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水粉第一次看見缺花大師的時候缅糟,他著一襲月白僧袍挺智,風(fēng)從窗戶灌進(jìn)來撩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腕窗宦,他手指細(xì)長赦颇,瓷片一樣的指甲蓋迎著日光一閃,仿佛有星星跌進(jìn)水粉的眼睛赴涵。她扶住眼眶感到一陣莫名的慌亂媒怯。
周董說,這是缺花大師髓窜。水粉知道周董信八卦扇苞,素常掐著吉兇過日子。就差行房事看黃道白道了寄纵。偏他又是一個色君子鳖敷,什么犯忌的事情臨到關(guān)頭還是做了。事后白白懊惱程拭。落得把柄讓水粉笑話定踱。
水粉想,這又是一個什么高人恃鞋?少不了一番瞎折騰了屋吨。水粉看周董畢恭畢敬的樣子真想踢他兩腳。最好一腳將他踢醒山宾。
缺花大師轉(zhuǎn)過挺拔的身子至扰,水粉看見他頭皮已經(jīng)發(fā)青,長出一層淺淺的塵緣资锰。沒有剃度的戒疤敢课。水粉在心里輕輕笑了,假和尚绷杜,騙子瘪弓。
缺花大師單手禮佛,緩緩過來吭产,腕上一串淡黃的佛珠輕輕晃動格二,黑色棉鞋著地?zé)o聲。
缺花大師將水粉端詳良久齿诉,終于說出兩個字筝野,禍根晌姚。
水粉想笑,但看見周董一臉灰敗歇竟,笑容就僵在臉上挥唠,喉嚨間的氣息生生壓下了。胸悶得難受焕议。
水粉將紫色圍巾松開宝磨,緩過神,她狠狠地瞪著缺花大師盅安,伸出手唤锉,打了一巴掌。周董從后面撲過來别瞭,拖住她窿祥,怒吼,你這個瘋女人畜隶,我說我怎么晦氣壁肋,原來招了你這個禍根。
禍根籽慢,這是水粉今生聽見最荒唐的評價(jià)浸遗。
十八歲時,別人叫她妖精箱亿。
二十七歲時跛锌,別人叫她禍根。
是不是所有的妖精都會淪為禍根届惋?水粉倒在周董的懷里萎頓不堪髓帽。
02
水粉對著鏡子,把能上的顏色都上了脑豹,仍然不滿意郑藏。她是覺得越來越難拴住男人的心了。當(dāng)初她之所以愿意留在周董身邊瘩欺,是因?yàn)檫@個男人多少講一些感情必盖,沒做生意之前是一家小報(bào)的編輯,手底下文字挺動情的俱饿,水粉看過歌粥。不成想兩人多年的情分竟敵不過和尚的一句話,說涼就涼了拍埠,叫人寒心失驶。
水粉記得周董有些時間沒有碰她了,這一次他倒記得住枣购。公司依然沒有什么起色嬉探,他急火攻心擦耀,竟然把帳統(tǒng)統(tǒng)記在了她身上。禍根甲馋,你是禍根埂奈,他對她說迄损。
水粉在酒吧找到了周董定躏。他有些醉了。他看見水粉直笑芹敌,說怎么搞的痊远,整得像一個舞女一樣。水粉從頭到足冰涼氏捞,半日功夫化妝竟博得男人一句輕言碧聪。
周董杯不離手,喝著笑著液茎。他說逞姿,禍根,又一筆訂單黃了捆等。
水粉默不作聲地蹲在他跟前為他斟酒滞造。淚珠滾落,滴滴答答地墜在酒杯里栋烤。
水粉說谒养,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如果你從此興旺明郭,那就證明我是禍根买窟,我會永遠(yuǎn)在你面前消失。
水粉以為周董會猶豫薯定,會挽留始绍。她斟酌這番話就像下一個賭注,去賭十指相扣的歲月積淀的分量在一個男人心中有多重话侄?
