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和朋友聊起賽爾喬·萊昂內(nèi)的鏢客三部曲且轨,不知怎地浮声,卻被勾起了武俠的癮虚婿。
念大學(xué)時有個看法,覺得中華民族最原初和最本真的文化其實是《山海經(jīng)》泳挥,是女媧補天然痊、是夸父追日、是精衛(wèi)填海屉符、是后羿射日剧浸。只可惜,這種近乎神奇的理想主義精神后來都消失了矗钟,只在游俠列傳中偶有蹤跡唆香。
武俠,是中國式的理想主義吨艇、英雄主義和質(zhì)樸的正義感躬它。西方有騎士精神,中國有俠客精神东涡。美國的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是牛仔冯吓;歐洲的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是騎士;而中國疮跑,是俠客组贺。
因了這個念頭,便隨手翻開了《射雕英雄傳》祖娘。還沒看完前五回失尖,就又噎得我丟了書。
在我看來渐苏,這部小說里的戲劇沖突和情節(jié)發(fā)展雹仿,相當大程度上是靠兩個東西推著走:一是低級誤會,二是對人不對事整以。比如,丘處機看到李萍被挾持進了焦木大師的寺里峻仇,焦木大師自己不清楚狀況公黑,卻一口咬定沒有,于是兩人約架開干摄咆。其實焦木大師只要把進寺的兩個人叫出來細細對質(zhì)凡蚜,就不難發(fā)現(xiàn)李萍確實是被人挾持的,這是個很容易解開的誤會吭从,但是不行朝蜘,一定得硬頂干架。而江南七怪呢涩金,因為跟焦木大師是朋友谱醇,便不管事實真相如何暇仲,只是一味地極力作保,作保不成就動手打架副渴,完全忘了“不要打架奈附,打輸住院,打贏坐牢”的教誨煮剧。后來江南七怪跟丘處機兩敗俱傷差點搞出人命斥滤,焦木大師才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有錯,又羞又氣勉盅,在混戰(zhàn)中失手撞死了佑颇。看這一場亂架草娜,跟現(xiàn)代婆媳家庭倫理劇有神馬區(qū)別挑胸?
這讓我想起,當年讀中學(xué)的時候恰逢武俠熱驱还,我也跟風看了不少嗜暴。有一次借了《倚天屠龍記》來看,越看越怒议蟆,看到一半闷沥,已是怒火中燒,不可遏制咐容,摔了書舆逃,不看了。同學(xué)問我怎么了戳粒,我咬牙道路狮,這世上還有比張無忌更窩囊的男人嗎?一路上靠奇遇蔚约,武功倒是越來越強奄妨,卻完全忘了自己是為何出發(fā),當年許過的愿苹祟、立下的誓砸抛,早就丟到九霄云外去了,也沒有一絲絲想要把握自己命運的念頭树枫。就算是武功再強直焙,也只不過是一葉浮萍,隨波逐流罷了砂轻。
這次回看《射雕》奔誓,這種不快的感受又找來了。
開頭第一回搔涝,丘處機就跟楊康和郭靖的爹一言不合打起來厨喂,打完后解開誤會恨不得拜了把子和措;轉(zhuǎn)眼丘處機又在楊康家門口殺了官兵,闖下禍端杯聚;包惜弱在老公跟人打架的時候躲進屋里臼婆,打完了出來把老公的敵人給救了,導(dǎo)致敵人帶著人馬殺回來幌绍,害得郭颁褂、楊兩家家破人亡。一個是兄弟傀广,一個是老婆颁独,卻把自己坑向了絕路。故事情節(jié)總是靠這種搭錯筋的事故來推動伪冰。
