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左右我一個人來到了桐廬伙菊。坐火車出站的時候抖韩,姑父和未來的公公來接站蛀恩,第一次有陌生人來接站,對于還是個學(xué)生的我茂浮,坐在小橋車上双谆,望著外面的燈火輝煌,未免有些受寵若驚席揽,甚至是恐懼與不安顽馋。小車緩緩駛?cè)胍粋€小區(qū),我們上了四樓幌羞,門口早已備好了脫換的拖鞋寸谜,明亮的實(shí)木地板,沙發(fā)上鋪著整潔的墊子属桦,一餐桌可口的飯菜熊痴,餐桌上也早已鋪好了一次性桌布他爸,未來公公婆婆的盛情招待更是讓本來就生分的我不自在。我知道來自農(nóng)村的自己也許就要走進(jìn)一戶城市家庭果善,雖然當(dāng)時還顧不上那么多诊笤,也從未想過是否能夠門當(dāng)戶對和睦相處,但是岭埠,每個親戚的熱情招待都讓我有自卑感盏混,阿姨們在酒店請客吃飯,我第一次喝下酒惜论,即使悶著喝下去但那個刺鼻辛辣的味道仍鮮明地留在記憶中许赃,那些時候我對未來有那么一點(diǎn)退縮。
只有一個親戚例外馆类。這個就是大阿姨混聊。第一次見大阿姨的場景至今讓我印象深刻,她踩著三輪車來給我們送菜乾巧,她自己在山上種的茄子句喜。一個矮小的老太婆,穿著不僅過時沟于,而且看上去還有點(diǎn)臟咳胃,很是像村里撿垃圾的老太太,而且在這樣一個城市中旷太,她竟然踩著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展懈,車?yán)镅b的是自己種的一些菜,還有路上撿來的一些瓶瓶罐罐供璧。全然不是那種江南退休或風(fēng)雅或精明的老太太存崖,更多的就是一個大西北的農(nóng)民。果真睡毒,這個大阿姨竟然真的是從西北甘肅回來的来惧,雖然回來有幾年的時間了,但是演顾,西北作風(fēng)一貫不改供搀。不知道是否因?yàn)槲易约簛碜赞r(nóng)村,對這個大阿姨竟是十分的親切偶房,或許我覺得趁曼,能踩著三輪車到處給兄弟姐妹送菜的大姐絕對是位和善的人吧。
再說棕洋,這個大阿姨當(dāng)天就要我到她家里玩挡闰,說那里有很多杰杰小時候的照片啊。哈哈,這個大阿姨可真會抓住我的內(nèi)心摄悯!我們剛剛處在熱戀時期赞季,對彼此的過去都充滿著極大的好奇心,這個對我充滿巨大的吸引奢驯,但更重要的還是大阿姨的熱情申钩,一定要我到她家楊梅山那兒看看,“房子是老房子瘪阁,在山上的撒遣,三輪車從一橋拐個彎下個長坡就到了,很近很方便的管跺∫謇瑁”未來的公公婆婆都極力度阻攔,說三輪車過一橋危險豁跑,那個長坡更危險廉涕,姐姐也建議開車送我們過去。大阿姨說艇拍,不行狐蜕,我還要騎三輪車回去的,這點(diǎn)路還要開車靶断Α层释?要不,你們開車帶她去快集,我自己踩三輪車回去湃累。我心里暗暗覺得這個老太婆還挺頑固,卻又如此真實(shí)真誠碍讨!全然不迎合任何人,包括身為客人的我蒙秒。
那時我也不忍拒絕這位老太太勃黍。就說三輪車去可以了≡谓玻看我答應(yīng)下來瓢省,大阿姨卻眉開眼笑勤婚,臉上的皺紋在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黝黑膚色的臉上伸展地特別歡喜,讓我感受到什么叫發(fā)自肺腑的高興缨称。不過器净,我一個大姑娘總不能坐在后面三輪車小小的車兜上吧,且說也不該讓這位老太太踩三輪車帶著我。于是眷射,由我騎著三輪車帶著大阿姨前往我還不知道的一橋及楊梅山,還有令人擔(dān)憂的長坡欧宜。