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這個瘋女人榜掌,是真的瘋了优妙,不是什么隱喻暗喻。瘋女人是我在老東家時候隔壁部門的同事憎账,一開始并不瘋套硼,后來越來越瘋,嚇得我們惶惶不可終日胞皱,大氣不敢一出邪意。
和瘋女人挨著坐的那段日子,是我們部門最和諧的一段時光朴恳,巴小姐也跟我們一起在瘋女人的震懾下團結(jié)了起來抄罕。
瘋女人叫吳量,因為瘋勁上來時比較猛烈于颖,我們私下里都叫她量神呆贿,三米之內(nèi)誰也不敢近身。她是從市場部轉(zhuǎn)到隔壁另類投資部的森渐,據(jù)說市場部做不下去了做入,一般人哪有這待遇,于是大家紛紛猜測又是個有來頭的同衣。人長的挺高大竟块,膚白貌不美,但笑起來很爽朗耐齐,因為另類投資部只有她一個女生浪秘,我們部門又是好吃且大方蒋情,經(jīng)常請她吃吃零食,起初關(guān)系頗為不錯耸携。那時候巴小姐十分熱衷于和其他部門周末聯(lián)誼棵癣,我們雖然有些勉強,但迫于淫威也只能撇下妻兒夫女捧場夺衍,量神也在被邀之列狈谊,還合過影。后來量神瘋了之后沟沙,我們發(fā)現(xiàn)居然還跟她照過相河劝,有點觸目驚心。
一天午休矛紫,部門幾個女人赎瞎,巴小姐,小伊颊咬、小文和我因為買的眼罩到貨了開心不已煎娇,那種眼罩上印著大大的卡通貓眼睛,有的還是對眼兒贪染,用來戴上睡覺,別人看來仿佛特別不正經(jīng)地睜著大貓眼瞅著他催享,我們互相換著戴杭隙,大笑不止,還相互拍照因妙。突然痰憎,小伊隔板后猛地站起來的量神,一聲巨響摔下她的文件攀涵,惡狠狠瞪著我們铣耘,氣勢洶洶打我們身邊走過,我們覺得可能影響了她工作以故,壓低了聲音接著笑蜗细,不一會兒,她回來了怒详,怒斥炉媒,“都白活了都!”雖然我們不明所以昆烁,但瞬間噤聲了吊骤。這是她第一次沖我們發(fā)作。
不安靜静尼,是量神第一不能容忍的白粉!
那之后传泊,最先受波及的是與她一板之隔的小伊。小伊接聽工作電話鸭巴,和對方討論業(yè)務(wù)眷细,量神騰地躥起來,一張兇惡的大白臉貼著小伊說奕扣,“你很了不起是嗎薪鹦!”小伊面色淡定地掛了電話。那天后來小伊在去洗手間的路上與量神擦肩而過惯豆,被罵了一句“婊子”池磁。小伊不可能再冷靜了,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楷兽,也因此知道量神是真瘋了地熄,可是跟瘋子又怎么能計較呢?只有躲著芯杀。
可量神不放過我們端考,她每天都會冷冷地掃視我們這一帶,身形魁梧揭厚,面部僵硬却特,時不時冒出幾句臟話,聽不清說什么在說誰筛圆,有時候還會朝我們的方向扔礦泉水瓶子裂明。從此,我們不敢大聲接聽電話太援,上廁所約著去闽晦。只有巴小姐不分輕重,作為上司提岔,她大聲問小伊問題仙蛉,小伊不敢出聲,只敢用點頭或搖頭來回答碱蒙,復(fù)雜的就用寫的荠瘪。巴小姐說,你至于嗎赛惩!小伊用力地點點頭巧还。