穆念慈比武招親這一茬也是誓酒。楊康輕浮張狂,看著穆念慈貌美就上場跟穆念慈過招贮聂,贏了又不當回事靠柑,想拍屁股走人。剛開始楊康來挑釁吓懈,穆易腦子還蠻清爽——穆易見他人品秀雅歼冰,豐神雋朗,心想:“這人若是個尋常人家的少年耻警,倒也和我孩兒相配隔嫡。但他是富貴公子,此處是金人的京師甘穿,他父兄就算不在朝中做官腮恩,也必是有財有勢之人。我孩兒若是勝過了他温兼,難免另有后患秸滴;要是被他得勝,我又怎能跟這等人家結(jié)親募判?”后來楊康不依不饒硬是比武贏了穆念慈缸榛,穆易卻像換了個人似得:“你既勝了小女,我有言在先兰伤,自然將女兒許配給你。終身大事钧排,豈能馬虎敦腔?”說的是為了女兒,其實還是為了面子恨溜。本來比武招親是為了尋找義兄的后人符衔,結(jié)果被楊康攪和一下找前,也不找人了,也不管女兒的終身大事了判族,只剩下了一個信念:不能被白白欺負躺盛,要拼了。很難想象形帮,穆易生在亂世槽惫,經(jīng)歷家破人亡,走南闖北幾經(jīng)離散辩撑,竟還會有這么簡單易變的行為準則界斜。
回過頭看,那些年少時我們追逐過的英雄好漢合冀,原來竟是這等角色各薇。不分是非,只講立場君躺,遇到問題就是情感綁架或者道德綁架峭判。戀人之間認為,愛我就要無條件縱容我棕叫;朋友之間就講林螃,是兄弟就要兩肋插刀;親人之間就是幫親不幫理谍珊,不然就不是一家人治宣。武林中的英雄好漢以為自己講的是忠義,動輒要做驚天動地的大事砌滞,卻天天被這些雞毛蒜皮的低級誤會和無端瑣事耗磨心智侮邀,甚至丟掉性命,把感人的好事弄成笑話贝润,倒像是心智未開化的孩子們做兒戲绊茧,情緒天大,正經(jīng)事一件沒成打掘,偏偏還入戲頗深华畏,理直氣壯,把自己感動得不行尊蚁。
不僅武俠小說是這樣亡笑,那些流行的影視劇更是如此。至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故事嘛横朋,鄧律師向你保證仑乌,這樣的素材簡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更狗血晰甚、更精彩衙传、更豐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厕九,那些文藝作品中的情節(jié)都簡直弱爆了蓖捶。
也難怪心理學(xué)家武志紅認為,中國人的集體心理年齡沒有超過6個月扁远。其實俊鱼,這樣的說法早已有之,并不新鮮穿香。西方思想家的批評自不必說亭引,就連儒家大師也有這樣的論斷,比如梁漱溟說“中華文化是幼兒文化”皮获,熊十力說“中華文明分明未成熟”焙蚓。可不是嘛洒宝,病態(tài)共生购公,你我不分,沒有主體意識雁歌,沒有邊界意識宏浩;只能有唯一的話語權(quán),不是你壓倒我靠瞎,就是我壓倒你比庄;偏執(zhí),我的判斷乏盐、我的意愿必須堅持下去佳窑;分裂,事情一分為二父能,不能并存神凑,好壞不能并存,黑白不能并存何吝,善惡不能并存溉委。這不是巨嬰的國度,又是什么呢?
不管我們給這樣的現(xiàn)象以什么樣的命名,說到底,根子在于沒有一個正確的思維。有一個說法是驻右,真理越辯越明外盯。但據(jù)我觀察遭笋,如果沒有正確的思維做前提咬腕,再多的辯論也只不過是“公說公有理趴酣,婆說婆有理”,不僅不能解決問題坑夯,反而撕裂社會岖寞,催生更多的愚昧」耱冢《華嚴經(jīng)》中說仗谆,“若能知法永不滅,則得辯才無障礙淑履;若能辯才無障礙隶垮,則能開演無邊法∶卦耄”其實講的也是這個道理狸吞,只有具備了正確的思維方式和健全的認知能力,才能朝著真理有效地拓進指煎。但認知并非只是知識性的認知蹋偏,更包括對我們自身的精神分析。如果擺脫不了幼兒心態(tài)至壤,何以建立一個正確的思維威始?而如果建立不了正確的思維,就算進再多的學(xué)校像街,也什么都學(xué)不會黎棠。
啟蒙,是困難的镰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