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午夜的地鐵站口,算是這里燈光最明亮的地方了呻惕。這座地鐵站建在城市和近郊的邊界處酷鸦,周圍的路燈很暗淡饰躲,只有卡車會呼嘯而過。
老甘坐在地鐵站門口啃著半個燒餅臼隔,腳邊放著半瓶自己撿來的礦泉水嘹裂。他剛剛從市中心回到近郊,打算就著亮光吃點東西摔握,再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睡覺寄狼。
乞討的生活是艱辛的,但在老甘看來盒发,這是對自己而言例嘱,最輕松的活法兒。老甘四十多歲宁舰,也沒娶媳婦拼卵,自己是賤命一條。乞討掙來的錢最容易蛮艰,不用累死累活種老家的那幾畝薄田(租給別人還能白掙一點)腋腮。只要扮出一臉慘相,往大城市的商業(yè)街一坐壤蚜,每天都能掙出小幾百塊錢即寡,何樂而不為呢?每年還能回老家歇上兩三個月袜刷。老甘想著聪富,自己這輩子,就這么對付過去挺好著蟹。
老甘和那些拉幫結(jié)伙的乞丐有些不同墩蔓,他喜歡自己單干梢莽,不想把自己辛辛苦苦討來的錢交給蛇頭當會費。雖然這樣乞討的位置不好奸披,有時還會被人排擠昏名。但老甘覺著這種活法,最起碼阵面,落個自在轻局。
跟蛇頭干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分到一些缺胳膊少腿的“財神”样刷,有時候還能分到些拐來的小孩子仑扑。有一個和老甘熟識的乞丐,就曾分到一個沒有腿的人颂斜, ? ? 每天掙個一兩千跟玩兒一樣夫壁。但老甘對這件事總有些避諱,就算是乞討沃疮,他也覺得這么干心里過意不去盒让。
老甘低眉榻眼的啃著燒餅,想著一對雜七雜八的事情司蔬,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腳邑茄。
那雙鞋子的款式很新,一看就是個年輕人俊啼。
老甘抬起頭肺缕,看到一個白凈的年輕人正站在自己面前,那年輕人個子很高授帕,體型微胖同木,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有事跛十?”老甘說話有點口音彤路。
“老伯,大晚上的就吃這個芥映,不合口味吧洲尊。”
老甘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燒餅奈偏,沒作聲坞嘀,只是點頭。
“不如這樣惊来,老伯您幫我個忙丽涩。我請您吃頓飯,再給您些錢裁蚁,您看怎么樣矢渊?”
老甘滿臉警惕检眯,心想這大半夜的找個老乞丐幫忙,準不是好事昆淡。
“我得聽聽才能做決定」粞希”老甘說昂灵。
“嗨,其實也不是啥難事舞萄。我爸媽想給家里挖個菜窖眨补,找工人吧,價錢又太貴倒脓。所以我才想找您這樣的人幫忙撑螺。”
菜窖崎弃?一聽是體力活兒甘晤,老甘心里就范怵,畢竟是懶習慣了饲做。
“賣苦力哈线婚!老子不干,你找別人吧盆均∪祝”
年輕人的表情有些為難,對老甘說:“您就幫了這個忙吧泪姨,我問了一個晚上游沿,實在找不到別人了。在您挖完之前肮砾,管吃管住诀黍,事成之后給您一千塊。您看行不唇敞?”
老甘一聽錢便動了心蔗草,關(guān)鍵是管吃飯,但這錢比他想要的還少些疆柔。
“一千五咒精,行不?”
年輕人咂咂嘴說:“行吧旷档,只要您肯幫忙模叙。”
老甘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鞋屈,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不像是壞人范咨。更何況講話還總是吧“您”字掛在嘴邊故觅,老甘什么時候有過這樣的待遇。他決定索性接下 ? ? ?這個活兒渠啊。
老甘緩緩站起身输吏,把剩下的一口燒餅吞掉,拉緊破棉服的衣襟說:“看你小子對頭替蛉,帶路吧贯溅!”
