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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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的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開著網(wǎng)頁看綜藝節(jié)目涂炎,節(jié)目里配著一陣一陣的假笑聲,我也跟著屏幕里傳來的笑聲一起笑设哗。室友們都有課唱捣,寢室里只有我一個人,買了一大堆零食鋪在桌上网梢。

表妹在電話里說:“姐震缭,舅舅好像出事了∨焖冢”

她一叫舅舅蛀序,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爸。

我問道:“你說誰出事了活烙?”

她重復(fù)了一遍:“舅舅”

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趕忙加了句:“二舅”

她的二舅徐裸,我的二爸,我爸的弟弟啸盏,堂弟的父親重贺。一個長相平平,身材矮胖的三十九歲中年男人。抽煙喝酒打牌气笙,不求上進(jìn)次企。父母眼中的不孝子,妻子眼中沒出息的男人潜圃。對小孩有著與外表不符的溫柔缸棵,過年會給我包最大的紅包,就算遠(yuǎn)隔千里也會想方設(shè)法送到我手上谭期。我的父母遠(yuǎn)離家鄉(xiāng)做生意堵第,我跟在他們身邊,學(xué)校偶爾一些莫名其貌的證明需要戶籍所在地的政府蓋章統(tǒng)統(tǒng)是他去幫我搞定隧出,怕弄錯踏志,打來電話,一遍一遍的問清每一個細(xì)節(jié)胀瞪。

高三的時候住校针余,和班主任吵了一架,班主任打電話給父母凄诞,母親打來電話嚴(yán)厲的質(zhì)問圆雁,勒令我馬上回家。我怕幔摸,怕一向奉行棍棒教育的父母的懲罰摸柄,怕母親冰冷的眼神颤练。突然就想起二爸那張笑呵呵的臉既忆。我打電話給他,電話剛一接通嗦玖,他便咋咋呼呼的嚷嚷:“死女子患雇,還曉得給你二爸打電話啊宇挫!”

表妹在電話那頭抽泣苛吱,我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潛意識里根本不相信器瘪,更加談不上悲傷翠储。悲傷原本就不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情緒,它總需要慢慢積累沉淀橡疼,直到?jīng)]過量杯紅色的界限援所,它才會提醒你,嘿欣除,心里苦吧住拭!

我等表妹哭了一會兒才開口:“不是說還沒確定嗎?不是還在醫(yī)院嗎?你先別哭滔岳,給你表哥打個電話杠娱。”

表妹一邊哭一邊答應(yīng)谱煤。

和表妹通完話摊求,我播通家里的電話,電話是母親接的刘离。

母親沉默了一陣開口說:“你知道了睹簇?”

“嗯,蓉兒給我打了電話寥闪,但是她說消息還沒確定太惠。”

“前天晚上就去了疲憋,還沒送到醫(yī)院就斷氣了凿渊。”

“那我明天回來缚柳“T啵”

“你國慶再回來∏锩Γ”母親急忙阻止彩掐。

“為什么?”我吼道灰追。

“你二爸在青海堵幽,你爸今早的飛機(jī)和堂弟一起去接他回來,中午通了電話弹澎,那邊的殯儀館的司機(jī)說國慶才能到朴下。”

我只好同意苦蒿,掛了電話殴胧,繼續(xù)看綜藝節(jié)目,撕開薯片的包裝袋佩迟,咔嚓咔嚓地吃薯片团滥。自然是高興不起來孽拷,但是也不知道該怎么悲傷是尖。那幾天,整個人都是木木的模软,吃飯睡覺上課說話全憑本能躺涝。


學(xué)校的位置在偏僻的風(fēng)景區(qū)厨钻,一到小長假便會有學(xué)生去客運(yùn)公司組織包車扼雏,以往,為了安全夯膀,就算麻煩诗充,我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去客運(yùn)站坐車。這一次卻覺得特別疲憊诱建,所以去組織者那里買了一張票蝴蜓。果然出了問題,我還沒到俺猿,司機(jī)就以為人滿了走了茎匠。組織包車的同學(xué)一個勁兒的抱歉,那個時候去客運(yùn)站也買不到票了押袍,就算很不耐煩我還是得靠他們給我解決回家的問題诵冒,也就好脾氣的在一旁聽著,沒有發(fā)火沒有刁難谊惭。

男生拿著手機(jī)上網(wǎng)查看怎樣轉(zhuǎn)車可以到達(dá)汽馋,女孩兒就找各種話題和我聊。

“肯定有車的嘛圈盔,實(shí)在不行我們就去成都坐豹芯,遠(yuǎn)是遠(yuǎn)點(diǎn)兒,肯定把你送回去驱敲,反正是放假嘛铁蹈,應(yīng)該沒什么事嘛≈谡#”說完女孩揚(yáng)起嘴角笑了笑握牧。

那個笑容突然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插進(jìn)我的身體,痛的我沒了力氣再去偽裝围辙,也或許是沒過了量杯的紅色刻度線我碟。

“我回去參加葬禮∫ǎ”我說。

女孩兒的笑硬生生的僵住吱殉。一段尷尬而痛快的沉默掸冤。

輾轉(zhuǎn)了兩趟車,直到晚上才回到家友雳。母親給我收拾葬禮時穿的衣服稿湿。黑色褲子黑襯衫,鞋柜里找了半天沒有黑色的鞋子押赊,又急忙趕著商場關(guān)門之前買了一雙黑色帆布鞋饺藤。弟弟一直沉默的跟在一旁,沒再計較為什么只給我買鞋不給他買。

“明天帶著弟弟和小姑一起回去涕俗,老家那邊在修路罗丰,客車停了,你小姑包了車再姑∶鹊郑”

“嗯≡疲”

“要不要過幾天和我一起回去绍填?”

