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邵(來歷可參見拙文《鬼故事》)和朋友去看一個大款顽分,肝癌晚期,剛從重癥監(jiān)護室搬出來丝里。
大款四十有五曲初,三十歲時得了第一桶金,之后經(jīng)了兩三次起伏杯聚,目前資產(chǎn)不足為外人道臼婆。朋友幾年前資金鏈斷了,借了高利貸幌绍,差點讓人在街上砍死颁褂,幸虧大款伸手幫了一把,朋友對這份恩情永記在心傀广,盡管現(xiàn)在身家也不菲颁独,但在大款面前一貫以小弟自居。管邵和大款也有一面之緣伪冰,印象還不錯誓酒。
朋友坐在病床邊上,手握著大款沒插管子的右手贮聂,看著手背上無數(shù)針孔靠柑,以及針孔上摞著的針孔,竟然嚶嚶嚀嚀掉起眼淚寂汇。一條滿臉橫肉的中年漢子病往,握著另一條白胖漢子的手哭哭啼啼捣染,這場景確實有些讓人不適骄瓣。
大款說,行了行了耍攘,我還沒死呢榕栏!
朋友抹了把眼睛,說蕾各,我沒哭扒磁。
大款轉(zhuǎn)過頭對管邵說,小管式曲,別見怪妨托,我也第一次見他這樣缸榛,哎,真兄弟兰伤!
朋友說内颗,大哥,要不咱換個醫(yī)院敦腔,要不咱到國外去治吧均澳!
大款說,這家醫(yī)院就是全世界的No.1符衔,還換到哪去找前?隔壁兩間病室都是老外,有一兩個我看著還挺眼熟判族,說不定也是政商要人呢躺盛。
朋友說,那咋辦形帮,就這么捱下去颗品?也不是個事兒啊沃缘!
大款說躯枢,還能怎么辦?你以為我想這樣槐臀?
朋友說锄蹂,最近聽說有個人得了絕癥,把自己速凍起來了水慨,說等哪天他的病可以治了得糜,再讓醫(yī)生為他解凍治病。
大款說晰洒,我也聽說了朝抖,那他媽是腦子有問題。
朋友說谍珊,哥治宣,現(xiàn)在想起來,你以前實在太拼了砌滞,工作不要命侮邀,喝酒不要命,如今啥都有了贝润,正是該享受人生的時候绊茧,卻攤上這個病。
大款說打掘,你還少說了华畏,我是四個不要命鹏秋,工作不要命,喝酒不要命亡笑,打牌不要命拼岳,泡妞不要命,這四個不要命况芒,給我掙下了幾輩子幾十輩子花不完的錢惜纸,有時我也在想,這他媽到底值不值绝骚?
朋友說耐版,值肯定是值的,不過以前如果能夠節(jié)制點就好了压汪。
大款說粪牲,唉,回頭一想止剖,當年那么拼腺阳,圖了個什么?我現(xiàn)在有花不完的錢穿香,可是又沒什么需要花錢的地方亭引;女人,我想要多少有多少皮获,我想上誰就上誰焙蚓,現(xiàn)在你把四大美女都剝光了擱這兒,我也上不去啊洒宝,真他媽是報應购公。頓了一下,他又說雁歌,這幾天沒事翻翻閑書宏浩,看到李斯被腰斬之前,流著淚對兒子說靠瞎,我想同你再次牽著黃狗出上蔡東門追捕野兔比庄,還可能嗎?我現(xiàn)在特別理解李斯當年的心情较坛。唉印蔗!
朋友跟著也嘆了口氣扒最。
管邵突然發(fā)話了丑勤,老哥,如果你是李斯吧趣,你愿意放棄一切回上蔡老家?guī)еS狗追兔子嗎法竞?
朋友瞪了管邵一眼耙厚,說,小管岔霸,別亂說話薛躬!
大款說,醫(yī)院給我判了死刑呆细,我現(xiàn)在是數(shù)著指頭過日子型宝,不知哪天就蹬腿兒了。我現(xiàn)在經(jīng)常想絮爷,這些年究竟干了些什么趴酣?錢、房子坑夯、美女岖寞,全是過眼煙云,說真的柜蜈,沒啥意思仗谆,如果我要能有個健康的身體,我真愿意到農(nóng)村去過田園生活淑履,呼吸新鮮空氣隶垮,喝干凈水,吃自己種的糧食和蔬菜秘噪,養(yǎng)幾口豬岁疼,再養(yǎng)一群雞、鴨缆娃,找個愿意跟我一塊兒過安靜日子的女人捷绒,生個娃,踏踏實實活著贯要,想想都覺得愜意暖侨。咳崇渗!瞎想罷了字逗!
