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爺姓胡吱韭,是住在我老家祖屋的鄰居,大我十多歲鱼的,因為輩分大理盆,我得管他叫爺。
在以前凑阶,老家農村蓋房子猿规、砌墻、盤炕宙橱、泥爐灶姨俩,都要用胡基蘸拔。胡基是用田地里粘土制成的土坯,就地取材环葵、造價低廉调窍,是人們蓋房子必不可少的建材。要是看見誰家在地里打了幾摞子胡基张遭,那就是要請匠人蓋新房了邓萨。胡基廉價,但費力氣菊卷,村里人之間蓋房子前請人幫忙打胡基缔恳,就再重要不過了。
胡爺打胡基洁闰,是年輕時候的事歉甚,是業(yè)余的。他身強力壯扑眉,生產隊里的活路干完纸泄,還有使不完的勁。像大多數農民一樣腰素,雖有一身力氣卻很窮困刃滓。他幼年喪父,和耳背的老母親在一起生活耸弄,自知娶媳婦是很遙遠的事咧虎,所以從不想著要給自己蓋房,打胡基也就沒有用计呈。但生性熱心砰诵,村里人請人幫忙打胡基,自然總少不了他捌显。
清晨天剛亮茁彭,露珠兒還在草尖上明晃晃地掛著。在吃了主家準備的扶歪,從灶下熱灰里掏出的兩個烤得焦黃的玉米面饃夾咸菜理肺,喝了一壺“鐵沫子”茶。胡爺他們扛上青光的捶布石善镰,提了盛著草木灰的籠妹萨、石頭棰子,用鐵锨挑著胡基模子就出門了炫欺。
打胡基首先要選土乎完,太干和太濕都不行。土太干品洛,沒有粘性板結不了树姨,就必須要潑水悶土摩桶,土太濕,打成的胡基就成了泥坯帽揪,變形不能上摞硝清,所以要選田里和墑的土最好用。選擇地勢較高的地方平了地基转晰,用石棰子砸了一遍耍缴,修整平順,在旁邊支好青石挽霉,放好灰籠、棰子变汪,用鐵锨鏟了浮土和柴草侠坎,準備停當就開工了。
擺放平整青光的捶布石上裙盾,支好模子实胸。模子有大小之分,本地人用的模子薄且形體稍小番官,而山東模子則較厚且形體稍大庐完,本地模子用起來輕巧順手得多。胡爺力氣大徘熔,愛用山東模子门躯。打胡基要兩個人搭配,一般都是主家負責供模子酷师,胡爺專門打胡基讶凉、摞胡基。
在灰籠里抓一把草木灰山孔,均勻地撒在模子里懂讯,這是防止粘著不易脫模。用鐵锨鏟了三锨濕土台颠,堆進模子拍平整褐望。這時候,胡爺輕身一躍串前,兩腳就踏進模子里土的中央瘫里,雙腳隨著身子的前傾和后抑,腳尖和腳跟用力地把土踩實荡碾,再次輕躍踩了兩步减宣,模子里的土已被踩實踏平。雙腳移至耐孳框上漆腌,手心里吐了唾沫贼邓,提起了平底的石棰子,隨著棰子的起落闷尿,一聲輕一聲重有節(jié)奏地擊砸塑径,直至砸平。胡爺每次棰子提高至齊眉填具,落下去準统舀、狠有力,最后兩下用力一捻劳景,胡基表面即光滑平整了誉简。這一系列動作要嫻熟、穩(wěn)盟广、準闷串,講究:“三锨、六腳筋量、十二個棰子窩窩”烹吵,身體的晃動,腳步的跳躍桨武、踩踏肋拔,緊慢有節(jié)奏地棰砸,要一氣呵成呀酸。胡爺每每都像跳舞一樣凉蜂,輕松瀟灑極了。
放下棰子性誉,用腳蹭去脑颈梗框上的黏土,就勢用腳后跟一磕打開模具艾栋,彎腰支起模子取掉擋板爆存,四棱飽滿、平整規(guī)正的胡基就成型了蝗砾。用手端起胡基先较,摞在身旁的垛子上。端胡基一般人是兩手立著提起來悼粮,叫平模子摞胡基闲勺,胡爺卻是連同模子立起來,然后褪去模子扣猫,用手舉起胡基上摞菜循,叫立模子摞胡基,一般能摞十三層申尤。這樣的方法比平提胡基能摞得高了許多癌幕,要有力氣和技巧衙耕。