“不行,我應(yīng)該明天回去栖疑√钟溃”

“受得了嗎?那個場面遇革,你受不了的住闯。”一滴眼淚從母親的眼角滑落澳淑。

“有什么受不了的比原,我不回去就只有堂弟一個人替他戴孝,太冷清了杠巡×烤剑”

“嗯,你二爸那個人就是喜歡熱鬧氢拥,人沒多大本事蚌铜,朋友卻一大堆,和你爸正相反嫩海,怪不得兩兄弟一直不怎么和睦冬殃。”母親將選好的鞋子遞給售貨員叁怪。

“但是你爸那天晚上哭了很久审葬,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你祖父祖母嚎啕大哭奕谭,我和你小姑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涣觉,兩個老人哭的太兇了,身體直打顫兒血柳,我們都怕他們倆受不住官册,一個勁兒的在旁邊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难捌,只能說別哭了別哭了膝宁,你爸在旁邊一動不動鸦难,好不容易把老人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回到客廳员淫,就看見你爸坐在飯桌旁邊捂著嘴流眼淚合蔽。一點(diǎn)兒聲兒都沒有,就那樣捂著嘴坐了一晚上满粗”材”

“畢竟是他的弟弟啊映皆!”母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挤聘,伸出食指拭掉眼淚。

那段時間捅彻,我盡量保持沉默组去,因?yàn)槲铱薏怀鰜恚ㄓ谐聊罱咏瘋?/p>


第二天下午步淹,小姑來樓下接我和弟弟从隆,一看到我就抱著我哭了起來。我回扣著雙手慢慢的拍她的背缭裆,司機(jī)將我和小姑的行李裝進(jìn)后背箱键闺,弟弟坐進(jìn)車?yán)锏任覀儭?/p>

這兩天,他真是乖的過分澈驼。

坐上車辛燥,小姑默默地抽泣了一陣開始訴說。

“你不知道缝其,那里的條件特別艱苦挎塌,你二爸就躺在一個冰柜里,就是普通的冰柜内边,超市里凍肉的那種榴都,腳都伸不直,一只腳翹得老高漠其,你爸和蓉兒的爸爸一起都沒能掰平嘴高。”

“怎么會就凍在那種冰柜里辉懒?”

“沒辦法把羧恰!”說著小姑又哭了起來眶俩,弟弟翻出紙巾遞到她鼻子下面。

“嗯快鱼,幺兒真乖”小姑摸了摸弟弟的頭颠印,接過紙巾擤鼻涕纲岭。

“你就別哭了嘛!”弟弟嘟囔了一句又坐回去腦袋倚在靠背上睡覺线罕。

“幺兒是不是暈車了止潮?”小姑轉(zhuǎn)身將他拖到懷里,弟弟臉色蒼白钞楼,嘴巴死死地抿著喇闸。

“想吐?”我問他询件。

他蹙著眉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燃乍。

這時已經(jīng)出了城,車子行進(jìn)在一片連綿不絕的青山綠水間宛琅,司機(jī)在路邊停下車刻蟹,弟弟跑到路邊草叢干嘔起來,他知道自己會暈車嘿辟,所以根本沒吃午飯舆瘪,什么也吐不出來。

司機(jī)翻出一粒暈車藥遞給我红伦。

“你早說他要暈車嘛英古,剛才上車之前就給他吃了£级粒”

喂了暈車藥上車召调,弟弟很快便睡了過去。

小姑將他摟在懷里箕戳,輕輕地拍著他的身體說:“我最喜歡成兒了某残,不過你二爸最喜歡你,哪一次你和弟弟妹妹們鬧矛盾他不是站在你那邊的陵吸〔J”

“嗯”

“澤兒澤兒的叫你,比你媽叫的還親壮虫“南幔”

“我媽向來都是直接叫全名嘛∏羲疲”

“怎么就去了呢剩拢?你說,就算他喝酒抽煙打牌不求上進(jìn)饶唤,但是一點(diǎn)兒壞心也沒有靶旆ァ!”小姑沒有再哭募狂,只是一個勁兒的嘆氣办素。那嘆氣聲好像會傳染人似的角雷,我也情不自禁的跟著嘆了起來。

“他怎么會去青海呢性穿?”

“聽你二媽說勺三,他有一天回去,突然說要讓她過好日子需曾,沒過幾天跟著一個施工隊去了吗坚,你是沒看過,那工棚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呆万。除了一張床商源,他什么都沒有,后來一個工友從他柜子里拿出一雙新皮鞋桑嘶,說是你二爸買的炊汹,準(zhǔn)備回去的那天穿,一直放著逃顶√直悖”

“那天原本是輪到他休息,但他說反正沒其它事以政,多上一天工多一天工資霸褒,所以還是去了,他就不該去坝废菱!他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勤快了《队”

車子開到一個小鎮(zhèn)殊轴,小姑叫司機(jī)在一個路口停下,不一會兒袒炉,表妹提著一個口袋小跑著過來旁理。

“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磁?”表妹上車便問孽文。

“昨天下午《峒瑁”

“你有沒有和表哥聯(lián)系過芋哭?他不接我電話∮舾保”表妹從副駕駛上轉(zhuǎn)過身問道减牺。

“前天晚上發(fā)了幾條短信。”

“他說了什么烹植?”

