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看似不算什么。不過是那時黃昏的太陽在江水上撒下一把金箔抛寝,生銹細長的貨船慢悠悠地鳴笛穿過鐵路大橋。面前是一群赤著上身泡在江水里浮浮沉沉游泳的人牙肝。有人給孩子搓澡有人遛狗有人橫渡長江有人被濺了一身水扔出一串謾罵壤躲。身后的馬路嘈雜不堪兽赁,叫賣烤魷魚烤紅苕冰棍冰汽水的聲音似潮水涌來滔金。他們并肩坐在江岸上圈澈,堅信自己絕不會被淹沒在人流里霉涨。
可原來神早已在這幅圖景里藏了答案按价。只是年輕時他們看不見。
一
八月的江城是窒悶的笙瑟。連續(xù)半個月氣溫都僵持在三十八度楼镐,偶爾下雨,也不過是在滾燙的柏油路面上灑點水往枷,還沒落地就成了蒸汽框产。
下午兩點,街上很靜错洁。蘇唐蹬著車子拐進小巷秉宿,盡量躲進樹蔭里。忍耐是必備的品質(zhì)屯碴。
馮樹在臺北院子的一間咖啡店打工描睦。店面配色是清爽的薄荷綠,太陽傘無精打采地支棱在院子里导而,光潔的玻璃櫥窗里不分白天黑夜始終點著兩排工業(yè)風燈泡忱叭。店里除了賣咖啡隔崎,還賣手工制作的衣服,很有風格韵丑,很適合年輕的大學生情侶們閨蜜們過來談談人生爵卒。
她們太無聊。馮樹曾經(jīng)不屑地大笑著描述兩個女生的約會撵彻。她們按照大眾點評的推薦找到了這家店钓株,面對菜單猶猶豫豫,果不其然相互推脫著說哎呀怎么辦我有選擇困難癥呢千康,最后還是點了網(wǎng)紅愛爾蘭冰咖啡享幽,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連WIFI,反復擺姿勢互相拍照拾弃。
好了值桩,咖啡上完了,自拍也拍完了豪椿。這時候她們該談談人生了奔坟。蘇唐吃吃笑彎了腰,馮樹一手攬住蘇唐的脖子搭盾,繪聲繪色地學著那個女生的口吻咳秉,快坦白,你跟那個人怎么樣了呀鸯隅,會在一起嗎澜建,他愛你嗎,我是真的很喜歡他呀蝌以。
哈哈哈炕舵,蘇唐抹掉了笑出來的眼淚,正色道跟畅,她們真的太可愛了咽筋,年輕真好。
多沒勁徊件,馮樹不屑地說奸攻,她們的人生話題怎么就狹隘到只有愛情啊。
可我們的人生話題難道不是只有口號嗎虱痕。
馮樹不喜歡做咖啡睹耐,可他卻能做得很好,來往的女孩因為料理臺后那個酷酷的咖啡師興奮地竊竊私語部翘。他喜歡調(diào)酒硝训,卻因為調(diào)不好被酒吧趕了出來,于是只好在咖啡店做一個憤世嫉俗的天才。他最熱愛的事物是詩歌捎迫。
蘇唐第一次見到他是在解放大道的書店里。老板是文學界小有名氣的詩人表牢,通過舉辦文化沙龍擴大詩歌影響力窄绒。她剛畢業(yè),最喜歡的詩歌是李亞偉的《中文系》崔兴,卻又不免進了出版社當一個本本分分的編輯彰导,心里總流竄著一股火苗。詩人翻開新出版詩集讀了幾首敲茄,讓嘉賓和讀者賞析位谋,再對詩壇當下流行的走向進行點評批判分析。融洽的氣氛在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站起來背誦余的詩的時候達到了高潮堰燎,掌聲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人群掏父。這時蘇唐面前的一個人站了起來。
這是詩嗎秆剪,這不是詩赊淑!詩歌不是一個病怏怏的女人啰里巴嗦的性幻想!他的嗓子里壓抑著怒火仅讽,語氣沖得像一梭子彈陶缺。垃圾派的詩為什么是差的?他們在實驗洁灵,對詩歌的意象進行實驗饱岸。是誰規(guī)定了詩歌里只能出現(xiàn)真善美,是誰規(guī)定屎尿屁就是粗鄙就不能出現(xiàn)在詩歌里徽千?都是生活苫费,為什么要回避?從韓愈提倡的古文運動就是在改革詩歌的意象罐栈,直到今天居然還有人沒跳出這個圈黍衙!