摞胡基看似簡單,卻很關鍵勺远。在棰實平整的土基上摞胡基橙喘,要保留空隙有間隔、一行向左傾斜胶逢、一行向右傾斜地立著厅瞎、壓著茬地碼放。這樣摞起的胡基垛子初坠,通風利于干燥卻不易倒塌和簸。打胡基前雖看好了天氣,但總歸做不了老天的主碟刺。突然變天锁保,下了幾天的連陰雨,胡基摞不好就被泡倒了南誊。幾天的辛苦白費了,是很惱人的蜜托。
胡爺摞胡基是把式抄囚。平整的根子地勢較高,處理得好橄务,不存水幔托。摞放也整齊穩(wěn)固。他摞的胡基垛子蜂挪,像花墻一樣的整齊美觀重挑。每有人投來羨慕的眼光并夸贊時,胡爺總是自豪地說:“會打不會摞棠涮,不如屋里坐”谬哀。
胡爺有的是力氣,總是像通了電一樣的不知疲倦严肪。幾個小時打了幾百頁胡基史煎,不停地提棰子、彎腰驳糯、打胡基篇梭,一般人早累得散了架。主家催促中間休息一會兒酝枢,胡爺卻和供模子的我二爸恬偷,從小學校圍墻的豁口翻進操場,抱著籃球打起來帘睦,二人你防守他投籃袍患,打了十幾分鐘的“半籃”坦康。出了一身水又回到地里,“這下歇美了”胡爺用手帕擦著汗?jié)M足地說协怒。又開始了打胡基摞胡基涝焙。
等天色漸暗,炊煙從村里貼著地坪往田野里彌散開時孕暇,在主家一再地催促下要收工了仑撞。胡爺他們又扛著青石、鐵锨妖滔,挑著模子隧哮、棰子等工具,哼著他自己愛聽的戲座舍,走在回村里的路上沮翔。兩人商量打聽著,今晚去哪個村子看電影的事曲秉。身后的地里采蚀,是整齊漂亮的近千頁胡基摞成的“花墻”。
胡爺在老媽跟前是孝順的承二。
只要他一進村榆鼠,我總是大老遠就能聽見他“焦贊傳孟亮稟,太娘來到”極高聲地唱著幾乎同樣的戲亥鸠。
然后就聽見他進了門妆够,學著《屠夫狀元》里胡三大聲地喊:“媽唉!你娃回來了”负蚊!
“這貨”老太太高興地笑著神妹。
主家謝償他好吃的,他總是急著給老媽帶回來家妆。
胡爺因為胡基打得好鸵荠,有力氣,也娶了媳婦伤极。隨著包產到戶實行了責任制腰鬼,農民的日子像芝麻開花般的都好了起來,家家都拆了原來的胡基房塑荒,蓋成了一磚到頂的瓦房熄赡。胡爺買了拖拉機,專門拉磚跑運輸齿税。在買磚緊張的時候彼硫,他總是半夜排隊去開票,磚廠提了磚,一塊塊的裝車拧篮,運到后又一塊塊地卸車词渤。一車磚近兩千塊,運一趟得裝串绩、卸一次缺虐,掙得就是力氣錢。胡爺打交道的不是胡基就是磚礁凡,總是干著跟蓋房有關的力氣活高氮。人家問他咋不換個事干?胡爺總說:“唉顷牌,咱有的是勁”剪芍。胡爺憑力氣,自己也蓋了新房窟蓝,過上了好日子罪裹。
再后來,胡爺不拉磚了运挫,外出闖蕩幾年状共,學會了修理,成了焊工把式谁帕。今年回老家峡继,和兄弟閑談時得知,胡爺的生意好得很雇卷,焊鋼架鬓椭、搭雨篷颠猴,整天從這村到那村地忙著关划。拖拉機早已換成了七座的商務車。清閑時翘瓮,哄著孫子贮折、帶著老伴,去自樂班唱戲瀟灑资盅。人家都說:“老胡漲得很”调榄!
現(xiàn)在,每當聽見胡爺“焦贊傳孟亮稟呵扛,太娘來到”高亢的唱戲聲時每庆,仿佛還能聽見胡爺鏗鏘有力有節(jié)奏的打胡基聲。
而現(xiàn)在的人們今穿,漸漸地已不知胡基為何物了缤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