周董摔碎手中的杯子亏推,高聲叫好,禍根满葛,你最好現(xiàn)在就離開径簿。
水粉一仰頭,把瓶子殘留的紅酒飲干嘀韧,酒液冰涼篇亭,如蛇在胸中蜿蜒。她一陣心悸锄贷。
03
接替水粉工作的是一名長發(fā)女孩译蒂÷拢看樣子,和周董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柔昼?是早就物色好了哑芹?——果真如此,她水粉離開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捕透。
水粉看了女孩的姓名聪姿,樓花語。
她更加吃驚乙嘀,你怎么叫樓花語末购?
女孩說,我怎么不能叫樓花語虎谢?
水粉說盟榴,你知不知道公司原來有一個同事叫樓花語?
女孩說婴噩,我知道擎场。我還知道她從這里跳下去,死了几莽。
水粉說迅办,你會不會從這里跳下去?
女孩說银觅,我為什么要從這里跳下去礼饱?她是傻逼。我不是究驴。
女孩接過水粉手中的鑰匙镊绪,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了。水粉站在門外洒忧,聽見她大聲地罵了一句蝴韭,傻逼。神經(jīng)病熙侍。
水粉抱著肚子蹲下去榄鉴,輕輕說,罵得好蛉抓。突然之間庆尘,心情舒暢。她終于明白她的處境為什么會一糟再糟巷送?
04
無事可做的水粉每天都會去桂花坊驶忌。是一條偏僻的小街。原來有許多做桂花糕的作坊笑跛,一條街暗香浮動「赌В現(xiàn)在沒有了聊品。臨街門面一律賣舊貨。
水粉讀大學(xué)的時候在這里租過房子几苍,一直到后來找工作翻屈,遇見周董才這里搬出去。是一幢五層樓的紅磚房妻坝。她們住三樓伸眶,臨街,有一個很大的陽臺惠勒。陽臺上一年四季花開不敗赚抡。都是一些樓花語喜歡的花兒爬坑。她尤喜黃菊纠屋。
水粉慢慢地從街道走過,幽暗的光線里仿佛藏著舊日時光盾计,那些舊貨把從前的痕跡顯露再顯露售担,隨便一碰就讓人跌進(jìn)歲月再不回頭。
水粉會在紅磚房前停留很久署辉。仰頭族铆,看見陽臺上依然姹紫嫣紅。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花兒熱鬧得寂寞哭尝。
水粉終于忍不住敲響了三樓的房門哥攘。敲了好久,無人應(yīng)材鹦。敲一次這樣逝淹,敲兩次、三次……還這樣桶唐。
水粉敲到第七天的時候栅葡,鄰居出來了。鄰居說尤泽,姑娘欣簇,沒有用的。這個時候他不在坯约。水粉說熊咽,他是誰?鄰居笑了闹丐,他横殴,他是一個花和尚。
05
房子租給了聚云寺的一個和尚妇智。和尚每天黃昏下山來伺弄花草滥玷,夜色漸重就上山去氏身。那些花兒都是從聚云寺帶下來的。不知在寺廟里聽?wèi)T了木魚清罄惑畴,花兒是否也六根清凈蛋欣?
