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锐帜,唯有用筆和紙才能說出自己的心里話田盈。
本文作者:林特特
小叔高考落榜后缴阎,從縣城來到合肥允瞧,在一家工廠上班。
每周總有那么幾天蛮拔,他來我家吃晚飯述暂,有時離開飯尚有一段時間,他便伏在書桌上——寫信建炫。
信總是寫給那幾個人畦韭。
據(jù)說他們有“四兄弟”,皆來自高中同一個班肛跌,為拜把子艺配,曾正式殺過一只公雞。
小叔年紀(jì)最長衍慎,排老大妒挎,于是,剩下三位的難和煩紛紛找他疏導(dǎo)西饵、解決。
可那時的小叔自顧尚且不暇鳞芙,我曾偷看過他的信眷柔,“屆時”“有朝一日”“等我們……”頻繁出現(xiàn)在文字間,與其說他鼓勵眾兄弟原朝,不如說驯嘱,他在鼓勵自己。
趙老二在揚(yáng)州上大一喳坠、張老三在珠海打工鞠评、孫老四選擇復(fù)讀……同齡的年輕人在不同機(jī)緣和選擇下從此分道揚(yáng)鑣,他們的交集僅限于信壕鹉,每個人都在與另外三個人通信剃幌。
小叔寫信時聋涨,背微駝,伏著负乡,在我眼中牍白,少白頭越發(fā)明顯。
我總是想抖棘,平日幾乎不說話茂腥,一開口臉憋得通紅的他哪有那么多事兒可寫?
果然切省,一日最岗,我發(fā)現(xiàn)他并沒寫信,只是在一疊廢增值稅表的背面抄著《羅蘭小語》朝捆,“不寫信了般渡?”我問,“練好字右蹦,信才寫得好看诊杆!”
許多年后,我才意識到何陆,寫信之于小叔是釋放晨汹,是梳理,更是一項(xiàng)審美活動贷盲。
彼時淘这,我已在大學(xué),我最好的朋友王娟每逢大課必寫信巩剖。
她總是展開信紙铝穷,在第一行寫一個“郜”字,打冒號——“郜”是她遠(yuǎn)在蚌埠佳魔、另一個閨蜜的姓曙聂。
開頭千篇一律,有區(qū)別的不過是“我在思想品德課堂”或“古代漢語課堂”鞠鲜,接著宁脊,交代近況,看了什么書贤姆、電影榆苞,有什么新鮮想法。
沙沙沙霞捡。
大課將盡坐漏,她把頭拔出來,那一瞬間的神情,如孫悟空的精魂剛歸位肉身赊琳,于四周有片刻的疏離街夭。
我總有些妒忌—— 作為最好的朋友,她有什么不能跟我說慨畸,非得給別人寫信莱坎?
好幾次,她給我看信寸士,我又問檐什,跟我說過一遍的事為什么還要告訴別人?
我寫在紙條上弱卡,推給她乃正,少頃,她推回來婶博,“給郜寫信已經(jīng)成為一種習(xí)慣瓮具,習(xí)慣借此排空自己”。
“想象一個理想的讀者——你最信任凡人、令你最放松的人坐在面前名党,你說給TA聽∧又幔”
寫作課上传睹,老師道,我忽然想起王娟每每寫下“郜”岸晦,打上冒號時一臉的平靜欧啤。
讓你寫信寫到習(xí)慣的人,想來也是人生之理想的讀者吧启上?
很快邢隧,我也找到了理想的讀者。
在自習(xí)室冈在、圖書館倒慧、循環(huán)播放廣告歌曲的西式快餐店,我拔掉筆帽包券,鋪開信紙纫谅,固定一個稱呼,報告一切兴使。
又在細(xì)節(jié)上做功夫—— 在小賣部翻檢、挑選印著不同圖案的信紙照激,將郵票倒貼在信封右上角发魄,學(xué)著把信疊成心形、蝴蝶形……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一如當(dāng)年励幼,小叔放下筆汰寓,總有些錯愕,“啊苹粟,開飯了有滑?”
寄出的信無法計算,至畢業(yè)嵌削,我將收到的信塞滿一個枕套毛好,打包進(jìn)行李。
一去近十年苛秕。 前幾天肌访,一位女友提及她寫的一封信。
寫給她已分手艇劫、仍留情的前男友吼驶,“寫到第二頁,淚水打濕了信紙”店煞,我關(guān)心那位男士的反應(yīng)蟹演,女友的焦點(diǎn)卻在她寫信時的糾結(jié)。
“好多年沒寫信了”顷蟀,女友說酒请,“提筆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衩椒,只在寫完后蚌父,填上他的名字∶龋”
是啊苟弛,好多年沒寫信了。
我看著她阁将,想象一燈如豆膏秫,提筆淚流的情狀——她在其中獲得的傷痛多還是快樂多,寫完信做盅,是更糾結(jié)還是更趨于平靜缤削?
“他也許會感動”,女友終于提到對方可能的反應(yīng)吹榴,“但這已與我無關(guān)亭敢,信寫完,我這里已畫上句號图筹∷У叮”
我們寫過的信也大多如此吧让腹。
我們借之排空、厘清扣溺,堆積在胸口大團(tuán)的情緒隨文字潺潺流出骇窍,寫完的剎那即為上一個自己畫上句號。
我們在理想的讀者面前說锥余、笑腹纳、哭、鬧驱犹,以筆一對一嘲恍,是交流方式,更是一種獨(dú)處方式着绷。
物是人非蛔钙,知交零落,但消磨過荠医、享受過的美好時光真實(shí)存在吁脱,于紙端,我曾擁有一個靜謐的世界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