“他告訴我斑鸦,我爸坐在副駕駛上放了個屁愕贡,很響草雕。”

表妹哈哈笑了兩聲安靜下來等我繼續(xù)講固以。

“我問他為什么要告訴我墩虹,他說他想讓我聽聽我爸后面的聲音『┝眨”我說完停下诫钓,等待她的反應(yīng)。

“就沒了篙螟?”她雙手扣住座椅后背菌湃,神情急切,就像一只即將起飛的鳥遍略。

“沒了惧所。”

小車爬上一個陡峭的山坡绪杏,眼前是一片碧綠的深潭下愈,越接近老家,司機(jī)便越不認(rèn)識路蕾久。弟弟還迷迷糊糊的睡著势似,小姑坐到副駕駛座上替司機(jī)指路,天色漸暗僧著。

“姐履因,你擔(dān)不擔(dān)心表哥?”

“擔(dān)心盹愚,但是我更擔(dān)心祖父祖母栅迄,你嘴巴甜,又有空杯拐,到時候多分散分散他們的注意力霞篡。”

表妹點(diǎn)頭端逼。

車子開始在一片湖區(qū)打轉(zhuǎn)朗兵,轉(zhuǎn)過這汪小湖,又轉(zhuǎn)到那一汪顶滩,最后又轉(zhuǎn)回來余掖,我們迷路了。小姑扣著腦袋嘟囔:“怎么會呢礁鲁,我記得明明就在這附近把纹邸赁豆!“

天徹底變暗,周圍沒有一絲燈火冗美,小車射出的燈光在一片濃密的黑里顯得慘淡又孤寂魔种。我突然想起小姑手機(jī)里拍的二爸住的工棚的模樣,在一片廣闊的荒地粉洼,裹著顏色鮮艷的塑料紙节预,即使在白天也像發(fā)著一絲微弱的光。

小姑撥通祖父的電話属韧,祖父嘿了一聲掛斷電話安拟。沒過多久,遠(yuǎn)處湖邊亮起一柄電筒的燈光宵喂,司機(jī)將車開過去糠赦。

小姑下車,祖父瞪了她一眼說:“唉锅棕,你們呀拙泽!”

表妹將弟弟搖醒,小孩兒茫然的搓著眼睛哲戚,木愣愣的跟著走奔滑。


老屋里燈火通明,祖母坐在一張木椅上顺少,見到我們進(jìn)屋習(xí)慣性的起身問道:“回來了朋其,吃飯了嗎?”

姑姑一邊取挎包一邊說:“還沒呢脆炎,司機(jī)不太認(rèn)識路梅猿,繞了很久,不然早就到了秒裕「を荆”

祖母一聽她這么說便往廚房走去,小姑趕忙拉住几蜻,嘆了口氣說:“哎喇潘,媽,我去弄就成了梭稚,下個面就行了颖低。”

小姑將祖母的手放到我手上弧烤。老人的皮膚干燥松軟忱屑,一層一層的疊起。我摩擦著她的手背,抬頭的時候一不小心接觸到她的目光莺戒。那是怎樣一種目光啊伴嗡,仿佛蘊(yùn)含了這世上所有的苦難,卻還是忍著从铲,因?yàn)樽约哼€要活下去瘪校,所以要忍著,但是為什么要活下去呢食店?

那樣一種目光讓我害怕渣淤。

我顫抖著叫了一聲祖母。祖母反手將我的手掌握住吉嫩,也如我摩擦他的手掌一般摩擦我的。聲音哽咽的喚了一聲我的名字嗅定。

“你二爸走了自娩。”老人哽咽著說渠退。

終究是沒忍住眼淚忙迁,淚水溢滿眼窩下的皺紋再慢慢往下淌。我到底還是哭了碎乃,一手?jǐn)堖^祖母微微彎曲的脊背姊扔,一手捂嘴。我知道我的雙肩在顫抖梅誓,胸腔也跟著抖動恰梢,手指開始發(fā)麻,指關(guān)節(jié)怪異的扭曲著梗掰,我知道我缺氧了嵌言。

表妹走過把我和祖母分開,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及穗,埋怨道:“姐摧茴,你別哭!”

小姑端來面條招呼我們過去吃埂陆。弟弟還是很乖苛白,沒有抱怨小姑手藝不好,哧溜哧溜的吸著面條焚虱,他真的是餓了购裙。

吃完面條,祖母又站起來要去洗碗著摔,小姑端著兩疊碗筷缓窜,兩人互不相讓。小姑有些不耐煩的說:“哎,媽你就坐著休息吧禾锤!”

祖母也不示弱私股。

“你坐了一下午的車,你歇會兒恩掷,我來洗倡鲸。”

表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黄娘,挽起袖子從小姑手里端過碗筷峭状,扔下一句你倆都歇著,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逼争。

一切收拾停當(dāng)优床,祖父、祖母誓焦、小姑胆敞、表妹、弟弟和我都在客廳坐著杂伟,誰也沒說話移层,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祖父突然站起身來說:“走赫粥,我給你們看看棺材观话,買的特別好≡狡剑”

靈堂設(shè)在客廳旁邊的一間空屋频蛔,祖父祖母提前趕回來收拾干凈。靈堂正前方已經(jīng)擺好設(shè)靈的木桌喧笔。棺材放在進(jìn)門一側(cè)的墻邊帽驯。沉重的黑漆涂滿整個棺身。

“這原本是隔壁鎮(zhèn)上一個九十三歲的老人家里訂做的书闸,我去棺材店選的時候一眼就瞧中了尼变,棺材店不賣,我就去問那老人的兒女浆劲,兒女也不肯嫌术,老人一聽說這事兒特地從床上爬起來答應(yīng)了,漂亮吧牌借,整個棺材店就這樽最漂亮度气,木也好漆也好∨虮ǎ”祖父輕輕的撫著棺材的側(cè)身磷籍,低著頭緩緩地說著适荣。

