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段時間,我放假回家跋选,聽著旁邊的爺爺奶奶聊天涕癣。突然間,“新農村”、“分土地”坠韩、“建新房”等新鮮詞一個個鉆進我耳朵里距潘,我忙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爺爺回道只搁,“村中央的那一片老屋全被推倒啦音比,說是要建什么新農村……”我再問,“那我們家那個老屋呢氢惋?”“也一起洞翩。”
當時心里也就僅僅有這么個意識:那片老屋已經不在了焰望。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特別波動的情緒骚亿,像惋惜、回憶熊赖、傷感之類来屠。直到我親眼見到那景象。
之后我有事經過那地震鹉,卻完完全全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移不了步俱笛。那里已經沒有了我記憶里一排排炊煙裊裊帶著歲月積淀的老屋。沒有了斑駁點點的泥墻传趾,沒有了貼滿年畫的木門迎膜,沒有了排列的像魚鱗似的瓦片,沒有了布滿青苔的水井浆兰,也沒有了傍晚時分家家戶戶亮起的昏黃的燈磕仅。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瓦礫和泥土,堆成了一個個小土山镊讼,像一個個倒扣的盆盂宽涌。一眼望過去,可以看到百米外的新房蝶棋。
而我卸亮,已經不能在這片陌生平地上找到我住了整整十三年的老屋的具體位置了。
我在老屋出生玩裙,在老屋長大兼贸,從一個襁褓幼兒長成了亭亭少女,所有童年的歡樂和憂愁似乎都和老屋息息相關吃溅。那一刻溶诞,有關老屋的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帶著發(fā)潮的木頭味和泥土的氣息决侈。
02
老屋的大門是兩扇高大厚重的木門螺垢,上面有一道道交錯的石子刻出來的痕跡,還有斑駁褪色的年畫。年幼的我每次都要花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推開枉圃,推開時會發(fā)出一陣吱嘎吱嘎的響聲功茴,像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爺爺在哼哧哼哧地喘著氣。我在那兩扇木門里穿進穿出孽亲,就是整整十三年的時光坎穿。
一進門,是一條露天的廊道返劲,將整個老屋分成了左右兩部分玲昧。老屋的廚房很簡陋,一個大灶臺篮绿、一個小灶臺孵延、還有一個壁櫥。四五歲的我還沒有灶臺那么高搔耕,經常踮起腳尖想看看鍋里是什么隙袁。這時候奶奶會用鍋鏟挖點菜出來,讓我嘗嘗咸不咸弃榨。我每次都說咸,因為我不知道能說什么梨睁,我那時還不知道咸是什么概念呢鲸睛。
到了夏天,那時的我非常喜歡在飯廳睡午覺坡贺。把兩個長板凳交錯合攏官辈,就可以在上面躺一下午,直到睡出一片紅印遍坟。我現(xiàn)在還搞不懂我當時為什么會有這個癖好拳亿,就像我不明白小時候的我為什么會喜歡吃紅糖拌飯一樣。現(xiàn)在想想那板凳多磕人啊愿伴,上面坑坑洼洼的并不像如今的板凳修整得那么平整肺魁。而且地面還是傾斜的泥土地,睡時板凳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隔节,讓人覺得驚險不已鹅经。
小時候的我們總會有些長大后的自己無法理解的行為。
03
老屋的臥房不管白天還是黑夜怎诫,都是一片黑漆漆瘾晃。因為只有一個狹小的窗口,還被前面的房屋擋住了光線幻妓。我想我在飯廳睡覺一部分原因可能是當時的我不敢一個人在臥房睡蹦误。進門時有一道高高的檻,房里只有一個小小的燈泡,昏黃的燈光勉強可以看清房中的景象强胰。里面有三張床舱沧,兩張床并排放在最里面,中間隔著一個掉漆的木柜哪廓,還有一張擺在進門口處狗唉。我和奶奶睡一張床,爺爺睡我們對面那張床涡真,最外邊那張床放一些衣物的雜物分俯,有客人來才會收拾出來給客人住。
小時候的我總把房間里的那個有著雙層暗格的柜子稱作“藏寶箱”哆料,因為我總能從里面搜出一些小零食缸剪。可能是餅干东亦、可能是山楂片杏节、還可能是一袋各種各樣的從做酒的人家那帶回來的吃食。每次我放學回家典阵,第一件事是放下書包奋渔,第二件事就是把柜子上層的抽屜一整個抽出來,零食就放在抽屜下方的暗格里壮啊。暗格里一片漆黑嫉鲸,我每次把手伸進去都擔心會不會摸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但吃貨的心讓我克服了這一小小恐懼歹啼,而發(fā)現(xiàn)零食后的激動喜悅之情更是讓老屋整個都變得亮堂起來玄渗。
