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shù)木穹至淹蝗恢亓恕?/p>
之前只是半宿半宿地睡不著藏古,經(jīng)常罵人增炭,奶奶不給他錢,就到處找村里人去借拧晕,借到就去小賣部打白酒输玷,藏在上山的路上,每天借口出去干農(nóng)活的空當(dāng)喝完胧弛,好幾次被奶奶跟蹤看到斥黑,回來只剩個空礦泉水瓶子锌奴。
最近卻是整宿整宿地不睡斩熊,神志已經(jīng)不太清,沒完沒了地罵雕沉、一言不合就躺在地上打滾集乔、隨手抄起東西就打人。
6個子女像被往常那樣被緊急召集回去坡椒,聽著奶奶和癱瘓的大姑一邊哭一邊訴說委屈扰路,趁著爺爺清醒的時候好言勸說,卻都被罵了回來倔叼。
一群人坐著大眼瞪小眼汗唱,想辦法。
我媽著急丈攒,她19歲時我外婆因病去世哩罪,25歲時我外公也因胃癌去世,年少遭遇的骨肉分離讓她感慨肥印,也著急识椰。這么著不是個事啊,雖說老人已經(jīng)80歲了深碱,但身體底子好腹鹉,一頓兩碗米飯打不住,一次抱個幾十公斤都還不成問題敷硅,還正在能吃能動功咒,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呀。于是提議再帶爺爺去市里專門的精神病醫(yī)院看绞蹦,慢慢治力奋,好歹還能再硬朗幾年。
話一說完幽七,在場的都安靜了好一會景殷。
就連我爸這個長子,此時竟也不吭聲澡屡。小嬸嬸此時卻站出來說話了猿挚,卻是說我媽站著說話不腰疼,強(qiáng)烈抵制這個提議驶鹉。
然后其他人也跟著附和:之前不是去醫(yī)院看了嘛绩蜻,醫(yī)生說要讓他戒酒,現(xiàn)在瘋成這樣了室埋,哪個醫(yī)院還會接受呢办绝?
我媽急了:接不接受去看了才知道耙猎肌?精神病醫(yī)院不就治這些的嗎孕蝉?
終于我爸出聲了屡律,竟是罵我媽瞎逞能。那意思明顯是昔驱,你家都自顧不暇了疹尾,哪里拿錢上忍?
鬼使神差地骤肛,那天我正好在重慶出差,沒事時就按慣例打電話回去窍蓝。
許是這樣的場景真的刺激到她了腋颠,她跟我抱怨了幾句,心酸吓笙、無奈淑玫,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我聽到她還在據(jù)理力爭面睛,試圖去勸我奶奶絮蒿,喚醒一個同為妻子的責(zé)任:媽,我們帶爹去看叁鉴,幾個子女一家湊些土涝,但家家現(xiàn)在確實(shí)都不容易,你手里也存了不少錢幌墓,拿出來湊著用〉常現(xiàn)在人都這樣了還不拿出來用,真要等到帶到棺材里去嗎常侣?
我沒有聽到奶奶說話蜡饵。
片刻之后,小嬸嬸的大嗓門第一個又反對了胳施。
一股莫名的涼意順著指尖溯祸、血脈,流淌到心臟舞肆,冰冰涼焦辅。
痛心過后,一種叫做憤怒的情緒席卷而來胆绊。真想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氨鹏,人心呢?人性呢压状?
但我忍住了仆抵,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我跟继,發(fā)脾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忍住罵人的沖動镣丑,叫了我媽一聲舔糖,讓她開免提,我來說莺匠。
但她怕我沖動金吗,“啪”就把電話給掛了。
之后我再打趣竣,一直拒接摇庙。
其他任何人,我卻不想再打遥缕,包括我爸卫袒。
02
第二天再打電話回去,聽到的卻是:爺爺被栓起來了单匣,吃飯靠送夕凝,大小便全靠紙尿褲。
我不顧站在路邊身邊來往有人户秤,大聲質(zhì)問:什么叫栓起來了码秉??拴在哪里鸡号?怎么栓转砖??
我媽嘆了口氣膜蠢,許久之后才說話:你爸去市里的醫(yī)院問了堪藐,人家確實(shí)不接受。明天一早回去挑围,我會再勸他們帶你爺爺去市里看礁竞。
深深吸了一口涼氣,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縣里那都什么狗屁醫(yī)院啊杉辙,都病到這個程度了模捂,一般的醫(yī)院隨隨便便就接受了,還要專病醫(yī)院干什么爸┦浮?衲小!
后來我媽告訴我品腹,我爸一直不讓她跟我和我弟說這事岖食。
我在心里冷笑:是怕我像往常他發(fā)脾氣時那樣抵著他,懟著他舞吭,大聲質(zhì)問他:有因必有果泡垃?人在做天在看啊析珊,換做是以后我們這樣對你,你會怎么自處呢蔑穴?
我還想去質(zhì)問那些平時客客氣氣忠寻,看起來和和善善的姑姑姑父叔叔嬸嬸們:80歲的老人啊,就因為他精神分裂存和,就被困在幾平米的小房間里奕剃,吃飯全靠送,大小便全靠紙尿褲捐腿,就算是別人家的纵朋,看到也會心酸,你們自己的父親啊叙量,有在外人面前哭得本事倡蝙,你們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九串?
電視里經(jīng)常播放的绞佩、哪哪地方又有子女對老人不孝的那種新聞,每次你們不都站在道德制高點(diǎn)上評頭論足嗎猪钮?