表妹站在我旁邊,等祖父說完院领,順著他的話接了一句:“嗯弛矛,外公,選的很漂亮比然≌擅ィ”

祖父仍舊低著頭立在棺材旁邊,左手溫柔的撫摸著棺身强法,就像小時候家里買回第一臺彩色電視機(jī)万俗,他溫柔的撫摸電視機(jī)的機(jī)身一樣。

表妹突然抓住我的手饮怯,她握的很用力闰歪,五指死死的扣住。

“姐硕淑,你別哭课竣。”她聲音帶著哭腔置媳。

“嗯」酰”

祖父仿佛將自己一生沒有給兒子的溫柔都傾注到那樽厚重的棺材上拇囊。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世界再一次變得不真實(shí)起來靶橱,棺材寥袭,一樽漂亮的棺材。那個會惡作劇一般騙我看恐怖片的二爸會在乎這些嗎关霸?他哪里是需要這些東西的人传黄,他哪里是需要我們流淚的人,他應(yīng)該在他的牌桌子上撇嘴抽著煙肆無忌憚地笑著扔出一張張撲克牌队寇,趁著別人發(fā)牌的間隙轉(zhuǎn)過身拍拍我的臉膘掰,抽出一張面值合適的鈔票遞給我,指著站在我旁邊的堂弟對我說:“又是這小崽子叫你來的吧佳遣,你拿著不準(zhǔn)給他用识埋,這是二爸給我們澤兒的×憬ィ”

我再一次懷疑起他的死亡窒舟。

這世上沒有哪種悲傷能抵得過死亡,但也沒有哪種死亡能抵得過生活诵盼,只是在這個時候惠豺,我們每個人都忙著悲傷银还,無心生活。


外面開始放起鞭炮洁墙,聽聲音離宅子還有一定距離蛹疯。一群中年人從側(cè)門擠了進(jìn)來,客廳突然變得熱鬧起來扫俺。祖母再一次出于本能的站起來詢問他們有沒有用過晚飯苍苞。

首先開口說話的是一個臉上布滿白斑的男子,有著和瘦長身材不匹配的粗啞嗓音狼纬,大家喚他陳三羹呵。

陳三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吐著煙霧說:“到十三湖了疗琉「曰叮”

祖母一聽更坐不住了,立馬邁開腿往屋外走盈简。站在陳三旁邊的一個畫著濃妝的胖女人趕緊站過來拉住祖母坐下凑耻。

“三孃,你坐著柠贤,你別去香浩。”女人死死的拽著祖母的雙手臼勉。

“你去你這身體受得了邻吭?你可是要撐住,如果連你都倒下了虹書怎么辦宴霸,她一個人操持不下來的囱晴,常菏還是個半大孩子,你們兩個老人是一定要撐住的瓢谢』矗”女人語重心長的勸著祖母。

“你讓我去吧氓扛,你就讓我去吧枯芬,我都一年沒見到我的兒子了,一年沒見到了幢尚∑仆#”祖母埋著頭,身體仿佛一下縮的很小很小尉剩。

小姑帶著弟弟和表妹已經(jīng)去院子外面等著了真慢,女人抓住我的手說:“常澤,你勸勸你祖母理茎『诮纾”又轉(zhuǎn)頭對祖母說:“三孃管嬉,你聽我勸,你的身體最重要朗鸠,會見到的蚯撩,只是這個場面你別去,你受不了烛占√タ妫”

我在祖母旁邊一坐下,女人便也跟著陳三一行人走了出去忆家。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祖母兩人犹菇。

剛開始祖母還只是低聲的哭著,隨著鞭炮聲越來越密集芽卿,哭聲也跟著起了變化揭芍,哭里夾著一連串的話語,聲音也變得嘹亮卸例。仔細(xì)聽可以依稀辯出那些話語全是在敘述二爸的生平称杨,哭聲凄婉且富有節(jié)奏,時而高亢時而低沉筷转,時緊時緩姑原,猶如一首葬歌。

我后來才知道那是哭喪歌呜舒。原本應(yīng)該是守靈的女子哭页衙,可是我不會,二媽也不會阴绢,唯一會哭的只有祖母〖杼桑可是哪有母親替兒子守靈的道理呻袭。

外面的鞭炮停了,隱約可以聽到做法事的師傅絮絮叨叨的聲音腺兴。祖母的哭聲也停了左电。她抬起頭望著我說:“常澤,讓祖母去看看罷页响,我要看看我的兒子奥ㄗ恪!”

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叭虿稀栈拖!

我無法抗拒的點(diǎn)頭。

只是剛剛走出院門便被折回來的小姑截住没陡,祖母懇求著涩哟,最后小姑只好同意她站在屋子門口看看索赏。前面人頭孱動,二爸的朋友幾乎都來了贴彼,一個個守在院門口潜腻,就算是我,墊足腳尖也看不到前面的情況器仗,更不用說身材矮小的老人了融涣,祖母還是固執(zhí)的仰著頭看著,視線仿佛穿越人墻看到了那個躺在冰冷柜子里的兒子精钮。

不一會兒威鹿,人墻的另一邊開始呼喚我的名字,小姑拍拍我的肩膀說:“快過去杂拨,抬你二爸進(jìn)來专普。”

穿過人墻弹沽,我首先看到的不是躺在木板上的白布覆蓋下的二爸檀夹,而是站在一旁,手里舉著一只幡旗的堂弟策橘。他穿一件青灰色類似褂子一樣的單衣炸渡,舉著幡旗聽隨法事師傅的指揮揮動著,神情疲憊丽已,懶懶的站著蚌堵。