他把愈錯讀成了二聲。語氣是那么斬釘截鐵荠诬,不容置疑琅翻。他黑色的背影像一座壓抑已久的火山,一旦噴發(fā)便勢不可擋柑贞,讓她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方椎,跟著他離場去了江邊。
二
在等馮樹下班的時候钧嘶,她攤開了包里裝著的詩集棠众。這是下午辦完離職手續(xù)時副主任塞給她的。簽完字后,副主任的神情少見地松弛下來闸拿,年輕人嘛空盼,有理想有熱情是好事。我早就看出來你不適合在這里一直待下去新荤。去讀個研揽趾,去為往圣繼絕學吧。
他深吸一口煙苛骨,在裊裊上升的煙圈里瞇起了眼睛篱瞎,似乎要把憶往昔時殘存的火星挖掘出來,寄托在年輕后輩的火把上痒芝。
她并不能直視副主任的眼睛俐筋,只好低著頭看手里的詩集,以此逃避副主任臨別時喋喋不休的勸勉和善意严衬。
詩集頁邊已經(jīng)被陽光曬得微黃澄者,文字卻是嶄新的,未經(jīng)采擷過的请琳。它被前主人冷落許久闷哆,只剩書扉頁上的簽章“德明吾友惠存”作為前塵往事的注腳。副主任大腹便便单起,低頭從看不見皮鞋尖上沾著的塵土抱怔,腰帶上的兩枚扣子緊張得隨時都可能彈射出去。蘇唐想象著副主任撅著屁股把書從窗邊那疊堆砌得歪歪斜斜的出版社贈書中抽出來的樣子嘀倒,不由失笑屈留。
謝謝主任。她試著讓微笑中流露出謙和與感激测蘑。這是她今天撒的第一個謊灌危。
有次出版社做了一系列藝術推廣類的書冊,策劃在幾座城市做巡回展覽碳胳。她跟副主任一起去參加飯局勇蝙,見到了那個很有名氣的后現(xiàn)代主義畫家。江城幾個有名氣的畫家前輩也在飯局上挨约,促狹地開著關于模特的玩笑味混。我們是藝術家?不不诫惭,藝術家是年輕人喜好的頭銜翁锡,什么先鋒性和憤世嫉俗本身就是一種行為藝術,等他們年老了夕土,照舊會進化成一群老流氓馆衔。
她始終沉默瘟判。回家后角溃,她把房間墻壁上掛著的那幅畫作復制品摘了下來拷获。
把畫掛回去。
不减细!
我們一起去看展覽吧刀诬。
不!
這是他們第一次爭吵邪财,馮樹覺得莫名奇妙,她卻沒有解釋质欲。該怎么告訴他树埠,他們曾經(jīng)所信仰的先鋒原來也承認革命性不過是沖動和荷爾蒙的產(chǎn)物。他們的作品里吐露的并非是信仰嘶伟,而是符號怎憋,用以吸引信徒們心甘情愿掏出金錢去頂禮供奉。他們虔誠的信仰在藝術家眼里原來不過是捐出的香火錢九昧。
那幅畫實在掛了太久绊袋,臟兮兮的墻壁上留下了淺色的方塊。于是他們初次爭吵的印記就一直留在那兒铸鹰,日子久了癌别,漸漸被他們無視。
詩集被人抽走蹋笼。馮樹把一杯咖啡放在她桌上展姐。你們社新出的書?他皺眉剖毯。我辭職了圾笨。蘇唐猶豫了,還是把話咽了下去逊谋。她說擂达,我打算辭職了。
這是蘇唐今天第二次撒謊了胶滋。
馮樹說板鬓,那就辭職吧,只能編輯出版一些沒意思的紙片究恤,沒勁穗熬。
他毫不介意。
馮樹丁溅,我一直都被困在這里唤蔗,一切都是停滯的,我想要改變。
他們是遲鈍的妓柜,可我們是敏銳的箱季。馮樹撥開她額前的長發(fā),揉了揉棍掐。做你喜歡的事情藏雏,去他的出版社。
今晚是老許的場子作煌,外地來了做氛圍音樂的樂隊掘殴,明晚演出,今天排練粟誓。我?guī)Я俗约旱脑娙プ嗾茨懿荒芎吓摹qT樹把手里那張海報攤開鹰服,邊緣處用鉛筆草草寫了幾個句子病瞳,蘇唐跟在馮樹的身后細細念了幾遍,看到他在薄暮中行走如風的樣子悲酷,有些心酸套菜。
小樹,總有一天世人會知道你的詩有多好设易。她相信他的才華逗柴。可他似乎打定主意要用一生做一個不容于世的天才顿肺。遺世獨立是一種品質(zhì)嚎于,是不與規(guī)則同流合污的清高。
幾年過去挟冠,馮樹不再去參加主流詩壇的活動于购,總是跟幾個朋友一起出沒在在昏暗冷清的小酒吧里。有的人唱自己寫的歌知染,有的人念自己寫的詩肋僧,泛著沫的啤酒瓶清脆地碰撞在一起。有時控淡,他們唱著念著會哭起來嫌吠,有時則會罵罵咧咧地打起來。
馮樹摟著蘇唐的肩膀炫耀地告訴酒吧里的朋友掺炭,我女朋友一直都是個有意思的人辫诅。我當然愛她!她的好處在于聰敏不追問不折騰并且始終認為我最牛逼涧狮,她不遲鈍炕矮,很敏銳么夫。
他帶著她勇往直前,像帶著最忠實的觀眾肤视,最親密的戰(zhàn)友档痪,對她的動搖毫無察覺。
三
排練只是過場邢滑,馮樹念了幾首自己的詩腐螟,見對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話題只圍著老許困后,便冷著臉坐在一旁抽煙乐纸。老許開了一間畫廊,管著一間酒吧摇予。有樂隊演出的時候汽绢,酒吧的人總是滿的;沒演出的時候趾盐,就只有幾個臉熟的朋友在。老許的畫廊掛著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的招牌小腊,來買畫的都是商人救鲤,有時他會夾帶著賣出去幾幅朋友的畫。
