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捧挺。)
01 希斯拉德
“希斯拉德”不歡迎外來者辛辨。
這片大小等同于地上所有陸地與海洋面積總和的地穴之國只被寬泛地賦之以一個名字。地上的來客傲慢卻充滿偉力窟勃。他們開辟了這里,又將輕鄙與憐憫一并付之逗堵。
路上不見行人秉氧,這里幾乎毫無生氣。
沒有燦爛明媚的日光蜒秤,沒有涌動著的風(fēng)汁咏,沒有彌漫在身體周遭水汽亚斋,連冷意似乎也是凝滯的——但它卻切實地從皮膚開始向內(nèi)滲透著。緩慢攘滩、堅定帅刊、不可阻擋。
兩側(cè)的圓形建筑被人們形象地稱為“巢窠”漂问±德鳎昏暗的環(huán)境光中只大概看得清它的輪廓,但我對其知根知底蚤假。它們由純白色的輕質(zhì)建材構(gòu)成冒黑,反光效果極佳,能使遠(yuǎn)處本就不甚明亮的人造太陽的光芒傳到這里時還能勉強起到照明的作用勤哗。它廉價抡爹,整齊,御寒作用卻幾近為零芒划,所以連窗戶也開得極小冬竟。
這些數(shù)不清的粗糙簡陋的制式房屋無限向前延伸至視線不可及處,它們沉默而統(tǒng)一民逼,如這片世界一般不起波瀾泵殴。
“姐姐,你——”
一個女孩從路旁某個巢窠的窗戶中探出身來拼苍,不過話只說了一半笑诅,便被別人粗暴地拽了回去。窗戶隨之“砰”地一聲合上疮鲫,干凈利落……唯恐避之不及吆你。
一只雛鳥。
我心中微微一顫俊犯,某些潛藏的記憶微微冒出了頭妇多。
希斯拉德不歡迎外來者,無論是這片土地還是在這土地上生存的人類燕侠,都在明晃晃地向你昭示著生人勿近的疏遠(yuǎn)感者祖。
但對于這里的所有,我早已經(jīng)不在乎绢彤。在冷意徹底蔓延到心臟之前七问,我要向前走去。
02 化工廠
我最終在化工廠外逢上一場大霧茫舶。
靠近這個鋼鐵鑄就的巨型建筑械巡,天色漸明,溫度也逐漸回暖。
希斯拉德沒有具體的行政區(qū)劃坟比,數(shù)以萬計的工業(yè)區(qū)上空懸掛著微型的人造太陽。以這些工廠為中心嚷往,無數(shù)的巢窠向外鋪開葛账,構(gòu)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居民區(qū)。
我許久未曾見過霧了皮仁。
這些看上去濃稠籍琳,身處其中時卻恍若無物的水汽總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如同眼前這些厚重到幾近凝成固態(tài)的乳白霧氣贷祈,在我心中分明該是如玉的溫涼觸感趋急,然而其中摻雜的刺骨寒意即便是隔著防護服也清晰可感。
好在洛郃就站在霧氣尚淺的工業(yè)區(qū)外圍势誊,我總算是在把自己繞到迷路之前看到了他的身影呜达。
“早啊早啊∷诔埽”聲音蓋不過機器的轟鳴聲查近,我努力朝他揮了揮有些僵硬的手。
他也朝我揮了揮……機械義肢挤忙,嘴上似乎說了些什么霜威,想來大概也就是“早安,小晴”之類的客套話吧册烈。
我走到他身前戈泼,他拍了拍我的頭,不等我發(fā)出抗議赏僧,就轉(zhuǎn)身拉著我向工業(yè)區(qū)內(nèi)部走去大猛。
“哇哇哇,你這個人怎么這個樣子……”
我被他拖動著向前淀零。沿途胎署,巨大的銀白色管道向外涌出一大團一大團的水汽,許多身穿防護服的工人在工業(yè)區(qū)的各個地塊忙碌奔走窑滞,所有的一切在這里一反常態(tài)地重新開始活躍起來琼牧。
十?dāng)?shù)分鐘前那沉郁的氛圍還歷歷在目,我的心中驟然浮起莫名的不真實感哀卫。
在希斯拉德巨坊,人們的生活如一潭死水。然而為了這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此改,人們又不得不激發(fā)他們生命之中最熱烈的活力趾撵。
我不敢說什么諷刺不諷刺,在希斯拉德,能活著已經(jīng)是最大的幸事占调。
03 洛郃
大概走了幾里的路程暂题,轉(zhuǎn)了十幾個彎,洛郃把我?guī)У搅怂淖√帯?/p>
屋子里整潔得不像是一個男生的房間究珊。房間的南北兩側(cè)是兩個幾乎遮住了整面墻的書架薪者,書架上的書按不同類別放置在不同的隔層里,顯得井然有序剿涮。東側(cè)與西側(cè)則分別是床與電視幕布言津,疊好的被子放在床上一角,電視幕布上似乎在放著什么生物學(xué)家離奇失蹤的案子取试。
床頭的書桌上擺放著幾個泥塑小人悬槽,桌子正中攤開著一本書,我走上前翻動了幾下瞬浓,心中微微一愣初婆。
《烏托邦》。
我?guī)缀跏橇⒖瘫阆氲搅诉@個地下世界的名字的由來猿棉,書中那個名叫拉斐爾·希斯拉德的冒險家恐怕永遠(yuǎn)也不會想到烟逊,這個世界上與烏托邦最毫無關(guān)系的地方會被冠之以他的名字。
耳旁忽而傳來衣物翻動的窸窣聲铺根,我從思索中抽身宪躯,抬起頭來,看見洛郃正在……脫衣服位迂。
“歪歪歪访雪,你可不要耍流氓啊掂林!”我大驚失色臣缀。
“說什么呢……哎哎,卡住了泻帮【茫快過來幫我一下,熱死我了锣杂!”