從小到大,就怕騎車下坡!沒有想到挂绰,來到遠(yuǎn)方的浙江城市,我竟然踩著輛破三輪車帶著一位老太太在不熟悉的路上践付。但是隧土,踩上三輪車的那一刻,童年的回憶真的重現(xiàn)在我眼前,好像自己的奶奶就坐在我身后亥啦。我以前就是踩著奶奶的三輪車帶著奶奶去賣魚的呢媒鼓!后來在大阿姨有生的歲月里疚沐,每次聊天她也都會跟親戚提及我是怎樣踩著三輪車幫奶奶賣魚的擎厢。也許城里的人覺得我的家怎么窮啊芬探,還騎著三輪車去賣魚绵估,語調(diào)里充滿著的不屑甚是嘲諷全跨,但是蛇数,在大阿姨看來耳舅,能踩著三輪車去幫奶奶賣魚的是位多么好的姑娘。每每這件事倚评,都倍讓我感動浦徊。其實(shí)盔性,所謂的人和人不同冕香,說到底就是對同一件事不同的看法焕襟,人性的不同,并非相貌或財富茫打。
那似乎也是我最后一次踩三輪車的記憶了,一橋妖混,長坡路,果真危險!這輛破舊的小三輪車似乎好幾回都要翻了祥楣,各種車子從我們身旁呼嘯而過开财,冬天的風(fēng)盡管撲面吹來汉柒,但我手心后背都是汗,緊緊捏著的剎車似乎都不能讓這個三輪車停下來责鳍,倘若真的停下來也是危險啊碾褂,大貨車小貨車總是不停地出現(xiàn),就好比在高速路上你不能突然停下來历葛,否則危險更加大正塌,所以,只能把握速度跟著車流前進(jìn)啃洋。大阿姨在后面說著传货,慢點(diǎn)慢點(diǎn),不要緊的宏娄,我經(jīng)常騎问裕,他們都叫我不要騎,他們都害怕孵坚,我不怕粮宛,一橋下面還有很多螺絲,我還經(jīng)常下河摸螺絲呢卖宠,下次我也帶你來看看巍杈,我在一橋的山上自己挖了一塊地,種了好多菜扛伍,番薯筷畦、茄子、豆角刺洒、西紅柿鳖宾,南瓜,什么都有逆航,不用到菜場去買菜鼎文,上次杰杰和疆疆回來,我就包芹菜餃子給他們吃因俐,他們吃得可香了拇惋,我那個芹菜是自己種的,肯定比市場上的香……在荒涼干涸大西北當(dāng)過工人當(dāng)多農(nóng)民吃過那么多苦回來的大阿姨抹剩,晚年的時候終于在一橋旁撑帖,青山綠水的地方找到了自在的生活“木欤可是胡嘿,大阿姨生命最后的血液也恰恰在一橋被帶走!冥冥之中命運(yùn)的安排真讓人唏噓不已境蔼!
那天清晨灶平,天都沒亮啊,這個勤勞的老太太就在一橋長坡路口上來回穿梭箍土,提水澆灌她種的豆角花生黃瓜逢享,不幸被大貨車撞去!已經(jīng)成熟的茄子再也不會有大阿姨的采摘吴藻,大阿姨再也不可能踩著三輪車給我們送來她所種的蔬菜瞒爬,她下河摸的螺絲,還有她舍不得吃的糕點(diǎn)甜品了沟堡,那塊曾經(jīng)肥沃的小菜園隨著大阿姨的昏迷逝去自生自滅了吧侧但。遠(yuǎn)從西北回來的大阿姨尚未享受半點(diǎn)清福,就這樣意外地走了航罗。大家都十分地痛心又心有不甘禀横,查看當(dāng)時的錄像監(jiān)控,可惜粥血,天實(shí)在太黑柏锄,幾乎看不到畫面上任何的東西,偶爾一些貨車的輪廓复亏,偶爾一個矮小身影的輪廓趾娃,其它一切都是盲區(qū)。交通肇事者逃之夭夭缔御。甚至抬闷,他都有可能不知道他的的車帶走過一個生命!耕突!盲區(qū)笤成!世間又有多少啊有勾?疹启!一切不能查到,不能看到的蔼卡,不愿查到不愿面對的喊崖,不都是我們生命中存在的盲區(qū)嗎?雖然我也很想將肇事者懲之以法雇逞,可是荤懂,我卻怎么也不愿親自目睹一位老太太被貨車碾壓腦漿迸裂的場景,更何況那是我們的至親塘砸!我們愿將她生前一切美好存在腦海中而不是血淋淋死亡場景节仿。在送大阿姨的出殯的一路上,阿姨們也是含著淚水送別掉蔬,阿姊啊廊宪,一橋到了矾瘾,外面花開了……