房間里還有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那時的電視都只有一個本地頻道狸眼。電視機后面有兩根長長的天線藤树,可以伸縮。我那時不知道那是什么拓萌,只是覺得把它一直拉到最長岁钓,又一點點地推回去很好玩。電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買的司志,它的年齡估計和老屋里那個我一出生就存在的甜紫,一到半點或整點就敲鐘的笨重的座鐘差不多。反正那電視一到陰雨天等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點加一陣“沙沙”聲骂远,而天氣好點的時候囚霸,就勉強可以看清電視劇演的是什么。
那時的我守著這個時好時壞的黑白電視激才,想著能看到電視就已經是十分知足的了拓型。我記得當時我最喜歡的一部劇叫“春光燦爛豬八戒”额嘿,我喜歡里面的小龍女,希望小龍女和她的豬哥哥在一起劣挫,不喜歡嫦娥册养。
小時候的我們向往一切美好的事情,總希望故事能有個好結局压固。
04
有段時間我對奶奶的那副老花眼鏡有著異乎尋常的好奇球拦。我問正在縫衣服的奶奶為什么要戴眼鏡,奶奶回道:“因為老啦看不清帐我,戴眼鏡可以看得更清楚哇坎炼。”有一次我趁奶奶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戴上她的眼鏡拦键,發(fā)現(xiàn)并沒有變清楚呀谣光,只是腳下的地面變得坑坑洼洼,有一個一個深陷下去的坑芬为。我對這個發(fā)現(xiàn)驚奇不已萄金,用腳一個個去踩,玩得不亦樂乎媚朦。之后我便經常偷偷戴上奶奶的老花眼鏡玩起這個自認為是自己發(fā)明的游戲氧敢。
我上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是用蘆葦棒制作十捆小棒询张,每捆十根福稳,用來第二天數數用。我跟爺爺說了后瑞侮,爺爺卻并不知道蘆葦棒是什么東西。現(xiàn)在想想可能是當時的我不會說蘆葦棒的方言鼓拧,就像有時跟爺爺說個新奇的事時半火,當我有些詞不會用方言表述時就會支支吾吾顯得很為難,爺爺也就聽不懂啦季俩。后來小棒是用廚房里的細柴做的钮糖。我已經忘了第二天帶著那十捆高矮胖瘦不一還彎彎曲曲的小棒去學校時老師的表情了。
廊道右邊對著飯廳的又是一道大門酌住,門上方的墻壁上有一幅壁畫店归,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用墨水畫的人,似是個垂釣的老者酪我。壁畫旁邊的墻磚因為雨雪的侵蝕經常會脫落消痛。奶奶經常告誡我沒事不要往那邊跑,怕被掉下來的磚塊砸中都哭。小時候的我有些不以為然秩伞,沒什么危險意識逞带,仍舊我行我素。
有次在路旁看到了一種很好看的花纱新,紫色的花瓣展氓,形狀有點像喇叭花,但比喇叭花小點脸爱。我記得校園里就有這種花遇汞,上面的標簽寫的是:夜來香。當時我想是因為這花在夜里會散發(fā)香氣所以才叫這個名嗎簿废。我摘了好多花籽回家空入,可是沒什么地方可以栽下。正當我犯愁時捏鱼,我突然想起了廊道盡頭那堵墻后面有一塊雜草叢生的荒地执庐,穿過那道會脫落的大門,進去后往左拐再出一個小門导梆,就是目的地轨淌。
所以那段時間我跑得格外勤快,經常在大門兩邊穿來穿去看尼,給它們澆水递鹉,日日盼著這些種子什么時候發(fā)芽呀,一天要過去看兩三回〔卣叮現(xiàn)在真是慶幸命大沒有被掉下來的磚塊砸中過躏结。當然那些花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半點動靜,我一天比一天失望狰域,漸漸地我就失了興趣不再管它了媳拴。等到大一點我才知道它不發(fā)芽很有可能是因為沒有泥土≌桌溃荒地是一條石子路屈溉,沒有泥土,只有一層薄薄的沙子抬探,混著小石子子巾,花籽就灑在石子上。
小時候的我們總會干些令長大后的自己哭笑不得的蠢事小压。
05