我只好一邊腹誹著他真不把我當(dāng)外人脂倦,一邊上去幫他扯開脫到一半卡在了“肩關(guān)節(jié)”處的防護服。
他自然是沒有肩關(guān)節(jié)的元莫,甚至連髖關(guān)節(jié)都并非真實赖阻。原本手臂與肩部天然連接的地方被一個精致的機械結(jié)構(gòu)所取代,并自此處延展出金屬打造的手臂與來踱蠢。
然而即便這義肢與真實的軀干再相似火欧,也無法掩蓋他是個天生缺少四肢的殘疾人的事實。這并非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衣服下的軀體,但無論見過多少次苇侵,我也無法坦然地將那個滿臉笑容的少年與這不相稱的苦難聯(lián)系起來赶盔。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幸,洛郃的痛苦隱藏在衣物之下榆浓,沉默而尖銳于未。
“開始吧!”
他不容我再多無端的遐思哀军,穿上襯衫,對我露出一個極致燦然的笑容打却。
04 采訪
我與洛郃是舊相識了杉适,我知道他一直在希斯拉德經(jīng)營著一片化工廠,前段時間還幫親戚在他這里購置了一批王水柳击。不過來地下世界采訪他猿推,倒是首次。
我擺弄著脖子上懸掛著的微型攝像頭捌肴,電視幕布適時地?fù)Q到了另一個節(jié)目蹬叭。那上面,新一屆諾獎得主洛方宇正在侃侃而談状知。
“當(dāng)人類的其他基礎(chǔ)科學(xué)走到盡頭秽五,他們被迫停滯在時間與空間的厚壁障前,開始以生物學(xué)為武器檢視人類自身的更多可能性饥悴√勾”
事實上正如他所言,近幾屆的諾獎都只頒發(fā)了生物化學(xué)獎西设,其他幾個獎項則全部空缺瓣铣。這位揚名海外的洛院士,好像就是憑借什么“通過控制胚胎發(fā)育時間影響性狀的表達”之類的成果獲的獎粹胯?
“說得確實好聽卿樱』源剩”
我似乎是從洛郃的言語里聽出幾分嘲諷的意味來,身為記者的敏銳洞察力立馬使我把視線重新放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蓖救。
“嗯?”
“啊——我是說印屁,我父親說得對藻糖。”他看見我正面朝向他库车,立馬正襟危坐巨柒,換上一副客套化的笑容,“在今這個新時代,生物學(xué)是人類通往更高層次的世界的唯一鑰匙洋满,而我的父親洛方宇晶乔,在我心中便是握著這把鑰匙的開鎖人∥矗”
“正罢??驻民?”我一時沒弄明白他在干什么翻具。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在表示他深喑受訪之道回还,言語分寸盡在掌握裆泳。
“我還沒開攝像頭∧叮”我無情應(yīng)道工禾。
“?蝗柔?闻葵?”
片刻后,他略帶尷尬地在我面前將剛剛那幾句話復(fù)述了一遍癣丧,可能他也受了影響槽畔,我總感覺他的言辭沒有剛才流利,連笑容似乎都有些僵硬胁编。
之后他又說了一大堆竟痰,大多都是些別人說爛了的恭維話。我也昏昏欲睡掏呼,只有某些或許根本不存在的職業(yè)道德在支撐著我聽下去坏快。
“……他還在希斯拉德開了一家福利院,專門收養(yǎng)殘疾兒童憎夷,為他們提供生活所需的全部費用莽鸿。”
我渾身一個機靈拾给,迅速從中提取出我今天聽到的最重要的內(nèi)容祥得。
“福利院?”
“是啊蒋得,福利院级及。”他歪著頭躊躇了半晌额衙,“要我?guī)闳タ纯磫嵋梗俊?br>
05 福利院
我抬頭凝視著面前這座建筑群怕吴,它毗鄰工業(yè)區(qū),柵欄之中零零散散分布著幾棟房屋县踢,用材好像與先前那些巢窠一般無二转绷,乍一看上去是根本無法將之與福利院什么的聯(lián)系起來的。
機器的轟鳴聲在此地還有余響硼啤,我正覺煩躁议经,幾聲尖叫適時從柵欄中傳出,緊接著是一段多人齊奏的笑聲谴返。這些聲音顯然稚氣未脫煞肾,大概發(fā)聲者年齡都不會超過五歲。
雛鳥嗓袱。
希斯拉德人自稱為不見天日的囚鳥籍救,他們困縛于狹隘逼仄的巢窠之中。他們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給子輩索抓,自己早已失去了所有飛翔的能力钧忽。
幾道身影追逐著從屋子里跑了出來毯炮,似乎是看見了我們逼肯,跌跌撞撞地朝這邊奔過來。
“哇哇哇桃煎!哥哥來啦篮幢,還有一個不認(rèn)識的漂亮姐姐!”
