作沒了档痪。
回家種地吧涉枫,實(shí)在是困難,小姨夫又沒吃過種地的苦腐螟,心情煩躁的小姨夫在城里的街道上逛蕩拜银,也許造化弄人吧,恍恍惚惚的小姨夫被一輛汽車撞了遭垛,偏偏撞的還是腦袋尼桶,小姨夫雖然搶救過來,卻成了植物人锯仪。
苦命的小姨氨枚健!
出院時小姨把小姨夫用板車?yán)丶沂玻差D到炕上小腊,每天給他擦洗,喂飯久窟,收拾大小便秩冈。
(二)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我們那新興了一個行業(yè)——送香
其實(shí)就是上門推銷香斥扛。
那時候寺廟的香火不是很盛入问,香的用處僅限于春節(jié)上供,所以賣得也少稀颁。
改革開放后芬失,小姨的村子里就有一家做香的,那時的香都是純植物的匾灶,用榆樹皮棱烂,味道很純很香,也不嗆人阶女。
我們村有一戶人家的親戚是西山里的颊糜,就是離我們那一百多里路的大山里面哩治,她要買我們這邊的香過年用。后來才知道衬鱼,西山里太封閉锚扎,很多地方都買不到香,我們村那個婦女就帶了一跨包去了她親戚家馁启,不一會兒就分完了驾孔。五分錢一管,賣五毛惯疙。
整整十倍的利按涿恪!
她興奮得睡不著覺霉颠。
回家后她約了幾個婦女对碌,去我小姨的村子里批發(fā)香,用自行車帶著蒿偎,騎行一百多里去了西山里朽们。
一大包香轉(zhuǎn)悠一個村子,很快就賣完了诉位,小姨看著眼熱骑脱,為了掙錢,小姨無奈讓婆婆幫忙照顧小姨夫苍糠,自己也加入了送香的行列叁丧。
小姨沒上過一天學(xué),做生意卻很有一套岳瞭。
她發(fā)現(xiàn)西山里缺的不只是香拥娄,還有年畫,傳統(tǒng)的年畫瞳筏,她去市場批發(fā)了一大批年畫稚瘾,帶著一起去了西山里。
小姨把自己從頭包到尾姚炕,破破爛爛摊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飯的,小姨說钻心,你賺錢了凄硼,不能讓人看出來铅协,不然會被搶劫的捷沸。還有就是,偽裝也是為了保護(hù)自己不受傷害狐史。
我們村就一個婦女痒给,賺錢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送香说墨,結(jié)果讓一個男的堵在家里了,硬生生被強(qiáng)暴了苍柏。
所以小姨很是小心尼斧。
騎車走到一個村子,進(jìn)去一戶人家试吁,就開始推銷棺棵,一般就是有什么賣什么,什么都很搶手熄捍。
并且利潤很高烛恤,一般都是十倍的利潤。
小姨可憐巴巴地央求人家余耽,說家里怎么怎么困難缚柏,揭不開鍋了,賣這點(diǎn)東西就為了糊口碟贾。有好心的人家還留她吃飯币喧,她也不客氣,吃飽了就給人留下一管香算是答謝袱耽。
(三)
送香的生意都趕在年前杀餐,所以秋收以后,小姨就開始了她的送香之旅朱巨。
剛開始是真的很享受怜浅,騎著大輪自行車,后坐帶一個大包裹蔬崩,里面的貨物也不重恶座,小姨悠哉游哉地轉(zhuǎn)完一個村又一個村,沿途欣賞著大山里美麗的秋景沥阳,天黑了跨琳,就找一個老婆婆家住一晚上。
可日子不光那么愜意桐罕,冬天很快就到來了脉让,凜冽的寒風(fēng)裹挾著雪花撲面而來,小姨的車壞在了半路上
鏈條斷了功炮。
自行車最怕掉鏈子溅潜,小姨在雪地里蹲下身,看了看薪伏,深深地地嘆了口氣滚澜。
只能推著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嫁怀,突然這場大雪设捐,防不勝防借浊,早上就看天不好,真應(yīng)該在上一個村子里住下萝招,就不用遭這份罪了蚂斤,唉!誰讓自己財迷呢槐沼?還不是為了那幾個孩子曙蒸。