上次馮樹被老許帶去參加電視臺的一檔文化訪談節(jié)目秩冈,去之前本缠,馮樹喝了點酒,沒聊幾句就跟其中一個嘉賓嗆了聲入问,主持人試著挽回話題丹锹,馮樹卻不再說話,剩下的時間只有老許陪著嘉賓閑扯藝術和人生芬失。節(jié)目結束楣黍,馮樹抬腿就走。老許拉住蘇唐棱烂,把一個信封塞到蘇唐手里租漂。拿著。蘇唐挺不好意思颊糜。老許說哩治,年輕人誰沒有點火氣啊,我當年比他還沖衬鱼,還真就愛惜這小子的才華业筏。
一個玩搖滾的說,許哥當年留長發(fā)鸟赫,胡子拉碴蒜胖,身上永遠都是煙酒混在一起的餿味消别,妞兒們都嫌,可要是有事翠勉,聲音最大的肯定是他妖啥,放到現(xiàn)在絕對是一網(wǎng)絡大V和公知啊。現(xiàn)在我們看著許哥对碌,就像看到了希望啊荆虱。世道再怎么險惡,也給咱們有才華的人留一條出路朽们;世道再怎么渾濁怀读,金子也能發(fā)光。
墮落了墮落了骑脱,世界還是在你們年輕人手里的菜枷。老許微笑著,念了一句詩:如今我們深夜飲酒叁丧,杯子碰在一起啤誊,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燈光昏暗拥娄,蘇唐看不清他們的臉蚊锹。一切笑罵都是圍著老許的,輕飄飄的稚瘾。蘇唐在眩暈中忽然冒出一個清醒的念頭:二十五歲的馮樹也會變成四十五歲的老許嗎牡昆。
她溜了出來。街邊的燒烤攤位幾乎滿員摊欠,年輕人聚在一起喝酒丢烘。對面有個女孩手里抓著一個鴨頭,毫不介意地吮著手指些椒,同桌起了哄笑播瞳,她咧嘴回罵一句,油手惡狠狠地抹在對方臉上免糕,快意地大笑著狐史。
蘇唐看了一會兒,心里很羨慕她说墨。酒吧里那群人看上去過得形骸放浪骏全,其實都沒這么快樂。他們出世多是因為不能入世尼斧,不入世是因為不屑或者不甘心姜贡,看著沒臉沒皮沒心沒肺,其實都懷抱著一點尊嚴理想信念茍延殘喘棺棵。拒絕被世界同化的人楼咳,就會成為被世界忽略的人熄捍,越來越難以聽到他們的聲音。
蘇唐母怜,自己在外邊干嘛呢余耽,馮樹待會要找不到你了。老許把玩著打火機苹熏,醉醺醺地問她碟贾,叼著的煙掉在柏油路面上。他不會找我的轨域。蘇唐說玷犹,他壓根沒留意隅茎。老許從屁股兜里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煙泄鹏,拆出一根叙甸,遞到她面前。蘇唐猶豫了一下枉长,接過來冀续,借他的火點著了,生疏的姿勢惹得老許笑了必峰。
我給你示范洪唐,傻妹妹。老許給自己續(xù)了一根自点,老練地彈了彈煙灰桐罕。二十年前脉让,我就跟馮樹一樣桂敛,但馮樹那小子更較真。這小子不錯溅潜,要是哪天被挖掘出來术唬,那就是北島啊,可要沒那好運氣滚澜,就只剩下被考古的命了粗仓。
她笨拙地吸了兩口,并沒有體會到那種醺醺然的感覺设捐,只覺得嗆借浊。她忽然覺得厭煩÷苷校或許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經(jīng)厭煩蚂斤。指間的香煙漸漸燃到終點,她在燙手前踩滅了它槐沼。
馮樹曙蒸,我們走吧捌治。
酒吧里音樂太吵,他沒有聽到纽窟,只是拉她到身邊坐下肖油。蘇唐心里忽然有什么啪地崩斷了。她掙扎出來臂港,站在他面前森枪,鄭重地宣告:馮樹,我要走了趋艘。
四
窗外天空陰沉疲恢,昨天半夜開始下雨。蘇唐抓著筆瓷胧,端坐在書桌前显拳,隔了很久也沒有寫下一個字。蘇唐搓萧。她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杂数,空開一行,寫下了第一個句子瘸洛。
“蘇唐的革命揍移,是從離開馮樹的那天正式宣告開始的》蠢撸”
字不太好看那伐。她發(fā)覺自己似乎已經(jīng)喪失了握著紙和筆構思的能力,但還是努力克服打開電腦的沖動石蔗。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小說之魂的話罕邀,它一定會在紙和筆的摩挲間復活,而不是閃爍在電腦圖標里养距。
蘇唐的革命诉探,是從離開馮樹那天正式宣告開始的。
她帶走了自己的衣服和書棍厌,還帶走了馮樹的幾張草稿紙肾胯。關門前,她回頭打量了一眼房間耘纱【炊牵空蕩蕩的房間起了風,他們養(yǎng)了三年的白掌在夜風中搖擺束析。