那年輕人連聲道謝,笑了躲查。
老甘總覺得他笑得有點詭異它浅。
年輕人在前面帶著路,老甘跟在后邊镣煮。忽明忽暗的街燈漸漸消失了姐霍,兩個人走入了一片荒蕪的野地,遠處影綽綽的還有片低矮的樹林典唇。
老甘心里有些發(fā)毛镊折,但又不想失去這個賺錢的機會。
“一會兒到地方蚓聘,管飯的是吧腌乡。”他問
“老伯夜牡,那還能有假与纽。”
年輕人打開手電筒塘装,兩個人在荒野里越走越深急迂,公路在他們背后越來越遠。
“快到了嗎蹦肴?”老甘問僚碎。
年輕人只是點頭,沒有說話阴幌。
終于在林子邊上勺阐,年輕人挺下腳步,笑著對說:“這就是我們家要挖 ? ? ? ?菜窖的地方矛双,您看看渊抽,一會兒我?guī)ゼ依锍燥垺议忽!?/p>
老甘愣頭愣腦往前面湊懒闷,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他終于看清了那片土地。
那是個四四方方的深坑愤估,像是埋死人的墳地帮辟。
老甘立刻感覺不對,扭頭就要跑玩焰,就在他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由驹,一把尖刀扎到他的肚子上,一下又一下昔园。
手電筒的光照著年輕人扭曲的臉荔棉,老甘拼命掙扎,但越是掙扎身上挨的刀子就越多蒿赢。他漸漸失去了力氣,被捆住手腳渣触,塞上嘴巴羡棵。
丟進了深坑里...
在老甘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鐵锨的聲音嗅钻,感覺泥土落在自己的胸口皂冰、雙腿和臉上。他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养篓,傷口也不再疼痛秃流,意識變得模糊。最終他眼中的光芒飛上天空柳弄,瞳孔化為了黑夜的一部分舶胀。
從高二的那年寒假開始,承軻就發(fā)現(xiàn)自己白天會莫名其妙的丟失一段時間碧注,對發(fā)生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嚣伐。有時,即使睡得很早萍丐,他第二天起來也會筋疲力盡轩端,身上還有汗味。他曾經(jīng)問起過伊索逝变,但伊索說自己對這件事渾然不知基茵。
承軻的精神漸漸萎靡下去,總是頭暈?zāi)X脹壳影,情緒也十分低落拱层。他常常回憶起過去的那些事情态贤,每次想起都痛苦不堪舱呻。
對于流浪漢接二連三失蹤的新聞,他和大部分人一樣,絲毫沒有關(guān)注箱吕。
(二)
日子過得很快芥驳,高三生活的壓力降到承軻的肩膀上。照常理來說茬高,這樣的生活雖緊張勇婴,但也不至于難以接受〗希可是承軻這一年的狀態(tài)很差,情緒也陷入了最深的低谷里阀捅。過往的回憶折磨著他,讓他夜不能寐熏瞄。他的生活變得很封閉脚祟, ? ? ? 沒有朋友,除伊索之外也不愿和任何人交流强饮。
如果說過去他的心靈只是干癟由桌,那么現(xiàn)在則是支離破碎,難以為繼了邮丰。
星期日上午行您,承軻從床上醒來。
他剛剛做了個惡夢剪廉,不出所料娃循,這夢境和過去不美好的回憶有關(guān)。
實際上斗蒋,他每天都做著相似的惡夢捌斧。這對他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特別的事情泉沾。
他睜開眼骤星,窗簾半開著卻沒有陽光泄進來,看來這又是個冬日里尋常的霧霾天氣爆哑。最近兩年洞难,人們好像特別關(guān)注這件事。
伊:早安揭朝,沒用的廢物队贱。
他沒有理會伊索的話語,伊索現(xiàn)在每天都不遺余力的諷刺他潭袱,他對此早就有些麻木了柱嫌。他感覺伊索對他好像有點不耐煩。
他翻身下床屯换,身上有一股難聞的味道编丘。
伊索又向他展示著回憶的片段与学,痛苦的感覺再一次向他襲來。
——“撤職嘉抓!”—“撤職索守!”一個胖男孩站在教室中央痛哭流涕。
“真有意思抑片,伊索卵佛。”他不屑的說敞斋,這些記憶他已經(jīng)看過幾千遍截汪,幾萬遍了,對此他早已感到麻木植捎。但與其說是麻木衙解,倒不如說,是疼痛到極致焰枢,已經(jīng) ? ? ? ? 毫無感覺丢郊。
他從房間里走出來。父母顯然不在家医咨,餐桌上有張留給他的字條。
承軻向衛(wèi)生間的方向挪動腳步架诞,他想洗把臉拟淮,刮刮胡子。
記憶的片段依舊在他頭腦里閃爍谴忧。
——“周成墩兒很泊!哈哈!周成墩兒沾谓!”
