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22歲趾疚,大學畢業(yè)了缨历。
回到家里緩了幾天以蕴,順便把單車學會了,然后騎著單車去報到上班辛孵。
那個時候丛肮,縣城就像一根扁擔,兩端各挑著東郊和西郊魄缚,城區(qū)就分布在扁擔兩側宝与,扁擔的中心稱為“大街”,從中橋到東橋冶匹,隔街相望的民房越來越多地被外地人租來開店习劫,賣時裝、珠寶和電器嚼隘,和早先就開著的新華書店诽里、雜貨店、藥店飞蛹、米粉店一起谤狡,構成了縣城最熱鬧的商業(yè)區(qū)。大街其實不大卧檐,街上的商戶經(jīng)常坐在自已的店里和對面店里的老板聊天墓懂。大街也不長,從街頭走到街尾霉囚,不逛商店的話捕仔,用不了十分鐘。我家在中橋佛嬉,去上班要穿過熱鬧的大街逻澳,然后繼續(xù)往東。過了東橋暖呕,人氣銳減斜做,兩旁高大的綠化樹在不寬的道路上投下斑駁的樹影,這條路便有了些鄉(xiāng)野氣息湾揽,公安局在道路邊上瓤逼,與東郊的峒奇村相距不足百米,局里的一些同志因此調(diào)侃說自己是峒奇村人库物。
公安局大院里只有一座辦公樓霸旗,蘇式風格,單邊四層戚揭,二三樓的長長走廊同時兼顧陽臺功能诱告,擺放一些花,花盆里積著茶葉渣民晒。除了看守所和派出所另有辦公地點精居,其他的科室所隊都擠在樓里锄禽。緊挨大門東側的傳達室不叫傳達室,叫值班室靴姿。值班的是年紀接近退休的老民警沃但,除了干門衛(wèi)的活兒,還擔負著更重要的職責一一接聽電話佛吓、接待群眾宵晚,進行最初的警情分流。整個大院只有三部外線電話维雇,值班室淤刃、局辦各一部,另外一部在通信科作為總機谆沃,可以把外來電話轉接到各辦公室分機上钝凶。通信科因為職責特殊,單獨設在四樓唁影,鐵門一鎖,萬夫莫開掂名,在我看來始終很神秘据沈。
很快我就知道,不起眼的值班室儼然全局的信息集散中心饺蔑,除了值班的老同志24小時在崗外锌介,好多人喜歡把閑暇時間安排給這個方寸之地,聊聊天甚至打打牌猾警。鄉(xiāng)鎮(zhèn)上來辦事辦案的同志也總把值班室當作歇腳和中轉的地方孔祸,遇著誰都隨便說一說笑一笑,各種消息就這樣流轉著发皿。等我上班有了些時日崔慧,便聽說了,我推著單車進來報到那一天穴墅,值班室里的話題就是——新來了個女大學生惶室,本科哦……可惜呀,不漂亮玄货,又黑又瘦個子小小的皇钞,像個中學生…………
我被分配到局辦。剛一上班松捉,就有前輩跟我說夹界,辦公室是“清水衙門”,經(jīng)常加班寫材料隘世,很辛苦可柿,趕緊想辦法換個科室吧鸠踪。我不以為然,反而很高興趾痘,因為專業(yè)對ロ——中文專業(yè)慢哈,就是要寫呀寫。前輩搖搖頭:你呀永票,書生氣卵贱!辦公室的格局是四張桌子拼起來擺在正中,加我四個人分別兩兩對坐侣集,墻上一溜大鋼釘键俱,分類掛著用大鐵夾子夾著的文件,隨時取閱世分。為了盡快融入集體编振,我回家找了個水果罐頭玻璃瓶,洗干凈了拿去辦公室擺在辦公桌上臭埋,用以當作茶杯踪央,跟其他同事一樣,每天上班瓢阴,先泡上一杯濃茶畅蹂。只是有個問題一直困擾我:鐵質的瓶蓋很快會生銹,弄得瓶口一圈鐵銹很難清洗荣恐∫盒保——我的職業(yè)生涯就這么開始了。