現(xiàn)在那棵白掌就站在她的窗前艳馒,旁邊的相框里嵌著馮樹的草稿紙。每次看到它們畸陡,她的胸口都會抽痛鹰溜。時間久了虽填,總會忘記的。就像墻上留下的畫框印一樣漸漸被無視曹动。而現(xiàn)在她需要這疼痛來提醒自己斋日,她此刻的自由是用決絕來換取的。
馮樹沒有尋找她墓陈,沒有聯(lián)系她恶守。所以他應該已經(jīng)明白了。
革命萌芽于更早前贡必。是內(nèi)心的火種讓她注意到馮樹兔港。只有一個戰(zhàn)士才能辨認出另一個戰(zhàn)士,只有理想才能讓一個戰(zhàn)士離開一個戰(zhàn)士仔拟。發(fā)出聲音衫樊,她對自己說。她在馮樹身邊待了太久利花,看他負隅頑抗科侈。或許他的聲音注定會被吞沒炒事,或許他將變成中年得意的老許臀栈,或變成平庸順從的中年畫家。而更可恥的是挠乳,她從來不曾直面過這場戰(zhàn)爭权薯。
故事里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個年輕女孩,闖進來的樣子像一頭青澀莽撞而又敏捷矯健的小鹿睡扬。女孩成長在一個普通的雙職工家庭盟蚣,被教導要安分守己寧靜度日,卻不甘心當這個世界的順民威蕉。她背包出走刁俭,試圖尋找答案橄仍,卻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答案韧涨,又或者活著就是唯一的答案。
第一篇小說寫完是在十天之后侮繁,她同時又寫了另一篇小說的開頭虑粥。整個故事最先寫完的是結尾,作為講故事的人宪哩,她事先設定好了終點娩贷,剩余的時間都在鋪設迷宮,帶領讀者們走進去——假如這個故事有讀者的話锁孟。她沒有把這個故事發(fā)表彬祖,因為女孩身上有太多她的影子茁瘦。從寫自己的經(jīng)驗開始總是更容易一些,也是一個不錯的開端储笑。她把故事謄到電腦里甜熔,打印出來,摸著溫熱的紙張突倍,心里踏實了許多腔稀。
窗外的雨已經(jīng)停了,涼風把秋意送進窗口羽历,天空一碧如洗焊虏。她沖了個澡,吹干頭發(fā)秕磷,決定出去走走诵闭。工作日的下午街道空空蕩蕩,她趿拉著人字拖澎嚣,捏著霧蒙蒙的瓶裝綠茶涂圆,沿著樹蔭從一條街晃到另一條街。她終于成了自己最想成為的那種人币叹。
五
過去的三個月并不比之前的三年流淌緩慢润歉。蘇唐努力維持著正常作息,清早七點起床颈抚,騎車去公園踩衩,跑步,排隊買一份袁大頭包子當作早餐贩汉,然后開始寫作驱富。跑步的時候,思緒漫無邊際地漂流匹舞,情節(jié)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來褐鸥。有時故事里的人物也會跳出來,熟稔地跟她打招呼赐稽。
連續(xù)幾篇稿子折戟沉沙叫榕,令她不得不選擇投機取巧。下一個故事披上了民間藝術的外殼姊舵。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晰绎、傳統(tǒng)工藝、工匠精神括丁、沒落與傳承荞下,正是時下最熱的話題。稿件寫完,她交給了一個朋友尖昏。朋友是江城一家文學刊物的編輯仰税。她沮喪地承認,自己并非是極有天賦的那類寫作者抽诉,甫一出手就能技驚四座肖卧。她必須利用好現(xiàn)有的資源。
朋友說掸鹅,你這稿子太學院派了塞帐。寫民間藝術,得走一點野路子巍沙。我們社這周會舉辦一場創(chuàng)作者筆會葵姥,你去聽聽,也許會有幫助句携。有的作者寫作靠的不是技巧和結構榔幸,而是直覺,直覺來自于經(jīng)驗矮嫉。他們的文學經(jīng)驗或許不如你多削咆,但人生經(jīng)驗豐富極了。
筆會設在周五下午兩點蠢笋。誰也不愿意占用非工作日時間拨齐。蘇唐特地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估摸著人到得差不多了昨寞,才簽到入場瞻惋。畢竟曾經(jīng)是一個圈子里的,若是見了熟人援岩,不免尷尬歼狼。來人不到三十個,像她這樣的年輕人更少享怀,蘇唐打量了一圈羽峰,發(fā)現(xiàn)都是陌生的面孔,暗暗松了一口氣添瓷,揀了邊角的座位坐下來梅屉。
受邀主持筆會的是刊物的名譽主編、市作協(xié)主席仰坦,近年來風頭正盛履植,出了好幾本書计雌。蘇躺在入職培訓時聽過他的課悄晃,后來又在文學活動中見過幾次。這人是寫文化歷史散文的,用詞華麗偏于抒情妈橄。前年庶近,文化和宣傳部門以扶植重點寫作項目的名義,請他寫了幾篇關于江城的歷史散文眷蚓,后編成一本散文集《江城紀事》鼻种,江城黨政機關和文化單位幾乎人手一本。自此他便經(jīng)常被省內(nèi)各地市宣傳部門請去做課題沙热,休假似的待上半年叉钥,出一本書。