——“你這次真的要倒霉了委造!”
承軻緩緩打開洗手池的抽屜,取出父親那把老舊的折疊刮胡刀來均驶。
那把刀的刀刃很鋒利昏兆。
他疲憊的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妇穴,腦袋嗡嗡作響爬虱。
那是張面色陰沉的臉,與過去相比已經(jīng)消瘦了許多腾它。油膩的頭發(fā)緊貼著前額跑筝,眼圈黑得發(fā)紫。這種勞累和備考應(yīng)有的樣貌完全不同瞒滴,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曲梗,惡夢每晚都伴隨著他。那怕吃那些父親買給他的,減緩壓力的藥物虏两,也沒有效用愧旦。承軻的眼睛就像是黑洞,零星閃爍著無力的光芒碘举。
伊:你就像是只鬼忘瓦,一只有肉體,無魂靈的“活鬼”引颈。
承軻緩緩舉起剃刀耕皮,把冰冷的刀鋒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他再次思索起那些事情的意義蝙场,這些事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凌停。有人說,當你追究生活的意義時售滤,你便陷入了無法走出的死局罚拟。因為每個人的人生,所走的路徑雖各不相同完箩,但最終都會歸于虛無赐俗。唯一能開解你的是,在短暫的生命中弊知,一定要找到那件你真正熱愛的事物阻逮,那個你愿意追求一生,并付出靈魂的理想秩彤。
承軻曾經(jīng)擁有過叔扼,卻又最終失去了。他的內(nèi)心不夠強大漫雷,說是敏感懦弱則更加契合」细唬現(xiàn)在回頭看看,他覺得自己這近十年的生活就像一場玩笑降盹。他在乎每一個人的感受与柑,卻不曾為自己爭取。
他是如此的懦弱蓄坏。
記憶的片段依舊是那么清晰仅胞。
——“有話要和老師直接說〗1瑁”
——“不要拐彎抹角干旧,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帽危”
他忽然有一種把到往脖子上劃的沖動
承軻把剃刀緊貼著皮膚向下游走椎眯,刀刃貼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挠将。
伊:這刀下面有氣管,旁邊就是動脈编整。
軻:也許只要輕輕一劃舔稀,一切便都會好轉(zhuǎn)。
伊:來吧掌测,至少用死亡向我證明内贮,向我證明你的骨氣。
承軻的手在發(fā)抖汞斧。
伊:瞧瞧夜郁,懦弱的周成墩兒連死都不敢!
回憶以更迅猛的攻勢向承軻襲來粘勒。
——“你就是個懦夫竞端!”
——“你太迷戀班長的位置了!”
——“你這次真的要倒霉了庙睡!”
——“有話要和老師直說......”
——“老子買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事富!”
......
回憶的片段夾雜著伊索的狂笑聲,讓承軻的頭腦有種要炸裂的感覺乘陪。
他手中的剃刀在皮膚上越貼越緊统台。
終于,在這一片的令人窒息的喧鬧聲中啡邑,承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畫面贱勃。
那是蘇悅的眼睛......
金屬落地的聲音,在承軻腳邊響起谣拣。
承軻恍惚的站在那里,脖子上淺淺的傷口流下一道鮮血族展,滴落在衣服的前襟上森缠。
伊:我就知道你沒有做這件事的勇氣。如果你無心離開這塵世仪缸,那么我們兩個老朋友更進一步如何贵涵?
軻:我跟本不懂你的意思。
伊:不恰画!你懂宾茂!你一直都懂!在你的頭腦里拴还,沒有一件事能逃過我的眼睛跨晴。
承軻用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他感覺周圍的溫度在不斷升高片林。
伊:是復(fù)仇端盆!是那個你日思夜想又不敢實踐的事情怀骤!每個曾傷害過你的人都應(yīng)該去死!