小姨推著車子,迎著暴風(fēng)雪岗钩,艱難地走著逸爵。
雪太大了,身上穿的破衣服慢慢被雪洇濕凹嘲,小姨突然感覺渾身顫抖起來师倔,渾身無力,她發(fā)燒了周蹭。
體力透支的小姨倒在了路邊趋艘。
大雪把地上小姨的腳印和車印很快就淹沒了。
也許是天意吧凶朗,有人說瓷胧,在什么時候遇見什么人都是緣分,上輩子注定的緣分棚愤。
小姨已經(jīng)被雪完全覆蓋搓萧,自行車也快被雪埋住的時候,有一個高大壯實(shí)的身影從暴風(fēng)雪里蹣跚而來宛畦,雪已快沒到他的膝蓋瘸洛,他經(jīng)過小姨身邊的時候,好像看見了有個自行車的隱約的輪廓次和,他也沒往別處想反肋,繼續(xù)走,走了幾步踏施,他停下了石蔗,好像哪里不對,抑或者畅形,有什么感應(yīng)养距,他回來了。
他扒開雪堆日熬,看見有一個人棍厌,
他不確定是死是活,伸手探了下鼻息,隱約還在出氣定铜,他把小姨抗起來阳液,背到背上怕敬,邁開大步往回走揣炕。
還好,雪停了东跪。
其實(shí)小姨倒下的地方離前面村子也不遠(yuǎn)了畸陡,她沒堅持到而已。
就這樣虽填,小姨從鬼門關(guān)回來了丁恭。
救她的那位,是個退伍軍人斋日,去過前線牲览,看慣了生死,他跟小姨說恶守,他就像在前線救了一個戰(zhàn)友第献,不同的是,前線沒有雪兔港。嘻嘻庸毫!
那退伍軍人很會伺候人,小姨在他家病也養(yǎng)好了衫樊,身體也恢復(fù)了飒赃,那軍人也被小姨的美麗給迷住了,他無法自拔了科侈。
本來他以為载佳,他救的是一個要飯的老太太,可是臀栈,小姨刚盈,他太美了。
那軍人說:“你知道那天下雪我干嘛去了嗎挂脑?我相親去了藕漱,那姑娘我沒看中,天下著雪崭闲,肋联,那家叫我住下,我沒答應(yīng)刁俭,就回來了橄仍,回來的路上,撿了一個媳婦兒。嘿嘿侮繁÷侵啵”
軍人的氣質(zhì),壯實(shí)的體格宪哩,再加上他的體貼溫柔娩贷,小姨的心被融化了∷希可是彬祖,她想起家里那三個孩子,半死不活的小姨夫品抽,那個爛攤子储笑,小姨五味雜陳。
那軍人說圆恤,如果小姨離婚突倍,他會照顧她的孩子,幫著養(yǎng)大盆昙,他會盡一個男人的責(zé)任羽历,他要小姨,他說他要她弱左,強(qiáng)烈的要她窄陡。
小姨沒談過戀愛,從來沒嘗過被人追求的滋味拆火,小姨陷進(jìn)去了跳夭。
小姨在他家住著,白天出去在周圍村子送香们镜,晚上回來時币叹,他已把熱乎的飯菜做好,把炕燒得暖暖的模狭,外面冰天雪地颈抚,屋內(nèi)溫暖如春。
那軍人給她端來洗腳水嚼鹉,仔仔細(xì)細(xì)的揉搓著小姨的腳贩汉,他說:“跑一天,累了锚赤,解解乏”匹舞。
小姨一陣莫名的感動,她跟小姨夫沒見過幾次就結(jié)婚了线脚,也從來沒有享受過被小姨夫伺候的滋味赐稽,都是她辛辛苦苦的伺候他一大家子叫榕,她一天到晚忙得像個陀螺,連睡覺都成了奢侈姊舵。
小姨實(shí)在抗不住這個亦鋼亦柔的男人了晰绎,小姨欺騙不了自己,她是愛上他了括丁。
一個月過去了荞下,貨也早已送完,理智告訴小姨躏将,該回家了锄弱。
那軍人把小姨緊緊地抱在懷里考蕾,嘴里不停地呢喃:“該怎樣才能留住你祸憋,不要走,不要走肖卧,不要走……”
小姨的心就像被挖出來一般:“我走后蚯窥,你……找個好姑娘,成個家吧塞帐,不要再想我了拦赠,我家里三個孩子,咱倆也不可能翱选荷鼠!我已經(jīng)犯錯了,不要讓我再錯下去了榔幸≡世郑”
軍人眼睛里蓄滿了淚:“我割舍不下你,怎么辦削咆?怎么辦牍疏?”
