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南有王氣骤公。
開始的時候抚官,只是蕭何曹參幾個人私下里在說,后來就變成全縣皆知了阶捆。
據(jù)說是從咸陽傳過來的消息凌节。始皇帝身邊有位得道高人,望見東南方有王氣聚而不散洒试,不破除王氣倍奢,將危及帝國的統(tǒng)治。
蕭何說垒棋,始皇帝放著好好的咸陽宮不待卒煞,偏偏喜歡到處巡游,多半與王氣有關(guān)叼架。他說這話的時候畔裕,連五大三粗的樊噲也點頭稱是。
我不禁暗暗有些好笑乖订。
讀書人就是喜歡故弄玄虛柴钻。
王氣是什么,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垢粮。天氣好的時候贴届,我也會登高遠(yuǎn)望,眼前所見的,不過是平川大山毫蚓,再遠(yuǎn)占键,就是灰蒙蒙的一片。
哪里有什么王氣元潘?
王氣沒有找到畔乙,麻煩的事卻是一件接著一件。
起先翩概,說是皇帝要修阿房宮牲距,需要徒役五百;沒過多久钥庇,又說北方匈奴人打過來牍鞠,要修萬里長城,需要徒役一千评姨,后來难述,還是修阿房宮,還是修萬里長城吐句,需要的人數(shù)卻一次比一次多胁后。
徒役是什么?就是犯了罪的人服徭役免罪嗦枢,服役期滿攀芯,便可無罪釋放。由于需求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文虏,偷雞摸狗的也都被抓了起來敲才,后來就開始出錢免役,出不起錢的人择葡,也都被當(dāng)做罪犯頂替了事紧武。
每次接到詔令,連一向處變不驚的蕭何也開始搖頭嘆息敏储。
最苦逼的自然是我這個亭長阻星。我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押了多少此囚徒,去咸陽的路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已添。
唯一能夠記清的妥箕,就是服役的那些人,沒有一個回來更舞。
我盡量對他們好一些畦幢,所謂的好一些,不過是讓他們能夠吃上飯缆蝉。我曾不止一次的看到宇葱,我的同行因為克扣了伙食瘦真,導(dǎo)致押送的徒役饑餓而死,最終能到達(dá)目的地的黍瞧,不過十之一二诸尽。
并不是我心軟,而是因為蕭何私下告訴我印颤,上面的人會以最終到達(dá)的人數(shù)作為任務(wù)指標(biāo)您机,任務(wù)完不成,便會再次下達(dá)征召令年局。
這是一個周而復(fù)始的惡性循環(huán)际看。
盡管這樣,逃亡的人數(shù)還是越來越多矢否。
終于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仲闽,我把最后一批押送的人全部放了。
我們逾期了兴喂,即便送到蔼囊,他們也將全部被處死焚志。
那一晚衣迷,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周昌酱酬、周苛兩兄弟一直陪著我壶谒,但他們終究是要回去的。
責(zé)任膳沽,由一個人承擔(dān)汗菜,就夠了。
我忽然明白了挑社,張耳陨界、陳馀他們當(dāng)初為什么要逃亡。
因為尊嚴(yán)痛阻。
而如今菌瘪,我也要開始我的逃亡。
因為憐憫阱当。
(二)
土匪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俏扩,盡管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一百多人。
最先找到我的弊添,是周勃录淡。他因為出不起錢,在被抓服役之前油坝,連夜逃了嫉戚,據(jù)說逃亡的時候刨裆,還殺了幾個官兵,估計只能死心塌地的當(dāng)土匪了彼水。
周勃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崔拥。因為我私放囚犯和逃亡,縣令本要捉拿我老婆和家人凤覆,幸好蕭何曹參上下打點链瓦,這才讓他們免去牢獄之災(zāi)。
關(guān)鍵時刻盯桦,還是讀書人靠得住慈俯。
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拥峦,一定要和讀書人搞好關(guān)系贴膘。
蕭何主動找上了我。在我還是亭長的時候略号,他不怎么待見我刑峡,現(xiàn)在我是一個逃犯,他卻屈尊而至玄柠。這讓我在感動之余突梦,便懷疑他有什么企圖。酒足飯飽之后羽利,我便問他為什么宫患。蕭何笑了,笑得很神秘这弧。他說我這個人適合亂世娃闲,太平盛世,我可能只是一個小混混匾浪,適逢亂世皇帮,我這樣的人便會有所作為。
我好像有些明白蛋辈,又好像不明白属拾。
蕭何不愿多說,只讓我等他的消息梯浪。
在蕭何的安排下捌年,原來的一幫狐朋狗友陸陸續(xù)續(xù)有了聯(lián)絡(luò)。期間我老婆還曾來看過我一次挂洛,都說小別勝新婚礼预,那真是一點也沒錯,老婆是越來越漂亮了虏劲。
我甚至有些后悔當(dāng)初的決定托酸。
一番溫存過后褒颈,我問老婆,現(xiàn)在我是一個逃犯励堡,朝不保夕谷丸,你會不會后悔?老婆笑著說应结,父親和蕭何大人都很看好你刨疼,我的夫君一定會大有作為。接著便是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鹅龄,你身上有王氣揩慕!