軻:我有著一顆向往光明的心焕妙!我要和黑暗的現(xiàn)實反抗蒋伦!
伊:你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而軀殼沒有心靈焚鹊!
軻:自我第一次直視黑暗!我就注定是光明的一部分痕届!
伊:你真是愚蠢的可笑!
承軻感覺視線一點點模糊末患,在他的腦海里伊索展開了一副凄美的畫卷研叫。那畫卷貫徹始終,像電影膠片一樣阻塑,快速切換著畫面蓝撇。
伊:你是盜火者,是不滿黑暗現(xiàn)實的普羅米修斯陈莽。你被天上的神囚禁在高加索的山巔上渤昌。
軻:為理想奉獻!我心甘情愿走搁!
伊:我是天空的巨鷹独柑!我會剜你的皮肉!吞吃你的心肝私植!你會永遠不死忌栅!舊的傷口會一次又一次愈合,而我會一次次揭你的傷疤曲稼!你將永遠承受回憶的苦痛索绪!
軻:至少我給世界帶來了光明!
伊:不贫悄!你沒有瑞驱!你把光明寫進自己的詩歌里!對這黑暗的世界沒有改變窄坦!
承軻回顧自己曾經(jīng)的生命唤反,無話可說。
伊:你是受難者鸭津,是不滿罪惡世界的耶穌彤侍。你被地上的人釘死在各各他的十字架上!
軻:為理想奉獻逆趋!我心甘情愿盏阶!
伊:我是你的施刑人!我會鞭笞你赤裸的脊背闻书!為你戴上荊棘王冠般哼!你會飽受折磨吴汪!你將一次又一次被陽光曝曬,又一次次被雨露喚醒蒸眠!現(xiàn)實會把你的一切成就當成罪愆漾橙!
軻:至少我給世界帶來了救贖!
伊:不楞卡!你沒有霜运!你把救贖寫在自己的詩歌里!對這罪惡的世界沒有改變蒋腮!
凄美的畫圈收斂起來淘捡,承軻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認知原來從不正確池摧。
伊:你根本就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圣人焦除。
軻:那我...到底是什么?
伊:自黑暗向你襲來的那一天作彤,你就成為黑暗的造物膘魄,融入其中。
軻:我...我......
伊:大聲說出來竭讳!
“我是黑暗現(xiàn)實的一部分创葡!”承軻的聲音在房子里回蕩。
伊:我們要做的绢慢,只有復(fù)仇灿渴!
承軻用冷酷的目光望向鏡子中的自己。
記憶樁樁件件的襲來胰舆,如此清晰骚露。
——“撤職!”缚窿,“撤職棘幸!”
——“不要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周成墩兒滨攻!哈哈够话!被爹娘寵壞的乖寶寶蓝翰!
——蘇悅的眼神好像在說:“我對你感到失望光绕!”
“我恨你!”這聲怒吼來自喉嚨深處畜份。
承軻用拳頭瘋狂的捶打著鏡子中的自己诞帐,仿佛要將過去的自己擊倒,永遠的從人世中抹去爆雹。
“我恨你停蕉!”—“我恨你愕鼓!”......
即使破碎的鏡片扎入手背,他也沒有停下慧起。
承軻的眼睛仿佛要瞪出血來菇晃,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望著破碎鏡子里自己的臉蚓挤。
那張臉就像畢加索的畫作一樣扭曲磺送、詭異。
伊:看哪灿意!多么美麗的花紋估灿!
承軻的意識一點點飄遠,那種無力感再度向他的全身襲來缤剧。
伊:我要讓周承軻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馅袁!