“我有家,有男人拨齐,有孩子鳞陨,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讓我走吧……”
小姨不敢再糾纏下去了瞻惋,她狠了狠心厦滤,跨上自行車,死命地蹬著歼狼,已顧不上那滾滾而下的掏导,滿臉的淚水。
她不敢回頭蹂匹。
那軍人穿著一件舊軍大衣碘菜,目送著小姨消失在山路盡頭。他的心像被抽空,他是那么執(zhí)著地愛著那有著三個孩子的媽媽忍啸,那個苦命的女人仰坦。
他的心,已追逐著小姨计雌,去了遠(yuǎn)方悄晃。
小姨父被小姨的婆婆照顧了一個多月,老人累得疲憊不堪凿滤,小姨回去后妈橄,老人也挺不住了,病倒了翁脆。心里愧疚的小姨把婆婆和小姨夫安頓到一個炕上眷蚓,兩個人一起伺候著。
還得照顧三個幼小的孩子反番。
要強(qiáng)的小姨把家里收拾的干凈利索沙热,把小姨夫和婆婆伺候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婆婆是終于下炕了罢缸,就是小姨夫還是老樣子篙贸。
婆婆勸小姨再找個吧,天長日久枫疆,會被拖垮的爵川。每次提這事,小姨的眼里就蓄滿了淚息楔。
(四)
轉(zhuǎn)眼過了春節(jié)寝贡。
有天小姨在院子里晾曬小姨父的尿片,那軍人突然出現(xiàn)在家門口钞螟,帶了一路的風(fēng)塵兔甘。
他要留下,他賴著不走了鳞滨,他對小姨無比地溫柔洞焙,他能干又體貼,他細(xì)心地伺候小姨父拯啦,孩子們非常喜歡他澡匪,他對婆婆畢恭畢敬,他說褒链,父母已去世唁情,就把小姨的婆婆當(dāng)親娘了。
村子里沒有人指責(zé)小姨的出軌甫匹,在婆婆的支持下甸鸟,他們順理成章的結(jié)了婚惦费,小姨這種情況在我們那叫做“坐山招夫”,不同的是抢韭,小姨父還活著薪贫。
他們的感情出奇的好,兩個人從來不紅臉刻恭,前小姨父都是后小姨父伺候瞧省,把屎把尿,洗尿片喂飯鳍贾。后來鞍匾,他們的兒子出生了,四個孩子的小姨非常滿足骑科。
五年后橡淑,前小姨父沒有了生命跡象。
辦完喪事后纵散,小姨的婆婆要搬出去自己過梳码,她不想再拖累小姨了隐圾,后小姨父首先不同意伍掀,他跟小姨商量著好好要給老人養(yǎng)老。
為了多賺錢養(yǎng)活那一大家子暇藏,后小姨父春節(jié)前去做鞭炮的作坊幫人家炒炸藥蜜笤,他做過軍人,很明白這工作的危險性盐碱,他已經(jīng)很小心了把兔,很小心了,可是……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瓮顽,作坊的屋頂飛上了天县好,到處是碎片,尸體的碎片暖混,五個人的身體都湊不成塊兒了缕贡,找不到誰是誰的了。
我無法形容當(dāng)時小姨是怎樣的痛不欲生拣播,只記得母親去陪了她很長時間晾咪,她才停止了絕食,她是真的不想活了贮配。
后來她想開了谍倦,孩子,支撐她活下去的泪勒,只有孩子昼蛀。
小姨咬著牙宴猾,再也沒嫁過人,憑著那股韌勁和精明叼旋,獨(dú)自把孩子們撫養(yǎng)長大鳍置。
只是抗不住的時候,就用回憶打發(fā)日子送淆,回憶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的税产,甜蜜的時光,小姨就會爆發(fā)出無窮的力量偷崩。
如今小姨已六十多歲辟拷,身體依然健壯,她已兒孫繞膝阐斜,孩子們很是孝敬衫冻,閑不住的小姨又弄了一水果攤,孩子們也由她去谒出,她們只希望小姨快樂的生活隅俘。
只要她高興,就好笤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