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五點五十五分,天還亮著祠丝,卻昏沉沉的,一格格的病房和那條長長的走廊沉淪在這昏沉的底里除嘹,鹽水瓶在禁閉的空間里奏著窒悶的曲写半。307號病房里,那個一直想抓住一切的小姑娘尉咕,最后連手中的銀蝴蝶都沒握緊叠蝇,任其滑落在地,心跳便隨著輸液瓶呆滯的節(jié)奏緩了下來年缎。
午后的陽光灑在小姑娘對側(cè)的床上悔捶,一頭花白的銀發(fā)亮閃閃的铃慷,沈老太臉上的皺褶隨著呼吸微微顫動著,病房里的人進進出出蜕该,哭聲犁柜,嘆息聲,還有空氣里小姑娘散不開的笑聲堂淡,全被地上那只掉落的蝴蝶吸了去馋缅,老太的目光凝在上面,對周遭不斷變化的默劇毫不關(guān)心绢淀。
“太太萤悴,要不暫時先換個病房?”林律師立在床前皆的,輕輕喚醒怔愣著的老太覆履,她欠了欠身子,精神也去了大半费薄,又是一陣沉默硝全。老太太擺擺手,又指了指床下义锥,林律師連忙將下面最后一個盒子拿了出來柳沙。盒子里是一本相冊,里面串著一個又一個的笑容拌倍,有自己的赂鲤,也有女兒孫子的。
老太太顫巍巍地翻看了一遍柱恤,時而笑時而沉默数初,翻完了便把它交給林律師,頓了一會兒說道:“那個人梗顺,就不起訴了……這本相冊泡孩,你也代我收著吧∷掳”然后仑鸥,仿佛已了斷好一切,緩緩閉上雙眼变屁,身子也慢慢挪進被子眼俊,漸漸沉入了夢鄉(xiāng)……
2.
“阿婆,你叫什么名字粟关?”
“我啊疮胖,以前叫岳貴華。但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問過我的名字了。小姑娘澎灸,你的名字呢院塞?”
“我叫何田田,嗯……阿婆性昭,你是叫月桂花嗎拦止?”
沈老太大笑起來,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倒也不錯巩梢〈葱梗”
遠處的聲音愈發(fā)清晰,夢中的畫面也跟著鮮活起來……
兩人說笑正歡括蝠,林律師推門進來了,黑色的皮鞋饭聚,黑色的西裝忌警,黑框的眼鏡,哦對了秒梳,手里還夾了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法绵。周邊的顏色也跟著暗了下來,田田立馬竄回自己的病床上酪碘,藏在被子里動來動去朋譬。
“太太,房子已經(jīng)處理掉了兴垦,您還有什么需要嗎徙赢?”
“嗯……差不多了……我的房間還剩什么?”
林律師環(huán)顧了一圈:“太太探越,還有一個首飾盒狡赐,一箱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钦幔,那箱書里似乎還有一個盒子枕屉,您之前說是放相冊的±鹎猓”
沈老太點了點頭:“嗯……只剩三樣了搀擂,三樣好,該賣的都賣了卷玉,這些就先留著哨颂。”
林律師應(yīng)著退出了病房揍庄,田田從被子里探出一個腦袋咆蒿,朝門口瞟了幾眼:“月桂花,那個黑叔叔走了嗎?” 老太怔了怔沃测,又笑起來:“放心缭黔,已經(jīng)走很遠了〉倨疲” 田田一下便從被子里鉆了出來馏谨,跳到地板上開心地舞動起來,小小的身子在略顯空蕩的病號服里晃來晃去附迷,老太看著這滑稽的一幕惧互,仿佛看到自己的孫子在草地上打滾,那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晃啊晃喇伯,晃得人眼都花了喊儡,淚水涌出一些,那身影晃得更厲害了稻据。
“月桂花艾猜,你怎么了?”
“哦捻悯,沒事匆赃,我想起自己的孩子們了〗窀浚”
“那他們怎么不來看望你呢算柳?”
“他們?nèi)チ撕苓h很遠的地方⌒昭裕”
“好吧瞬项,”小女孩的眼睛黯了黯:“我爸爸也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缕冢”
然后便是沉默滥壕,光漸漸模糊了畫面,兩人的心事卻慢慢彌散開來兽泣。
3.