“肯定是哥哥的女朋友啊为迈,這都不懂三椿,左左真笨『”
我看見了他們搜锰,看見他們與正常孩子無異的面龐,也看見了他們的殘疾耿战。面前的男孩子缺了右臂蛋叼,女孩子左側(cè)的衣袖中卻是空空如也。
折翼的雛鳥剂陡。
我蹲下身來狈涮,朝他們露出一個自認(rèn)還算友善的笑容。
“你們好啊鸭栖,我叫夏晴歌馍,是你們洛哥哥的……朋友≡稳担”
“在這說什么松却,進去說暴浦。”
洛郃伸手把我扯了起來玻褪,從懷里掏出鑰匙肉渴,帶我走進了福利院內(nèi)。
十幾個身高參差的孩子從各個屋子里涌了出來带射,幾個護工站在他們身后遠(yuǎn)遠(yuǎn)地盯著我們同规。
這些孩子身體都或多或少地有所殘疾,且基本上都是四肢殘缺窟社。他們顯然是和洛郃熟悉的券勺,圍著他鬧了半晌,然后才注意到我灿里,拉著我們吵著要我們陪他們一起玩兒关炼。
那些護工們看上去不太介意我們的行為,我放下心來匣吊,從記憶深處挑選出了些適合這些孩子的小游戲儒拂,然后耐心地陪著他們一起胡鬧——當(dāng)然是拉著洛郃一起。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色鸳,我抬頭看向洛郃社痛,洛郃也正看向我,只是目光剛剛觸及命雀,他就連忙扭開頭去蒜哀。然而我依舊察覺到他的目光中隱晦地藏著些克制的情緒,我對此熟悉萬分吏砂,因為我曾也用這目光看著地上世界的每一個人撵儿。
“天快黑啦,再陪你們玩護工阿姨們要生氣啦狐血,都回去吧淀歇,今天玩了很久啦⌒僦”他好像是在尷尬地轉(zhuǎn)移話題浪默。
但這些孩子們格外聽話,各自朝我們道了別报亩,左左和右右還在我的兩邊臉頰各吻了一下浴鸿,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看著我們走遠(yuǎn)。
“洛院士真是做了一件好事跋易贰岳链!”我一邊回頭看著這座福利院,一邊感嘆劲件。
“確實是好事掸哑≡技保”不知為什么,我聽不出他的話語中有絲毫的感情苗分。
“喀嚓——”側(cè)上方的人造太陽忽然發(fā)出一聲巨響厌蔽,所有的光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的聲音也隨之歸沉寂摔癣。
每到晚上六點奴饮,人造太陽便會準(zhǔn)時熄滅。雖然第二天清晨它又會打開择浊,重新向這片大地投射它微薄卻聊勝于無的光芒戴卜,但在這十二小時內(nèi),希斯拉德的溫度低于地球上的所有地點琢岩。
“回去吧投剥。”他打開隨身的手電担孔,清冷的聲音驟然劃破寂寥江锨,好似冷過希斯拉德的任何一個長夜。
06 哪吒
洛郃的書柜里有很多書糕篇,我知道他向來是個頗有文藝氣質(zhì)的年輕人啄育,卻沒想到他居然對犯罪學(xué)也有所涉獵。
書架上有一個隔層整齊地擺著《犯罪心理學(xué)》《25世紀(jì)國內(nèi)外經(jīng)典刑事案例》《洛杉磯連環(huán)殺人案》此類的書籍娩缰,而且看痕跡他至少也是翻了很多遍,而不單單是擺在那里充數(shù)灸撰。
令我尤為感到意外的是谒府,書架上被翻得最破舊的居然是一本《昆蟲學(xué)》拼坎。
洛郃對生物學(xué)毫無興趣,這點我萬分清楚完疫。不知為何泰鸡,他對子承父業(yè)向來是有著近乎執(zhí)拗的偏見的。
我不免有些疑惑壳鹤,小心地將書抽了出來盛龄。
書的扉頁上寫著“洛方宇”三個蒼勁的筆跡。
原來是洛院士的書芳誓,我心中的疑惑頓消余舶,隨手一翻,發(fā)現(xiàn)書中還夾著一個書簽锹淌。
我翻到書簽處匿值,那一頁上用記號筆密密麻麻地標(biāo)注了許多,不過所有的標(biāo)注都圍繞著一行文字展開:
“昆蟲的胚胎發(fā)育根據(jù)時間長短依次經(jīng)歷原足期赂摆,多足期挟憔,寡足期乃至無足期钟些。”
我完全看不懂上面的內(nèi)容绊谭,我料想這該是洛院士的研究重點政恍,于是合上書,把它放回了原處达传。
電視幕布在一旁不停閃爍著畫面篙耗,我瞥了一眼,好像又在放哪個人失蹤的案件宪赶,昨天不是放過了鹤树?
我沒有再看——我從來不愛看電視,但即使不看逊朽,我也一定會把它打開罕伯,尤其是在我獨處時,電視的聲音好像能使得房間不至于太過空寂叽讳,聊以抵消我心中時而產(chǎn)生的幾分落寞追他。
我將視線轉(zhuǎn)向桌面上那兩個泥塑,其中一個是近乎球狀岛蚤、只有頭顱沒有四肢的奇怪“人形”邑狸,另一個塑像則三頭六臂、腳踩雙輪涤妒、身纏紅綾单雾、格外威風(fēng)。
門忽而被推開她紫,洛郃走了進來硅堆,已經(jīng)是到了下工的時間了。
“你認(rèn)識贿讹?”
“哪吒……我又不是傻子渐逃。”我白了他一眼民褂,拿起泥塑在手上把玩起來茄菊。
我忽然想起幾百年前流行的一個爛梗:我有兩個泥塑,一個是哪吒赊堪,另一個也是哪吒……
腦海中那些高中熟記的神話故事逐漸清晰起來面殖,這個在中國神話體系中地位極高的三太子,好像一開始就不被我所認(rèn)同哭廉。
“我很難把鬧海打龍與析骨還父脊僚、析肉還母這兩件事放到一個人的身上。他固然是英雄群叶,卻只擁有著畸形的愛吃挑《鄣矗”
“……畸形的愛〔俺模”
他低頭重復(fù)了一遍埠通,半晌沒有說話,而后忽然露出一個微笑:“大概是因為他生下來就是個畸形吧逛犹!”
我心中一咯噔端辱,連忙轉(zhuǎn)移話題,生怕再說下去會刺激到他虽画。
“呃……你看見我攝像機了沒舞蔽,那天從福利院回來我把東西發(fā)到網(wǎng)上后就找不到了,煩死了码撰!”
我唯恐自己的轉(zhuǎn)場太過生硬渗柿,然而他好像根本就沒收到影響,我話音剛落便立刻懟了回來脖岛。
“沒看見朵栖!自己找去!”
