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自詡的文藝青年喝峦,同時又是一名男空乘扔傅,因為職業(yè)的特殊性和公司的規(guī)章制度跟啤,我從沒有在微博上寫過關(guān)于工作和關(guān)于飛行的故事,不能在網(wǎng)絡(luò)上暴露公司的名字起趾,不能肆意發(fā)表帶任何主觀色彩又關(guān)聯(lián)公司的偏激言論诗舰,盡管是在這個并不缺乏相對自由的年代。
其實训裆,任何行業(yè)都是這樣眶根,每個人都是一個默默奉獻(xiàn)的民工,默默堅守崗位為公司帶來利益边琉,也為社會帶來福利属百。從這個意義上講,男神還是女神变姨,男屌絲還是女屌絲族扰,都沒啥區(qū)別。
工作這件事本身無可厚非定欧,每天伴著朝陽與晚霞渔呵,打卡上班與下班,默默重復(fù)著同一種生活狀態(tài)砍鸠。有些人扩氢,在這樣的時光中慢慢磨練成長成為天上星光,也有些人會慢慢被磨掉棱角爷辱,磨成了腳下之砂石录豺。
其實我是很想放下職業(yè)身份的包袱,聊一聊關(guān)于飛行的故事饭弓,聊一聊一個空少視角的飛行生活巩检。
1.
你一定見過閃電,但你不一定在萬里云端與閃電有過擦肩而過示启。
喬機長摸了摸白襯衣的領(lǐng)子兢哭,幾個小時前就解下的領(lǐng)帶還掛在箱子把手上,喬機長左手握著手機夫嗓,右手抓了抓額前的頭發(fā)迟螺,玻璃窗外的天空灰暗,Captain喬臉色凝重舍咖。
飛機在汕頭潮汕機場已經(jīng)趴了三個半小時矩父,雷雨天氣,厚厚的云層排霉,管你是320還是737窍株,誰也走不了。
時針指向十點半,我的這架飛機本應(yīng)該在晚上七點就離港的球订。
飛機早上從青島出港前后裸,喬機長說天氣不好可能會延誤甚至備降,所有機組人員都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冒滩,但我們沒想到微驶,這一飛就是要一整天,何況开睡,還是趴在了遠(yuǎn)離青島幾千公里之外因苹。
今天能不能回家,八成是懸了篇恒。
聽說扶檐,有旅客開始在候機樓鬧事。
聽說有地服人員對旅客講胁艰,整個機組早已下機去睡覺了蘸秘。
悶熱的汕頭機場航站樓,一百多位旅客有老有小蝗茁,干等了三個多小時還沒有一點消息醋虏,機場方面只說延誤是因為航路天氣不好,如果我是旅客哮翘,如果聽到機組都去睡覺了颈嚼,而旅客只拿到了機場發(fā)的礦泉水在悶熱的航站樓干等,也會炸鍋吧饭寺。
事實上阻课,整個機組在休息室和旅客一樣,也干等了三個多小時艰匙,而此時限煞,距離我們早上出門上班,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二個小時了员凝,而我們的航程署驻,卻只飛了一半。
整個機組到現(xiàn)在健霹,每個人只吃了一碗泡面而已旺上,我沒記錯的話,喬機長的那碗泡面只動了一口糖埋。
副駕駛一直在跟公司簽派和汕頭機場塔臺聯(lián)絡(luò)宣吱,雷達(dá)圖上整個華東區(qū)一片雷雨,要想起飛,不光汕頭機場要聽廈門方面的管制,廈門方面還要聽上海方面的管制,塔臺給的結(jié)果是——沒有結(jié)果猫态。
副駕掛了電話嘆了一口氣疤坝,看了看Captain喬兆解,一句話都沒再說。
頭等艙休息室里還有一個人卒煞,是航班上一名頭等艙旅客,也是唯一一個在休息室除機組外的旅客Mr.陳叼架,陳先生默默坐在電腦前畔裕,百無聊賴地瀏覽著網(wǎng)頁敲打著鍵盤,隨口朝我一問乖订。
“咱什么時候能走扮饶?”
“現(xiàn)在還不清楚,抱歉乍构√鹞蓿”
“好吧......”
此刻大半個中國都在下雨,我只知道今天航班延誤的延誤哥遮,取消的取消岂丘,公司航班大亂,我們只是其中之一眠饮,而已奥帘。
乘務(wù)組五個人,后艙三個人中仪召,有一個是只飛了不到70個小時的新乘寨蹋,這個94年的小姑娘,清秀漂亮扔茅,可濃濃的職業(yè)妝下已旧,是掩蓋不住的青澀和單純呀。
顯然這位年輕的同事面對這樣的狀況是第一次召娜≡送剩看著這個年輕的面孔,她的爸爸媽媽一定是在寵愛中將她養(yǎng)大的把玖瘸,心頭肉掌中寶吐句,平時都舍不得多說一句罵一句的吧。
小姑娘說“我不怕臟不怕累店读,只是害怕到時候旅客上來嗦枢,我害怕看他們的那種臉色和眼神⊥投希”這是所有民航人的共病文虏,你不能奢望所有的旅客都是對你報以微笑和溫暖侣诺,注定有一些東西是要讓你學(xué)會用淚水和委屈承受的,這注定是一個乘務(wù)員的必經(jīng)成長過程氧秘。
SC8854年鸳,這個航班號注定是整個汕頭機場航站樓里廣播頻率最高的一個,“女士們先生們丸相,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搔确,您乘坐的由汕頭飛往寧波青島的山東航空公司? SC8854次航班,由于航路天氣原因不能按時起飛灭忠,起飛時間待定膳算,? 請您在休息區(qū)休息等候,謝謝弛作。Ladis and gentlemen,.......”
