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聽爺爺說在寫自己一生的故事,今年趁著過年回家亲怠,其中一項重要計劃就是幫助爺爺整理他的《自傳》所计。
今天爺爺拿出厚厚一疊手稿,我和老公好奇地搬小板凳坐旁邊团秽,一起圍在火爐旁主胧,等爺爺開口。
爺爺鎮(zhèn)定了一會习勤,一半若無其事讥裤,一半鄭重其事地說:《自傳》也談不上,其實就是寫寫我過去的經(jīng)歷姻报,這些故事我一輩子都沒對誰講過,今天你們既然問起來间螟,那我就簡單講講吴旋。
爺爺是湖南衡陽常寧人,一生都是會計厢破,是當(dāng)時記錄在冊為數(shù)不多的省級優(yōu)秀高級會計師之一荣瑟。同時是一位有著近40年黨齡的老黨員,現(xiàn)在八十歲高齡每天都要讀兩頁黨章摩泪。
爺爺翻出了曾經(jīng)由他帶領(lǐng)編輯的《常寧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名錄》笆焰,講著過去幫助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扭虧為盈的事跡。由于在他手里查出了很多筆巨額貪污见坑,雖然被授予褒獎嚷掠,但爺爺很沉重地說:當(dāng)年有一位貪污者被繩之以法捏检,連他80歲的老母親去世也沒能親自送別,至今自己心里想起來依然覺得特別揪心不皆。
我說:當(dāng)時在國家困難之時挽回了如此之多的公款贯城,作為會計本職工作也是應(yīng)該做的,同時霹娄,這也是貪污者自己應(yīng)當(dāng)承擔(dān)的后果呀能犯。
爺爺說:后來才得知并不是一個人貪污的巨款,而是一個利益集團犬耻,只是他一個人背了所有的黑鍋踩晶。如果還有機會回去,我不會把那位貪污者逼得那么緊枕磁。
我問了一個敏感的話題:中國那段特殊時期渡蜻,家里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呢?
爺爺搖頭:我們家不是達官權(quán)貴透典,不曾被迫害晴楔。
接著意味深長地想了一想說:那段時期我們家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并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得清楚的峭咒。
我緊追著說:爺爺那就給我們講三句四句吧税弃,讓我們也了解一下咱家的歷史。
爺爺說:我的外公凑队,也就是你們的祖外公则果,過去從常寧到東莞挑鹽,做了一些生意漩氨,后又釀酒西壮,醪糟用于養(yǎng)豬,慢慢有了一些積蓄叫惊,雖不富裕款青,但買了幾畝田,是通過勤勞致富的霍狰。
我的媽媽抡草,也就是你們的老奶奶,是家里唯一的女兒蔗坯,祖外公是請了家教專門輔導(dǎo)出來的康震,知書達理,識字好學(xué)宾濒,有著很好的手藝腿短。
我的爸爸,也就是你們的老爺爺,過去是黃埔軍校的學(xué)員橘忱,在我兩歲的時候赴魁,在黃埔軍校打井,得了傷寒鹦付,因病去世尚粘。家里親戚便對我不管不顧,我的媽媽只有為別人織毛衣敲长,把我拉扯帶大郎嫁,三歲就去學(xué)校念書了。
在土改的時候祖外公家被劃為地主祈噪,受到殘酷批斗泽铛,但是家里實際并非傳說中那樣很富裕,已經(jīng)被超了底辑鲤,還要逼著交出珠寶盔腔,當(dāng)時家里哪有什么金銀珠寶。另外由于沒有兒子月褥,人丁單薄弛随,一直受村里的欺負和排斥,祖外公和祖外婆遭到毒打宁赤,實在無法忍受舀透,在殘酷逼迫下雙雙上吊。
我的媽媽决左,當(dāng)時受不了家中的打擊愕够,便投河自盡,但想起了我尚未成年佛猛,于是又從河里走上來惑芭,回到了家中,一個人在無比艱難中把我?guī)Т蟆?/p>
再后來继找,因為有一位在自己兩歲時就去世的黃埔軍校的父親遂跟,家中受到了一些牽連
……
說到這里,老公手機突然響起婴渡,便出去接電話幻锁,留我和爺爺在爐火旁,空氣中彌漫著非常沉重的氛圍缩搅,爺爺?shù)穆曇敉O聛恚⑦€在繼續(xù)触幼,抑制不住的激動硼瓣,身體顫抖,時間仿佛凝固住。我一動不敢動堂鲤,余光中看到爺爺把頭深深埋起來亿傅,身體在喘息中起伏,過了好一會瘟栖,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臉葵擎,我偷偷看了一眼爺爺?shù)难劢牵劬σ哺鴿駶櫰饋怼?/p>
這時奶奶走進來說:我嫁給你爺爺那會半哟,家里連一條板凳都沒有〕曷耍現(xiàn)在什么都有啦,怎么想起來講這些事情寓涨,走啦走啦盯串,去姑姑家拜年。
爺爺?shù)那榫w還沒有平復(fù)戒良,說不想出去吃飯了体捏,我突然很難過,為自己好奇下的追問而深深自責(zé)糯崎〖哥裕看著爺爺沉默不語坐著一動不動,特別心疼沃呢。
由于方言差異年栓,很多細節(jié)尚未聽清。在我們看來是故事樟插,在爺爺回憶起來卻是真實的悲痛經(jīng)歷韵洋。原本我心想把爺爺?shù)摹蹲詡鳌肪庉嫵梢槐緯F(xiàn)在看來這個計劃若要實施黄锤,必然會往爺爺傷口上撒鹽搪缨,看著爺爺厚厚的手稿,心里千般滋味鸵熟。
2018.2.20
文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