身為主席篙贸,自然不會拘泥于小節(jié)投队。寫作時也不盡究史實,曾被讀者挖出多出硬傷爵川。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寫作熱情敷鸦。在接納質(zhì)疑和異見上,他顯示出一位文學大家的度量寝贡。藝術來源于生活扒披,但總歸是要高于生活的,大家還是要合理區(qū)分界定文學觀與歷史觀的圃泡。他五十歲生日當天碟案,全市報紙的文化版都刊登了這位市作協(xié)主席的人生感言:用創(chuàng)作填補歷史是作家的使命。副標題:著作等身是鄙人此生不懈的追求颇蜡。
主席輕咳一聲蟆淀,朗朗笑道:在這般惠風和暢天朗氣清的日子里,能與諸君相會澡匪,暢談文藝熔任,著實是鄙人之幸,呵呵唁情,呵呵疑苔。
蘇唐聽了一會兒就開始走神,轉(zhuǎn)而悄悄打量起周圍的人甸鸟。說是筆會惦费,還是以講座為主,主席臺上擺了一溜兒長桌抢韭,除去刊物編輯薪贫,還有三位本地作家列席。
主席說刻恭,此次活動由市委宣傳部主辦瞧省,市作協(xié)與某某編輯部承辦扯夭,立意創(chuàng)新,決定采用導師制的方式培育拔擢一批文壇后起之秀鞍匾。王趙夏三位老師交洗,在小說詩歌散文領域各有簡書。希望諸君珍惜這次機會橡淑,認師傅构拳、結對子,在文學森林中采擷碩果梁棠,為我市文化藝術的繁榮發(fā)展做出新的更大的貢獻置森!
蘇唐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方。她環(huán)顧四周符糊,來參加這次筆會的作者大多四五十歲暇藏,聽了這番話后,臉上露出放松的笑意濒蒋。蘇唐無端想起幾米畫冊上的一首短詩:看了一場不知所謂的電影盐碱,回頭時發(fā)現(xiàn)大家沉醉其中,才知道孤獨是什么沪伙。她在這里是個不合時宜格格不入的人瓮顽。
她忽然記起了第一次遇到馮樹時的那場講座。那時她是個置身事外的讀者围橡,而今天她是一名身在其境的創(chuàng)作者暖混。
就像當時的馮樹。
馮樹總是懷著一己的孤勇奮而抗爭翁授。哪怕有時抗爭的姿態(tài)超出內(nèi)容拣播,甚至有些偏執(zhí)。但這勇氣依然可貴收擦。他堅信自己正確贮配,而她懷疑。她在同樣的場合塞赂,只敢在內(nèi)心表示不滿泪勒,還會瞻前顧后地思忖以自己的標準去評判他人是否過于主觀。她不夠堅決宴猾,她唯一的堅決都拿來壯士扼腕圆存,拿來對付自己、傷害馮樹了仇哆。
她狼狽地側過頭沦辙,正撞上另一個人的視線。
六
茶歇時讹剔,蘇唐低頭翻看發(fā)放的文學刊物油讯。這期“本地文學觀察”刊登的正是臺上三位老師的作品详民。她翻到小說那一頁,有一搭沒一搭地讀著撞羽,裝作自己有事可做阐斜。
主辦方已經(jīng)以三位老師為核心衫冻,建起了微信群诀紊。身邊的作者都拿出手機掃一掃了。有人捅了捅她隅俘。左手邊坐著的大姐沖她一笑邻奠,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大姐溫和善意的目光令人無法拒絕为居。你也喜歡寫作碌宴?真好啊,這么早就開始起步了蒙畴。我都耽誤了贰镣。真羨慕你們趕上了好時候,要是我像你這么大時……
蘇唐匆匆一笑膳凝,落荒而逃碑隆。
眼見還差幾步就走完樓梯,蘇唐松了口氣蹬音。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上煤,微信提示那位好心的大姐已經(jīng)把她拖進了微信群。她把群消息設置為免提醒著淆,關掉數(shù)據(jù)流量劫狠。她想,我也就在這種小事上堅決果敢了永部。
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她不是唯一一個提前退場的人独泞。女孩雙手插兜倚在樓道口,落落大方地看著她苔埋。她的背后是喧囂嘈雜的大街阐肤,紅色的沖鋒衣和深色牛仔路將她勾勒得活潑生動。她的五官輪廓立體分明讲坎,兩道細眉高高揚起孕惜,眼睛明亮,顯得極有精神晨炕。她頂著一頭俏皮的短發(fā)衫画,發(fā)梢上跳躍著秋日的陽光。
你要走了瓮栗?蘇唐問削罩。
我在等你瞄勾。女孩說。剛才我注意到你弥激,推測你什么時候會走进陡。
蘇唐笑了。
我還推測微服,你是寫小說的趾疚。
蘇唐說,這下你可猜錯了以蕴。
年輕人要么寫小說糙麦,要么寫詩歌。對于寫詩的人來說丛肮,你既不夠矯情赡磅,又不夠絕望。你臉上的神情告訴我你是小說的宝与。
好吧焚廊,你猜對了。蘇唐說习劫,我也來猜上一猜咆瘟。你是記者。
怎么說榜聂?