我和他的視線相交,他眼眶紅了沛婴,撤回一只執(zhí)著幡旗的手捂嘴吼畏。我知道他在叫姐姐。

我是姐姐嘁灯,常家孫輩的第一個孩子泻蚊,所有人都拿我當(dāng)女兒。從三歲起丑婿,背后就跟著一個小孩兒性雄,我?guī)е罉湎潞樱埤埼r洞羹奉、抓螃蟹秒旋,替他擦過屁股替他打過小孩兒。而現(xiàn)在那個小孩兒已經(jīng)長得比我高出一個頭诀拭,有著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迁筛,甚至從某個時刻起,他開始有意的回避我炫加。不過當(dāng)他捂著嘴輕喚一聲姐姐瑰煎,他還是那個跟在我屁股后頭的小孩兒铺然,什么都不愿意輸給我的小孩兒。

人在某一瞬間長大酒甸,也終究會在某一瞬間回到最初的模樣魄健。或者說插勤,人生就是這樣一個循環(huán)沽瘦,不停的長大,也是在不停的回到起點(diǎn)农尖。

我從側(cè)面走過去站在他對面的木板前析恋,木板上躺著他的父親。二媽在一旁小聲的問能抬得起嗎盛卡?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替我作了回答:“又不是特別重雨女“盏停”

弟弟站在木板的右下角响禽,當(dāng)然旁邊還站在一個中年男子躬它,弟弟只需要將手扶著木板把手就行,爸爸站在左下角滓技。

法事師傅舞了一陣哩牍,又撒了符,爺爺點(diǎn)燃最后一串鞭炮令漂。鞭炮聲落盡膝昆,人群里一位老人呼了一聲“起”。我們將二爸抬進(jìn)了靈堂叠必。


進(jìn)入靈堂幾個老人就將我們往外趕荚孵,祖父說老人們要給二爸換壽衣。一旁的板凳上果然已經(jīng)擺好幾件黑色長袍纬朝,還有一頂黑色小帽处窥。

我和堂弟退到旁邊的屋子,祖母拿來三套孝衣遞給二媽玄组,二媽一件一件的抖開看,檢查完畢谒麦,將最小的一件遞給弟弟俄讹,吩咐道:“你也要和哥哥姐姐一起給二爸守靈∪频拢”

弟弟接過孝衣患膛,一邊胡亂的往身上套一邊問:“什么是守靈?”

“磕頭下跪耻蛇,跟著哥哥姐姐做就行了踪蹬,到時候別到處跑胞此。”二媽拉過弟弟跃捣,替他整理套在身上的孝衣漱牵。

二媽指了指正在院子里搭靈臺的法事師傅說:“今天晚上開靈,你們都別想睡了疚漆『ㄕ停”

不過,那天晚上我們還是睡了娶聘。

法事師傅搭好靈臺闻镶,就把堂弟叫到一邊,神神叨叨的念了一通丸升,指揮著堂弟磕頭行禮铆农,他的徒弟將一根木棍遞給我,把我?guī)У皆鹤右唤墙瞥埽娓负捅砻玫陌职终谀抢锍聊迅ぷ印?/p>

表妹的爸爸我本應(yīng)該叫姑父墩剖,只是幾年前兩人就離了婚,離婚后兩人還是糾纏不清酝豪,個中關(guān)系涛碑,旁觀者也是看不分明。我只知道不能再叫他姑父了孵淘。

我和法事師傅的徒弟站在一旁等著蒲障,祖父他們終于堆好袱子,表妹的爸爸拿打火機(jī)將它點(diǎn)燃瘫证。法事師傅的徒弟拿過木棍向我演示了一遍揉阎,便留下我一個人在那兒重復(fù)著他的動作,拿著木棍不停的敲擊地面背捌,一面敲一面圍著火堆繞圈毙籽。祖父也跟著他進(jìn)了屋,表妹的爸爸在屋檐下蹲著抽煙毡庆。

那時夜已經(jīng)很深了坑赡,我沒機(jī)會看時間,只是估摸著應(yīng)該也是十二點(diǎn)過了么抗。爸爸剛回來倒頭就睡了毅否,小姑和表妹照顧祖母和二媽也應(yīng)該睡了吧,幾個主事老人和爺爺一起招呼特地過來接二爸的朋友親屬蝇刀,有住的近的或是開了車來的大多回去了螟加,住的遠(yuǎn)一些的現(xiàn)在就在客廳里說話。

客廳靠近前院,如果法事是在前院做捆探,那么我還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然爆,只是在這后院,除了能看到那一片燈火便只有木棍敲擊地面發(fā)出的“梆梆”聲黍图。

“為什么要這樣做曾雕?”我忍不住開口問蹲在屋檐下繼續(xù)抽煙的中年男人。

“驅(qū)趕跑來搶你二爸錢的小鬼雌隅》”他似乎等著我的提問似的,立馬答了上來恰起。

“那我要轉(zhuǎn)到什么時候修械?”

“轉(zhuǎn)到袱子燒完〖炫危”

袱子燒到第二層肯污,還有一摞一摞的沒沾到火星。

“我昨天晚上睡覺夢到你二爸了吨枉?”他說蹦渣。

“嗯,他說什么了貌亭?”

“也沒說什么柬唯,瞪大眼睛看著我,一直指著自己的喉嚨圃庭,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么锄奢?”他將煙蒂一彈,煙蒂帶著火星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弧線落進(jìn)火堆剧腻,火苗噗呲一聲微弱的往上躥了躥拘央。

我正想著他應(yīng)該是叫你別再狗皮膏藥似的纏著他妹妹,他就繼續(xù)說道:“我就往他嘴里瞧书在,看到他喉嚨卡了一顆珠子灰伟。”他曲著拇指和食指比劃珠子的大小儒旬。

“然后呢栏账?”

