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箍土!
我怎么又睜開眼了逢享?”
(一)
卡爾夫又睜開了眼——這對一位剛剛在醫(yī)學(xué)上判定死亡的人來說,幾乎是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神跡——她又睜開了眼吴藻,起身抖擻抖擻瞒爬,覺得毫無偏差,仿佛還在人間——唯獨改變的是沟堡,床邊歇斯底里的路人雖然也睜著眼侧但,卻『铰蓿看不見他們的老祖母禀横。
她有些詫異,于是揮了揮手粥血,擺了擺胳膊柏锄,蹬了蹬腿——全部朝向了疼愛的小兒子王隆德,結(jié)果那小子確實絲毫沒有感觸复亏,皮夾克著身上的三十五歲東北新郎趾娃,正癱在床的一隅,顫顫抖抖缔御,戰(zhàn)戰(zhàn)兢兢抬闷,病床單深了一塊——點點滴滴深印還在深色四周——
卡爾夫覺得惡心——因為他拿尸體的腳當(dāng)紙巾。
不過沒有人看見也好耕突,這一幅老身板反正獨了十來年了笤成,自此老伴兒去世之后,她也就再也沒有看見過這么多人了——
哦不眷茁,親戚疹启,親戚——
她想。
(二)
她沒有感到一絲驚訝蔼卡,只是覺得不可思議——將死之人喊崖,總能在夢的緯度中挣磨,迷迷糊糊的接受耶穌的些許暗示——關(guān)于死亡之后的那些浮云——
太繁雜,老太婆也記不住荤懂,也不想記茁裙,概括一下——
上天堂還要走些程序。
她下床試了試新體驗:踩了踩地——和平常無異节仿;走了走——和平常無異晤锥;揮了揮拳——和平常無異,這讓她有點失望——除了可以自由穿梭于人群這點本事外廊宪,她什么都沒有得到——
甚至肚子都會抗議矾瘾,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幾聲——
該死的,沒人能看見我箭启,從哪里找吃的昂爵妗!
于是這位赤腳的老婦選擇出走——留下了那群人——還在祭奠床上的卡爾夫的那群人傅寡。
至少腿腳便利了放妈,也不用擔(dān)心擠住人類聽那滋了哇啦的尖酸刻薄——不過還是要等電梯,“該死的荐操∥呤悖”她又著急起來了,眼珠子瞪得溜圓“這死方盒子就不懂得尊重死人嗎托启?”她叫嚷著宅倒,可惜沒有人能聽見空氣的抱怨,急性子再也不等了——
死了還要等你屯耸,我真是見了鬼了唉堪!
見鬼這個事情還有待商榷——畢竟按照常識她應(yīng)該就屬于這類生物,但一個嘮叨不耐煩的老太太的本性可從沒變過肩民,于是她果斷走到一旁,打開窗戶链方,然后——
跳了下去持痰。
“好冷啊,誰把窗戶打開了祟蚀!”
人類尖叫道工窍。
(三)
隨便爽是個什么感受?
卡爾夫沒有想到前酿,自己曾經(jīng)最忌憚的死亡患雏,卻給她帶來了無盡的幸福,她無需擔(dān)心疼痛——即使從18層高的樓跳下罢维,她已經(jīng)只是拍拍屁股興高采烈的爬起來走了——她仿佛更年輕了淹仑,又有了小女孩的心思,于是沖進(jìn)商場里肆無忌憚地游逛,琳瑯滿目成為手中物匀借,她隨意在身上挑換著衣服颜阐,裸露的肌膚更本無需擔(dān)心——連冷熱都沒了代價。再配上隨手拿的胭脂粉末吓肋,鏡子前就煥發(fā)了生計:翡翠般的波西米亞長裙清爽秀氣凳怨,疊加在地板上,連漣漪都顯得那般可愛——卡爾夫也本身氣質(zhì)佳是鬼,年輕時候更是俊美女郎肤舞,這樣簡單的衣服正好配她——只是頭上戴的海軍貝雷帽顯得格格不入,那本是男士們的標(biāo)配均蜜,讓一個老太婆拿過去算什么樣子李剖?可她覺得稀奇呀!裝慣了一輩子淑女窈窕兆龙,彬彬有禮的她從她縱身一躍開始就露出了真面目——
率真的姑娘杖爽!可真是呢!