我也想將一切美好存在腦海中,可是箭启,每每回憶起壕翩,這個大阿姨生前的故事,都是止不住的淚水傅寡。這個大阿姨幾乎吃盡了人生所有的苦悲放妈,家庭、婚姻荐操、孩子芜抒,一個女人一生的全部,但托启,似乎都不曾和幸福的字眼沾過邊宅倒。
大阿姨出生江南,在十六歲最美的年紀(jì)時來到了大西北驾中,無不和當(dāng)時家里有很大的關(guān)系唉堪。聽婆婆說,他們兄弟姐妹七個肩民,父親早早過世唠亚,母親身上還懷著未出世的小阿姨,為了減輕家庭的負(fù)擔(dān)持痰,大阿姨跟著阿姨夫來到了大西北下鄉(xiāng)活動灶搜。那樣的歲月,能在外地養(yǎng)活自己都難工窍,大阿姨卻每月給家里寄錢回來割卖。聽公公說過,有一回去西北看大阿姨患雏,但是去到那里鹏溯,眼淚水就流了出來。那究竟是種什么樣的生活把吐亍丙挽?公公沒有具體地描述,只是說匀借,沒有廁所颜阐,沒有水。也許后面是想說吓肋,那兒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凳怨。但大阿姨在那里度過了所有的青春年華,一大半輩子。年輕的大阿姨夫真是夠帥氣英俊的肤舞,第一次在大阿姨家的時候紫新,她就講述了很多她和阿姨夫的故事。只是李剖,從那個照片中弊琴,我怎么也無法想法,這個我從未見過面的英俊的大阿姨夫后來是如何和殘疾有所聯(lián)系的杖爽,甚至,他又是如何暴躁的打大阿姨的紫皇。我聽了心里難受慰安,問,大阿姨聪铺,你怎么不跑盎馈?“讓他打啊铃剔,我知道他難受撒桨,他有氣沒地方出啊”語氣平靜地讓我生痛。
大阿姨把杰杰和疆疆等孩子小時候玩過的玻璃彈珠還有其它的游戲玩具都好好地保存著键兜,而且對這些孩子們的往事凤类,她總是那么興致勃勃地談起。對于每一個小孩子她都是那么地喜歡普气,然而谜疤,她一生,卻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现诀。在我懷孕挺著大肚子的時候夷磕,我們一起走在江邊,她以她的經(jīng)驗(yàn)告訴我很多仔沿。那時坐桩,我才知道,大阿姨也曾數(shù)次懷孕生子封锉,但全都夭折绵跷,最大那個好幾歲了不會走路,卻也無法活下來烘浦。上天一丁點(diǎn)的眷顧都從未曾降臨在這個堅強(qiáng)的女人身上抖坪。后來,大阿姨才收養(yǎng)了叔伯的一個兒子闷叉。不過擦俐,這個收養(yǎng)的兒子也終究和大阿姨沒有母子的情分,很多的不悅也因此產(chǎn)生握侧。因此蚯瞧,晚年的大阿姨就獨(dú)自帶著自己的回憶生活著了嘿期。
所幸這一切的悲傷不曾停留在大阿姨身上。即使永遠(yuǎn)一副撿垃圾的農(nóng)村婦女模樣埋合,我依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的質(zhì)樸的開朗及可貴的勤儉备徐。每次眾多親戚為了省事在酒店聚餐時,大阿姨總是說甚颂,花那么多錢蜜猾,點(diǎn)這么多菜,多浪費(fèi)啊振诬。
不知道遠(yuǎn)在大山里的大阿姨是否知道我們有多懷念她蹭睡?她是否也嫌多呢?若她還在世赶么,她一定會說肩豁,想那么多干什么,好好活著吧……
大阿姨辫呻,一橋現(xiàn)在的夕陽總是特別美清钥,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