承軻再度向黑暗的深處墜落,和多年前在教室里發(fā)生的那一幕如此相似荒辕。他的感官從四面八方消退汗销,緊縮成一個虛無的存在,唯有他的意識還殘存在那里兄纺。當他再次蘇醒的時候大溜,他將成為那個旁觀者,一如伊索多年以來的生活估脆。
鏡子中的人興奮的望著自己钦奋,他有著和承軻一樣的容貌,但眼睛中閃爍的光芒卻完全不同疙赠。
伊索笑了付材。他觸摸著曾經(jīng)屬于承軻的皮膚,感受著手指活動的感覺圃阳,甚至享受傷口的刺痛厌衔。在過去的歲月里,這些東西他只能旁觀捍岳,或者趁承軻熟睡時才能體驗「皇伲現(xiàn)在,第一次的锣夹,他感受到自由页徐。
歷經(jīng)十多年的時光,他終于不再是那個旁觀者银萍。
他完全控制住這個軀體了变勇。
軻:伊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贴唇?
伊索沒有作聲搀绣,對著鏡子詭異的笑著飞袋。在承軻處在精神崩潰邊緣時,接管這個身體链患,本來就是他的計劃巧鸭。
這么多努力,沒有白費麻捻。
伊索沒有理會承軻在他頭腦中的吶喊蹄皱,他充滿仇恨,承軻那些痛苦回憶對他而言是一樣的刻骨銘心芯肤。
他想做的只有復(fù)仇巷折。
不僅是對那些傷害過他的人,還有這個世界本身崖咨。
伊索自言自語道:
“給你個建議锻拘,無聊的時候翻看記憶,可是個不錯的消遣击蹲∈鹉猓”
他換上一身衣服,永遠離開了這個被承軻視為家的地方歌豺。
(三)
①
蘇悅用纖細的手指關(guān)上手機鬧鐘推穷,躺在床上輕聲發(fā)出一陣嘆息。
時間已是早上六點类咧,再過一個小時早自習就要開始了馒铃。生活就這樣來回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痕惋。如果說生活是一部情景劇的話区宇,那么屬于她的鏡頭一定很單調(diào),只有家和學校兩個場景值戳。
她睜開眼睛议谷,深褐色的眸子望著天花板,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堕虹。她的臉已然經(jīng)歷過青春期的洗禮卧晓,褪去兒時的稚氣,變得更加動人赴捞。
蘇悅舒展著手臂逼裆,想在床上伸個懶腰。但在胳膊伸出被窩的一剎那螟炫,她退縮了波附。冬日清晨的寒冷向她襲來艺晴,躺在被子里不動還好昼钻,這微微一動掸屡,涼風就灌進了被子。她感覺從自己的背后傳來一陣僵硬然评。
她皺皺眉仅财,牙齒下意識的微咬嘴唇,這表情和小時候如出一轍碗淌。
一定是昨天晚上總結(jié)歷史筆記盏求,寫得太久了。她心想亿眠。
蘇悅在枕頭上擺了擺腦袋碎罚,想活動一下自己酸痛的脖子。
她轉(zhuǎn)過頭望向窗外的天空纳像,一如既往地荆烈,窗外的天空是沉沉的灰色。
這幾年北方地區(qū)的霧霾愈發(fā)嚴重竟趾,蘇悅有時會想憔购,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會無緣兒時看到的藍天。
面臨這種情況岔帽,應(yīng)該對城市的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進行調(diào)整玫鸟。降低第二產(chǎn)業(yè)比重,將高污工業(yè)遷移至城市的下風處或垂直郊外犀勒,淘汰落后產(chǎn)業(yè)屎飘。并且要引進高新技術(shù)產(chǎn)業(yè)或加大第三產(chǎn)業(yè)比重,促進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優(yōu)化升級贾费。
蘇悅不自覺的回想起做地理題時的套話枚碗。
死記硬背這些東西有什么意義呢?她悲哀的想铸本。
高三的壓力讓她喘不上氣來肮雨,高考的日期也在一天天逼近。
蘇悅的這種失落感箱玷,不僅是因為學習壓力這一個原因怨规。
今天對她來說本來是個特別的日子,但是她卻要獨自一人面對锡足,自己在這間學校旁的出租屋里慶祝這個重要的日子波丰。
她有時會覺得很孤獨,就像每個人的體驗一樣舶得,這種孤獨感隨著她的成長一點點增加掰烟。她陷入回憶,回想起孩提時代那些無憂無慮,散發(fā)著迷人色彩的歲月纫骑。
她隱約想到一個人......