說來也巧紫皇,正好鏡子前還有個小姑娘也是這般搭配——只是波西米亞的顏色更仙一點慰安,貝雷帽更深一點,眼睛上還跨了個墨鏡——琢磨著年紀(jì)貌似十五六歲——
和我的那孫女差不多大呢聪铺。
翡翠先生想到化焕。
死去的鏡子,她看到兩個重影的疊加铃剔,或者重合撒桨,忽然有些恍惚。
“莎莎键兜?莎莎快過來凤类,試試你的新鞋!”
女孩歡喜的離開了普气,這讓卡爾夫有些失落谜疤,她沿著秀發(fā)散去的香味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女孩和她一樣现诀,都光著雙腳夷磕。
“媽媽媽媽,我好看嗎仔沿?”
女孩轉(zhuǎn)了一圈坐桩,她裙下的人間太美妙①。
可卡爾夫卻不忍心再看下去封锉。
“你怎么這么不聽話绵跷?鞋也不穿了膘螟?啊抖坪?還有你這頭上的貝雷帽是怎么回事萍鲸?我給你買的上百的遮陽帽你難道不喜歡?丟人不擦俐?你可知道媽媽每天多辛苦的工作好不容易攢下錢給你買個好的你卻不愿意脊阴,那可是錢,是錢蚯瞧,真是個敗家子嘿期!還有你最近上……”
她的歡喜勁兒剛剛都耗費完了,她似乎早就知道這樣的結(jié)局——無論是女孩母親看見她時漲紅的臉埋合,還是自己似曾相識的那種感覺备徐,幾十年過去了這個世界還是這樣,似乎變得不多甚颂,似乎變得太多蜜猾。
——今年是2087年。
墻壁上的電子屏透露著藍(lán)光振诬。
她忽然倦了——看來死亡之后也不是萬能的蹭睡,至少人還會困,還會餓赶么。
于是她穿著自己的女孩模樣肩豁,穿梭著人群,路過糕點店辫呻,她隨手拿了幾個小玩意兒清钥,小口嘗了起來——
嗯,味道沒變放闺,真不錯祟昭。
糕點師是一位很洋氣的中年男子,她平時都叫他約瑟夫公爵——這和他的名字很般配怖侦,岳塞福篡悟,留德博士,保留了德國人的那份嚴(yán)謹(jǐn)與高傲础钠,平日里連皺紋都不會顫抖,只有見那個活著的老婦時才微笑著開口——卡爾夫的父親就是德國人叉谜,可她一輩子也沒去老家看過一眼旗吁,于是男人的口就成了她唯一的家鄉(xiāng)導(dǎo)航,從路德維希二世的遺憾明珠②到啤酒之都的城市客廳③停局,從法蘭克福的永恒古典④到阿道夫·希特勒的罪惡誣陷⑤很钓,甚至忘不了兒時地理課本上改良的魯爾區(qū)的那抹黃黑⑥香府,與叱咤風(fēng)云的拜仁慕尼黑,說的她好向往——他還說德國女人那優(yōu)雅粗獷的模樣是全世界最華麗的婀娜姿態(tài)码倦,德意志的女人從來不會委曲求全——即使在戰(zhàn)爭年代企孩,她們也可以鎮(zhèn)守節(jié)操——也許只有蘇聯(lián)紅軍和西方盟軍的強權(quán)才能被迫壓垮她們——
他很向往,她看得出來袁稽。
自己的晚年歲月勿璃,曾經(jīng)的伙伴朋友早就不知所蹤,親戚朋友也不知忙著什么推汽,老伴去世之后补疑,只有這個男人成為了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她自己也說不清,愛上他了歹撒?得了一把年紀(jì)的莲组,和個老珊瑚一樣,怎能愛上那時才三十五歲的他暖夭,或許又怎能會被他愛上锹杈,鬼扯!她也老了迈着,早就沒有年輕姑娘們邪魅勾魂的眼神與豐滿的軀殼——
再看看他吧竭望,或許幾天過后,耶穌就收了她了寥假。
想到這里市框,她更倦了,于是想回家瞧瞧糕韧。這時男人走過來枫振,把一個東西扔進(jìn)了垃圾桶,她好奇萤彩,扭頭一看——
那是個小袋子粪滤,上面寫著“Durex”。
(四)
“把這里都搬走雀扶!”