幼時我和小伙伴之間有一個非常流行的游戲线梗,叫做:網蜻蜓。先挑選合適的工具怠益,就是一根呈“丫”字型的細木棍仪搔。我們四處搜尋村民堆柴木的地方,一般在那都能找到合適的溉痢。再做簡單的處理僻造,例如修剪枝丫憋他。之后我們拿著準備好的工具開始穿梭在每個房檐下,尋找蜘蛛結的網髓削,因為我們必須借助蜘蛛網的粘性才能網住蜻蜓竹挡。尋到蜘蛛網后,一圈接著一圈轉動著木棍立膛,蜘蛛網就一層一層地被糊在“丫”字型木棍的分叉處揪罕,我們便可以就此去網住那些停駐在花叢間的蜻蜓。
每個人都屏息凝神宝泵,輕手輕腳地挪過去好啰,生怕驚動了那蜻蜓。但這種游戲我向來十有九輸儿奶,不知是我的腳步聲太大框往,還是那蜻蜓太警惕。每次都是差一點點闯捎,差一點點就成功地粘住蜻蜓了椰弊,結果每次都以蜻蜓飛走告終。每次失敗我們都會懊惱不已瓤鼻,懊惱之后又樂此不疲秉版,那時的我們是網到一只蜻蜓就能高興一下午的。難以想象茬祷,年幼的我就是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度過那一個個沒有空調清焕、沒有冰淇淋、沒有電視祭犯、沒有網絡也沒有手機的無聊夏日的秸妥。
如今長大了,我們住在有空調沃粗、有電視筛峭、有網絡的明亮的大房子里,手上拿著手機陪每,桌上開著電腦,旁邊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冰淇淋镰吵¢莺蹋可是,我們卻總是和人抱怨著說著“在家真是太無聊了”疤祭、“沒啥好玩的”盼产、“真想回學校啊”之類的話,大家也都普遍表示都是這種狀態(tài)勺馆,悶得慌戏售。每當這時我總會想起童年侨核,對童年里每天都仿佛有著無窮樂趣的自己表示嘖嘖稱奇。
真懷念啊灌灾,那已經回不去的童年時光搓译。
06
那時每到黃昏,家家戶戶便亮起了一盞盞昏黃的燈锋喜,沒有現(xiàn)在的節(jié)能燈那么亮堂些己,卻給這個寧靜的小鄉(xiāng)村增添了幾分溫暖祥和之感,使這個小山村有了江南水鄉(xiāng)般的溫情旖旎嘿般。煙霧從高聳的煙囪里裊裊升起段标,可以聽到好幾家的座鐘此起彼伏地敲響六點,鐘聲悠悠揚揚響在這一片青黑瓦片上空炉奴,每家每戶都開始忙碌起了晚飯逼庞。
我經常在外玩得忘記了時間,晚飯弄好后瞻赶,奶奶就會去老屋前面那條小路上赛糟,站在路口,扯著嗓子拖著長長的音調喊我的乳名:“X——X——”共耍,那氣吞山河的喊聲在整個村莊里回蕩虑灰。我聽到后急急忙忙從小伙伴家跑出來,邊跑邊回道:“哦——”痹兜,音照例也拖得長長的穆咐。奶奶再喊:“回來吃飯咯——”,我又回:“曉得哩——”字旭。這喊話似乎成了小山村的特色对湃,每到飯點便準時上演,不是你家就是我家或者大家一起喊著自家的熊孩子回來吃飯遗淳。足可見那時的我們真的很野拍柒。
在老屋里是沒有如今的夜生活的。吃完晚飯洗完澡爺爺也栓好了門屈暗,就準備睡覺了拆讯。八點上床,九點就熄了燈养叛。有時爺爺奶奶會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聊會天种呐,我躺在床上,扇著扇子弃甥,聽著他們聊最近村里發(fā)生的趣事爽室,聊陌生人名的家長里短,還聊一些他們年輕時的經歷淆攻。后來熄了燈阔墩,老屋便籠罩在一片沉沉夜色的寂靜中嘿架,就像它的年齡般深沉肅穆。偶有月光透過床前那扇窄窄的窗口照進來啸箫,灑下一片寒涼耸彪。我聽著村里間或響起的狗吠聲,想著會不會有壞人破開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門闖進家里來筐高,就這樣沉沉進入了夢鄉(xiāng)搜囱。
一睡,仿佛很多年柑土。
07
時代前進的腳步太快蜀肘,日新月異,這座村子也仿佛在一夜間發(fā)生巨變稽屏。家家戶戶都有了大彩電扮宠,各種磚紅色的新房拔地而起,網線連接著外面的精彩世界狐榔,一瞬間各種各樣的信息涌進了這個寧靜落后的小山村坛增。
鄉(xiāng)村變得越來越嘈雜熱鬧,那片老屋卻一天比一天沉寂薄腻,一天比一天落寞收捣,像個被遺棄的老人。終于有一天庵楷,卡車開了進來罢艾,在一陣轟隆聲中,老屋塌了尽纽,再也立不起來了咐蚯。
老屋連著我的童年時光一起,埋在了那片瓦礫堆起的小土山里弄贿,像是一個個倒扣的盆盂春锋,又像是一座座埋葬往事的孤墳。
新事物的崛起總伴隨著舊事物的消失差凹,舊事物的消失總會牽扯出回憶往事的感傷期奔,感傷過后總是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息,嘆息的背后是我們每個人對強大的時光的妥協(xié)危尿。
如今能庆,老屋不在了,我要去哪里找尋我那丟失的童年呢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