只推測搞疗,不猜測,邏輯性強须肆,觀察力敏銳匿乃。這么理性的人,不會只是單純來參加筆會豌汇。
兩個人都笑了幢炸。雖只是萍水相逢,但也惺惺惜惺惺拒贱。
我叫蘇唐宛徊,蘇州的俗,唐朝的唐逻澳。你呢闸天?
我是張一一,一意孤行的一斜做。算不上記者苞氮,只是傾向非虛構寫作,最近在做野生文藝青年觀測瓤逼。她的用詞很俏皮笼吟,語氣卻正式起來库物,手也從兜里抽出,伸向蘇唐贷帮,簡潔有力地一握戚揭。
女孩手掌的熱度深深烙在她的皮膚上。
蘇唐拿出手機撵枢,重啟了數(shù)據(jù)流量民晒。方便的話,留個聯(lián)系方式給我吧诲侮。
七
冬天來得比預料之中來得更快镀虐。蘇唐只在每天下樓買早餐時開一會兒窗子箱蟆,大多數(shù)時間沟绪,門窗都封得死死的昔穴,窗前的白掌很快因為缺少陽光垂了葉子兑宇。
比天氣更寒冷的,是空蕩蕩的郵箱媒吗。蘇唐知道辈毯,如果一個編輯肯發(fā)退稿信給你坝疼,說明他還期待看到你更好的作品。沒有回音谆沃,代表你還差得遠呢钝凶。
她又去參加了兩次筆會。按照作家群的要求唁影,每個月都要至少交一篇作業(yè)耕陷,之后會有專業(yè)老師修改點評。老師說:好据沈。連著發(fā)了三個豎大拇指的表情哟沫。每個人的作業(yè),老師都說好锌介,群友們都說“大作拜讀嗜诀,敬佩!”群里一片春風和煦孔祸。
張一一也如期交了作業(yè)隆敢。看來她的采訪還沒完成崔慧,還要在群里繼續(xù)深潛拂蝎。她交出一篇紀實故事,敘述冷靜客觀尊浪。蘇唐給張一一打電話匣屡,張一一說:正好需要你幫忙封救,我的觀測也要收尾了。
蘇唐把羊絨圍巾包裹得更嚴實一些捣作,在酒吧街入口處交替跺著腳誉结。一抬頭,看到張一一遠遠走過來券躁,霓虹燈在她臉上交替投下斑斕的光惩坑。她走路的姿態(tài)像一頭小鹿,輕盈顧盼又蘊藏活力也拜,仿佛下一刻就會突然躍進叢林以舒。
蘇唐在電話里簡單講了老許其人其事,張一一很感興趣慢哈,就約在了老許的酒吧蔓钟。今晚恰好有外地樂隊演出,酒吧里很是熱鬧卵贱。老許在天臺滥沫,看見她們,臉上的笑容毫不生分:蘇唐键俱,這么久都沒來看你許哥兰绣,見外了吧。
老許眼睛往張一一那兒一瞥编振。蘇唐說缀辩,哪兒能呢,記著許哥踪央,才帶朋友一起過來玩臀玄,這是張一一,專程來聽許哥講故事的杯瞻。
老許笑了镐牺,呦,又拿我開涮了不是魁莉,先坐下喝點睬涧。
張一一話并不多,但是每到話茬都能掐著點旗唁,讓老許不由自主地順下去畦浓,大概是記者特有的敏銳。老許叼著煙检疫,把早年組樂隊玩攝影賣畫倒騰打口CD的那點故事都倒了出來讶请,一開口就是半部江城文藝史。妹妹,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夺溢,盡管開口论巍,許哥能幫上的,一定搭一手风响,蘇唐嘉汰,你說許哥是不是這樣的人。不是許哥状勤,馮樹那小子的脾氣怎么能混到口飯吃啊鞋怀。
蘇唐說,許哥今天真是喝高興了持搜。她看不見自己的神情密似,可張一一立刻看了她一眼。
我去拿點吃的葫盼。她起身下樓残腌。樓下樂隊演出剛剛結束,人影幢幢剪返,燈光迷幻废累。蘇唐穿過人群往外擠邓梅,直到撞上對方手里的啤酒瓶脱盲,才認出了馮樹。
三個月過去了日缨,他看上去還是她剛離開時的樣子钱反。是她先拋棄他的,可不知怎么的匣距,在他面前卻像一個失敗者面哥。他的襯衣雪白筆挺,大概是另一雙柔軟的手洗凈熨平的毅待。蘇唐忍不住想:那個女孩也在這里嗎尚卫。
馮樹是留意不到這些的,正如他從不會仔細打理自己的衣服尸红。他看向蘇唐的眼神里沒有傷心吱涉,沒有憤怒,只有關切外里。蘇唐怎爵,你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
