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對冬天又愛又恨厂捞。
恨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冷队丝。老家在嶺南丘陵地帶靡馁,靠近湘西和粵北,照理說也算不上多冷的机久。寒冬臘月里臭墨,溫度也總還在零度左右。但南方的冷膘盖,有時候還真叫人吃不消胧弛,陰雨綿綿連著下幾天,人就好像中了化骨綿掌侠畔,連骨頭都凍軟了结缚。
南方的冷是慢慢侵蝕身體的。雖然絕對溫度不低践图,但是空氣濕度高掺冠,皮膚沾了濕氣,總感覺涼颼颼陰兮兮码党,渾身不自在德崭。霧氣包裹著眼前黯淡的世界,陰郁的天空了無生氣揖盘,平添許多冷意眉厨。
在沒有暖氣和足夠保暖衣物的年代,我們在學校里采取各種物理方式提升溫度:雙手摩擦兽狭、不停地跺腳憾股,使動能轉化為熱能,嘴里呵出的熱氣給雙手解凍箕慧,坐著的時候把手放在臀部下面通過擠壓升溫服球。
往日很平常的事情,在寒冬里也變得困難了颠焦。騎車上學下學的途中斩熊,北風呼嘯,全身被冷風穿透入骨伐庭。自來水管里流出的冰水像刀子一樣割手粉渠。另外,進被窩和離開被窩圾另,都成為了非常折磨人的事情霸株。
不過,正是因為冷的緣故集乔,冬天也保留了最溫暖的回憶去件。
我記得,夜里下自習后扰路,回到屋里尤溜,我媽準備好了一碗熱湯面。幾口熱湯下去幼衰,身體就暖和起來了靴跛。還有一家人圍著火盆吃火鍋的場景,也令人難忘渡嚣。炭火燒得通紅梢睛,盆上支起鐵架,煮菜鍋放在上面识椰,咕嚕冒熱氣绝葡。有時還在炭灰下面埋紅薯陡蝇。被炭灰燜熟的紅薯特別香脆侮。
寒假的每天早晨,爸媽起來就開始生火燒炭巩步。把火盆拿到院子里,先用煤爐把一些細碎的木炭點燃愉阎,再用這些點燃的碎炭引燃大塊的木炭绞蹦。我們那兒賣炭的往往是山里人家用土窯子燒出來的木炭,制作粗糙榜旦,剛點燃時冒黑煙幽七。這時就用硬紙殼之類當做扇子,把炭頭點燃溅呢,火燒旺了澡屡,我才能起床。
對孩子們來說咐旧,冬天也有不少快樂的時光驶鹉。這快樂通常來自發(fā)現(xiàn)世界忽然變得不一樣了。比如在某一天清晨铣墨,人們說話時忽然開始吐著白氣室埋。吐白氣有什么稀奇的?可孩童會覺得有趣踏兜,因為人們說話的形態(tài)跟平常不一樣了词顾。
玻璃窗結了霜。要先哈一口熱氣碱妆,用袖子擦出一塊透明的區(qū)域肉盹,才能看清楚外面的景物。然而也沒什么好看的疹尾,還不是跟平常一樣嘛上忍。
要說最令人稀奇的時刻,那一定是一年當中頭一次下雪的日子纳本。
我們那兒的人窍蓝,對于寒冷的想象力,就是下雪繁成,因此把每年冬天最冷的日子叫做“落雪天”吓笙。“落雪天”其實是有征兆的巾腕。連續(xù)幾天面睛,溫度越來越低,天空陰云越積越厚尊搬,壓得人心頭發(fā)悶叁鉴。這就是快要下雪了。然而誰也說不準佛寿,雪會不會落到地上來幌墓,有時即便是夜里真的下了雪,第二天早晨就已經化了。南方的雪常侣,總是很短命的蜡饵。
在我的記憶中,我們那兒唯一的一次大雪袭祟,是小學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時候验残。那天也正是充滿了“落雪天”的征兆捞附,烏云壓頂巾乳,空氣冷到刺骨。不知道是誰發(fā)現(xiàn)外面開始下雪鸟召,喊了一聲胆绊,同學們就都坐不住了。
放學的時候操場上已經有了不少積雪欧募。而我們都是頭一回見到压状,真的像書本上形容的那樣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跟继。第二天早晨种冬,當我推開房門,驚奇的發(fā)現(xiàn)全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色舔糖。那是我人生中頭一回娱两,看到世界以這樣一種形態(tài)呈現(xiàn),潔白金吗,寧靜十兢,遙遠,陌生摇庙,萬物沉默如迷旱物。
孩子們高興極了。伸手抓起厚厚的雪便玩起來卫袒。我們那兒可從來沒有下過那么大的雪宵呛。那天上完早晨的課,為了學生的安全考慮夕凝,學校臨時決定下午放假宝穗。老師叮囑我們早點回去,路上小心迹冤,不要挨凍讽营。
結果呢,我們跑到荒野上堆起了雪人泡徙,還分成兩派打起雪仗橱鹏,直到人人都精疲力竭才肯回家。所有人的身上、腦瓜上都中了幾個雪球彈莉兰,手和臉凍得通紅挑围。
現(xiàn)在想來,那年的大雪糖荒,可以說是童年時代最快樂的時光杉辙。
成年之后,見過很多地方的雪捶朵,但那種“只要覺得自己活著便很開心”的狀態(tài)蜘矢,現(xiàn)在是幾乎沒有了。人長大就是很無奈的事情吧综看。也許成長的代價之一品腹,就是會失去面對世界突然感覺到驚奇的本領。
后來讀到明朝人張岱寫的《湖心亭看雪》红碑,喜歡得不得了舞吭,短短百余字念了很多遍。讀到“天與云與山與水析珊,上下一白”時羡鸥,忍不住點頭。讀到“到亭上忠寻,有兩人鋪氈對坐惧浴,一童子燒酒爐正沸”,酒興大發(fā)锡溯。讀到“莫說相公癡赶舆,更有癡似相公者!”心里想祭饭,將來一定也要在大雪的日子里去西湖看雪拔咭稹!
但后來去了杭州倡蝙,卻早已把這事給忘了九串。去了西湖很多次,一次也沒想起湖心亭來寺鸥。
真正令我感受到童年的大雪的猪钮,是那一年去雪鄉(xiāng)雙峰林場。那次我獨自去東北旅行胆建,就是為了看雪去的烤低。而雙峰林場號稱中國降雪量最大的地方。
去雙峰林場之前笆载,我還很矯情的在哈爾濱中央大街的書店買了一本《雪國》扑馁。在雙峰林場時涯呻,每天坐在熱乎乎的炕上,一邊感受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腻要,一邊讀《雪國》复罐,“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伴隨著炕道里樺木燃燒時的噼啪聲雄家,腦海中時而浮現(xiàn)葉子姑娘在火車窗戶上的倒影效诅,又不斷回憶起童年時期的那一場大雪來。
童年已成回憶趟济。消逝的時光不會再來乱投,也許永遠也不會了。
但是往事藏匿在某些事物當中咙好。也許是某些聲音篡腌,也許是某些氣味,也許是某些難以言說的瞬間勾效。
每當一年當中頭一回看到雪,在異鄉(xiāng)某個寒冷的夜里聞到炭火的味道叛甫,兒時的記憶就自動浮現(xiàn)了层宫。想念一場雪,就是想起了遙遠的其监、漫長的往日時光萌腿。
童年是回不去了。只想在大雪的時節(jié)抖苦,約三兩舊友毁菱,“燒酒爐正沸”,喝上一杯锌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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