我這才倏然一驚,岳父大人和蕭何這樣的讀書人一致這樣講扮休,莫非他們真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東西迎卤?
心頭不免有些暗喜。
日子平淡而無味玷坠。
山寨的徒眾越來越多蜗搔,盡管有岳父大人和蕭何曹參他們的接濟,以前喝酒吃肉的日子也早就一去不復(fù)返了八堡。
忽然有一天傳來消息樟凄,始皇帝駕崩了。
我竟莫名有些傷感秕重。
始皇帝無疑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不同。能夠以秦國一己之力厉膀,統(tǒng)一東方六國溶耘,讓張耳、陳馀那樣的人亡命天涯服鹅,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凳兵,應(yīng)該說除了始皇帝,沒有別的人能做到企软。
很不幸庐扫,他死了,在他四十九歲的時候仗哨。
他只比我大三歲形庭。
打下那么大的地盤,卻沒能好好享受厌漂。
所以萨醒,他虧了。
始皇帝死了苇倡,我的兒子出生了富纸。
還是我贏了囤踩,哈哈。
兒子就叫劉盈吧晓褪。
(三)
始皇帝死的第二年堵漱,南邊有人造反了。有個叫陳勝的家伙喊出“王侯將相涣仿,寧有種乎”勤庐,公開和朝廷對著干;也有人說好港,陳勝其實是公子扶蘇的部下埃元,是為了幫扶蘇奪回皇位。
我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媚狰,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岛杀。
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樊噲渾身是血來到了山上崭孤,他是來求救的类嗤。蕭何、曹參辨宠、夏侯嬰他們被縣令抓了遗锣,明天就要被砍頭。能救他們的嗤形,只有我精偿。
我沒有猶豫,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這么重要赋兵。當(dāng)年蕭何救了我全家笔咽,我要還他這個人情。
周勃早叫齊了所有人霹期,足有五百人之多叶组。他自己不知道從哪里搞了套盔甲,儼然是個威風(fēng)八面的大將軍历造。但是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的甩十,不是大將軍的豪情,而是一匹饑餓的狼吭产。
他太久沒有吃肉了侣监。
樊噲沖出來的時候受了傷,我想讓他留下臣淤。他咬咬牙橄霉,當(dāng)先沖了出去。
我們連夜出發(fā)荒典。
樊噲早已經(jīng)是我的妹夫酪劫。
走到半路的時候吞鸭,蕭何曹參已經(jīng)逃了出來。神情雖然很狼狽覆糟,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喜色刻剥。我也為他們劫后余生而高興,幾個老兄弟終于有機會可以聚到一起了滩字,便準(zhǔn)備打道回府造虏。
蕭何攔住了我,他只問了我一個問題麦箍。
我們都逃走了漓藕,家中妻兒老小怎么辦?
是啊挟裂,以前有他暗中照顧享钞,現(xiàn)在他自身難保,又有誰能保全老婆孩子诀蓉?
我問他怎么辦栗竖。
蕭何說:包圍縣城,殺了縣令渠啤,自己干狐肢!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就像刀子沥曹。
我忽然明白了份名,為什么他死里逃生還會那么高興。他早就想這么干了妓美,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僵腺。
當(dāng)然,我?guī)У倪@些人馬也給了他足夠的信心部脚。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想邦,一種我不明白的讀書人的野心裤纹。
進城之后委刘,我問他汗捡,我們這就算造反了爵卒?
他說是堪唐。
我說造反是什么鹃骂?
他說造反就是賭博愧驱。
賭博我懂愚铡,只不過這次賭的突勇,不單單是我自己的性命健芭,還有全家人的性命奸汇,一眾老兄弟的性命施符,甚至不認(rèn)識的其他人的性命往声。
我問他你為什么不自己干。
他就笑了戳吝,依舊很神秘兮兮的那種笑浩销。他說人的命運早就注定,有的人天生就能領(lǐng)導(dǎo)別人听哭,而有的人天生就該被人領(lǐng)導(dǎo)慢洋。
他的意思很明顯,我是能領(lǐng)導(dǎo)別人的那種人陆盘。
我被他說動了普筹。卻也對讀書人多了一層理解,他們很可怕隘马,他們想做一件事情太防,往往不會自己去做,而是讓別人去做酸员。
他們永遠(yuǎn)只當(dāng)你背后的那個影子杏头。
蕭何很能干,一切很順利沸呐。
設(shè)祭壇醇王,立赤旗,歃血為盟崭添。
一大群人站在你的下面寓娩,低眉順目,大氣不敢喘呼渣,甚至不敢抬頭看你一眼棘伴。
那種滋味真的很美妙。
我終于發(fā)現(xiàn)我錯了屁置。
始皇帝駕崩的時候焊夸,我覺得他虧了。
其實他一點也不虧蓝角。
能夠讓萬千人匍匐在你的腳下阱穗,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使鹅。
始皇帝駕崩的時候揪阶,四十九歲。
我今年四十八歲患朱。
我有了一個新的稱呼鲁僚,
沛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