不知為何,量神對巴小姐倒從沒有為難過坊秸,可能因為巴小姐一直以來的飛揚跋扈麸祷、理直氣壯、不講道理以及不漂亮讓她有幾分敬重和相惜褒搔。被瘋子欣賞阶牍,巴小姐也是受之無愧喷面、旗鼓相當(dāng)了。但畢竟巴小姐不瘋走孽,還是惜命的惧辈,作為年長的員工,我有時也會斗膽勸巴小姐磕瓷,特殊時期還是別這么不知死活盒齿,忍一忍,安靜一點以免生事困食。巴小姐雖然有些不屑边翁,但也加入了沉默者聯(lián)盟。
我們這一片全體靜音之后硕盹,她瘋起來就更明顯了符匾,有天早上她突然對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同事嚷,“你聽說過敲頭黨嗎瘩例?出門最好小心一點啊胶!”嚇得我悄悄把筆筒里的剪刀藏了起來。
我們的辦公室是全敞開式的垛贤,每個部門之間沒有屏障焰坪,都連著,一個大空間聘惦,我們是量神右隔壁琳彩,還有一個左隔壁部門,全然不知氣氛微妙的變化部凑。收盤之后依然大聲說話,吃東西碧浊,打電話涂邀。量神在這邊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桌子快掀起一角了箱锐,他們還絲毫不察覺與自己相關(guān)比勉。而我們已經(jīng)暗暗捏了一把汗,心里發(fā)毛驹止,又不敢沖過去提醒浩聋。果然量神發(fā)飆了,罵罵咧咧摔著東西臊恋,一身虎氣從他們身邊走過衣洁,shit,shit不停嘴抖仅》环颍可那些人只是一臉驚詫并沒有當(dāng)一回事砖第,后來被罵的多了,也漸漸禁了聲环凿。但還是有人會忘梧兼,比如C君在一片寂靜中掐尖嗓門兒跟小女兒打電話,“哎呀智听,寶寶羽杰,爸爸好想你啊,你今天下午乖不乖啊到推,你都干了什么呀考赛?…你有沒有想爸爸啊环肘?”巴小姐悄悄在群里說欲虚,“這種情況下,C君也不放棄打電話悔雹,可真是父愛如山案炊摺!”
巧不巧腌零,在她愈演愈烈的階段碰上我過生日梯找,按照傳統(tǒng),過生日要請大家吃蛋糕益涧,自己部門臨近部門和要好的同事锈锤,熱鬧一番,再收收小禮物闲询。那一天久免,部門內(nèi)我打好招呼,送禮物悄悄的行事扭弧,蛋糕我會給他們送到桌上阎姥。我還跟遠(yuǎn)在辦公室另一面不知情的靜說了,過來找我吃蛋糕的時候務(wù)必不要出聲鸽捻,她表示不解呼巴,我告訴她瘋女人的事,告訴她每天心驚膽戰(zhàn)的上班御蒲,逃出生天的下班衣赶,你懂嗎?她不能理解厚满,她覺得有點可怕但更加可笑府瞄。這一切搞定以后,最關(guān)鍵的一個問題是碘箍,我的生日蛋糕要不要給量神一塊呢摘能?我廣泛征求了意見续崖,經(jīng)過幾番論證,如果我送她一塊蛋糕团搞,最壞的結(jié)果是她把蛋糕扔在我臉上严望,浪費一塊蛋糕外加自取其辱,如果我不送她蛋糕逻恐,她也許會認(rèn)為我瞧不起她而懷恨在心進(jìn)而引發(fā)對我乃至全部門的制裁升級像吻,所以我決定送她一塊蛋糕。我僵硬地笑著复隆,雙腿顫抖拨匆,戰(zhàn)戰(zhàn)兢兢端著一小塊蛋糕,大小正合適挽拂,不大也不小惭每。我鼓起勇氣走到她跟前,挺起胸脯來亏栈,她坐著也可以像拎小雞一樣掐死我台腥,“吃塊蛋糕吧?”我故作鎮(zhèn)定地說绒北。她撇了我一眼黎侈,冷淡的說,“生日懊朴巍峻汉?”“是啊∑晖”不知為什么休吠,她說的那三個字突然讓我很感激,我體會到一種隱約的慈悲业簿,她的寬宏大量瘤礁,她沒有嫌棄我憎恨我,她放過了我辖源。