管邵說,你真的愿意用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去換一個健康的身體和清靜的生活嗎宅广?
大款看了看管邵葫掉,說,你什么意思跟狱?想逗我開心俭厚?
管邵說,如果是真心話驶臊,我認識個高人挪挤,肯定能讓你恢復健康叼丑,但有個條件,你必須把財產(chǎn)全部捐給慈善機構(gòu)扛门,并且公開聲明從此不再過問鸠信。
大款說,我知道你在開玩笑论寨,不過兄弟星立,這幾個月來我天天都在與自己作斗爭,與死神作斗爭葬凳,如果我要沒生病贞铣,你跟我說這樣的話,我一定大嘴巴抽得你滿地找不著牙沮明,不過現(xiàn)在辕坝,說真的,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荐健,我愿意用全部財富換取健康酱畅。
管邵說,我的確有辦法給你健康江场,但是我很懷疑當你得到健康之后纺酸,又會重走你原來的老路,所以才要強調(diào)你要把所有的財產(chǎn)捐給慈善機構(gòu)址否,還要公開聲明餐蔬。否則,你一旦身體好了佑附,可能即使你自己不愿意回到過去的生活樊诺,你的親戚朋友、生意伙伴音同、有求于你的人词爬,都會找你、迫使你回到過去的軌跡权均。
大款說顿膨,兄弟,你別再跟我玩兒了叽赊,我隨時可能會死恋沃,但我不想被你玩兒死。
管邵說必指,我一點玩笑都沒開囊咏,你只要愿意,我立即把你“偷”出醫(yī)院,找那個高人給你一個健康的肌體匆笤。
朋友說研侣,小管谱邪,你他媽想干什么炮捧?就不該帶你來,趕緊給我滾出去惦银!
大款說咆课,好,咱們走扯俱。
管邵在一個快拆遷的胡同口停了車书蚪,三個人步行走進胡同,拐了兩三個彎之后迅栅,看到一扇朱漆大門殊校,門前聚了兩三撥人。這時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送幾個人出來读存,又把排在最前面坐輪椅的老頭兒和家屬引進門去为流。約摸過了半小時,中年婦女把那幾個人送了出來让簿,朋友和大款眼都直了敬察,那個老頭兒是自己走出來的!家人是推著輪椅出來的尔当。
朋友和大款對視一眼莲祸,說,我操椭迎,真這么神锐帜?管邵,你不是托兒吧畜号?
管邵說抹估,說句難聽話,老哥現(xiàn)在是死馬當作活馬醫(yī)弄兜,信我就跟我進去药蜻,不信我現(xiàn)在送你們回醫(yī)院。
大款說替饿,大隱隱于市语泽,高人到處都有,進去看看视卢。
很快就輪到大款了踱卵,中年婦女帶著他們?nèi)齻€人進了大門,繞過照壁,七轉(zhuǎn)八轉(zhuǎn)進了一個小房間惋砂。
房間里燈光昏暗妒挎,淡淡飄著點香味∥鞫靠墻擺放著一張古香古色的八仙桌酝掩,桌旁坐著一個年輕人,穿一襲灰色長袍眷柔。這年輕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歲期虾,但那臉卻透出只有老年人才有的慈眉善目。
管邵并沒有說話驯嘱,年輕人只看了看大款镶苞,大款正要說話,年輕人用手制止了他鞠评,只是兩眼盯著大款上下打量茂蚓。大款被盯得發(fā)毛,不由腦門上出了許多黃豆大的汗珠剃幌。過了半晌聋涨,年輕人揮了揮手,徑自走入內(nèi)室锥忿。
大款和朋友面面相覷牛郑,管邵說,咱們走吧敬鬓,好了淹朋。
三人默默走出院子,一出大門钉答,朋友猛一巴掌扇向管邵础芍,管邵一把抓住朋友的手,順勢反剪到他背后数尿。朋友說仑性,管邵,你媽了個逼右蹦,我大哥病成這樣诊杆,你孫子還這么調(diào)戲他,老子非弄死你不可何陆!