嗯……我為我低估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反思柴梆。
07 漣漪
從地下到地上陨溅,恍若隔世。
我許久未見這湛藍的天色——希斯拉德沒有天空的概念绍在,它籠罩在虛假的陽光下门扇,受縛于連成一片的人造穹頂。
頭頂偿渡,稀薄的云肆意地展開在這藍色圖層的各個角落臼寄,真正的陽光透過不可見的紫外線濾網(wǎng)潑灑而下,照在在身上溫暖而柔和卸察。不過或許是希斯拉德的寒冷浸入骨髓脯厨,以至于我總覺得這暖意只淺淺浮于表層铅祸。
鱗次櫛比的新式建筑排布在主道兩側(cè)坑质,形態(tài)各異的綠化帶在城市里隨處可見。屬于各個季節(jié)的花開放于各處临梗,街角的木荷正探出新枝涡扼。
列車帶著風(fēng)穿行在空軌之上,氣流被裹挾著撲面而來盟庞,它純潔而濕潤吃沪,甚至沒有夾雜著一絲灰塵,反像是帶著四月茶花的馨香什猖。
恍若隔世票彪。這個成語仿佛是專門為此時此境而創(chuàng)造红淡。
“我感覺自己又是個人了〗抵”我感受著這幾乎恒定在二十?dāng)z氏度的溫度在旱,“我快受夠人造太陽的劣質(zhì)光線了⊥频В”
洛郃沒有回應(yīng)我桶蝎。
我回頭看向他,他背對著我朝著太陽谅畅,橘色的光勾勒在他素色衣衫的邊緣登渣,一時間,我竟在這背影中看出了些……神性毡泻。
“要去我家看看嗎胜茧?”我試探著問。
“好啊……能住幾天嗎仇味?”他轉(zhuǎn)過身竹揍,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對我露出一個訕笑邪铲,“我爸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芬位,可能不是很想見我〈剑”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昧碉,當(dāng)然可以±咳牵”
我家并不大被饿,一個百余平的雙層平房,在地上世界是最普通的那一檔搪搏,但也幾乎耗光了我在這里闖蕩好幾年的所有積蓄狭握。
進了家門,他稍稍打量了下四周疯溺,便癱倒在了沙發(fā)上论颅。我無奈地坐在了他的旁邊,打開隨身攜帶的微型電腦囱嫩,輸入“洛院士”“福利院”等關(guān)鍵詞恃疯,如我所料,各類論壇上已經(jīng)充滿了對這篇報道的種種議論墨闲。
占據(jù)主流的大多是在夸贊洛院士是個有良心的科學(xué)家今妄,在科學(xué)領(lǐng)域艱難跋涉的同時,不忘向那些生理困難的孩子施以援手,這就是一個世界頂尖的生物學(xué)家的格局……
還有人在譴責(zé)政府相關(guān)法律的不完善盾鳞,這樣應(yīng)當(dāng)劃歸在社會保障體系內(nèi)的基礎(chǔ)工作居然要由社會上的少數(shù)人來承擔(dān)……
我繼續(xù)翻動著論壇犬性,最后終于在某個不起眼的主題帖下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怎么全是四肢缺失的小孩子啊……我感覺不大正常啊……”
“有一說一腾仅,我一直離那些生物學(xué)家遠(yuǎn)遠(yuǎn)的仔夺,總感覺他們?yōu)榱俗鰧嶒灂冒训栋盐医o剖了≡茏”
“別亂說話啊缸兔,要是你們被抓了可跟我沒關(guān)系啊喂!吹艇!”
“……”
我靠在椅背上惰蜜,看著屏幕陷入了沉思。
這片報道如同投入的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受神。希斯拉德沉默而不起波瀾抛猖,而如今,一道漣漪正悄無聲息地劃開水面鼻听。
08 相擁
“噠财著,噠噠〕挪辏”
是木屐踏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撑教。
洛郃一下子從沙發(fā)里面坐起身,對我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醉拓。我站起身伟姐,無奈地看著樓梯口那個佝僂的身影逐漸清晰。
“你下來干什么亿卤?唉愤兵,我該先去看看你的,是我這次出去太久了排吴「讶椋”我迎了上去。
女人年齡不是很大钻哩,看上去干凈整潔屹堰。在皺紋的夾縫里,她的眼睛憋槐,但眸子里卻看不出絲毫的神采双藕。她沒有睬我,緊緊地盯著洛郃露在外面的機械義肢阳仔。
“哈?”洛郃被她盯得有些發(fā)瘆,悄悄把雙手藏在身后近范。
“我媽嘶摊。”我淡淡地說评矩,“瘋了叶堆。”
“她是希斯拉德人斥杜。有些事情不該有知情者虱颗,即便是位卑言輕的希斯拉德人也不可以。她能活著蔗喂,已經(jīng)是某些人網(wǎng)開一面了忘渔。”
我沒有再看洛郃的表情缰儿,帶著母親重新上了樓畦粮。
……
第二天,洛郃拉著我要一同去逛商場乖阵。按他的說法是“好不容易才來上面宣赔,一定要開開心心的玩一次”。
我拗不過他瞪浸,只好去報社報銷了這次去希斯拉德的花費儒将,然后便陪著他一起來了當(dāng)?shù)刈畲蟮馁徫锷坛恰?/p>
我終于在這時占據(jù)了身為女性的絕對主動權(quán)——先帶著他逛了好幾家的精品店。
他好像是真的很少來這種場所对蒲,對這里的一切都充滿著好奇椅棺。即便是眾多男士興致缺缺的逛街,他也不顯得厭煩齐蔽。
可雖然他常年在希斯拉德工作两疚,但他是洛院士的養(yǎng)子,也不該對地上世界如此陌生才對含滴。
我們最后來到了電玩城诱渤,他直奔娃娃機而去。
半個小時后谈况,他一手握著搖柄勺美,一面回頭抱怨:““阿喂,我怎么抓不起來氨稀赡茸!”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幼稚∽N牛”
“有本事你來啊占卧,我看你也不會吧!”