3樓的病房绎橘,每晚都是與死神一同入睡的,說不準哪夜驚動了死神唠倦,第二日病床便空了一處称鳞。所以3樓的走廊格外的長,走廊上的白熾燈也格外刺眼稠鼻,每格病房里都是無聲的嘆息和淺淺的呻吟冈止。307卻是個例外,那兒就像一面冷灰石墻上探出的一朵紅花候齿,開得無聲卻艷得張揚熙暴。若說倚在窗邊的老太太是那抹無聲的灰闺属,整天許愿許個不停的小姑娘就是那朵張揚的紅。
“小云雀周霉,我想要一只蝴蝶結(jié)掂器。最好是紅色的,不是也可以俱箱,只要是蝴蝶結(jié)就好了国瓮。”田田半跪在床上狞谱,對掛在天花板上那只紙鶴虔誠地許著愿乃摹。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緩緩睜開雙眼:“為什么想要一只蝴蝶結(jié)呢?”
“因為魔女的頭上都有一只大大的蝴蝶結(jié)跟衅。我想有魔法孵睬,變出很多很多東西×骢危”
“為什么要很多很多東西呢肪康?東西越多,便越難割舍撩穿,人也是,在乎多了谒撼,離別時便痛得要命……”沈老太的聲音越說越低食寡,田田托著腦袋,似懂非懂的看著窗外廓潜,打針的護士進來了抵皱,她便乖乖躺回被子里,將胳膊伸在外面辩蛋,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呻畸。
老太太在床底摸了摸,拿出那個老舊的首飾盒悼院。這是母親留給自己的伤为,她本來也要留給女兒,可她比自己走得還早据途。她打開首飾盒绞愚,里面躺著一只銀色的蝴蝶簪子,田田扎完針颖医,一睜眼便被簪子反射的光閃了眼位衩,她揉著眼睛,才看清楚簪上的銀蝴蝶熔萧。
“孩子糖驴,我沒有什么蝴蝶結(jié)僚祷,只有這個,你戴上它贮缕,愿望也能實現(xiàn)辙谜。”
“真的嗎跷睦?月桂花筷弦,你真好!我爸爸以前給我做過一只紙蝴蝶抑诸,縫在我的發(fā)圈上烂琴,和這只銀蝴蝶一模一樣呢!”老太太笑了:“你爸爸可真愛你蜕乡〖楸粒”田田迫不及待地戴上那只簪子,稀落落的頭發(fā)被挽成了一個搖搖晃晃的髻层玲,她兩手懸空護著号醉,閉上眼飛快地許了一長串的愿望,還沒說完辛块,林律師推門進來了畔派,她連忙取下簪子,又竄回自己的病床上润绵,藏在被子里動來動去线椰。
“太太,您今日氣色好些了尘盼『┯洌”
“嗯,你去看過那個人了嗎卿捎?”
“是的配紫,他的精神還是有些恍惚,記得的人和事都不多午阵,但畢竟牽連到人命躺孝,他是一定要負刑事責任的√俗”
老太太嘆了口氣:“能斷的事我全都托你處理了括细,唯有這件事不行,我就這么一個女兒戚啥,你一定得……”還未說完奋单,便急劇咳嗽起來,她靠在枕頭上閉眼緩了一會猫十,才重新睜開眼睛览濒,那雙變得渾濁的眸子就象一口幽深的枯井呆盖,初看時只覺不見底,探進身子才發(fā)現(xiàn)井里早已水涸草雜贷笛。
林律師連忙上前倒了杯水遞給老太太:“您放心应又,我一定把這事處理妥帖,您先安心養(yǎng)病乏苦≈昕福”老太太點了點頭,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汇荐,將桌上的首飾盒遞給他:“這個也收走吧洞就,現(xiàn)在不用留在這了,對了掀淘,那箱書……也捐出去罷旬蟋。”林律師接過盒子革娄,看到盒子里只有一張紙條倾贰,不由有些困惑,但仍舊像往常一樣拦惋,欠了欠身子退出病房匆浙。
第二日,病房里便多出各種各樣的東西:巧克力厕妖,彩線球吞彤,萬花筒,七棱鏡……林律師照著紙條上寫的叹放,一大早便大包小包送進了病房。做完檢查的田田一踏進來挠羔,便開心地唱起歌來井仰,動動這個摸摸那個,最后一雙小胳膊環(huán)到了老太太的脖子上:“月桂花破加,謝謝你俱恶,除了你,再沒有人像我爸爸一樣對我這般好了范舀『鲜牵” 老太太笑了笑:“是你的魔法靈驗了,才有這些的锭环,我這老婆子哪弄得來這么多東西聪全?” 田田聽了,連忙從枕頭底下取出那只銀蝴蝶辅辩,一只小手托著小腦袋若有所思难礼。
4.
