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寫關于“父親”的這篇文章摊鸡,在臉書、朋友圈一片歡慶“父親節(jié)”的呼聲中蚕冬,父親留給我的免猾,只是墻上一幅黑白的遺照、一張冰冷的文憑囤热,和一些間接在我心里種下陰霾的零星記憶……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猎提,母親就帶著我和弟弟離開了“那個家”。
一個女人帶著年幼的孩子離家出走是很不容易的赢乓,不但必須考慮經濟忧侧,還得考慮孩子的教養(yǎng)石窑,種種問題像座大山似的壓得人喘不過氣,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蚓炬,誰不愿意繼續(xù)著原本的生活松逊?
我腦海里完全沒有任何在那個家生活過的記憶,當然也不會有父親的影子肯夏,就像他們不曾存在似的经宏。他們只是在我懂事的時候,突兀地闖入我的生命里驯击,直到有一日烁兰,當時我小學五年級,家里來了通電話徊都,母親告訴我沪斟,父親死了,死于心臟病暇矫,直到葬禮上主之,我才看見了躺在棺材里的他。
老實說李根,我當時一點感覺也沒有槽奕,一個從來不曾出現(xiàn)在你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付出半點養(yǎng)育責任房轿,而且還給家里帶來了嚴重傷害的他粤攒,即使真正是血濃于水,對我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囱持。
母親還是念舊的夯接,即使父親犯下很多錯誤,還是會帶著我和弟弟回祖母家洪唐,給想念孫子孫女的老人家們看一看钻蹬。但我知道,那個家給了她很不好的回憶凭需,若不是我們,她是根本不想回去那里的——她不只一次這樣發(fā)過牢騷肝匆。例如有一回在返回祖母家的路上粒蜈,不小心擦撞了一輛汽車,氣急敗壞的母親吼了一句:“要不是你們旗国,我才不想回來枯怖!”
這一句從此就像刀一樣刻在我的心上,不是我記恨能曾,而是有些傷心事度硝、難堪事肿轨,即使過了許多年,都還是無法從記憶中抹去蕊程。
每每回到祖母家椒袍,祖母總要我們看一看父親的遺照,請父親保佑我們平安長大藻茂、考試順利驹暑。我的眼睛總不如祖母來得熱切,倒像是看著一個素昧平生的路人辨赐。而墻上裱了框优俘,永遠不曾取下的大學文憑,那是屬于整個家族的榮耀——最高首府臺灣大學法律系畢業(yè)掀序。祖母看著這一紙文憑帆焕,彷佛還沉浸在當年的無上風光之中,彷佛還看見衣錦還鄉(xiāng)的年輕父親的身影不恭,彷佛不曾去想视搏,為什么一個明明可以當法官律師甚至當好丈夫好爸爸的人,會鑄下很多至今仍讓我難以啟齒的大錯县袱,會把一個好好的殷實家庭搞得田產都沒了浑娜,只剩下一棟破房子,和一些發(fā)酸發(fā)臭的回收物式散。
臺大法律系的文憑筋遭,我看了只有無語!可是它依然掛在墻上暴拄,成為一個榮譽的象征漓滔,那只是表象罷了,任誰都再清楚不過了乖篷,這個人比無業(yè)游民還不如响驴,因為他的荒唐,那種只會在灑狗血電視劇里出現(xiàn)的情節(jié)撕蔼,一幕幕在那個家上演豁鲤。
長大后,母親就特別注意我的另一半鲸沮,第一是不準抽煙喝酒賭博琳骡,學歷家境倒在其次。隨著母親的陳述讼溺,漸漸地楣号,我在腦海里看見了一個被拼湊完整的他。
他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親炫狱,也不是好兒子齿风,更不是好男人含友。這是做為他的女兒,唯一能給出的最誠實的評價。
我還想起小學的時候泵额,有一回老師隨機點名要我們談談自己的父母親甲锡,當時我緊張得直冒冷汗衙耕,因為我不敢讓大家知道我沒有父親安寺。我總覺得會遭到恥笑,害怕各種異樣的目光第美,后來我跟老師說我要上廁所蝶锋,才避開了這令人惶恐的場面。
除此之外什往,他再也沒有在我生命中留下痕跡了扳缕。
在那個突兀地闖入我生命中、小時候完全沒留下任何印象的“家”别威,帶給我的躯舔,只是一種很深沉很復雜的情感,而對于父親省古,只有不齒和埋怨粥庄,一個人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這樣不負責任地走了豺妓,一個生命的消失惜互,竟是這樣輕如鴻毛,然而留給后人的琳拭,只是沉重的負擔和揮之不去的陰影训堆。
你可曾后悔嗎?
你覺得你有臉見我嗎白嘁?
這些是我對著遺照說過的話坑鱼。
可惜他再也不能開口了。
如果他如今還活著絮缅,會不會對我們說聲“對不起”鲁沥?如果他說了“對不起”,我會不會原諒他盟蚣?答案是不會黍析。
“對不起”這三個字是這世上最不負責任的言語了。我不需要屎开。
對比著他的無能和頹廢,我的母親顯得異常剛強。她一手養(yǎng)大我們姊弟奄抽,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歲月蔼两。她的工作是業(yè)務性質,業(yè)績不好逞度,收入也就不好额划,有時候甚至拿的是底薪。我從大學后就半工半讀了档泽,除了每學期的注冊費俊戳,我不再向母親拿零用錢。母親的收入馆匿,全都用來栽培我的弟弟抑胎,弟弟讀到了交通大學研究所,那是臺灣最好的四所大學其中之一渐北,他是母親眼里的驕傲與輝煌阿逃,母親所有辛酸血淚,就是為了孩子能夠出人頭地赃蛛。
但也因為弟弟在外地念書的學費恃锉、生活費,以及雜七雜八的費用呕臂,我們家真正是沒有什么多余的錢可以花用了破托,有一次母親說:“我都變成窮光蛋了∑缃”
我回答她:“之前我存了一些錢土砂,妳就拿我的提款卡去領吧∈枘颍”
也是因為我們家沒有多余的閑錢瘟芝,同樣也是母親必須工作的緣故,所以她直到這兩年才有機會離開臺灣旅游褥琐。她跟我一樣锌俱,最喜歡大陸了,我能在大陸發(fā)展敌呈,是她最開心的一件事贸宏,她從前大概想不到,如今我能夠靠著專長磕洪,在她最喜歡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一座舞臺吭练。
母親一人扮演雙親的腳色,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超越了極限析显,苦難可以試驗一個人的品格鲫咽,非凡的際遇可以襯托出非凡的氣節(jié),品格與氣節(jié),像一雙手分尸,捧出一個人最真實的生命锦聊。人家說女兒像母親,我既擁有女子的細膩箩绍,同樣也擁有男子的剛強孔庭。有些大男人主義者,說女孩子柔弱得跟地上的小草似的材蛛,但“疾風知勁草”的道理人人均知圆到,風一來,大樹連根拔卑吭,可小草還依舊保留著它的韌性芽淡。
這是我第一次寫關于“父親”的這篇文章,在臉書陨簇、朋友圈一片歡慶“父親節(jié)”的呼聲中吐绵,父親留給我的,只是墻上一幅黑白的遺照河绽、一張冰冷的文憑己单,和一些間接在我心里種下陰霾的零星記憶……
我大概不會再寫他了。他就像一顆大石頭耙饰,永遠沉入心湖里纹笼,再也泛不起一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