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花園不過就是老家院子里的那片菜園子而已军援。之所以稱之為花園是有幾句頗具味道的談話胸哥。小時候,父親每天早晨起來就照顧他的菜園子庐船,有一次我對父親說嘲更,為何不把這里全部種上花呢赋朦?父親說:“我的這些蔬菜長大了開花,不就是花園嗎宠哄?”
我六歲那年毛嫉,父母親帶著我和哥哥從一個大家族中分離出來承粤,缺吃少穿。父親每天下班回來就在院子里,一鐵鍬一鐵鍬的開墾了一塊地偷俭。父親沉默的勞作,母親不言不語的準(zhǔn)備晚飯淹遵,天色漸暗,一家人在一個小小的炕桌上吃了簡單的晚餐后各司其職:我和哥哥做作業(yè)济炎、母親洗鍋刷碗辐真、照顧牲口侍咱、父親繼續(xù)勞作,直到熄燈撩轰。我的鼻子貼著窗戶玻璃才能看到父親的身影,藏青色的身影和藏青色的夜融為一體堪嫂,只看到隱約揮動的臂膀皆串,當(dāng)然也能聽到父親粗重的喘息聲弄诲。年少無知的我無從理解父親的心思齐遵,也不理解父親寄托于一塊地上的深情。
想不起父親勞作了多久拓哟,菜園子才初具模樣断序。下班回來父親又一車廂一車廂的把土拉出去糜烹,再從外面拉土回來填上疮蹦。說要想種出莊稼來,要給這塊地?fù)Q土阵苇。第二年的春天終究是來了绅项,有一天下午回家,父親從一個沾滿泥巴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把小苗和母親一株一株的種上囊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西紅柿秧苗关斜。
在一塊整齊的田壟上痢畜,母親拿著秧苗丁稀,父親徒手刨開一個小窩窩,栽上秧苗线衫,我緊隨其后認(rèn)真的澆上一瓢水授账。天徹底黑以前惨驶,一小塊地上已整齊排列出一株株的綠色的小戰(zhàn)士粗卜,父親的菜園子也終于有了稀稀落落的綠意。第二天下午回來攻臀,父親又用同樣的方法栽上了茄子刨啸、辣椒设联、豆角、芹菜。
滿園秧苗夾雜著土塊疙瘩成就了一個簡單的花園粘招。每天下班回家洒扎,父親就給秧苗精心培土衰絮、澆水猫牡、施肥淌友、除草震庭,如同照顧又一個年幼的我器联。父親和它們親密相處,彼此沉默不語肴颊,卻暗通心意苫昌,該施一把肥幸海,父親絕對不多施一把祟身,而秧苗也終于扎根在了我家的院子里。
幾個月而已物独,菜園子一片茂盛袜硫。很多秧苗已經(jīng)開花。茄子的花是紫色挡篓,花朵不是一瓣一瓣的防楷,而是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圓圓的深紫色小喇叭盟戏,有六個尖尖的角坦报,花瓣上的紋路是清晰的紫黑色。茄子花的蕊是鮮黃色巷挥,深黃色的花藥像極了花仙子的皇冠,花絲峭楞楞的頂起花藥,如跳舞的花仙子在等待欣賞她的王子的親吻楼吃。花萼是深紫色的孩锡,托起整朵花炕置。想來花萼是母親垦沉,慈愛又溫暖的守護(hù)自己的花寶寶贩疙。每次風(fēng)雨后组民,花萼耸三、花瓣胳徽、花蕊上都是剔透的雨水缚陷,微微一動,水珠就順著脈絡(luò)滾動起來翁都,神奇的是雖在方寸之間滾動税娜,水珠卻不會掉在地上,游刃有余的表演比雜技演員還嫻熟呢凳忙。