“我正準(zhǔn)備伸手幫他掏出來就醒了。說不定幫他掏出來了栈源,他就不會死了发笔。”

“他是觸電不是被噎著了凉翻。”我反駁道。

“這只是個比喻嘛制轰!”他又點(diǎn)燃一支煙前计。

“不信這些±龋”

“那你信你二爸就該在那個時候觸了電死了男杈?”他挑眉笑著,點(diǎn)燃的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调俘,一動不動的蹲著伶棒,等著我回答。

我圍著火堆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彩库,他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肤无,大有一種我不說他就不動的架勢。

“我什么都不信骇钦,到現(xiàn)在我都沒見過他死后的樣子宛渐。”我小聲的說道眯搭,本以為他根本沒聽見窥翩。沉默了半響,他卻丟下一句:“不管你信不信鳞仙,你二爸死了寇蚊,現(xiàn)在你做的,我們做的都是在為他辦葬禮棍好≌贪叮”

說完之后,他站起身來梳玫,拍拍膝蓋穿過屋子爹梁,走進(jìn)最亮堂的那一間。

那天晚上我一直拿著木棍敲擊地面提澎,驅(qū)趕那所謂的小鬼姚垃,守住為二爸燒去的錢財。直到凌晨四點(diǎn)左右盼忌,火堆才熄滅积糯。放下木棍進(jìn)了靈堂,堂弟還跟著法事師傅叩首跪拜谦纱,靈堂四周已經(jīng)掛滿畫著地獄十八道以及各種酷刑的畫看成。靈堂上方立著三方靈牌,上面寫的神靈的名諱我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跨嘉。棺材旁邊一個類似供電機(jī)的機(jī)器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微弱響聲川慌。與之對立的另一側(cè)墻邊靠著一張木頭涼席。

我飄飄忽忽的躺在那張涼席上,什么時候有人來叫我梦重,我又是怎樣回到臥室的一概不清楚兑燥。


第二天我被小姑叫醒,疏了頭發(fā)琴拧,打水準(zhǔn)備洗臉降瞳,堂弟也湊過來準(zhǔn)備擠我的洗面奶用。這時蚓胸,幾個主事老人正從院門口進(jìn)來挣饥,一看到我和堂弟圍在水盆旁邊便嚷開了:“誰說你們可以洗臉的?”

我和堂弟面面相覷沛膳。

老人一把奪過水盆放到一邊扔枫,背著手?jǐn)?shù)落道:“你們戴重孝的,不能洗臉于置,不能洗頭茧吊,更不能洗澡,這是規(guī)矩八毯〈曛叮”

我和堂弟都不想去深究這規(guī)矩從何而來又是為了什么,只撿了個最要緊的問:“能刷牙嗎话速?”

老人嗔怒的望了堂弟一眼讶踪,扔下一句:“你說呢!”背著手揚(yáng)長而去泊交。

堂弟轉(zhuǎn)頭望著我說:“你說呢乳讥?”

“能!”

自那以后直到二爸出殯前的八天廓俭,我和堂弟每天早晨都像是做賊一樣云石,偷偷打水洗臉?biāo)⒀馈5窍丛韬拖搭^必須去水房研乒,去水房必定會驚動家里的長輩和那幾位愛管事兒的老人汹忠。八天,整整八天雹熬,我和堂弟沒洗澡沒洗頭宽菜,穿著一身亞麻白的孝衣長袍,頭上纏著三層白色頭巾竿报。邋遢到自己都不好意思睡在床上铅乡。

我和堂弟是繁忙的也是清閑的,每日里只需跟著法事師傅叩首下跪神神叨叨的四處轉(zhuǎn)悠就行了烈菌,只是跪的久了也辛苦阵幸。

堂弟是個好偷懶的花履,跪了兩天就找法事師傅商量。法事師傅說:“行法事的時候挚赊,有一個戴重孝的在就行了臭挽。”堂弟一聽這話咬腕,便列了個時間表出來,因?yàn)榈艿苓€小葬荷,我和他便輪換著來涨共,靈堂旁邊是一間沒人用的大房間,里頭有張舊床宠漩,我和他本就一身臟污倒也方便举反,輪到各自休息時就跑去躺那床上睡一會兒。

祖母偶爾來靈堂看看扒吁,出神的望著棺材火鼻。棺材沒有封口,只用棺蓋虛掩著雕崩,咧開一條縫魁索,祖母便從那條縫里看自己的兒子,我沒去看過盼铁,我發(fā)現(xiàn)我想不起二爸長什么樣子了粗蔚,同樣想不起的還有堂弟,我們倆都默契的遠(yuǎn)離那樽棺木饶火,默契的沒去窺視里頭的境況鹏控。


法事做到第四天,規(guī)矩漸漸少了肤寝,我和堂弟休息的時間就多了当辐。

堂弟學(xué)校的一個男孩兒來找他,男孩兒坐了大半天的車輾轉(zhuǎn)過來鲤看。祖父說這小男孩兒有義氣缘揪,這么遠(yuǎn)的跑過來。后來堂弟對我說刨摩,其實(shí)男孩兒是因?yàn)楹图依雉[了矛盾寺晌,找個借口跑出來而已。

男孩兒住了好幾天澡刹,一直到他家里把電話打到二媽手機(jī)上才不得不回去了呻征。

他剛來的那天晚上,吃過晚飯罢浇,堂弟陆赋、我沐祷、弟弟、表妹攒岛、祖母赖临、祖父、小姑灾锯、二媽都在靈堂坐著兢榨,做法事的師傅已經(jīng)收工回去了。堂弟把涼席展開顺饮,拍了拍說:“今天晚上你就和我睡這兒了吵聪。”

男孩兒吃驚的問:“你平時也是睡這兒兼雄?”