你們的底氣呢品山?
你們的優(yōu)越感呢?
一下子就被狗吃了嗎烤低?
但我不能肘交,不能挨個挨個打電話去質(zhì)問,去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帶爺爺去看扑馁。
一是因為涯呻,和他們,連說話的最后一點(diǎn)意愿都消失殆盡了腻要;二是因為复罐,長時間在外讀書工作,照顧不到家里雄家,實(shí)在擔(dān)心他們會把對我的不滿和怨恨效诅,遷怒到母親身上。
盡管她內(nèi)心柔軟隱忍趟济,性格剛強(qiáng)乱投,但一個久病的快50歲的女人,實(shí)在承受不起這個“大家族”的謾罵和詆毀顷编,承受不起被扣上任何無須有的“帽子”戚炫。
03
在我印象中,爺爺是典型的老好人媳纬。嘴笨双肤,不愛說話叛甫,老是忙忙碌碌,穿梭在田地間杨伙,沒有哪天閑著其监。春種季節(jié)睡在田埂上等著放水灌溉,秋收季節(jié)上山收玉米限匣,真正苦了一輩子抖苦。
就算老了的這些年,我們都勸他該歇著享享清福了米死,但他依舊閑不住锌历,只是減輕了些活計。
但年輕時烙下的病根峦筒,加上愛喝酒究西,到老顯示出來——老年帕金森癥。雙手抖得快要端不住飯碗物喷。
但他依舊還會去地里掰玉米卤材,還能扛東西。
每次回去看望峦失,都會給他買衣服扇丛,買他喜歡吃的,看他喜歡的菜多給他夾尉辑,陪他說說話帆精,想要他再健健康康多活幾年。
卻不想隧魄,如今到了這般田地卓练。
老來光景,竟是如此凄涼购啄。
聽說爺爺還在罵著襟企。
罵什么呢?你來聽聽:
罵奶奶的是:我苦了一輩子闸溃,掙的錢和別人平時看望給的錢你都管著整吆,買的吃的用的你都藏著,你拿給我才有辉川,像打發(fā)叫花子一樣表蝙。
奶奶叫屈,哭個不停乓旗。
罵我爸罵我姑姑罵叔叔嬸嬸府蛇,都叫屈。
但當(dāng)他要起來打奶奶的時候屿愚,他們都只是去拉汇跨,只有我媽站起來擋住了务荆,那一下,打在我媽身上穷遂。
爺爺就此也就停手了函匕。
你說,他昏嗎蚪黑?
他不昏盅惜。
他心里記得誰對他的好,誰對他的不好忌穿。
他只是怨抒寂。
怨當(dāng)牛做馬苦了那么些年卻不被理解,不得自由掠剑,卻始終被管制屈芜。幾十年的“毒”日積月累下來逮京,深入骨髓甘苍,一爆發(fā)出來挨厚,便一發(fā)不可收拾歹颓。
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dú)悲郑气。
04
我媽從小教育我的是:不要輕易把自己的痛苦表現(xiàn)出來或施加在別人身上柠并。
我下筆寫之前,一直在想澜公,如果我寫出來,發(fā)出來喇肋,是不是也在將我的痛苦轉(zhuǎn)嫁到別人身上坟乾,以此來尋得自身解脫。
擦干眼淚對著電腦好一會兒空白后蝶防,發(fā)現(xiàn)也不是甚侣。
以前遇到這樣的事,我從來都不敢跟別人說间学,就像母親說的殷费,不僅會給別人帶來煩惱,也會惹別人笑話低葫,所謂家丑不可外揚(yáng)详羡。
也會考慮到,在我這個尷尬的年紀(jì)嘿悬,正是找對象的時候实柠,不想因為家庭負(fù)累,讓我錯失對的人善涨。因為現(xiàn)在的人都太現(xiàn)實(shí)了窒盐,考量你的外貌草则、能力,還有你的家庭蟹漓,往往通過家庭環(huán)境炕横,看你會不會有“隱性疾病”。
原生家庭的弊端葡粒,往往讓很多人望而卻步看锉。
但后來走了些地方,看了些書塔鳍,見了些人伯铣,長了些見識,再慢慢想明白轮纫,發(fā)現(xiàn)其實(shí)不是的腔寡。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掌唾,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放前。
盡管僅靠我和母親和弟弟的力量,不足以改變現(xiàn)實(shí)糯彬,只能痛苦地掙扎忍耐著凭语,但之所以要寫出來,要發(fā)聲撩扒,是因為中國這樣不幸的家庭太多了似扔,希望能有一點(diǎn)點(diǎn),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警示作用也好搓谆,希望不幸炒辉,越少越好。
同時也在思考泉手,在不停追問自己:何為美黔寇?何為善?何為好斩萌?何為壞缝裤?何為冷漠?何為自私颊郎?何為親情憋飞?何為冷暖?
只恨自己沒有能力袭艺,徹底解決這些問題搀崭。
至于母親說的找不找對象,別人怎么看的問題,借用初中時很喜歡的一句話:
走自己的路瘤睹,讓別人說去吧升敲。
05
我經(jīng)常跟朋友說:人這一輩子,除了生老病死轰传,其他都是小事驴党。
但這一次,我怕了获茬。
怕再這樣下去港庄,爺爺堅持不了多久。
就算再硬朗恕曲,他已經(jīng)80歲了鹏氧。
一輩子鮮活的、厚重的佩谣,活生生的一條生命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