沒帶錢包涕蜂,沒帶手機充電器,我們都沒想過要在這三十多度的濕熱南方過夜映琳,機長也想家机隙,家中是剛出生四個月的小兒子。
頭等艙休息室在航站樓的最盡頭萨西,穿過悶熱的夏季的濕熱空氣有鹿,依然能聽到航站樓里嘈雜聲一片。
2.
Captain喬 是我見過的較年輕的機長之一谎脯,三十五歲上下印颤,頭發(fā)似乎并不怎么愛打理,抬頭紋很深穿肄,皮膚帶點古銅色年局,雙眼皮,兩三道眼角紋咸产,鼻梁很挺眼窩很深矢否,放在十年前定是個帥倒眾人的校草。
雖然年紀(jì)不大脑溢,老喬卻顯得沉穩(wěn)僵朗。兩個副駕駛一個發(fā)福一個細(xì)條,對比鮮明屑彻。副駕二人都是剛飛不久验庙,細(xì)嫩的皮膚也暴露了他們的年齡。仨人都不怎么愛說話社牲,在這樣的狀況下粪薛,已經(jīng)沒有人還有心情去閑聊。
休息室里安靜得只能聽到頭等艙旅客陳先生敲鼠標(biāo)的聲音搏恤,這樣的氣氛讓人聯(lián)想到一部俄羅斯電視劇《這里的黎明靜悄悄》违寿。
Captain喬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湃交,所有人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這位沉默的大哥,看樣子是塔臺現(xiàn)場打來的藤巢,我只聽到一個時間點——12點45分搞莺。
所有人都同時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0點10分掂咒,距12點45分還有漫長的兩個半小時才沧,我們能等,不知道旅客能不能等绍刮。
時間一分一秒慢慢走温圆,我看著休息室墻上?那塊鐘表出神,第一次覺得等待是件這么難熬的事情录淡。
喬機長默默起身捌木,再次走到了窗前油坝,對著外面的天空長嘆一口氣嫉戚,天上有塊云彩,似一張死神的面孔澈圈,好像再說“今夜無人彬檀,今夜無眠,今夜唯我最冰冷瞬女,誰也別想走窍帝!”
3.
“走!咱們戰(zhàn)雷雨去诽偷!”
Captain喬轉(zhuǎn)身坤学,眼神堅定,在那一瞬間报慕,雖然所有人還是沒說話深浮,但是我卻分明感到了空氣中有一絲默契和溫暖劃過,頭等艙旅客陳先生看著乘務(wù)長眠冈,嘴角隱隱一抹微笑飞苇。
洗把臉,戴好領(lǐng)帶蜗顽,乘務(wù)長邊走邊打電話給潮汕機場航食給旅客加餐布卡,喬機長再次開了個幾十秒的短暫動員會,乘務(wù)長特意囑咐了要照顧旅客情緒雇盖。在這樣的情況下忿等,我們什么都不怕,只是怕旅客崔挖,尤其是怕那些鬧事的旅客这弧,畢竟娃闲,我們的工作本身就是一種如履薄冰。
飛機還是我們的那架飛機匾浪,但是我們的旅客皇帮,還是那群旅客么?
緊張的準(zhǔn)備工作蛋辈,就像早上出港時一樣的忙碌属拾,我們都在等待著第一個登機的旅客,或許我們更是在期待著冷溶,第一個登機的旅客渐白,會投來什么樣的目光,是會噴火的那種嘛逞频?
遠(yuǎn)遠(yuǎn)聽到了登機口一陣騷動纯衍,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苗胀,拖行李箱的聲音襟诸,“咚!咚基协!咚歌亲!”。
我們也“咚澜驮!咚陷揪!咚!”......