堂弟說:“一直到出殯吟逝,靈堂不能斷人,總不能讓姐姐睡這兒赦肋】樵埽”

祖母打來洗腳水,用一個木桶裝著佃乘,叫男孩兒洗腳囱井。

男孩兒洗腳的時候,堂弟突然對祖父說:“祖父恕稠,講個故事吧琅绅。”

祖父沉吟了一會兒鹅巍,開口講起十三湖的故事千扶,故事是我和堂弟打小就聽過的,只是以前講故事骆捧,總是祖父一人講澎羞,祖母在一旁靜靜的聽,這一次不知道是因?yàn)樽娓钢v的故事她也熟悉的緣故還是因?yàn)槠渌参v著講著妆绞,老人就在邊兒上插一句,或是補(bǔ)缺或是說哪兒講的不對枫攀。我們都笑括饶,就連祖父祖母也笑。說完一個故事祖父總會接一句:“哎来涨,現(xiàn)在心情不對图焰,以后我再講”钠”只是總拗不過堂弟技羔,又接著講起來僵闯。

男孩兒一直安靜的聽著,最后總結(jié)陳詞一般的說了一句:“你們家真有趣藤滥,我從來沒試過這樣鳖粟。”

堂弟一臉得意的說:“那當(dāng)然拙绊,我和姐姐小時候可不是看動畫片長大的而是聽祖父講的故事長大的向图。”

祖父哈哈笑了兩聲又重復(fù)道:“現(xiàn)在心情不對标沪≌牌”

夜深,小姑領(lǐng)著弟弟去睡了谨娜,祖父祖母也各自去睡了,表妹倚著門框等我磺陡,二媽囑咐堂弟晚上別忘記續(xù)香趴梢。我從一個藤簍里抽出三支香三支紅燭點(diǎn)上。叩首跪拜币他,堂弟重復(fù)坞靶。


第五日,中午大家都去吃飯蝴悉,我和堂弟兩人守在靈堂彰阴。突然,他神秘兮兮的從藤簍里掏出一個玻璃瓶拍冠。壞笑著說:“祖父的藥酒尿这,我偷的∏於牛”

那個時候我仿佛看到了那個壞笑著偷祖母藏在米缸子里的糖果的小孩兒射众。

他又摸出三個杯子,倒了一杯放在靈臺上晃财,倒了一杯給我叨橱,最后給他自己倒了一杯。他執(zhí)著酒杯断盛,對著棺材說:“爸罗洗,我們兩父子還沒喝過酒,廢話不多說钢猛,我干了伙菜,嗯,姐姐就隨意吧厢洞〕鹑茫”

他將手里的杯子與靈臺上的碰一碰仰頭喝干了杯中的酒典奉。

我也碰一碰靈臺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酒丧叽,藥酒清冽卫玖,沒有普通白酒那么辣,索性也喝完了踊淳。

堂弟拿過靈臺上的酒杯走近棺材假瞬,將酒灑在棺材旁邊說:“爸,快喝吧迂尝,這可是祖父的寶貝脱茉,要是被他看到,我又得挨罵垄开∏傩恚”

第六日,前來祭祀的人陡然增多溉躲。老人說第七日便是大夜榜田。

來的人在進(jìn)院門之前會燃放鞭炮,堂弟便要戴上竹帽拿上竹杖在客人進(jìn)院門之前跪下接禮锻梳。法事的規(guī)矩又變得多起來箭券,祭灶神祭井神,法事師傅念念叨叨疑枯,在宅子周圍轉(zhuǎn)悠辩块,自然只有我跟在后頭聽他的吩咐或跪或拜。弟弟便守在靈堂荆永。偶有來人废亭,進(jìn)了靈堂便開始痛哭,二媽和祖母在一旁拉著勸著具钥,只是到最后哭的最厲害一定是原本勸別人不要再哭的祖母滔以。

我已無暇他顧。

后院也支起棚子擺上座椅氓拼,客人們在前院吃過飯就到后院打牌閑聊你画,偶有人見了我會好奇問:“這是常二的女兒?”沒有人去解釋桃漾,只略略點(diǎn)頭坏匪。

祭井神時走了老遠(yuǎn),終于在一片竹林旁邊的水塘邊找到一口廢棄的水井撬统。法事師傅的徒弟擺上各種祭品适滓,燃上香燭。我跪在一片雜草里恋追,陳三在水塘的另一側(cè)往一根竹竿上掛鞭炮凭迹。

突然罚屋,一條水蛇從水塘里躥出來,陳三將鞭炮往旁邊一扔嗅绸,舉起竹竿就往蛇頭敲下去脾猛,蛇砸暈了被他用竹竿撈起。

他像是揮舞旗子一般的揮著竹竿朝那口廢棄的水井吼道:“常二鱼鸠,你厲害猛拴!”