這么明顯的激將法就想讓我上鉤……
“嘁,小孩子玩的東西——你閃開华蜒,讓我來辙纬!”我一把拉開他,開始自己操縱搖柄叭喜。
……半個小時后贺拣,我悻悻地看著他手中所余不多的游戲代幣,尷尬道:“應(yīng)該是這機器出問題了捂蕴∑┪校”
“嘁……”他鼻子里哼出冷氣,我跳起來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啥辨,拉著他就去了其他的娛樂項目涡匀,“反正抓不上來,在這花錢找罪受干什么委可≡ò希”
爵士鼓機的音樂聲回蕩在整個電玩城,五色的燈光中着倾,人影攢動在跳舞機拾酝、投籃機前,在這里肆意消解著一天的勞頓卡者。這里是地上世界蒿囤,在這里,娛樂被應(yīng)允崇决,人們對游戲仍有余力材诽。
一下午的時間在不經(jīng)意間便悄悄溜走。我與他走出電玩城大門時恒傻,他尚且?guī)撞揭换赝爻罂慈ァ?/p>
“哥哥脸侥,給姐姐買只花嗎?”門口賣花的小男孩適時攔了上來盈厘。
洛郃看了看我睁枕,見我沒什么抗議的舉動,于是朝男孩露出了一個笑容:“當(dāng)然沸手⊥庥觯”
付款之后,他伸出手接來男孩抽出的玫瑰花契吉。
“疤隆!”男孩看著他的手發(fā)出一聲驚呼捐晶,玫瑰花掉落在地菲语,洛郃局促地把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妄辩,那一瞬間,我看見他臉上的無措勝過甚至任何一個犯錯的孩子谨究。
“哇恩袱,好酷泣棋!”男孩驚呼胶哲。
“啊潭辈?”洛郃愣了一愣鸯屿,男孩子舉著花籃一邊叫著“快來看快來看這邊有個哥哥好像是機器人唉”跑開。
我不由捧腹把敢,一邊笑一邊拍著他的背喊他“機器人先生”寄摆。
洛郃反應(yīng)過來,俯身撿起玫瑰修赞,拉著我就朝樓梯跑去婶恼。
“笑個鬼啊,我?guī)闳€地方柏副」窗睿”
我們朝上奔去。
他沒有一刻停歇拉著我地朝上奔去割择,像是在追逐著某些將要徹底逝去的東西眷篇,他想留住它們,即便是非要失去荔泳,那也絕不會是今天蕉饼。
他一把推開天臺的門,整片天空的晚霞一涌而進玛歌,匆匆撞入我們的眼簾昧港。我們踏入天臺,夕陽此時幾乎與我們齊平支子。
這是這座城市的最高處创肥。在這里,整個城市一覽無余译荞。
我們靠在欄桿上俯視著這片大地瓤的,暢談著少年的夢與虛幻的未來,談著仿佛觸手可及天空與大陸邊際的大海吞歼,談著一切已知與未知的愛與神秘圈膏。
“阿晴!”他忽然朝著夕陽大喊篙骡。
我側(cè)過頭端詳著他稽坤,赤橙色的夕陽余暉里丈甸,他尚顯稚氣的面龐上那些纖弱的毫毛似乎也清晰可見。額前細(xì)碎的劉海上尿褪,一滴汗水正匯聚成形睦擂,而所有的光芒好像也隨之匯聚于此。
“阿晴杖玲!”他喊著载慈。
“傻瓜狂窑,我不就在你旁邊嗎?”我輕聲說道。
他轉(zhuǎn)身看向我框喳,少年的眸子里溢滿開心的情緒释漆。劉海上那滴汗水隨著他的動作驟然跌落需曾,夕陽的點綴下寺惫,濺起的無數(shù)的光點如無數(shù)的星子般四墜開來。
“夏晴同學(xué)蕉毯,可以抱一下嗎乓搬?”他掏出那朵玫瑰花。
我死死地盯著他代虾,理智不住地叫我止步进肯,感情卻在此時賣力作祟。他的笑容明媚如斯褐着,我再難拒絕坷澡。
“最后一次『兀”我說频敛。
最明媚的愛意應(yīng)當(dāng)奉予最明媚的人。
而我知道馅扣,我不配斟赚。
夕陽在消褪。
他慢慢擁住我差油。
他的手臂冰涼拗军,他的胸膛熾熱。
一股忽如其來的悲傷忽而涌上心頭蓄喇,我緊緊扣住他的后背发侵。這悲傷來勢兇猛,像陰冷的毒蛇般從心臟處往四肢百骸游動蔓延妆偏,卻又如希斯拉德的冷意刃鳄,緩慢、堅定钱骂、不可阻擋叔锐。
為什么要這樣悲傷呢挪鹏?
我松開手臂,他也慢慢放開我愉烙,此時夕陽一半已落下地平線讨盒,我們被暮光分割開來,我在暗處步责,而他站在光里返顺。
不久后的將來,我才意識到在少年短暫的一生里勺择,這一天或許是他最為快樂的時光创南。而我伦忠,也在這天做出了一生中可能最為正確的決定省核。
他依舊在朝我笑,我又該說些什么來打破這不太正常的氛圍呢昆码?
……
“你到底看見我的攝像機了沒有气忠?”我說。
09 波瀾
數(shù)個生物學(xué)家離奇失蹤赋咽,這已經(jīng)是最近討論度最高的話題了旧噪。
“怪不得老頭子不讓我回去,不會是懷疑我吧脓匿√灾樱”洛郃看著電視新聞評頭論足。
“更可能是嫌你煩陪毡∶啄福”我白了他一眼。
那天回來之后毡琉,我沒有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铁瞒,他好像也沒有進一步的想法。這樣相安無事的情況桅滋,已經(jīng)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結(jié)果慧耍。
七天之后,他終于是要回希斯拉德了丐谋。
令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芍碧,在他回去的前一天,居然真的有警察找上門來把他拉回去談了半天号俐。
“那些失蹤的科學(xué)家我都是叫叔叔阿姨的泌豆,警察把我喊過去了解了解情況。不過他們失蹤那幾天我都貼身跟著我父親做項目呢萧落,跟我肯定是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践美∠捶。”回來后他這樣向我解釋。
他走之后陨倡,好像我的生活就該這般平靜下來敛滋。之后的一個月里,陸陸續(xù)續(xù)又有生物學(xué)家失蹤兴革,不過這些又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绎晃?
然而我畢竟是一名記者,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杂曲,我接觸著社會的最新訊息庶艾,同時敏銳地觀察到一切可能引發(fā)熱點的風(fēng)吹草動。
此時擎勘,我正盯著不知什么人在前幾日的大會上發(fā)表的提案:“希斯拉德地區(qū)居民可自愿提供生物活體實驗材料咱揍,政府會根據(jù)實際情況予以報酬∨锒”
雖然沒有明說煤裙,但這句話中的生物活體,顯然是人噪漾。
有人想把人體實驗合法化——這個幾百年沒人敢談起的話題硼砰,在這個生物學(xué)高度發(fā)展的時代,終于被重新拿上臺面作為議題欣硼。
我的職業(yè)素養(yǎng)告訴我题翰,希斯拉德將涌起波瀾——那或是一場大浪。
10 希斯拉德诈胜!