一個長發(fā)姑娘進入眼簾杂穷,細(xì)格紋的襯衫扎進了牛仔短褲里悍缠,一雙白色帆布鞋,一個黑色小單肩包耐量,20歲出頭的姑娘就這樣第一個進來了飞蚓,臉色平靜,默默從前艙走近拴鸵。
沖姑娘一笑玷坠,輕輕一句“你好,歡迎登機劲藐“吮ぃ”
姑娘露出側(cè)臉,薄薄的嘴唇忽然上揚聘芜,一對梨窩分外明顯兄渺,有酒窩的姑娘笑起來格外甜,尤其是在她對我也說了一句“你好”之后汰现。
我順手給姑娘拿了一條毛毯挂谍,飛機上空調(diào)開的足叔壤,姑娘穿的明顯有些單薄了。姑娘連連道謝口叙,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炼绘。
第二個登機的,是一家三口妄田,男人帶個眼鏡俺亮,像個老師,女人丹鳳眼單眼皮薄嘴唇疟呐,一看就是刻薄的不好惹脚曾,從一登機就一直沒停止抱怨,抱怨的內(nèi)容启具,你大概可以想象本讥。女人滔滔不絕,男人一旁沉默鲁冯,他們的兒子坐在靠窗啃著一只雞腿拷沸,靜靜地吃不說話,甚至正眼都沒有瞧過我一眼晓褪。
如果全是這樣的旅客堵漱,今夜也算是燒高香太平了综慎。
可94年的新乘小姑娘還是被一個旅客難為住了涣仿,15排b座一個戴無框眼鏡的中年男人,從一登機就吵著要投訴示惊,不忍心小姑娘被難為好港,我說你先回去,我來處理米罚。
事實證明钧汹,我也確實天生適合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在做了乘務(wù)員之后录择,尤其知道如何和這些刁難的旅客過招拔莱,他們無非就是想找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有情緒隘竭,發(fā)泄出來就好塘秦,就讓他們發(fā)泄就好了,順著她們的面子动看,給他們好吃好喝尊剔,態(tài)度一直是耐心的,不要把情緒激化菱皆,總會過去的须误。
這位要投訴的先生也一樣挨稿,在給了他兩份飯兩杯飲料以后,態(tài)度明顯好多了京痢,說起來奶甘,我倒特別感謝坐在他前一排的那位先生,穿著來看是位商務(wù)旅客祭椰,就在這個眼鏡大叔吵吵著要投訴為什么延誤的時候甩十,前邊那位先生不厭煩的說了一句“行了行了,別吵吵了吭产,都給你吃的了閉嘴吧侣监,延誤又不怪人家!”
即便我們經(jīng)歷了太多類型的狀況臣淤,可是每每遇上這樣的聲音橄霉,我們心里還會是無比的暖。
有時候邑蒋,人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姓蜂,才不會覺得因為社會跑的太快,別人跑的太快医吊,而顯得自己無比孤單和弱小钱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和人的差距卿堂,有時候就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束莫。
4.
飛機正常起飛,可是草描,一起飛就不正常了览绿。
航路天氣太糟糕,飛機太顛簸了穗慕。
從汕頭到寧波正常應(yīng)該只是一個小時多一點的航程饿敲,可是,飛機航路航線顯示逛绵,我們正在飛往太平洋怀各,離大陸越來越遠(yuǎn),我知道機長這是在繞開雷雨术浪,這一繞就是一大圈啊瓢对,都朝著日本去了。機長一個鈴打過來——
“都坐好了添吗!”
機長要干什么沥曹?我們一臉驚愕。
恰好我正在客艙中,立馬找到就近座位坐下系好安全帶妓美。緊接著僵腺,飛機又開始顛簸,上下左右巨大幅度晃動壶栋,一上一下辰如,心臟都要掉出來,失重感眩暈感接踵而至贵试。坐在后艙琉兜,久經(jīng)飛行的身體也開始吃不消這樣的顛簸。透過窗毙玻,看到外邊漆黑一片豌蟋,黑色的云從機翼劃過,一道閃亮桑滩,瞬間又消失了梧疲。
一亮一亮,那是閃電运准!一道又一道幌氮,越來越近,每一道閃電形狀都不一樣胁澳,聽不到雷聲该互,只是一道瞬間的光,直扎進眼球韭畸。
原來宇智,這就是閃電的樣子,真的像電影《雷神》中一樣陆盘,我們深處閃電之中普筹,我們飛在雷雨云中败明,我們在戰(zhàn)雷雨呢隘马!
Captain喬,真的在握著舵桿妻顶,和雷雨戰(zhàn)得兇狠酸员。
我看見有旅客也在默默看著窗外的閃電發(fā)呆,或許我們都在想著同一件事讳嘱,即便我們坐在這個三十多米的大鐵鳥種幔嗦,在閃電在雷雨面前,我們還是渺小的如一粒塵埃沥潭,或許就那么一下邀泉,閃電打在我們頭上,我們就再也無法擁有腳掌踩在泥土上的權(quán)利,不敢想象我們會不會像MH370遺落人間卻無從尋找汇恤,畢竟我們也正處在太平洋的三萬英尺上空呀庞钢。
可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我們還是擁有一顆火熱的心的因谎,即便我們真的面對的是神靈基括,我們無法左右神靈是邪惡還是慈悲,我們能做的是在我們自己內(nèi)心里建一座神壇财岔,把大自然這些神靈裝進去风皿,同時也把自己的善良一面供奉起來,這樣匠璧,在人間桐款,我們也可以和神靈一戰(zhàn)。
畢竟我是文藝青年,我還有我的“神錘”——文字夷恍。
那么鲁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