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次入院
(1)診斷
2016年1月6日错忱,母親驅車把我送往郊區(qū)偏僻的精神衛(wèi)生中心。那天侯繁,天氣陰沉胖喳。看不見太陽贮竟,但也看不見烏云丽焊,天空像是被一位沒有耐心的畫家簡單粗暴地用淺灰整面上了色较剃,除了重疊筆觸中更深一些的灰,再也沒有多余的粹懒。路邊樹木和植被當然是被寒冬扯去了所有綠色重付,干癟的枝丫顫顫巍巍地與寒風在對抗,一路上凫乖,我沒有看見一片樹葉确垫,連枯葉都沒有。車速不是很快帽芽,路上只有三兩輛車删掀,萬分寂寞,我無法找到更新鮮的視覺投放點导街,唯有看著不停后退的植物:“枯枝披泪,枯枝,枯枝”不停劃過我視神經搬瑰,劃裂一種叫“正常生活”的愿景款票。
通往醫(yī)院的大道限速80碼,母親穩(wěn)定地把車速控制在70碼左右泽论,可是我卻感覺到了強烈的推背感艾少。慣性讓我對之前所有的生活流連反顧,可車子的發(fā)動機不斷推送給我清醒的認知:我明白這一次去那里翼悴,不是和醫(yī)生說兩句話缚够,配些藥回去,就可以完事了的鹦赎。出發(fā)前谍椅,我就和母親說,醫(yī)生要讓我住院了古话。
期待和恐懼雏吭、掙扎和坦然、放棄和重拾陪踩,我當時所有的情緒都在矛盾著對抗杖们,像兩種巨大的“陰”、“陽”在極速匯聚膊毁,沖擊胀莹,炸裂后留下耳鳴的無聲基跑。
醫(yī)生一邊在電腦上打字婚温,一邊迅速地打量過我,問:“你是什么問題媳否?”
我四下張望栅螟,走到診室門前荆秦,握住門把,定定地看著排在我下一個的病人力图,他夠著頭往診室里看步绸,看看醫(yī)生,再看看我吃媒,好像在心里打量估算眼前的我要讓她等多久——這個人到底嚴重不嚴重瓤介。
“醫(yī)生,好歹是這樣專業(yè)的機構赘那,你們連病人隱私都不維護嗎刑桑?”我要用霸氣地開場白試圖拎起醫(yī)生所有的注意力,告訴醫(yī)生不要敷衍我這么一個“文化人”募舟。
醫(yī)生臉上展開一絲我沒來得及解讀的笑容祠斧,走向門前,小聲對別的病人道:“在外面等著”拱礁,然后關上了門琢锋。
“好了,你是什么問題呢灶?”
我拉開椅子坐下吴超,母親靠在門口,就像打算用身體擋住聲波傳到外面去一樣填抬。
?“醫(yī)生烛芬,我頻繁的驚恐發(fā)作。頻繁到感覺活著已經沒什么意思了飒责∽嘎Γ”
是的,我總是感覺到我快要死了宏蛉,有時在家里遣臼,有時在單位,有時在路上拾并;在醒來后揍堰,在睡覺前,在呼吸中嗅义,無時不刻我會突然地被一種瀕死感襲擊屏歹,心跳急劇加速,呼吸不暢之碗,胸口像壓著巨石蝙眶,手腳發(fā)麻,暴風驟雨般地嘔吐褪那,眼淚鼻涕不受控的流幽纷,整個人要癱軟在地上式塌。
這樣的襲擊第一次是2012年,那時候我以為我可能得了心臟病友浸,或者要過勞死了峰尝,至此之后,襲擊越來越頻繁收恢,從一開始的一年兩次武学,到2014年一個多月一次,到16年的兩三天一次伦意。而后每次這樣去醫(yī)院劳淆,心電圖檢查下來都沒有問題,學了四年心理學的我默赂,無奈又自嘲地意識到我有嚴重的“驚恐發(fā)作”了沛鸵。
醫(yī)生不再看電腦,挑眉望著我缆八。我當時并沒有告訴她我是一個心理咨詢師曲掰。但是她迅速意識到我對自己的病情有明確的認識,這是心理醫(yī)生和咨詢師都比較不愿意看到的病人或者來訪者奈辰,因為這意味著栏妖,患者已經和這個心理問題斗爭很久了,已經去全面的去了解過這個心理問題奖恰,并且給自己貼上了標簽吊趾,還可能自己嘗試了很多方法,最終妥協到來醫(yī)院瑟啃。認知清楚對心理疾病并不一定是好事论泛,他有可能不似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的病人那樣,醫(yī)生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蛹屿,叫他吃什么藥就吃什么藥屁奏。
醫(yī)生開始細問,我組織語言错负,希望盡量節(jié)省時間卻又精確地闡述我的問題坟瓢,心理學知識讓我知道,我只需直擊癥狀犹撒,比如把“在夜晚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折联,“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失敗的人”,“心臟疼起來覺得自己撐不到下一秒”等等冗長的描述性語句通通淘汰识颊,留下:焦慮诚镰,心慌,失眠,四肢麻木怕享,全身無力,情緒低落镰踏,莫名哭泣函筋,不想見人,興趣減退奠伪,自殺想法跌帐。
這些短語,可以讓醫(yī)生迅速對號入座绊率,得出診斷結果谨敛。我還將數次抽血和心電圖的結果告訴醫(yī)生,希望省去不必要的肌膚之痛和醫(yī)療費用滤否×忱辏可是在我看上去如此理智地描述之下,我卻一直在流淚藐俺,每一個短語后面都是數不清的日夜堆砌炊甲,我仍然無法將教科書里的詞匯抽象對立于被病魔折磨的每個片段,我以為我可以欲芹。
醫(yī)生見狀卿啡,可以說是非常配合我又非常專業(yè)地問了一句“甲狀腺還正常嗎?”菱父,我答:“功能正常颈娜,但有幾個結節(jié)”。
于是醫(yī)生沒有做任何檢查浙宜,在我的病歷上寫下:
驚恐發(fā)作官辽,抑郁發(fā)作。建議住院粟瞬。
反正野崇,住院后,這些檢查亩钟,還是會做的乓梨。
診斷過程就這么風風火火的完成了。母親和我馬不停蹄地趕回家中清酥,收拾住院需要帶的生活必需品扶镀,兩個人沒有說什么話,仿佛都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焰轻,因為起碼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臭觉,我們可以把我交給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