管邵說晨汹,我什么時候調(diào)戲你們了?看你還算講義氣贷盲,要不我現(xiàn)在就廢了你淘这!說完往前一送,朋友一頭撞在墻上,慢慢癱倒在墻角铝穷。
管邵對大款說钠怯,你別看他,先試著活動活動曙聂。
大款活動活動筋骨晦炊,上下左右地感覺,然后竟然慢慢跑起來了筹陵,跑到胡同口又跑回來刽锤,居然沒感覺到累镊尺。大款這個興奮朦佩,朋友齜著牙站起來了,也是驚得眼珠子快掉了庐氮。
管邵說语稠,現(xiàn)在回醫(yī)院作個全面檢查。
回到醫(yī)院弄砍,最好的醫(yī)生以最快的速度給大款作了檢查仙畦,結(jié)果出來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大款所有的檢查項目指標都正常音婶。跟著蹭體檢的朋友倒查出膽結(jié)石慨畸、酒精肝、輕度痛風和嚴重的痔瘡衣式。醫(yī)生們都炸了鍋了寸士,很大一部分懷疑這個一直在等死的病人肯定是被誤診了,主治醫(yī)生不知躲哪里去了碴卧,其他醫(yī)生有的幸災樂禍弱卡,有的已經(jīng)向醫(yī)院領導建議提前找好律師,防范大款起訴住册。
大款可沒有找醫(yī)院麻煩的閑心婶博,當即辦了出院手續(xù)。晚上三人吃飯荧飞,大款心情無比愉悅凡人,點的都是天價的菜,要了天價的紅酒叹阔。管邵吃著菜挠轴,品著酒,起身把大款倒給自己的酒拿了過來条获,說忠荞,老哥,我們可以喝,你不能喝了委煤。大款問堂油,為什么?我的病好了還不能喝碧绞?管邵說府框,我們說好的,你要過安靜清淡的日子讥邻,不但這種酒不能喝迫靖,這桌菜你也不能吃,如果你餓了兴使,可以要碗面對付一下系宜,嚴格的講,這個店里的面也是超標準的发魄。
大款臉色暗淡下去盹牧。
朋友說,病好了還不能喝酒励幼?小管汰寓,你這是什么意思嘛!
管邵說苹粟,我沒什么意思有滑,我只是說,老哥應該過的生活不是這樣的嵌削,明天我會陪著老哥去把所有的財產(chǎn)捐贈出去毛好,并且向新聞界聲明,從此再與這些財產(chǎn)無關(guān)掷贾。老哥睛榄,你還沒忘記你的承諾吧?
大款點了點頭想帅,說场靴,怎么可能忘記?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講誠信港准,沒有誠信旨剥,哪有我的今天?
朋友說浅缸,小管轨帜,不用這么嚴格吧。
第二天一早衩椒,管邵給大款電話蚌父,無法接通哮兰。給朋友打了三次才接,朋友說苟弛,小管喝滞,你這么干有意思嗎?
管邵說膏秫,昨天說好的右遭,今天去捐財產(chǎn),有什么問題嗎缤削?
朋友說窘哈,你要多少錢可以不再提這個事兒?
管邵說亭敢,我要錢干什么滚婉?老哥說愿意放棄財產(chǎn)換取健康,說話應該算話岸洲帧满哪!我又沒有逼他婿斥。
朋友說劝篷,你要多少說個數(shù),三環(huán)內(nèi)的別墅民宿,九位數(shù)的人民幣娇妓,你把身份證和銀行賬戶給我,今天就到位活鹰。就算你想睡哪個女明星哈恰,哥哥我立即給你辦妥。
管邵笑了志群,說着绷,他現(xiàn)在在哪?
朋友沉默了有一分鐘锌云,說荠医,小管,大家都不容易桑涎,你覺得你這么較真真的有意思嗎彬向?
管邵說,你不怕他再病倒嗎攻冷?
朋友說娃胆,昨天檢查身體你也看見了,什么毛病都沒有等曼,他很健康里烦,完全是醫(yī)院誤診凿蒜,他沒找醫(yī)院麻煩就很給面子了,你還想什么胁黑?
管邵說篙程,高人給他治病怎么算?
朋友說别厘,那個半大小子算什么高人虱饿?他給大哥治病了嗎?他說了一個字嗎触趴?他給他把脈了嗎氮发?他給他干什么了?我告訴你管邵冗懦,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爽冕,找人收拾你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管邵笑了披蕉,不停地笑颈畸,笑聲越來越大,突然没讲,一切都靜下來了眯娱。
高級單人病房里,大款鼻子上爬凑、手上插著管子徙缴,朋友坐在床邊握著大款那只沒插管子的右手,管邵坐在床尾的凳子上嘁信。
管邵笑了笑于样,站起身來,對大款和朋友微微點了點頭潘靖,轉(zhuǎn)身走出病房穿剖。
朋友揮手要叫管邵,大款說卦溢,算了糊余,別叫了,還說什么凹热啤啄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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