水粉就改在每天的黃昏去桂花坊。她躲在對面的舊貨店里如贷。夕陽斜下陷虎,暈黃的光線無限溫柔。遠(yuǎn)遠(yuǎn)地杠袱,和尚過來了尚猿,大袖飄飄,腕上的佛珠粒粒發(fā)光楣富,黃得耀眼凿掂。一步,一步纹蝴,近了庄萎,再近了,和尚的臉如浮雕一樣凹凸有致塘安,在夕照里漸漸清晰又漸漸暗淡糠涛。
06
黃昏有雨,水粉會撐一把黑色的雨傘兼犯。
和尚不打傘忍捡。淋著雨來,淋著雨去切黔。
水粉站在屋檐下砸脊,渾身冰涼,那雨仿佛淋在她的身上绕娘。
07
和尚走路的時候心無旁騖脓规,每一步踏出去都是那么決絕。每一次险领,水粉都會跟他走到西直橋頭侨舆,然后,再倒回绢陌。
這次挨下,和尚似乎有了察覺。在西直橋脐湾,他霍然回頭臭笆,水粉躲避不及。和尚怔怔地看著水粉,許久才說愁铺,禍根鹰霍。
水粉流淚了,哭叫茵乱,顏諾茂洒,叫我妖精。
十八歲時瓶竭,顏諾叫她妖精督勺。
和尚說,顏諾已經(jīng)死了斤贰,我的法號缺花智哀。
水粉跺腳,騙子荧恍,假和尚瓷叫。
缺花大師說,樓花語死的時候顏諾就死了块饺。
水粉說赞辩,你們都死了,獨(dú)留我活著授艰。活著世落,生不如死淮腾。水粉伸手奪過缺花大師腕上的佛珠,遠(yuǎn)遠(yuǎn)地拋進(jìn)橋下的河水里屉佳。一圈漣漪谷朝,攪動浮萍。那些浮萍一樣的往事隨波而來武花。
08
周董并沒有興旺圆凰。水粉卻懶得和他計(jì)較了。兩人在當(dāng)初盟誓的情深飯店吃個飯体箕,就算是徹底分手了专钉。他給了她一筆錢,她收下了累铅,她已經(jīng)過了矯情的年齡跃须,談什么做人的尊嚴(yán),更是多余娃兽。那個叫樓花語的女孩老是打電話催菇民,一頓飯吃得好沒情緒。
水粉呸了一聲,說真是黏糊第练,一刻也離不了了阔馋。
周董說,象我們當(dāng)年的樣子娇掏。
水粉說垦缅,一個小街妹,不知你看上她什么了驹碍?
周董說壁涎,看上了她的名字,因?yàn)樗袠腔ㄕZ志秃。
水粉說怔球,什么?
周董說浮还,多年前我就喜歡一個叫樓花語的女人竟坛。可惜她不給我機(jī)會钧舌。要不担汤,也不會輪到你。
水粉冷冷地笑了洼冻,說崭歧,她不給你機(jī)會,是因?yàn)樗矚g一個叫顏諾的男人撞牢。
想到顏諾率碾,水粉的臉就熱起來。曾經(jīng)的顏諾掐著水粉的鼻尖屋彪,輕輕叫所宰,妖精,妖精畜挥。他噴出的熱氣彌漫在她的臉上仔粥,她的全身都熱起來了。像火在胸膛里燒著蟹但。那么快躯泰,就什么都燒壞了。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矮湘。
09
水粉在各大職場輾轉(zhuǎn)數(shù)月毫無收獲斟冕。有幾次好不容易談攏,用人公司似乎有了意向缅阳,第二天就又變卦了磕蛇。其中原因景描,水粉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秀撇,一位老板被糾纏不過超棺,才告訴她,公司不用她因?yàn)樗堑湼茄唷K垲拷Y(jié)舌棠绘。
水粉在桂花坊截住缺花大師。水粉說再扭,你能不能放過我氧苍?
缺花大師說,不能泛范,我要告訴所有人你是禍根让虐。
水粉全身哆嗦,說罢荡,樓花語死是一個意外赡突。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要我去死区赵?
缺花大師說惭缰,我不放過你,是因?yàn)槟銖膩頉]有懺悔過笼才。
水粉昂首漱受,說,我為什么要懺悔患整?我愛你從來沒有后悔過拜效。
缺花大師沉默不語。手里捧著的一缽黃菊掉下各谚,陶瓷碎了,褐色的泥土散落到千,菊花亦殘了昌渤。一群孩子奔跑而過,一腳踩下憔四,面目全非膀息。水粉和缺花均不言語。孩子跑得遠(yuǎn)了了赵,笑聲還留在空中潜支,彌久不散。
難道柿汛,他們就沒有笑過冗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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