病房里的夜晚比荒原還要寂寥娃圆,走廊上的燈一暗,風便浩浩地涌了進來蛾茉,盤旋在每一間病房門外讼呢,像是死神的使者,要吹斷人們與這世間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谦炬,又像是上帝的使者悦屏,要將這里的靈魂一一托送到天堂。
田田等啊等键思,風浩浩地吹了好久础爬,老太太的呼嚕聲才響了起來,她連忙將枕頭下的那只銀蝴蝶拿了出來稚机,閉上眼睛幕帆,又虔誠地開始許起愿來,這次赖条,她想了很久失乾,剛說出口又趕忙反悔,最后下定決心一般喃喃說道:“如果我的爸爸還在……那就好了……”
旁邊的呼嚕聲漸漸小了下去纬乍,清冷的月光映在那張蒼老的臉龐上碱茁,一行行晶瑩從那雙微張的眼睛中滑了下來,耳邊的聲音漸漸遠了仿贬,心里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要是我的孩子還在……如果她們沒有走……就好了……”
這一夜纽竣,風沒有帶走病房里的任何東西,當晨光流水般灑了進來時茧泪,307號病房里還盛著滿滿的心事蜓氨。
林律師逆著晨光推門而入,田田立馬探出頭队伟,帶著滿臉的期待和雀躍穴吹,看清是他后怔了半天,都忘記躲進被子里了嗜侮。
“太太港令,您的書已經(jīng)全部捐出去了⌒饪牛” 老太太點了點頭:“我那老頭子走之前留下了不少書顷霹,在這里頭日子走得慢,那些書翻了幾遍也終于舍下了击吱。等事情落定淋淀,我也就無牽無掛放心走了……”
林律師看了看旁邊床上的小女孩,怔了一會覆醇,有點局促地說道:“醫(yī)生說绅喉,那個人有個女兒渠鸽,找到他的女兒,說不定能記起些什么柴罐,對我們起訴也有利……人不難找徽缚,就是……”邊說邊猶豫著把手中的照片遞給老太,老太太瞟了一眼革屠,目光便再難挪開凿试。
照片上的小女孩,怔怔地坐在草地上發(fā)呆似芝, 田田也坐在床上發(fā)呆那婉,手里還攥著那只銀蝴蝶的簪子。
房間里的一切景物仿佛凝滯了一般党瓮,太陽西落又東升详炬,走廊里的風又吹了起來,一個小身影仍坐在床上發(fā)呆寞奸,對著那只銀蝴蝶的簪子喃喃……
月光白冷冷地鉆進病房呛谜,走廊上的風依舊浩浩地吹著,夢中的那抹小影子淺淺淡去枪萄,老太太緩緩睜開雙眼隐岛,病房里靜得寂人,地上的那只銀蝴蝶依舊停在那里瓷翻,在月光中輕輕地抖動著翅翼聚凹,仿佛在等著風襯著飛出這郵票般大小的病房。
自己斷了與這世間的一切聯(lián)絡(luò)齐帚,卻偏偏比田田走得還遲妒牙,可憐的孩子,你許的最后一個愿望還沒來得及實現(xiàn)对妄,你走慢些单旁,好讓我這婆子跟上你,月桂樹沒了云雀唱歌饥伊,哪里開得了花。
耳邊慢慢有了聲響蔫饰,換班的護士開始跟正在幫老太換點滴的護士聊了起來琅豆。
“哎,昨天這房里那小女孩的爸爸好像來了篓吁,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呢茫因。”
“聽說是從那種地方出來杖剪,還是假釋……噯小點聲冻押,老太太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呢……咦驰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銀簪子洛巢,家屬說不是他們的括袒。你看,像不像一只蝴蝶稿茉?”
聲音開始模糊起來锹锰,腳步聲也漸漸遠了……
早晨五點五十五分,走廊里的風依舊颯颯地吹著漓库,這次恃慧,老太太便真的被風吹斷了與這世間的聯(lián)系,再沒睜開那雙枯井般的眼睛渺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