后來安靜也不能讓她滿意,她在頂頭上司經(jīng)過的時候往地上吐痰希太,潑水克饶,謾罵,她會毫無征兆的沖到正在愉快說話的鄰鄰部威脅A誊辉,威脅B矾湃,威脅C,威脅他們堕澄,“你的是兒子邀跃,你的是女兒霉咨,對不對?”甚至有一回她奔向一個男同事拍屑,用英文罵他盯著她的屁股看途戒。她的罵聲很大,但是不太清晰僵驰,她摔東西的動靜越來越響喷斋,終于在一次扔礦泉水瓶的時候,完美的砸在人事部老總的身上蒜茴。
其實事情早就驚動了管理層星爪,但人事部希望量神的頂頭上司能自己解決,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啦粉私?女同事生理期啦顽腾?失戀啦?總之不到萬不得已诺核,人事部不想主動面對她抄肖。但事實是,頂頭上司J君是最大的受害者猪瞬,原本就是硬塞給他的人憎瘸,雖然量神也是海歸,但是對于另類投資部各色常青藤名校的大神而言陈瘦,并不太好用幌甘,幾乎沒有什么活兒可讓她做,更何況誰還敢給她派活兒痊项,但人事部嘛總是要從部門身上先找原因锅风,也是,方圓三五個部門鞍泉,原本一群很不好管很有個性的大咖們皱埠,居然被量神治理得服服帖帖,包括巴小姐咖驮,何等囂張的人物边器,也敬她五分。人們開始猜測托修,量神怕不是管理層專門放進(jìn)來整理勞動紀(jì)律的吧忘巧。
當(dāng)然不是∧廊校總經(jīng)理這會兒正頭痛呢砚嘴。人事部老總說,聽說她是不是您介紹進(jìn)來的,不然您看看怎么處理际长?總經(jīng)理說耸采,為什么你們都覺得她是我的關(guān)系,哎工育,不是我虾宇,是——,算了翅娶,你們看看怎么處理吧文留,必要時問問律師。人事部于是組織人馬竭沫,一男一女二人找量神談話燥翅。
那次談話之后,量神消失了兩周蜕提,我們好似久違了陽光的囚犯森书,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可以盡情的說話谎势,可以不偷偷摸摸打電話凛膏,盡情展現(xiàn)父愛母愛,同僚之愛脏榆。
量神回來后猖毫,目光變得呆滯,臉也臃腫了须喂,沒什么精神吁断,我們猜她可能去看醫(yī)生吃了藥了。但好景不長坞生,她又恢復(fù)原狀仔役,比原來更厲害。
聽說人事部跟她談話的時候是己,問到她為什么情緒激動又兵,是遇到了什么事?她的回答是卒废,她覺得辦公室很多人都在偷窺她的隱私沛厨,她的電話也有人監(jiān)聽,她受不了被人偷窺的生活摔认。
她確實是病了逆皮,還病得不輕。沒有人在偷窺她级野,因為本沒有人在意她页屠。如今我們在意她,也只是因為怕她蓖柔。
對于病人辰企,合同期內(nèi),公司也不好開除况鸣。但在這片核心業(yè)務(wù)辦公區(qū)是不能讓她再待下去了牢贸,否則周邊三五個部門都要病了。于是公司把她換到一個邊緣的崗位镐捧,可以說就是為養(yǎng)著她安排的一個崗位潜索,最小化傷害原則吧,人事部也盡力了懂酱。于是量神搬走了竹习,搬到了辦公室另一邊,靜的那片區(qū)可以看到她列牺,我們從此只有在上廁所的路上偶然能遇到整陌。
