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檔案
我看了看手表,7:45忆嗜。還早呢己儒,管理檔案的軍士肯定還沒有來,于是我點上一支煙捆毫,慢慢地呷著咖啡闪湾。
“還需要什么嗎?長官绩卤⊥狙”餐廳的服務員畢恭畢敬地問道。
“不了濒憋,謝謝何暇!”
“那好,您慢用凛驮●烧荆”
我微微頷首,看了一眼滿桌的杯盤黔夭,不好意思地笑笑宏胯。真不敢相信,肉腸本姥、雞蛋胳嘲、面包、黃油扣草、果醬了牛、奶酪颜屠、酸奶、咖啡鹰祸、等等甫窟、等等,餐廳里有的東西蛙婴,我?guī)缀醵汲粤艘槐榇志械倪€來了兩份。過去的一天一夜里街图,我只睡了不到二個小時浇衬。沒想到在這樣極度疲憊的情況下,我竟有如此好的胃口餐济。一來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正經(jīng)吃東西了耘擂,二來我現(xiàn)在的心情很好。雖然不能說是心花怒放絮姆,但也是到達豪集中營以來第一次有了心情舒暢的感覺醉冤。
天亮時,他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篙悯,在晨曦中睜開眼睛蚁阳,不過他睡得很安穩(wěn),各項生命體征表明情況正在好轉(zhuǎn)鸽照。在恩斯特和諾維斯基來之前螺捐,我嚴格按照《護理手冊》,把早晨該做的事情都做好矮燎,為此定血,頗有點沾沾自喜。
我們?nèi)艘黄鹩懻摿瞬∏槁┓澹薷牧酸t(yī)囑糠悼。我們討論了是否該添加流質(zhì)届榄。對于他現(xiàn)在的情況浅乔,營養(yǎng)支持很重要,并且可以減少腸道內(nèi)毒素的生成铝条,對控制感染有好處靖苇。不過現(xiàn)在就添加流質(zhì),也存在著一定的風險班缰,肺誤吸或是傷口被污染贤壁。權(quán)衡之下,我覺得謹慎為好埠忘。
我知道這么早脾拆,檔案室是不會有人的馒索,本想過了九點以后再去,可是“教授”和那個馬丁很守信用名船,一早就在病房外等著了绰上。我實在不想見到他們,于是只得匆匆離開渠驼,把他交給恩斯特和諾維斯基不會有問題蜈块。
檔案室在營管理處的一樓,樓上則是營指揮官 亞歷克·皮奧爾科夫斯基 上尉和一些部門的辦公室迷扇。
我敲了門百揭,沒有應答,但我肯定屋里是有人的蜓席,于是我又敲了幾下器一。
“來了!別敲瓮床,就來了盹舞!”終于有聲音了,語氣很不耐煩隘庄。
我有點不高興踢步,但我決定不計較這些,不能讓這點不愉快影響了我的好心情丑掺。
門終于開了获印,一股咖啡的香味迎面撲來。開門的是一個有著圓滾滾身體和圓滾滾腦袋的中士街州,中士顯然不喜歡這時候就有人來訪兼丰,但是當他看清我時,紅彤彤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唆缴。
“是您鳍征,長官,我有什么可以為您效勞的嗎面徽?”
“怎么艳丛?你認識我?我可不記得來過這里趟紊〉”
“您是沒來過這兒,您也不會認識我們霎匈,但我們都認識您戴差,長官。您知道铛嘱,營里面除了指揮官之外暖释,像您這樣的長官就沒幾個袭厂,您一來,我想全營的人就都認識您了球匕∏镀鳎”
我知道,包括我跟恩斯特在內(nèi)谐丢,全營只有六名中尉爽航,所以,我也算營里的高級軍官之一乾忱,普通士兵認識我也是正常的讥珍。我想笑一笑,多少對中士的殷勤有些反饋窄瘟,但是我怎么也笑不出來衷佃,最后只得作罷,冷冷地說了聲:“是嗎蹄葱?”