還沒睡夠杖小,卡爾夫忽然被身邊的嘈雜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愚墓,睜開一看:
“媽呀S枞ā!浪册!”
她嚇了一跳扫腺,自己周圍就剩下床了——
怎么都搬走了,怎么都搬走了村象?喂那個老長斑的笆环,輕點拿攒至!老古董呢!媽的躁劣,這是誰讓干的F韧隆!
答案顯而易見账忘,她看見了王隆德歇斯底里的怒吼志膀,一身西裝革履,胳膊肘還夾著公文包的大財集團(tuán)經(jīng)理闪萄,被譽為不會經(jīng)歷中年危機(jī)的男人的最疼愛的小兒子梧却,正在拆掉自己城市邊緣,自己幻想著的千年不倒的最疼愛的甜蜜八十平米屋败去,忽然有種變扭的感覺——
他能不能傷心點啊放航。
“還有床,麻溜點搬走圆裕,慢慢悠悠的嘎哈了這是广鳍,一定要搶在那個孫子之前把這磕磣玩意兒全給賣了……等等等等來一電話,快干吓妆!”
卡爾夫一輩子沒體會了當(dāng)皇后娘娘的感覺赊时,卻在死后親兒子面前體會了一把。
“哎呦行拢,王總啊祖秒,不瞞你說這東西老值錢了……”
她好像聽見點什么。
卡爾夫也懶得動舟奠,也沒那心思動竭缝,她一直琢磨不明白自己的那小兒子平日里多么乖巧,雖然每年過年的時候和他們一樣都不來看自己沼瘫,卻還記得托快遞公司的小劉過來送兩袋大米和油鹽醬醋……當(dāng)自己重病住院的時候抬纸,離家最遠(yuǎn)的小兒子跑的又是最歡,頭天晚上凌晨三點冒著大雨從鄰居家手里接過班耿戚,守了昏迷的自己一夜湿故,然后第二天起來自己的第一口飯——最愛喝的皮蛋瘦肉粥就是他喂得,還哭著喊著說媽你可不能有事啊兒可不能沒有你啊膜蛔,現(xiàn)在想想坛猪,活生生的標(biāo)配電視劇里的夸張情節(jié),自己那時候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是個這么個貨色皂股?這么幼稚的演技居然蒙騙了作為心理醫(yī)生的自己墅茉?女人啊……還是太感性,太容易麻痹,男人的嘴就夠騙了躁锁,連自己的兒子都要當(dāng)做“男人”來看……忽然卡爾夫很倦,她這一輩子救了無數(shù)孩子卵史,也就只對糕點師動過點不良念頭战转,也是在丈夫去世之后……可結(jié)果呢?她又想起昨天看見糕點師扔下的東西以躯,臉又紅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看不清他了……
錢錢錢槐秧,這孫子腦子里想的只有錢,和他那哥哥姐姐們一個混樣……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份遺囑忧设,雖說表面上只有這個房子的繼承權(quán)刁标,價值卻不菲……自己的老伴兒原先可是收藏家呀,自己幾年沒動過那舊箱子里可全是寶貝址晕,那可都是原先古玩店里值錢寶貝膀懈,有的還曾有人出國邪價兒⑦……話說那箱子在哪里呢?