蘇悅無意識的輕舔嘴唇蝎亚,她暗自提醒自己,起床后要喝點水先馆。
看來18歲生日发框,是要自己一個人過了。
②
蘇悅出門前圍了一條粉紫相間的圍巾煤墙,從小時候開始梅惯,她就喜歡這種配色。
她背起書包仿野,拿好房門鑰匙铣减,推開了出租屋的大門。
就在這時脚作,一抹亮眼的藍跑入她的視線徙歼。
她轉(zhuǎn)過身,直視著那片藍色鳖枕,發(fā)出一聲訝異的嘆息魄梯。
那是一朵寶藍色的花,這朵花被一小段膠帶粘在屋外的門把手上宾符,就好像生怕她發(fā)現(xiàn)不了似的酿秸。
蘇悅的心跳加快了,她感覺無形的力量正在擠壓她的心房魏烫。
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辣苏。
一段縹緲的回憶闖入她的腦海,她想起些細節(jié)哄褒,想確認一下稀蟋。
蘇悅伸手取下藍色的花朵,把它湊到自己眼前呐赡,仔細端詳退客。
這真的是一朵薔薇。
她心中那個柔軟的部分被戳了一下链嘀,耳朵微微泛紅萌狂。
“不可能的夢幻和愛的思念......”如多年前那樣,她再一次小聲重復(fù)著 ? 藍色薔薇的花語怀泊。
蘇悅用手背擋住自己的嘴茫藏,不想讓輕聲的嗚咽傳到走廊里去,眼淚從她的眼角滾落下來霹琼。在這樣一個忙碌的初冬清晨务傲,她被這朵花兒深深感動凉当。
這淚水中有高考的壓力,有獨居的無助和委屈售葡。
還有一種特別的東西看杭。
她想到了一個人......
她幾乎記不起那個人的容貌,甚至連名字也只敢猜測天通。她能夠記住的只是一兩個回憶的片段,和那種懵懂的情愫熄驼。這些東西隨時光變遷像寒,變成幾個零散的符號。當你暗戀一個人的時候瓜贾,你愛上的并不是他真正的樣子诺祸,而是自己理想中的影子。
難道時隔這么多年祭芦,他會用這花做信物筷笨,在自己成人的這一天,找到自己嗎龟劲?
這些想法太不切實際胃夏,太理想化了。
蘇悅放下手昌跌,笑著深吸一口氣仰禀,用手指慢慢擦凈自己的淚痕,快速眨了眨眼睛蚕愤。
她的目光很溫暖答恶。
蘇悅再一次望向自己手中的薔薇花......
然后快速遮住自己的嘴,盡量不讓笑聲傳到走廊里萍诱。
真的是太傻了悬嗓,她心想。
她感覺自己就像個看多了偶像劇的天真小姑娘裕坊。
她穩(wěn)穩(wěn)心神包竹,第三次看著這朵美麗的藍色薔薇。此時籍凝,她已經(jīng)把這一切當成一個巧合映企,一個誤會了。
不過這誤會真的好美静浴。
“再不走就要遲到啦堰氓。”她自言自語苹享。
蘇悅小心翼翼的把這朵花別在圍巾的褶皺里双絮,鎖上房門浴麻,頓時感覺精神百倍。
剛才還在困擾她的孤獨感已經(jīng)煙消云散囤攀,在經(jīng)歷了這個小小插曲后软免,她感覺好暖好暖。
謝謝你焚挠。她在心里默默感謝著那個送花的人膏萧。
但在她內(nèi)心深處還是有一個小小聲音說:
“這世上真的有巧合嗎?”