“那是氏义,我知道您是馮·邁森巴赫博士,是來搞醫(yī)學研究的图云,是科學家惯悠。”
聽著中士的絮叨竣况,我跨進門克婶。
房間不大,一排文件柜貼西墻排放丹泉,從窗戶一直到通往里屋的小門邊情萤。東墻上靠著一張辦公桌,隔著桌子放著兩把木椅摹恨,桌上擺著鋼筆筋岛、墨水之類,應該是中士用的晒哄。在辦公桌和窗戶之間睁宰,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有個小電爐揩晴,插座已經(jīng)拔掉勋陪,電爐上的咖啡壺正冒著熱氣贪磺,爐子邊上擺著搪瓷杯子和糖罐硫兰。
原來如此,怪不得中士不希望這個時候有人來訪寒锚,原來他在用電爐燒咖啡劫映。在檔案室里用電爐是嚴重違反規(guī)定的违孝。看起來泳赋,檔案室的工作很清閑雌桑,很少有人來打攪。
中士看出我沒打算久呆的意思祖今,就直接問道:“長官校坑,您到這里來,是想了解哪個犯人的情況嗎千诬?”
“啊耍目,是的,我想看一下編號為79475的犯人的登記表徐绑⌒巴裕”
“79475,您是說那個中國人傲茄。您是只要看一下登記表毅访,還是希望多了解一些他的情況?”
“多了解一些情況盘榨?”
“是這樣喻粹,長官,79475犯人的檔案兩周前已經(jīng)來了草巡×赘”
“是嗎?那太好了捷犹,那就看一下檔案吧弛饭。”
“那您請進萍歉,長官侣颂,把大衣脫了吧,屋里熱枪孩°旧梗”中士等我脫下大衣,連同帽子一起掛在衣鉤上蔑舞,把我讓進里屋拒担。
里屋大得多,一進門攻询,便是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椅子从撼,桌子上空空的,除了一些灰钧栖,沒別的東西低零。桌子后面便是一排排的文件柜婆翔。
中士一邊擦著桌椅,一邊問我:“長官掏婶,您要不要來杯咖啡啃奴,我剛煮的⌒弁祝”
我本想拒絕最蕾,又一想要是拒絕了,中士肯定會擔心我要告發(fā)他老厌,于是就答應了揖膜。
果然,中士的神情放松了許多梅桩,他還問我要不要放糖壹粟,我搖頭謝過。倒好了咖啡宿百,中士就進去拿檔案趁仙。
我站在辦公桌前,拿出煙盒把玩垦页。沒想到他的檔案已經(jīng)來了雀费,不知道我會看到些什么。
不一會兒痊焊,中士就抱著檔案出來了兵怯⌒衣疲“沒讓您久等吧昆箕,長官似扔。”
“沒有垄惧,你找的還挺快刁愿,看得出,你業(yè)務很熟悉到逊∠晨冢”
“您過獎,長官觉壶。不滿您說脑题,這些犯人的檔案很少有人看的。但是這個中國人的檔案您是第二個看铜靶,所以我就比較熟悉叔遂,一下就找著了。”中士把卷宗放在桌上掏熬。
“你說我是第二個看,那第一個是……”
“維爾·申克 少尉呀秒梅,不然還會是誰旗芬。說實在的,長官捆蜀,申克少尉要看疮丛,我一點不奇怪,但是您辆它?沒想到您也認識他誊薄?啊,對锰茉,聽說他在醫(yī)院里呢蔫,還沒死嗎?您當然認識他飒筑∑酰”
中士話里有話:當然是那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协屡,你怎么會不知道俏脊?這不,您現(xiàn)在認識了他肤晓,不也就那么回事嗎爷贫?