此時已經(jīng)上了車谨垃,她在車中一隅看見了價值連城启搂。
卡爾夫坐不住了,她趁門沒關(guān)跳下車去刘陶,想找兒子理論一番——也不管自己這死人身份了胳赌。
剛到樓道門口,忽然聽見一聲巨響幾聲辱罵匙隔,自己的寶貝兒子就滾到她面前了——
嘿疑苫!龜孫子,看來老天還是有眼的纷责。
她想看看是哪位英雄豪杰幫自己收拾了這個混賬捍掺,結(jié)果自己的大兒子走了下來。
“你想私吞遺產(chǎn)碰逸!王隆德乡小,你明明知道遺囑里寫的平分遺產(chǎn),那個死女人是護(hù)著你饵史,可也沒聽過死人的呵護(hù)能讓你從法律那里占一點便宜满钟!”
“呵呵……你們從不孝順,還……還特么的說老子胳喷,就湃番,就沒資格……”
他招了招手——
“兄弟們,削他吭露!”
卡爾夫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吠撮,忽然覺得可笑,兩個親生骨肉借以誰更孝順的名義大打出手讲竿,似乎只是用所謂的虛假來還來箱子里的欲望……她想到了潘多拉泥兰。
警察來了弄屡,很漂亮的制止了雙方,爭吵聲被法律摁了下去鞋诗,只是抹殺了手足之情……卡爾夫坐到了一旁的石頭上膀捷,頭發(fā)散亂,臉色蒼白削彬,波西米亞長裙也被灰色浸透全庸,貝雷帽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里……死人也會心疼嗎?她不知道——
死人卡爾夫感覺好冷融痛。
(五)
法庭的審判早就開始了壶笼。
卡爾夫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她知道這場審判的目的雁刷,是毫不知情的女兒覆劈,把哥哥弟弟告上了法庭。
爭吵還在繼續(xù)……有點刺耳沛励,卡爾夫擺擺頭想把噪音從腦子里倒掉墩崩,卻像是大海,是倒不干凈的……女人的尖叫聲永遠(yuǎn)是那般刺耳侯勉,如果不是身旁有魁梧的大漢鹦筹,女兒早就沖過去用手去抓撓他們了,如果不介意址貌,咬都是可以的——哥哥弟弟們表現(xiàn)得一如既往地穩(wěn)定铐拐,在女人面前,他們選擇了站在了性別一側(cè)练对,掀掉了紳士的外表——兩個一天前還要對方死爹娘遍蟋,如今握著手大談兄弟情深,生活不易螟凭,男人真難虚青,尤其是王隆德,哭的撕心裂肺螺男,差點就讓法官愛上了他……
“好冷啊棒厘,誰把門打開了∠滤恚”
人類尖叫道奢人。
……
卡爾夫走在街上,談不上多么失落淆院,只是步伐終于像位87歲的老人……忽然天下起了雪何乎,鋪天蓋地,銀裝素裹——
這是夏天啊。
她路過糕點店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支救,卡爾夫不相信一些事情抢野,總要清楚的看——
“倩兒,過來啊~”
強調(diào)節(jié)操的留德博士正在讓一個不是妻子的女人坐在他的腿上各墨。
……
她路過櫥窗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蒙保,卡爾夫看見一個小姑娘坐在地上抽噎,那條波西米亞已經(jīng)傷痕累累欲主,就和丟在一旁的死去的遮陽帽一樣——
她還攥著貝雷帽,死死地逝嚎。
卡爾夫看見了她的臉上的紅印扁瓢,與刻痕,那對于一個愛美的女孩是致命的傷害补君,她忽然從她眼中看見了她曾經(jīng)救過的一些女孩——似乎是她自己……
她走不動了引几。
倒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挽铁。
(六)
“你難道一點都不奇怪為什么死亡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呢伟桅?”
有一天耶穌問一個新來的客人。
客人搖了搖頭叽掘。
“因為人間不值得楣铁。”
客人點了點頭更扁。
①:是徐秉龍盖腕、沈以誠演唱歌曲《白羊》中的句子
②:這里指新天鵝堡
③:這里指瑪利亞廣場
④:這里指羅馬廣場
⑤:這里指國會大廈
⑥:這里指德國甲級足球聯(lián)賽球隊多特蒙德
⑦:古玩行話,指價格高浓镜。
by 落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