為了保持地上世界的恒溫豹障,希斯拉德從它開辟的那天起就注定異常寒冷。熱力學(xué)定律不偏不倚耘斩,擁有私心的永遠(yuǎn)是人類本身沼填。
時隔一個月,我再次踏上希斯拉德的土地括授,最先迎接我的依舊是這里的刺骨寒意坞笙。這里的一切似乎都與上次來時一般無二。我穿過那些整齊排列的巢窠荚虚,徑直朝福利院走去薛夜。
“咦,姐姐版述,是你一個人來啊梯澜。”右右正一個人靠在鐵柵欄旁朝外望渴析。
她好像是要喊她的小伙伴們一起出來晚伙,我連忙朝她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吮龄。
這次,我是單獨來找她的咆疗。
“哥哥昨天才來過一次唉漓帚,姐姐怎么不和他一起來呢?”她也壓低了聲音午磁。
“姐姐有秘密要告訴你尝抖,喏,你看迅皇,姐姐和你有一樣的胎記哎昧辽!”我掀開上衣,朝她炫耀似的展示自己背上的那塊淡紅色印記登颓。
上次和洛郃一起來時搅荞,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身上的胎記是遠(yuǎn)比那片報道更令我感到欣喜的收獲。
“唉挺据?”
“嘿嘿取具,姐姐帶你去看星星啊扁耐!”
希斯拉德沒有星星,右右自然不曾見過产阱。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幾乎一瞬間便抵消了她對我尚存的幾分疑慮婉称。她高興地一口答應(yīng)下來。
跟護工打了個招呼构蹬,我拉著右右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坡王暗。
“總感覺姐姐好熟悉耶,上次見面就有這種感覺庄敛∷滓迹”右右抬頭看我,即便人工太陽光芒晦暗藻烤,她的眼睛依舊充滿著純粹的光彩绷雏。我不敢直視她的目光,這世上的所有人怖亭,我虧欠她最多涎显。
而我所做的一切,既是復(fù)仇兴猩,也是贖罪期吓。
“姐姐,星星呢倾芝?”右右拉緊我的左手讨勤,語氣中滿是藏不住的委屈箭跳。
“天黑才有星星吶!”我摸了摸她的頭潭千,一邊看向自己的腕表衅码。
時鐘走至六點,人工太陽準(zhǔn)時發(fā)出巨響脊岳。所有的光芒消逝于剎那逝段,所有聲音沉寂于黑暗的海,所有的巢窠內(nèi)同時亮起微光割捅,這光芒透過窗戶奶躯,映射在鄰近巢壁的反光涂層上。無數(shù)道光匯聚在這無數(shù)球體上亿驾,像無數(shù)顆漫漫長夜里閃爍著的星嘹黔。
地下的星星。
人體實驗合法化莫瞬,必定是希斯拉德的孩子首當(dāng)其沖儡蔓。希斯拉德自稱為囚鳥,他們或許早已屈服于深埋地底的宿命疼邀,但如果有人要折斷所有雛鳥的翅膀喂江,他們絕不應(yīng)允,他們絕不寬恕旁振。
希斯拉德在沉默获询。
他們走出逼仄的巢窠,朝最近的“上行梯”涌去拐袜。他們一言不發(fā)吉嚣,即便是遇到相識的人也只是點頭致意,他們只是邁著快慢不一長短各異的步伐蹬铺,向同一個方向前進尝哆。
他們沉默而統(tǒng)一。
不知不覺間甜攀,這些步伐逐漸一致起來秋泄,在無數(shù)顆明亮的巢窠的照耀下,希斯拉德人匯聚成無聲的浪潮赴邻,匯聚成震耳發(fā)聵的雷音印衔。
希斯拉德不再沉默。
11 愛與死亡
送回右右之后姥敛,我啟程去工業(yè)區(qū)找洛郃奸焙。
房間門虛掩著,我敲了幾下門,門內(nèi)毫無聲響与帆,我只好推門而入了赌。
屋內(nèi)不復(fù)我上次來時的整潔,撕碎的紙張散落在房間各角玄糟,我俯身拾起其中一張勿她,上面的內(nèi)容似乎是生物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是那本《昆蟲學(xué)》阵翎。
我理清桌面上的碎紙片逢并,一張滿是字跡的手稿顯露出來,紙上筆墨未干郭卫,他該是剛剛離開砍聊。
“它最初迸發(fā)于曠野上兀自燃燒的野火,四散的火星在長夜中泯滅贰军,而它是唯一的存余玻蝌。沒有人知道如何給一團火命名,尤其光在此處本不被應(yīng)允词疼。但沒關(guān)系俯树,燃盡可燃的,點亮黑暗的贰盗,這是身為火的唯一宿命许饿。”
“希斯拉德童太,203號工業(yè)區(qū)1507室米辐,洛方宇∈槭停”
最后一個。
我不知道為什么洛郃留下洛方宇的地址赊窥,但洛方宇即將得到他應(yīng)有的結(jié)局爆惧。即便這里是希斯拉德,即便法律在此處形同虛設(shè)锨能。
如果法律應(yīng)允他的作為扯再,那就由我來審判他。
我推開虛掩的門址遇,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熄阻,門后走廊上癱倒著兩個身著護衛(wèi)服的男人,不知是昏迷還是死了倔约。穿過走廊秃殉,其后的空間豁然開朗。順著血腥味,我逐漸靠近一個看上去像是實驗室的房間钾军。
在我眼前鳄袍,洛方宇倒在地上,胸口暈開一大團血漬吏恭。而洛郃站在一側(cè)拗小,原本應(yīng)是機械義肢的地方伸出六條形態(tài)各異的機械手臂,它們猙獰地在空中擺動著樱哼,其中幾條手臂尚且在滴落著鮮血哀九。
像極了那位神話傳說里三頭六臂的魔神。
“為什么搅幅?”我停下腳步阅束,感到面前的少年熟悉而又陌生,“你憑什么盏筐?”
