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田國男是一個善于懷舊的詩人,在《清光館哀史》中的開篇鹅龄,他描述了火車上父女的一段對話:
“‘爸爸,迄今為止亭畜,在旅行中所住的旅館里哪個最糟糕呢扮休?’”
“‘對了,雖說不上什么差勁拴鸵,但九戶的小子內(nèi)的清光館是又小又黑玷坠。’”
我們仿佛看到轟轟火車穿過劲藐,一個稚嫩的女孩問著一個唇上帶著厚重胡子的精瘦男子八堡,而隨著這段對話,這個男子的腦袋里開始倒帶時光聘芜,那個蘊藏在小子內(nèi)這個小村子里的那個又黑又小的旅舍里兄渺。
“盂蘭盆節(jié)的十五日這一天,有精靈出沒汰现,誰家也不愿意留宿外來的客人挂谍,只想一家團聚在一起,輕松地度過這一時光瞎饲。而當(dāng)我們來到清光館求宿時口叙,老板卻毫無嘖言,飛快跑到院子里來迎接我們嗅战,并將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妄田。”
在柳田國男的印象中,清光館和月亮毫無緣分疟呐,當(dāng)時他就和友人在旅社里脚曾,互相思索著這個名字的由來:
“雜貨鋪東面有一間高一些的草屋,擋住了海萨醒,南面一座小砂山擋住了月亮斟珊。 ”
名副其實的東西自然會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但有時候名不副實的事物反而更能讓人印象深刻富纸。不過真正將作者帶回到這個地方的囤踩,或許是與清光館的記憶相伴而生的盂蘭盆節(jié),他如此寫道:
“六年前晓褪,農(nóng)歷盂蘭盆節(jié)的夜晚堵漱,月光皎潔如銀,在巨浪的聲響中涣仿,我靜靜地看著村里人跳盂蘭盆舞勤庐。當(dāng)時我曾想,什么時候才能再回到這個小村莊來呢好港?沒想到今天我又鬼使神差般故地重游愉镰。此時,心中涌起的一股眷戀钧汹,促使我決定到那邊橋下去看看久違的地方丈探。”
于是他再次來到那個善歌舞的地方拔莱,想重新回到那座簡陋的清光館碗降,并再看一回他們的舞蹈,然而這個恰逢盂蘭盆節(jié)的世界塘秦,外來的旅行者在當(dāng)?shù)厝酥袇s顯得突兀讼渊,村里人也不再像以前作者感受到的那樣隨和而淳樸。
“從村里人的微笑中可以看出他們對旅行者是存有戒心的尊剔∽茫”
只有女人們在盂蘭盆節(jié)舞蹈,而如今六年過去了须误,昔日在人群中的看客此時也成了舞蹈隊伍里的嬌娘笔咽,然而作為民俗學(xué)開創(chuàng)者的柳田國男卻將當(dāng)年舞蹈的細(xì)節(jié)一一的記錄了下來:
“記得那年年成和好,村里人憋足了勁要大跳一場霹期,年輕人都去街上買來了金銀紙叶组,剪成喜喜的條子貼起來,做成漂亮的舞裙历造,分給村民們甩十〈樱”
當(dāng)時的作者還聽著清光館的店家講說那些因為沒有分到舞裙還頗為不滿的小姑娘。然而此時他再來看的時候侣监,那些曾經(jīng)在邊緣站著看舞的姑娘大多已經(jīng)結(jié)了婚鸭轮。
“他們在人群中低著頭,既不笑橄霉,也不語窃爷,只是一個勁兒地跳舞⌒辗洌”
然而到了現(xiàn)在按厘,面對這只剩下斷壁殘垣的清光館,柳田國男甚至懷著一種神經(jīng)質(zhì)般的傷感钱慢,文中如此寫道:
“在石垣雜亂地放著一些陳舊的木材逮京。木材上留有煙熏火燎的痕跡∈恐怕這就是我們住過的清光館的遺物吧懒棉。舊址的面積很小,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在這塊土地上曾建造了那座清光館览绿。遺址的一隅有兩三棵苞米在秋風(fēng)中搖曳策严,其余的地方幾乎都被種上了南瓜,遍地開滿了南瓜花饿敲∑薜迹”
詩經(jīng)《黍離》雖然被視為亡國悲歌,然而卻同樣應(yīng)景诀蓉。
“彼黍離離栗竖,彼稷之苗暑脆。行邁靡靡渠啤,中心搖搖。
知我者添吗,謂我心憂沥曹,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碟联〖嗣溃”
作者一個人地佇立在那里凝望著這遺跡的時候,村里的人都感覺很是奇怪鲤孵,文中寫到他們都裝作無事似地靠近他壶栋,想知道他在干什么,而他就仿佛古時旅途中的浦島太郎普监。
清光館就這樣沒落了贵试,正如電影中那樣琉兜,暴風(fēng)肆虐的日子,清光館的小個子老板所在船沒能平安回來毙玻,慘淡的現(xiàn)世將這個小家庭的支柱奪取豌蟋,年輕的老板娘到了鎮(zhèn)上的大戶人家做了女傭。而他們的孩子則被遠方親戚領(lǐng)去撫養(yǎng)桑滩。
人世都隨著時光變遷了梧疲,就像浦島太郎的寶盒,一打開运准,青春就隨風(fēng)而逝幌氮。那些曾經(jīng)遇到的心地善良的老人是否也沒人再愿意提起,是否已然奔去他世戳吝,這些哀傷的問題久久縈繞在作者心中浩销。
生命的消亡始終是一個沉重的命題,然而在盂蘭盆節(jié)卻作為習(xí)俗將生命的熱度承接了下來听哭。六年后的盂蘭盆節(jié)跳舞時慢洋,柳田終究還是問出了女孩們跳舞時的歌詞,也就兩句陆盘,大概意思也就是:
“‘咱們做些什么呢普筹?嗯,還是干些什么的好隘马!’
歌詞就是這么簡單太防,但卻是一首女人向男人唱出的戀歌∷嵩保”
而說起來日本的盂蘭盆節(jié)正是中國傳過去的佛教節(jié)日蜒车,這一日又被叫做七月半。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鬼節(jié)幔嗦。在這一天酿愧,死去的親友魂魄歸來與在世的親人重逢。
而如今這在日本也演化成了家族團聚的節(jié)日邀泉。于是柳田想到了那個失去丈夫而沉浸在痛苦和苦悶的老板娘嬉挡,也想起了以往和有人看到盂蘭盆節(jié)筑波山花街柳巷的情形,或許一下子能解釋清楚了:
“老百姓們無論怎樣努力勞作汇恤,仍要有天災(zāi)人禍降臨庞钢;無論多么相愛,也會有分別的時刻因谎。正是出于這些生離死別和對明天的不安基括,他們才唱出:‘啊,該怎樣去生活财岔》缑螅’‘胺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揪阶!’這歌聲中帶有濃濃的哀情昌抠。”
柳田國男在經(jīng)歷了這次重溫的旅程鲁僚,才漸漸明白炊苫,正因為失去的哀傷,所以民俗才得以作為鎮(zhèn)痛劑而存在冰沙,于是他在文末寫道:
“所以侨艾,清光館的老板娘樸實、善良拓挥,面對我們的種種提問只是默默一笑了之唠梨,始終沒有告訴我們。她即使沒有清楚地意識到侥啤,卻也深深地感到当叭,像我們這些路過此地或借宿一夜而已的旅行者,即使講起那首歌盖灸,也不會有人理解她的心情的蚁鳖。”
閱讀更多日本散文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