一路跟來的人笑了,就連一直不言茍笑的法事師傅也跟著笑了蚀狰。


第七天愉昆,大夜

整個葬禮達(dá)到高潮,只是外面的熱鬧與我沒什么關(guān)系麻蹋,堂弟依舊去前院門口接禮跛溉,我和弟弟在靈堂守靈,來一個人便叩首跪拜上香扮授。我不知道跪了多少次倒谷,膝蓋早就麻木了。

?二媽吃過午飯來換我糙箍,她說:“過了明天就好了∏K睿”

?去到前院的時候堂弟已經(jīng)坐下狼吞虎咽起來深夯。

“這群惡鬼,魚渣都沒剩下诺苹」窘”堂弟一邊扒拉飯菜一邊抱怨。

“等會兒給祖母說說收奔,叫她囑咐廚子給我們留點(diǎn)兒掌呜。”

“你知道那是誰嗎坪哄?”堂弟岔開話題质蕉,指著一個身穿黑色包臀裙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用平板電腦看電視劇的年輕女子。

“不知道翩肌∧0担”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陳三說是我爸的朋友念祭,嘿兑宇,姐,你說好笑不好笑粱坤,我爸那個人隶糕,連智能手機(jī)是什么都不知道瓷产,居然和這樣時髦的人是朋友∶蹲ぃ”堂弟說完瞇著眼睛仔細(xì)打量起那個女子濒旦。

“二爸朋友本來就多〔饨眨”我也跟著打量起那個女子疤估。

女子長的很漂亮,在一堆打牌喝茶的大老爺們中顯得尤其出眾霎冯,一聲黑色铃拇,但是耳環(huán)手鏈,妝容卻一絲不茍沈撞。用著時下最熱門的手機(jī)慷荔,亮金色的外殼,小平板也隨之配套缠俺。女子似是注意到我和堂弟的視線显晶,轉(zhuǎn)過臉,對著我們粲然一笑壹士,沒說話磷雇,又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看電視。

“嘿躏救,長的也好看唯笙。”堂弟嘟囔了一句盒使。

晚上我和堂弟徹夜未眠崩掘,后院又用桌子木凳搭起奇怪的臺子,法事師傅上竄下跳的做著法事少办,我和堂弟也跟在后頭上竄下跳苞慢,一個星期沒洗澡洗頭,出了一身的汗黏在身上英妓,說不出的難受挽放。客人們圍在一旁看著蔓纠,點(diǎn)評著骂维,這一場葬禮與自己以往參加過的葬禮相比能排上哪個號。

法事做到凌晨方結(jié)束贺纲。祖母和小姑端來飯菜給法事師傅和他的徒弟們吃航闺。二媽將弟弟叫醒穿好孝衣。我和堂弟趁著空擋趴在涼席上打盹兒。

七點(diǎn)剛過潦刃,鎖啦侮措、镲、小鼓的聲音響了起來乖杠,出殯的時刻到了分扎。

堂弟點(diǎn)香叩拜,我和弟弟也跟著行禮胧洒。祖父祖母畏吓、二媽小姑、爸爸和母親一一點(diǎn)香叩拜卫漫,在棺前見二爸最后一面菲饼。二爸穿著黑色長布袍一頂小圓帽。說不出的滑稽列赎,我無厘頭的想起之前見到的那個時髦女郎宏悦,一下子那種不真實(shí)的感覺又席卷全身。

幾個壯漢將棺底的電冰板取出包吝,蓋上棺木饼煞,棺木蓋上的那一剎那,祖母哭了起來诗越,第二次用那種如泣如訴的語調(diào)砖瞧,似是唱一曲喪歌一般的哭起來。二媽和母親扶起哭倒在地上的老人嚷狞,攙扶著走出去块促。除了堂弟、弟弟和我感耙,二爸的其它至親全部被主事老人安排到別處。主事老人說那樣二爸的靈魂才能了無牽掛的走持隧。

老人將二爸的遺像遞給弟弟即硼,吩咐他好好捧著,又將靈位裝在一個黑色的木頭托盤里屡拨,靈位前依舊點(diǎn)燃香燭只酥,遞給我托著。老人囑咐我小心行走呀狼,不能讓香燭熄滅裂允。

我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頭,弟弟托著遺像走在我后頭哥艇,堂弟在弟弟后頭绝编,聽從老人的指揮幾步一扣幾步一拜。十幾個壯漢抬著二爸的棺木,后面便是一大群二爸身前的好友以及不用回避的親屬十饥。

墓地并不遠(yuǎn)窟勃,若是在平時,步行也就十來分鐘逗堵,那天我們走了近一個小時秉氧。

到了墓地,祖父和爸爸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蜒秤,墓穴早已挖好汁咏,老人又吩咐爸爸為墓穴撒石灰。法事師傅測算方位作媚,十幾個壯漢小心翼翼的將棺木下葬攘滩。

葬禮的最后一項,脫孝掂骏。

我們?nèi)朔謩e行了最后的禮轰驳,點(diǎn)了最后一支香。脫下孝衣孝帕團(tuán)成一團(tuán)弟灼,圍著墳?zāi)够ハ鄴仈S级解。就這樣,糊里糊涂的將這一項完成了田绑。

祖父指著一條小徑說:“你們從這條路回去勤哗,別走來的時候那條⊙谇”

弟弟問:“為什么芒划?”

祖父說:“因?yàn)槟愣朱`魂在你們來得那條路上等著你們呢?”

弟弟牽著我的手欧穴,堂弟拿著我們脫下的孝服走在前頭民逼。身后響起鞭炮聲,聲音漸漸遠(yuǎn)了弱了涮帘。

這一場漫長的葬禮終于結(jié)束了拼苍,我還是不信,腦海里接受不了他已經(jīng)去世了调缨,表妹的爸爸說:“你不信疮鲫,那你信什么?現(xiàn)在你做的弦叶,我們做的都是在為他辦葬禮俊犯。”

可我總覺得這葬禮是為我們所有活著的人辦的伤哺。它耗盡我們所有的悲傷燕侠,模糊我們對逝去那個人的記憶者祖,到最后我們都在擺脫,別從原路返回贬循,他在那里等著呢咸包,所以我們走上一條與來時不同的路,回到我們的生活杖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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