他沒有回答我围俘,嘴角好像朝某個方向抽了抽,我下意識的朝那里看去琢融。
是我的攝像機界牡。
我?guī)缀踉谒查g明白了所有。
“阿晴漾抬,你從不了解真正的我宿亡。”
“昆蟲的胚胎發(fā)育根據(jù)時間長短依次經(jīng)歷原足期纳令,多足期挽荠,寡足期乃至無足期∑郊ǎ”他好像是露出了一個釋懷的笑容圈匆,“這句話是一切的開始∧蟠疲”
“洛方宇跃赚,他當(dāng)然是個天才,他對生物學(xué)上的一切有著天生的敏銳洞察力性湿,即便這是昆蟲學(xué)的內(nèi)容纬傲,他也會自然而然地想:如果是人類呢?”
“當(dāng)他在生物學(xué)上取得越來越多的成就肤频,越來越高的地位叹括,他結(jié)識了一大堆‘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有了足夠的資本打破某些道德與倫理的枷鎖宵荒,他開始著手把研究目標(biāo)轉(zhuǎn)向人汁雷,而希斯拉德人無疑是最佳的實驗對象净嘀。”
“為了更加貼合胚胎生長發(fā)育的環(huán)境摔竿,他們最初在希斯拉德尋找那些剛剛受孕的女人面粮,承諾給她們一大筆錢,然后用特殊的方式強行延長胚胎的發(fā)育時間继低“静裕”
“他們把它稱作‘哪吒計劃’,最初十多個實驗對象生下的全是死胎袁翁,而我是第一個存活下來的新生兒柴底。因為我證實了洛方宇的猜想,他收養(yǎng)了我——即便在我生下來之后粱胜,他們在我身上進行了更多慘絕人寰的實驗柄驻。”
“我那時當(dāng)然沒有記憶焙压,他自以為我會感恩戴德鸿脓,就像那些福利院里被他‘收養(yǎng)’的那些實驗對象一樣——他們甚至還在喊他洛叔叔⊙那”
他每說一句話野哭,兩只機械手臂便舞動著切斷洛方宇的四肢之一,然后另兩只手臂將切下的放入他身前的王水里幻件。它們仿佛身著血色的舞裙拨黔,在空中翩躚作舞。
“嗯绰沥,他確實很偽裝的很好篱蝇,不過我也不賴,不是嗎徽曲?你瞧零截,他死之前的最后一刻,我也還是在喊他爸爸來著秃臣≌叭螅”
他放下那個依舊保持著驚駭神色的頭顱,隨著頭顱的沉沒與氣泡的浮出甜刻,洛方宇——當(dāng)今世界上最偉大的生物學(xué)家徹底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我在前幾年才知道了真相正勒,從那天起得院,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復(fù)仇。那些生物學(xué)家與洛方宇都是一丘之貉章贞,我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殺死了他們祥绞,連他們的骨骼也溶化在王水里。哼哼,他們臨死前也完全沒有猜到蜕径,深受它們信任的子侄輩會對他們痛下殺手两踏。而洛方宇生性多疑,他一直躲在希斯拉德兜喻,直到今天外面發(fā)生暴動梦染,他身旁的警衛(wèi)被緊急調(diào)用,我才終于找到了下手的機會朴皆∨潦叮”
他終于說完了所有,從動機到手段遂铡,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自洽肮疗,甚至是用座機報警,用我的攝像機錄攝扒接。為了奔向死亡伪货,他已竭盡所能。
而我是世間僅存的破綻钾怔。真正的兇手碱呼,此時正站在他的面前。
我忽而想起了他書桌上的那兩個泥塑蒂教。洛郃是不是也在踐行著那個神靈的作為巍举,踐行他的不羈與叛逆——甚至踐行著他畸形的愛,踐行著他的死亡凝垛。
可即便是這畸形的愛懊悯,我也不配。
“阿晴梦皮√糠郑”他看著我,身影好似忽地與一個月前那個天臺上的少年重合剑肯。玫瑰鮮艷捧毛,夕陽半落。他的眸子在暮光里熠熠生輝让网,他的少年氣呀忧,他的怯弱,他不切實際的夢想與不可達的遠(yuǎn)方溃睹,他劉海上搖搖欲墜的仿若星子的汗珠……
一滴血液自機械手臂上滑落在地而账,所有的幻像被拍得粉碎。
“已經(jīng)太遲了因篇∨⒎”
門外傳來警笛聲笔横,他終究什么都沒有再說。
12 余響
“如果有人看到這本隨記咐吼,那我大概也許很可能是死了吹缔。如果我沒有把它徹底銷毀,那它該是在你的手上吧锯茄∠崽粒”“阿晴∑餐蹋”
我一直以為俗冻,在警察沖入門內(nèi)之前,我拓下的攝像機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是洛郃給我留下的所有牍颈,直到我發(fā)現(xiàn)這本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在我房間抽屜里的筆記本迄薄。
母親與右右一起玩耍的嬉笑聲從屋外悠悠傳了進來。自從我把右右從福利院接回來煮岁,母親的精神狀態(tài)便一日好過一日讥蔽。
九年前,父親去世画机,留下剛剛懷孕的母親與十幾歲的我冶伞,整個家失去了所有的勞動力,我們的生活難以為繼步氏,直到母親不知以什么方式接觸到了那群魔鬼般的生物學(xué)家响禽。
她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度過了那可以稱得上煎熬的三年,卻崩潰于生下我那個身體殘缺的妹妹的瞬間荚醒。生物學(xué)家們抱走了我的妹妹芋类,留下我已經(jīng)神智不清的母親。
而我是唯一的受益者界阁。因為那筆錢侯繁,我得到了前往地上世界的機會,成為報社的一位普通記者泡躯。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真實的陽光下贮竟,可我片刻也未放下復(fù)仇的想法。
“右右较剃,想去福利院看看朋友們嗎咕别?”
“好呀好呀!”她的聲音第一時間在門外響起写穴,緊接著她蹦蹦跳跳的身影推門而入顷级,“哥哥會和我們一起嗎?”
“我一直在想确垫,如果那天大霧四起時弓颈,那句‘我愛你’能穿過機器的轟鳴,會不會一切都有所不同删掀?”