西紅柿照顧起來就有些麻煩腹尖,父親每天早晨洗漱后,拿著剪刀就給西紅柿修剪側(cè)芽,避免以后只長個頭不結(jié)果的悲劇介汹。父親還早早備下了很多干燥的木桿給它們搭支架叹卷,就像葡萄架一樣往毡。父親的支架搭的極其簡單,架子的材料就是廢棄的樹干葱色,繩子用枯黃的青草,柔韌性好,結(jié)實不易斷。西紅柿秧在父親的打理下長的甚是有型贬丛。西紅柿的花委實低調(diào)。偌大的花萼上只有一個小指甲蓋大的小花,有點桂花的樣子奥喻,但沒有桂花的香味读宙。鵝黃色的花朵酒朵,蕊小得幾乎看不到扎附,稍微一動,就會脫落匙铡,父親照顧它們的時候都極為小心钦讳,甚至不讓我進(jìn)到地里看一眼琼开,他常說:“一朵花就是一個果哩!”一個花托上可以開出好幾朵花來碾篡,同胞姐妹的樣子导俘,將來的果也是這般相依相連峦耘。
西紅柿結(jié)的果起初是綠色,味道酸麻旅薄,著實難以下咽辅髓。就像川菜中花椒一樣,獨嘗一口實在苦不堪言少梁,可是做菜時放入洛口,卻成就了川菜的特色。西紅柿也是如此凯沪。強(qiáng)烈陽光照射第焰,果身上有一條綠色慢慢轉(zhuǎn)為魚肚白,再從魚肚白轉(zhuǎn)為淡紅色妨马,再后是紅色綠色相間樟遣,直到徹底變成鮮紅色。身形也從硬邦邦變得軟綿綿身笤,輕輕一捏豹悬,就裂開口子流出清甜的汁液來。哎呀液荸,想起來西紅柿成長的過程頗像一個母親養(yǎng)大女兒的過程瞻佛,從小小的一粒籽,長成一棵大秧苗,開花伤柄、結(jié)果绊困、這顆果從青澀到成熟,最后終于蓋著紅蓋頭出嫁了适刀。
豆角是非常容易長大的秤朗,雖然也需要搭架子,卻沒有西紅柿的嬌嫩笔喉,幾根長長的桿子插在土里取视,把豆角的莖纏在桿子上,此后豆角就像認(rèn)路一樣順著竿子長常挚。豆角的葉子大片大片作谭,足足有我一個巴掌那么大,三片葉子擠在一起奄毡≌矍罚花萼是淺綠色,像小小的鐘那樣張開吼过,花冠黃白色而略帶青紫锐秦,奶白色的花朵一簇一簇夾雜在綠葉中間盛開,頗有一些眾星拱月的架勢盗忱。結(jié)豆角以后很壯觀酱床,豆莢下面一打一打的豆角長得特別歡實。陽光下售淡,閃著光澤款款搖曳。僅僅一根莖慷垮,簡單的澆水揖闸、施肥、修剪料身,就可以收獲豐厚的果實汤纸。
父親種的辣椒幾次都沒有成功,只開花不結(jié)果芹血,后來父親反復(fù)總結(jié)贮泞,甚至向那些菜販子討教經(jīng)驗后才終于結(jié)出了零零碎碎的辣椒,這一點父親一直很遺憾幔烛。
菜園子里的這些果蔬在父親的精心照料下啃擦,在每一個盛夏來臨時,成就了一家人碗里的茄子炒青椒饿悬、涼拌豆角令蛉、番茄炒蛋、韭菜盒子這些簡單吃食,也成就了一家人貧窮歲月里最充盈的日子珠叔。后來蝎宇,因為種種原因,父親棄故土來成都定居祷安,菜園子自然也就荒廢了姥芥。父親雖很少提及它,但是每每說到西紅柿?xí)r汇鞭,父親總說:“這西紅柿凉唐,哪有我種的好吃∈郑”
那片菜園子是父親年復(fù)一年熊榛,日復(fù)一日,須臾不離的伙伴腕巡,父親熟悉每一株秧苗在每個季節(jié)玄坦,每個天氣狀況下的面貌,熟悉每一片葉子绘沉,每一朵花煎楣、每一個果在各個生長階段的變化,甚至那院子里的每一株秧苗枯萎后的樣子父親都了如指掌车伞。園子里的每株秧苗都是他的朋友择懂。除了他以外,再無人分享它們的秘密另玖,如果有一顆秧苗壞掉了困曙,父親總會嘆氣著為它惋惜。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人世紛擾的父親谦去,與那些秧苗相容相契慷丽,是它們真正的朋友,對它們絕對忠實和信賴鳄哭。當(dāng)每一個清晨和黃昏要糊,父親把深情的呵護(hù)投注到它們身上的時候,它們回饋給父親的總是喜悅或靜怡的光陰妆丘。
這些年锄俄,父親只是偶爾提起故土的一些事情、遺棄的家伙什勺拣、荒廢的田園奶赠,父親沒來得及一一和它們訣別,這一文药有,就當(dāng)一篇鄭重的訣別悼文吧车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