蘇唐簡直要哭了盅蝗。這個天真執(zhí)拗的人鳖链,自始至終始終把她當作戰(zhàn)友,即使她從他的戰(zhàn)役中抽身而出墩莫,也并不在意芙委。他始終相信她只是去另一個地方開辟新的戰(zhàn)場逞敷。他堅信自己的判斷,從不妥協(xié)灌侣±挤郏可她已經(jīng)開始讓步了呀。
八
再次出席作家群的活動時顶瞳,蘇唐腦海里響起了馮樹的話玖姑。蘇唐,你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慨菱。當時她沒法回答焰络。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卻找不到通向它的道路符喝。她混跡在人群里闪彼,清楚地知道她的路并不在這里。
張一一的路也不在這里协饲∥吠螅可是她目光炯炯,聽得十分認真茉稠。一個稱職的記者描馅,不但能當好臥底,還有當演員的潛質(zhì)而线。她經(jīng)手的每個稿件都是腳下的磚铭污,鋪就她的路。
活動結束前膀篮,主編發(fā)布了下一期發(fā)稿計劃嘹狞,蘇唐的折衷主義小說赫然在列。第一篇試水作品發(fā)表誓竿,蘇唐的心里卻沒有那么輕松磅网。她丟進河里的這塊磚頭,不過是容她落一落腳筷屡。
同樣寫小說的幾個作者被姓王的老師收入麾下涧偷,幾個人相約到不遠處的餐廳吃飯。蘇唐是唯一一個女性作者速蕊,又年輕嫂丙,被推到王老師旁邊落座。本來都是自矜身份的人规哲,拿捏著架子跟啤,可詩酒本就是不分家的,先有杜康才有李白啊。
就是玩文字的人隅肥,喝了點酒竿奏,閑話就流水似的往外奔。小蘇啊腥放,你還年輕泛啸,前途無量。包廂很擠秃症,王老師的肩膀往蘇唐身上靠了靠候址。文字很好,還缺點藝術性种柑,少點波折岗仑。
蘇唐說:還得王老師多指點。
王老師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你寫完稿子聚请,我?guī)湍愀母摹?/p>
蘇唐撐著笑意坐滿二十分鐘荠雕,借口家中有事,落荒而逃驶赏。王老師的電話追過來炸卑,聲音里已有了醉意,把她的名字念得含糊酥軟煤傍。蘇唐啊盖文,你寫過劇本嗎,我手里有電視臺的資源患久,他們需要人幫忙寫劇本椅寺,你要是感興趣,我來幫你聯(lián)系蒋失。
謝謝王老師,請您幫我留意桐玻。蘇唐掛了電話篙挽,一陣寒風吹得她打了個冷戰(zhàn)。想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镊靴,她忽然想找個人靠一靠铣卡。這種時候她會想到馮樹,也只會想到馮樹偏竟。
她裹緊外套煮落,獨自往江邊走去,路過便利店的時候進去買了兩罐啤酒踊谋。寒星寂寥,燈影暗淡,枯死的蘆葦織成夢魘轿衔。江對岸是經(jīng)濟新區(qū)沉迹,大廈淋漓高聳,夜空泛著隱隱的紅色害驹。那是許多年輕人的夢想鞭呕,日復一日握在手里踏踏實實的夢想。如果一個夢想可以物質(zhì)化宛官,那是很容易實現(xiàn)的葫松。可是他和她的夢想是一團握不住的火呀底洗。
九
馮樹說进宝,多可怕。一切都在泛化大眾化商業(yè)化枷恕,詩歌党晋、搖滾和藝術變成了快消品,小眾徐块、地下未玻、非主流變成了流行關鍵詞,連“有趣”這個詞都在迅速地貶值胡控。難道他們把文藝青年和文學青年這兩個詞變壞了還不夠嗎扳剿。
那時馮樹和蘇唐還蝸居在一間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屋子里只放下一個簡易衣櫥一張書桌和一張嘎吱作響的床昼激,屋子里總是暗的庇绽,潮濕,摻雜著濃濃的方便面味橙困。天熱的時候靠電風扇瞧掺,天冷緊緊抱在一起。熬不過去的時候就跟朋友玩到通宵然后過夜凡傅。
我們不能這樣下去辟狈。某次他們躺在床上時馮樹這么說。自由不該是別無選擇夏跷『咦總得讓他們知道老子有多牛逼再摔到他們臉上。