“阿晴翔冀,神不會無端憐憫,我一直以為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披泪,后來我明白纤子,一個帶著鐐銬的世界,什么所謂的幸運款票,也只是勾勒不幸的前綴罷了控硼。”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失去艾少,如今卻切實地感到什么東西在無法阻止地離開我卡乾。那是你,阿晴缚够♂7粒”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希斯拉德的太陽好像比往日明亮了幾分谍椅,連帶著居民區(qū)的溫度都似乎不至于太過刺骨误堡。
那次沉默的示威之后,政府立馬否決了那條挑戰(zhàn)倫理的提案——至少在明面上雏吭,人體實驗依舊是絕對的違法行為锁施。
我把拓下來的錄像以各種渠道散布到網(wǎng)上,或許經(jīng)過官方的封鎖杖们,只有很少的人能看到這些東西悉抵,但它一定會隨著時間不斷發(fā)酵。
從今往后胀莹,希斯拉德的生活是否會因此而得到改變基跑,以我淺薄的眼力看不出。但我知道描焰,至少我們已經(jīng)踏出了第一步媳否。
“你知道我一直喜歡文學(xué)。我時常會遺憾于自己的文筆粗淺詞匯匱乏荆秦,太多場景我只能寫得草草篱竭,在我腦海里它們是支離破碎的字與詞,游離著形不成完整的成句步绸〔舯疲”
“而我能想到的所有關(guān)于這個傍晚的描述詞,只單單是‘你’罷了瓤介÷来”
“我很少被愛赘那,我人生中得到的第一個擁抱來自我最愛的人,我已不敢再奢求更多氯质∧贾郏可擁抱是拯救不了垂死的人的∥挪欤”
“已經(jīng)太遲了拱礁。”
毫無道理地受著苦辕漂,又毫無根據(jù)地抱著希望呢灶。
鐵柵欄內(nèi),這些身體殘缺的孩子打成一團钉嘹,笑聲歡快不絕于耳鸯乃,似乎能夠蓋過不遠(yuǎn)處那隱隱的機器轟鳴。
左左和右右分開了才不到一個星期隧期,便膩歪在了一起飒责。他們一個天生缺少左臂,一個缺少右臂仆潮,但至少不必背對著背才能牽手宏蛉。
“洛郃哥哥呢?”
所有的孩子忽然涌到我的面前性置,十?dāng)?shù)雙瞳色各異的眸子全部帶著期冀的光芒拾并。
“別吵別吵!哥哥有事鹏浅,今天來不了啦嗅义,姐姐會陪我們玩的!”
右右站上整個福利院最高處的小坡隐砸,單手叉腰之碗,仿佛是在對著孩子們發(fā)號施令。
我忽而鼻子發(fā)酸季希。
“可我是什么呢褪那?”
“有時我看向自己那些機械制作的四肢,它們仿佛神的造物式塌,精密博敬,有力,一絲不茍峰尝。某些神靈的故事往往在這些時候在我腦中回蕩偏窝,讓我生出可以改變一切的錯覺。”
“可我終究不會是什么神靈祭往,我改變不了希斯拉德伦意,我不過是困于這里的一只囚鳥×凑樱”
不默赂,你是這些孩子們的神靈啊。
……
我想起我和洛郃的初次相遇括勺。那時我才十歲出頭,剛剛離開希斯拉德曲掰,在地上世界無依無靠疾捍。雖然有母親留下的那一大筆積蓄,生活不成問題栏妖,但畢竟人生地不熟乱豆,我沒有朋友,自希斯拉德而來的自卑更令我無比孤獨吊趾。
直到我在一條前往學(xué)校的偏僻小路上碰到了洛郃宛裕。那好像是一個清晨,他繞著一棵兩人粗的古樹奔跑著论泛,一邊奮力的上下扇動著他那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手臂揩尸。
我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他繞圈屁奏。
他最終是發(fā)現(xiàn)了我岩榆,立馬超遠(yuǎn)離我的方向逃也似的跑開。
“喂坟瓢,你在干什么勇边?”我大聲喊道。
那是令我訝異了多年的勇氣折联,直到現(xiàn)在粒褒,我也不能明白我當(dāng)時頓生的勇氣究竟來源于何處。
“你不怕我嗎诚镰?”他停下腳步奕坟,臉上的無措與羞怯還沒來得及完全消褪。
我搖搖頭怕享。金屬手臂什么的执赡,比起希斯拉德,著實是顯得太過可愛了函筋。
“同學(xué)們都怕我沙合。”清晨的陽光從樹葉的隙間灑下跌帐,落在他身上是一片細(xì)碎的光影首懈,“我不害人的绊率。”
幾只飛鳥從古樹上飛起又落下究履,燕雀鳴啾里蓬网,他的眼神忽然明亮起來。
“你說横朋,我們也可以飛嗎赏壹?”他問我。
人可以飛翔嗎泥彤?應(yīng)該是不可以的欲芹。但如果是這對看上去格外有力的金屬手臂呢?
我想了一會兒吟吝,認(rèn)真的對他說:“可以菱父!”
光線柔和,空氣靜瑟剑逃。他對我露出一個我此生所見過的最為明朗的笑容浙宜,然后張開雙臂,再次繞著那棵樹開始奔跑蛹磺。
他跑得越來越快粟瞬,越來越快,快到所有驚起的鳥在樹旁盤旋称开,快到掠起的風(fēng)拂起我的發(fā)梢亩钟,快到歲月倥傯,年華一瞬鳖轰。
“阿晴清酥,你大可不必愧疚≡搪拢”
“希斯拉德是一個囚籠焰轻,囚籠內(nèi)的人永遠(yuǎn)無法改變它,只有飛出去昆雀,才可能會有一線機會辱志。而你,已不再受制于這囚籠了——阿晴狞膘,你要知道揩懒,我不只是為了你,更是為了這個世界挽封∫亚颍”
“飛翔吧,即使是在這無光的夜,即使借著停滯的風(fēng)智亮∫淠常”
有什么在吹動我的衣袖。
我睜開眼睛阔蛉,面前弃舒,那些身體殘缺孩子張開存余的手臂,互相攙扶著向前奔跑状原。
我從未在希斯拉德感受過如此磅礴旺盛的生機聋呢。那是涌動著的氣流,那是飽含希望的風(fēng)颠区。
飛翔吧坝冕。
“希斯拉德,飛翔吧瓦呼。”
*涉及到物理生物相關(guān)的東西全是胡扯
*圖源網(wǎng)絡(luò)测暗,侵刪央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