我瞇起眼睛,瞄著中士补憾。他的紅臉龐越來越丑陋漫萄,叫我厭惡極了。
“行了盈匾,這里沒你事了卷胯,你出去吧⊥疲”我突然厲聲命令道窑睁。
中士怔了怔,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葵孤,趕緊告退担钮。
“出去時,關(guān)上門尤仍,我不希望被打攪箫津。”
中士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門,沒發(fā)出一點聲響苏遥。
我拿起檔案饼拍,手竟有些顫抖。
檔案袋子里“噋咯”一聲田炭,好像有東西师抄。
我拉開線繩,原來是一只盒子教硫,打開盒子叨吮,是那枚黑底銀邊,有1939年字樣瞬矩,連著紅茶鉴、白、黑三色條紋綬帶的二級鐵十字勛章景用。我的心狂跳起來涵叮。他果真得過鐵十字勛章。這怎么可能伞插?報紙上說:第一批鐵十字勛章是9月底才頒發(fā)的围肥。對于夢里的這一細節(jié)我一直有所懷疑,原來是真的蜂怎。只是這枚二級鐵十字勛章沒有送到他手里穆刻,很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注:德國的鐵十字勛章不是常年頒發(fā)的杠步,只有在大戰(zhàn)時才有氢伟。一次大戰(zhàn)時的鐵十字勛章是1914年開始頒發(fā),勛章上有1914的字樣幽歼。二戰(zhàn)時的鐵十字勛章上有1939的字樣朵锣,是1939年9月30日在波蘭前線頒發(fā)了第一批。)
文件中還有勛章頒發(fā)證書:
以元首和國防軍最高指揮官的名義甸私,我授予
傅昭中尉
山地兵第1師第54山地偵察營第2連
二級鐵十字勛章
1939年9月30日诚些,波蘭Lemberg前線
路德維希·庫比勒LudwigKübler
第一山地步兵師師長路德維匣市停·庫比勒中將
(注:路德維衔芘耄·庫比勒中將(LudwigKübler)任第一山地步兵師師長的任期為:1938年4月9日第一山地步兵師組建至1940年10月25日。)
我現(xiàn)在知道他的名字了弃鸦,“傅昭”绞吁,只是我仍然念不準,根據(jù)注音可以念成“夫紹”唬格,我不確定這樣念對不對家破。
然后是他的履歷表:
傅昭颜说,中國國籍,1918年農(nóng)歷四月初一生于中國浙江汰聋,未婚门粪,
1936年8月至1937年8月,德國國防軍山地步兵旅第98團第2營第5連烹困,上等兵玄妈,
1937年9月至1938年8月,德國波茨坦軍官學校韭邓,學員措近,
1938年9月至今溶弟,德國國防軍第一山地步兵師第54山地偵察營第2連女淑,少尉至中尉副連長。
履歷表中記錄了他參加過德奧合并辜御、德軍進駐捷克蘇臺德地區(qū)的軍事行動鸭你。還記錄了他因為勇敢、機智擒权、果斷的行為袱巨,多次受到嘉獎。在一次演習事故中碳抄,他奮不顧身地救了整整一個班的士兵愉老。這是不是跟他身上那些被彈片迸的傷疤有關(guān)。他還是1938年波茨坦軍官學校擊劍冠軍剖效,馬術(shù)冠軍嫉入,年級總成績第二名……
我每看一項,就會看一眼履歷表右上方的照片璧尸,心中就會想:這是你嗎咒林?是的,這就是你爷光!跟我想的一模一樣垫竞,甚至更好。
然后是三張《回國申請》蛀序,仔細一看欢瞪,內(nèi)容幾乎一樣,只是時間不同徐裸。
原來引有,他是由中華民國政府于1936年派來德國學習軍事作戰(zhàn)理論與基本連排戰(zhàn)術(shù)的,作為軍官候補生于1936年8月進入德軍山地步兵旅第98團第2營第5連服役倦逐,1937年9月入波茨坦軍官學校接受基層指揮員訓練譬正,畢業(yè)后于1938年9月被分配到第一山地步兵師第54山地偵察營第2連宫补。按照原計劃,他應該在8月準備回國曾我,其余跟他一起來德國學習的留學生都按時回國了粉怕,但是他卻始終沒有接到回國通知。于是抒巢,他請求上級幫他詢問有關(guān)方面贫贝,或是準他假,自己去柏林詢問蛉谜。
三張《回國申請》的日期分別是8月15日稚晚,8月25日,9月10日型诚。
原來是這樣客燕,他是在閃擊波蘭的戰(zhàn)役打響之前,甚至是在戰(zhàn)斗中狰贯,寫的這三張《回國申請》的也搓。如果他是德國人,這種行為無疑會被送上軍事法庭涵紊。而他是外國人傍妒,可以不予追究,但是這種行為會使他的上司非常憤怒摸柄,作為一名軍官颤练,他直接影響著身邊的士兵。我相信他不是為了逃避戰(zhàn)斗驱负,那枚還沒有來得及發(fā)到他手里的鐵十字勛章就證明了他的勇敢嗦玖、頑強。那么电媳,他是要回家踏揣。
回家!