她搬走之后,我們恢復(fù)了常態(tài)瞎领。巴小姐和我們也沒有了之前那種團結(jié)泌辫,巴小姐開始挑刺兒、開始用她不瘋的手段整理她的下屬們九默,打個巴掌給顆甜棗震放,今天寵這個,明天訓(xùn)那個驼修,搞的部門暗流涌動殿遂,烽煙四起。我和小伊邪锌、小文自顧不暇勉躺,已然忘了量神的存在。
但是量神在暗暗的晉級觅丰,靜有次突然跑過來饵溅,面如土色,說剛剛在電梯間就她和量神倆人妇萄,量神毫無征兆的沖她破口大罵蜕企,中英文夾雜,非常難聽冠句,且氣勢極其兇猛轻掩,感覺隨時會被她一拳揍扁。靜慌慌張張又去找人事部了懦底,公司總得顧及我們這些正常的員工吧唇牧!她生氣的說。享受過靜這種待遇的,少說也有十好幾個丐重,完全隨機腔召。聽說她有一次還把熱咖啡潑在了素不相識的男同事身上。我想她一定認(rèn)為那個男同事在看她的胸或屁股扮惦,但有趣的是臀蛛,潑完之后她居然跟他道了歉。
公司再不敢讓她來上班崖蜜,可誰又不敢去跟她說不讓她來上班浊仆。據(jù)說想要聯(lián)系她的家屬,但聯(lián)系不上豫领,她很早就出國念書了抡柿,父母離異,年紀(jì)也都挺大等恐,估計她也早不跟他們聯(lián)絡(luò)沙绝,留的電話聯(lián)系不上或者聯(lián)系上了也沒人能管。只好取消她的門禁卡權(quán)限鼠锈,公司每個門她都無法進(jìn)來闪檬。但她堅持要來公司打卡,刷一下她已經(jīng)被取消了權(quán)限的門卡购笆,每天刷卡的時候粗悯,會聽到她尖利、猛烈同欠、瘋狂的叫罵聲样傍。誰要是那個時候正巧在電梯井或走廊,是做抱頭鼠竄狀的铺遂。
后來的一年衫哥,我們和巴小姐矛盾升級,無法呆下去了襟锐,我最先離開了公司撤逢,接著小伊小文次第走了。
我們走后粮坞,聽說量神終于被辭退了蚊荣,那時她已經(jīng)發(fā)展到在寫字樓下面對著路人狂罵耍橫,在地鐵里威脅乘客的地步莫杈。等到她勞動合同到期的那一天互例,公司給她發(fā)了個短信,解除了勞動關(guān)系筝闹。那之后沒聽說她再去公司媳叨。
仔細(xì)回想起來腥光,量神每一次發(fā)瘋都守住了一道底線,她發(fā)起瘋來固然可怕糊秆,但從來沒有直接傷害過人柴我,沒有對著誰動刀,放火扩然,動拳頭,礦泉水瓶是泄恨隨機扔的聋伦,潑咖啡也許是唯一一次針對性較強的肢體攻擊夫偶。雖然每一次她撲面而來的時候我們都覺得性命堪虞,但每一次她都守住了這條底線觉增。但我不知道沒有家人幫助兵拢,不吃藥,徹底被社會放逐的她逾礁,殘存的理智還能控制多久说铃。
我不希望在茫茫人海中再遇到她,我怕她嘹履,更可憐她腻扇。她是個病人,我不知道她是怎樣從一個對生活充滿希望的人變成了孑然一身砾嫉、全世界的敵人幼苛,不知道在爆發(fā)之前她壓抑了多久,不知道是來自基因還是來自生活的扭曲焕刮。
我還遇到過一些不快樂的人舶沿,他們看上去很安靜,沒有瘋配并,但憋著大招括荡,到頭來驚天動地。所以我也不知道量神瘋著于她于我們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溉旋。
2020.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