③
蘇悅走出樓門蝌衔,快速的給自己戴上口罩榛泛。
在這片朦朧中,她圍巾上的那抹藍色顯得更加鮮艷奪目噩斟。
她緩緩走下門前的臺階曹锨。
這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邊坐著一個人,她下意識的后退了一部剃允。
那是一個男人沛简,他長著一頭凌亂的頭發(fā),臉深深埋在破舊綠外衣的領(lǐng)子里斥废。在他的面前放著一個豁開口子的易拉罐椒楣,里面放著一些零錢。
原來是個無家可歸的乞丐牡肉,蘇悅心想撒顿。
一陣寒風吹過,蘇悅把脖子往圍巾里縮了縮荚板,但那乞丐依然一動不動凤壁,看來是睡著了。
那么冷的天跪另,就這樣睡在大街上拧抖。蘇悅泛起同情。
她掏出自己的錢包免绿,把里面的硬幣全部施舍給了他唧席。
蘇悅整理著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fā),轉(zhuǎn)身離開嘲驾,回到了屬于自己的路上淌哟。
在確認她走遠后,乞丐抬起了頭辽故。
那是張憔悴的臉徒仓,脖子上的淺淺刀口還沒有完全愈合,有些發(fā)炎了誊垢。
他望著蘇悅遠去的倩影掉弛,直至她變成一個模糊的點症见,消失在路的盡頭。
“那圍巾的顏色和她很配殃饿∧弊鳎”承軻的聲音就像宿醉的人那樣嘶啞。
伊:你的心愿已經(jīng)了結(jié)乎芳,差不多改走了遵蚜。
承軻失魂落魄的撥弄著易拉罐里的硬幣,仿佛那東西能把蘇悅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奈惑。
“伊索吭净,你知道嗎?我過去的很多想法携取,今天看來似乎都是錯的攒钳。這世界并不是全然的黑暗帮孔,或者說在這黑暗中雷滋,其實還有許多帶給我們光明的東西。我想文兢,這些值得我們珍視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晤斩。
周承軻在這個軀殼中永遠的消失了。
(四)
這就是十年前臭名昭著的連環(huán)殺人犯周承軻姆坚,或者說“伊索”的全部故事澳泵,我想后面的內(nèi)容不用過多贅述,你一定也非常熟悉兼呵。
他的瘋狂犯罪持續(xù)了整整半年時間兔辅,弄得滿城風雨,直至次年五月被警方擊斃击喂,才算真正結(jié)束维苔。時至今日,他的故事已經(jīng)成為這座城市“都市傳說”的一部分懂昂。關(guān)于他是否是“雙重人格”的調(diào)查至今也沒有完全的定論介时。
在這篇文章的最后,作者不得不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凌彬。文章中曾與周承軻有過接觸的書店老板柳知先沸柔,即為作者本人。
當我決心動筆開始寫這篇文章時铲敛,曾經(jīng)搜尋了大量和周承軻此人有關(guān)的資料褐澎。其中我覺得最有意思的,是特警李卓(化名)的證詞伐蒋,當年就是這位李卓警官親手擊斃了周承軻乱凿。據(jù)李卓講顽素,當時他發(fā)現(xiàn)兇手突然移動到適合狙擊的范圍,向他張開雙臂徒蟆。他記憶猶新的是胁出,他通過瞄準鏡好像看到兇手對他說了一句話,即:快段审!殺了我全蝶!盡管這一證詞不被主流所肯定,但持另一主張者寺枉,依然把此證詞視為“雙重人格”的重要佐證抑淫。
如果說幾十年的寫作生涯帶給我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對任何答案都要持否定態(tài)度姥闪。由于作者本人在周承軻童年時代和其有過長期接觸始苇,根據(jù)自己的判斷,作者本人更加支持“雙重人格”的判斷筐喳。因此我整理了大量資料催式,企圖從文學的角度,向關(guān)注此案的讀者避归,提供一個更生動的觀察視角荣月。
對于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兇手,是絕無翻案可能的梳毙。對于本文可能造成社會反響哺窄,作者也早有心理準備。我在這里并不是想為殺人兇手洗白账锹,而是希望讀者們看到事件的另一個位面萌业,話我并不想說透,相信讀者們都能夠理解奸柬。
我想每一件事情的發(fā)生都有其深層原因生年,每一個人物的出現(xiàn),無論好壞鸟缕,也都與時代大環(huán)境息息相關(guān)晶框。而這其中的發(fā)生條件,才是需要我們深入思索的懂从。
在本案十周年之際授段,作者除對受害者亡靈表示告慰之外,還希望警醒每個人番甩。也許我們不妥當?shù)淖龇ㄇ止螅娴臅淖円粋€人的人生軌跡。
那些負面的小小推力缘薛,真的能化為墮入黑暗的浪潮窍育。
柳知先
2024.5.13于荒原書店
(本文除周承軻及作者外涉及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