我不太了解地球那邊的情況匾乓。我知道日本的侵華戰(zhàn)爭已經(jīng)打了很多年捞稿。德中之間的合作關(guān)系也是因為日本而結(jié)束的。他到德國來學習軍事拼缝,就是要學成后回國娱局,打擊侵略者,救國民于水火咧七,這完全無可厚非衰齐。而他在這個非常時期,全然不顧可能造成的嚴重后果继阻,連交三份《回國申請》耻涛,說明他已經(jīng)歸心似箭了废酷。他要回家!
回家抹缕!
我突然明白了澈蟆,回家!這就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力量卓研,他心中不滅的信念趴俘。他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還有未完成的事業(yè)奏赘,作為一名軍人寥闪,他要回國,要參加戰(zhàn)斗磨淌,他絕不可以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疲憋。
《回國通知》!天哪伦糯!《回國通知》在這里柜某!傅昭沒有收到嗽元,它被扣下了敛纲,現(xiàn)在成了他檔案的一部分。
我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剂癌,看到了另一張紙淤翔,一封檢舉信。
檢舉人是 巴貝爾·馮·米倫霍夫佩谷,她在信中檢舉傅昭是同性戀旁壮,并且指證傅昭參加了1938年7月24日星期日晚上,在柏林威廉大街的一間公寓里舉行的一次小型同性戀聚會谐檀。從附加的材料看抡谐,秘密警察得到密報,沖擊了那次聚會桐猬,當場抓了四人麦撵,而傅昭卻逃脫了。后來傅昭為了炫耀溃肪,將這事告訴了 巴貝爾·馮·米倫霍夫免胃。于是這位小姐出于正義與責任將傅昭告發(fā)了。
還有審訊記錄:嫌疑犯默認惫撰。
我不知道這位 巴貝爾·馮·米倫霍夫 跟傅昭是什么關(guān)系羔沙,但是我相信:不管是不是同性戀,以傅昭的為人厨钻,他絕不可能去參加那種聚會扼雏,更不會為了炫耀坚嗜,將事情告訴這位小姐∈洌可是他為什么默認呢惶傻?如果沒有去,他只要有證人其障,有不在場證明就行银室,他為什么要默認呢?
我把幾份東西重新看了一遍励翼,排了排時間蜈敢,我明白了。
檢舉信:1939年7月23日汽抚,
回國通知:8月3日抓狭,
回國申請:8月15日,8月25日造烁,9月10日否过,
授勛:9月30日,
被捕:10月1日惭蟋,柏林火車站苗桂。
因為出現(xiàn)了那封檢舉信,《回國通知》被壓下了告组。有可能因為傅昭一貫的優(yōu)異表現(xiàn)煤伟,又是大戰(zhàn)在即,當時他的上司想保他木缝,于是檢舉信也被壓下了便锨。但是后來傅昭一連三封的《回國申請》,惹怒了上司我碟,于是他被遣返回國放案,即遭逮捕,而那枚勛章卻沒有來得及交到他手中矫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