得知我穿上了警服叠穆,過去的同學訝異不已少漆,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學生時代的我硼被,羞怯膽小示损,多愁善感,常常沉浸在傷春悲秋的小情懷中難以自拔祷嘶。對于未來屎媳,沒有明朗的期許,自然也沒有明確的目標论巍,因此對待畢業(yè)分配就很佛系——分到了公安局烛谊,命中注定唄。
那幾年嘉汰,我騎著單車來往于縣“四大辦”丹禀、政法各部門領送文件,到郵局給嫌犯家屬發(fā)電報、寄掛號信双泪,告知嫌犯已被采取強制措施持搜,回到辦公室,接電話焙矛,記錄葫盼、傳達,統(tǒng)計村斟,做月報表贫导,處理各種瑣碎雜事。然后就是寫蟆盹。寫公安信息孩灯,寫調(diào)研文章,寫匯報總結逾滥,寫領導講話峰档。……就這么過了八年寨昙,我從小姑娘變成了人妻讥巡、人母,單車也換成了摩托車舔哪,寫材料也不用紙筆了尚卫,直接在電腦鍵盤上敲。
直到2002年的機構改革尸红,全局各內(nèi)設機構領導全部進行競爭上崗,我轉到了政工科刹泄。雖說是個副科長外里,但整個政工科除了我,就是科長特石。從副科長到科長盅蝗,政工科變成政工室,辦公電腦從586變成了win10姆蘸,每個民警的出生年月墩莫,籍貫,學歷逞敷,專業(yè)狂秦,履歷,家庭情況推捐,性格和特長……漸漸地能夠脫口而出裂问。聚會的時候,老同學說,你變了堪簿,變得“強悍”痊乾,也接地氣了,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文學青年不見了……我迎來了一批又一批的新警椭更,當感覺初來乍到的新警如我當年一樣年輕哪审,卻比我當年成熟的時候,我知道虑瀑,光陰的故事改變的不只是我一個人湿滓。一年又一年,經(jīng)過的事很多缴川,卻一直記得茉稠,剛剛提任政工科長時,第一次獨自主持全局民警大會把夸,心里很忐忑而线,咬咬牙,對著話筒說:第一次面對這么多人恋日,我很緊張膀篮,需要大家鼓勵……臺下笑聲和掌聲同時響起來,我也笑了岂膳∈母停——很多年后,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些笑臉和掌聲谈截,猶如夜里獨行時前方始終亮著的路燈筷屡,即便無言,也讓人倍感溫暖簸喂。
現(xiàn)在毙死,我在出入境窗口。從前喻鳄,不論是在辦公室扼倘,還是政工部門,我面對的多是民警除呵,尤其是在政工十幾年再菊,了解的是民警的工作、生活颜曾,以及民警本身纠拔。如今,離我一米之外泛啸,是從前不甚接觸的眾生绿语,我饒有興致地看秃症,也揣測。也許吕粹,這看和揣測种柑,本身就是經(jīng)歷。
下班的時候匹耕,開車路過幾個新的樓盤聚请,它們的外觀都在努力地往高端大氣上靠,幾個新的商業(yè)區(qū)稳其,由大型超市驶赏、影院、服裝店既鞠、美食煤傍、奶茶店組成,也長著一副努力地向大城市學習的面孔嘱蛋,那個靜謐安詳?shù)男〕遣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變得熱鬧喧囂起來蚯姆。駛過寬敞筆直的道路,路兩邊是每天都有工人護理洒敏,修剪得平平整整的綠化帶龄恋,突然想起當年騎著單車,從東橋往東踩凶伙,陽光懶懶地灑下來郭毕,黃綠色的柞蠶從路邊的樹上垂下來,隨著細細的絲在斑駁的陽光里輕輕輕輕地蕩……
那一年函荣,是1994年显押,25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