第二天下班時他等在她單位門口槽华。他剪短了頭發(fā)壹蔓,壓著一頂鴨舌帽,穿著一身黑紅配色的快遞員制服猫态。傍晚的陽光越過法桐樹葉燦爛地勾勒出他英俊的臉佣蓉,左眉的那道傷疤也被抹去了戾氣披摄,多了些少年氣的俏皮。姑娘偏螺,上車吧行疏。他夸張地按了按電動車的喇叭,跳出一串響亮而活潑的音符套像。
她于是就真的像被騎士劫走的姑娘一樣在眾人側目中跳上了車酿联。
管他呢管他呢管他們呢。
出版社編輯部永遠都是黑白的夺巩。只有他們的世界是彩色的贞让。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六個月。他送她上班柳譬,她也因此不用再擠公交喳张。他們很快換了住處,搬進了有空調(diào)有向陽窗戶的房間美澳。他一邊送快遞一邊哼哼著勞動真他媽的光榮销部。
蘇唐說,勤懇地付出勞動制跟,消耗體力舅桩,似乎也是一種修行。她可以用校對討厭的文稿換來供養(yǎng)她喜愛的藝術家雨膨。
可是經(jīng)過對日常生活秩序的嘗試后擂涛,馮樹更加堅決地返回到原來的自由生活。馮樹說聊记,用勞動交換而來的金錢是這個世界的入場券撒妈,付出得越多越是被這個社會的規(guī)則套牢。他不屑排监。
可馮樹比他自己以為的還要熱烈而爛漫狰右,他像一團永恒燃燒著的火焰。一直都是這樣社露。他自信挟阻,她懷疑;他堅信峭弟,而她迷茫。因此他激進脱拼,她跟隨瞒瘸;他打家劫舍,她分贓熄浓。年輕就應該是激進的情臭,是革命性的省撑。清貧同樣是一種品質(zhì),是不與規(guī)則同流合污的清高俯在。
馮樹在最后一天接她下班竟秫。蘇唐迷茫地坐在他身后,電動車熟練地穿過密集破敗的街道往江邊去跷乐。老城正在翻新改造肥败,迅速而堅決地收割這塊土地上陳舊的生命,巨大的噪音中愕提,他們的發(fā)聲被果斷地吞沒馒稍。
十
張一一退群的那天約了蘇唐。稿子用A4紙打印出來浅侨,干凈清爽纽谒。主線是老許,蘇唐一見標題就樂了:《文藝青年之死》如输。
張一一不無遺憾地說:本來還想寫一寫作家圈的事鼓黔,畢竟是一個圈里的人,主編讓我摘出來單獨留存了不见,等過上幾年再發(fā)澳化。
蘇唐問:你下一個題目是什么?
往南方去脖祈,東莞那邊有個外來務工人員群居村肆捕,我過去住兩個月。
蘇唐翻著稿子盖高,有些意外地看到了馮樹和自己的名字慎陵。
張一一說,這是初稿喻奥,我沒有改人名席纽。老許給我講了你和馮樹的事,老許和馮樹選擇了不同的路撞蚕,你拒絕了他們的道路润梯,還存在其他可能。這值得被記錄下來甥厦。
蘇唐說:張一一對我來說同樣代表了另一種可能性纺铭。
張一一說,你應該更自信一點刀疙。女性很容易毀于自我懷疑舶赔,可我認識的男性,從來都是驕傲地往前走谦秧,這是他們與這個世界發(fā)生互動的方式竟纳。
她們沿著江邊走了很久撵溃。
蘇唐還是想起了馮樹。想起他們第一次并肩坐在江邊時的情景锥累。那時黃昏的太陽在江水上撒下一把金箔缘挑,生銹細長的貨船慢悠悠地鳴笛穿過鐵路大橋。他們的面前是一群赤著上身泡在江水里浮浮沉沉游泳的人桶略。有人給孩子搓澡有人遛狗有人橫渡長江有人被濺了一身水扔出一串謾罵语淘。身后的馬路嘈雜不堪,叫賣烤魷魚烤紅苕冰棍冰汽水的聲音似潮水涌來删性。
原來神早已在這幅圖景里藏了答案亏娜。只是年輕時他們看不見。
他們一起坐在高高的堤岸上蹬挺,肩膀和肩膀中間只相隔五厘米维贺。太陽漸漸沉沒在黝黑的大橋背后,路燈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巴帮。江風中溯泣,馮樹的聲音柔和而深沉。我們來談談人生吧榕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