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
夢境支離破碎
昨日愛我的人被時間殺死
今日我愛的人為生活所累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時間沒有對我殘忍過
我沒有來過
我自從來到這所監(jiān)獄枢里,就沒看到過第二個人,沒有人給我介紹它雷客。
所有的規(guī)則都是我一點點摸索出來的祈秕,雖然直到今天我也不是很能搞清楚我究竟在做什么,以及我究竟在哪九秀。但我會盡我所能把這所監(jiān)獄的情況講給你聽。
這是一個不存在時間的監(jiān)獄粘我,我通過睡眠來計算時間鼓蜒。
睡著的時間可能要長一些,好吧征字,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都弹。我記得到這次醒來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幾十次睡眠,即將又一次睡去匙姜。
睡覺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畅厢,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在原地站著,閉上眼睛氮昧。睡著的時候框杜,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在睡覺,我能感覺到我的腦袋和手臂袖肥,偶爾眼珠轉(zhuǎn)動一下也能被我感知到霸琴。有時候我覺得剛剛睡著就醒了,有時候就好像睡了好幾個世紀昭伸。我不太喜歡睡覺梧乘,可是在這所監(jiān)獄里,睡覺不是人的生存所需庐杨,而是我監(jiān)獄生活的一部分选调。我曾抗拒過睡眠,但那一次的結(jié)果是無盡的孤單和等待和黑暗灵份,那比無聊恐怖多了仁堪,從那以后我不再討厭睡眠。
無論我睡著的時候在做什么填渠,醒來就會站在兩道門前弦聂。
這是一所只有兩道門的監(jiān)獄,兩道門后是我在這里僅有的兩種消遣方式氛什。
右邊是一扇漂亮的木質(zhì)門莺葫,上的是白漆,右下角綴有一株似是在微微搖曳的蘭花枪眉;左邊的是一扇生了銹的銅門捺檬,貼滿了各種各樣已是破爛不堪的廣告。
我推開木門贸铜。在門后的房間里堡纬,我的娛樂是看電影聂受,我就和你說說現(xiàn)在正在放映的這部吧。
這部片子我已經(jīng)看了好幾遍烤镐,還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棟帶著花園的小洋房蛋济、陽臺上晾著的印有卡通圖案的被子、窗上擦不干凈的涂鴉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好幾朵被折斷丟在地上……
“站好了炮叶!”還是這個女人的聲音碗旅。
“這朵花是不是你折的?”她手里拿著一朵已經(jīng)蔫了的花悴灵,看上去像一株蘭花。
一個小男孩站在她面前骂蓖,也不看她积瞒,雙手插在褲袋里,用力的朝下?lián)沃窍拢冻隽藘砂暄┌装椎钠ü擅?祝牭搅诉@話咕噥了一句:
“是她讓我折的……”
“他?還有小幫手呢被芳,是誰缰贝?是不是隔壁的姓王的那個混小子?看你成天和他呆在一起……”女人把蘭花當作棒子點著小男孩的腦袋畔濒,卻沒發(fā)覺自己抖落了一地的花瓣剩晴。
“是她!”小男孩抬起手指了指月季侵状,“是花告訴我赞弥,讓我把她摘掉的∪ば郑”
女人表情一僵绽左,隨即面色緩和下來,她蹲下身艇潭,把月季放到地上拼窥,溫柔地笑著,向男孩伸出手……這個場景我實在是太熟悉了蹋凝,女人的意圖我知道的一清二楚鲁纠。這個傻孩子還真以為他的媽媽想要擁抱他,竟然把手從褲兜里抽了出來去握女人的手鳍寂,我實在是為他著急房交,我在心底喊道:趕緊跑啊伐割!轉(zhuǎn)身就跑候味!唉刃唤,男孩還是被他的媽媽給騙了。
女人一下就把男孩抱了起來白群,橫抱在自己腰間尚胞,惡狠狠地說道:
“小屁猴!敢耍你老娘帜慢!我現(xiàn)在就把你給扔掉笼裳!”女人立即就朝著門口走去。
可憐的小男孩粱玲,誰叫你弄壞了你媽媽的花呢躬柬?又偏偏是她喜歡的蘭花,這下你可得吃苦頭了抽减,我輕笑了一聲允青。
突然,我被自己逗樂了卵沉。我想起來颠锉,我不能說話,也不能做表情史汗,我的笑可能是在我的意識中吧琼掠。在這個房間中的娛樂就是這些電影,電影十分逼真停撞,讓我身臨其境瓷蛙,只是我不能表達我的想法而已。我記得在前十幾次睡眠期間戈毒,我每次打開房門都能看到不同的電影速挑,連續(xù)幾十次也不會有一場重復(fù),那個時候真的是我在這里最快樂的時候了「惫瑁現(xiàn)在可不行了姥宝,經(jīng)常一場電影連續(xù)播放好幾次,或者是只有寥寥數(shù)個不斷循環(huán)恐疲,我沒有認真計數(shù)過腊满,但估計總共能看的電影也就只剩下六七部了,不知道會不會更少培己?
有時候我也在擔心碳蛋,等到所有電影都播放完了,我還能做什么呢省咨?
眼前的電影還在繼續(xù)肃弟,我知道男孩不會被扔掉,等到女人走到大門前的時候,門外會傳來一連串清脆的鈴聲笤受,然后是停車穷缤、鎖車的聲音,以及鑰匙撞擊在一起的聲音箩兽,這是男孩的父親回家了津肛,他會先女人一步打開門,然后從女人手中解救下男孩汗贫。父親會先拍拍男孩的腦袋身坐,然后捏住他的鼻子讓他撅著的嘴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而且在父親西裝的右口袋里落包,揣著一只小貓咪部蛇,他會從兜里把貓咪“唰”得一下舉到男孩面前……
看吧!我全部說中了咐蝇,一點細節(jié)都沒記錯涯鲁!
男孩呆呆地盯著近在眼前的小貓咪,他的眼睫毛就快要碰上貓咪的胡須嘹害。男孩深黑色的瞳孔里撮竿,貓咪的眼睛被縮小了無數(shù)倍吮便,小的只剩下藍色的一個點笔呀。男孩突然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去戳貓咪的耳朵。
“喵髓需!”小貓咪威脅性地吼叫一聲许师,露出了它小小又潔白的牙齒。
但明顯這對男孩沒有什么用僚匆,男孩揉搓著小貓的耳朵微渠,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父親松了手咧擂,貓咪從他的掌心跳到地上逞盆,先繞著花園走了一圈,然后慢慢地走近女人剛剛放下蘭花的地方松申,低頭輕輕地嗅著那株蘭花云芦。男孩一直憨憨地跟在小貓的身后,晃著他那兩瓣雪白白的屁股贸桶。
“晚上吃什么舅逸?”父親在女人的臉上輕輕嘬了一下,問道皇筛。
“我們娘倆喝排骨湯琉历,給你留了兩個早上吃剩下的包子!”女人一臉嫌棄地用手擦著臉上剛剛被親的地方,然后心虛地朝男孩站著的地方瞟了一眼旗笔,幸好彪置,男孩沒有注意到。
“有排骨湯盎煌拧悉稠!好,好……”父親加快步伐向屋內(nèi)走去艘包,“我先替你們嘗嘗味道的猛。”
“站紫牖ⅰ卦尊!”
男孩可不管他父母在一旁搞什么怪,他只是覺得舌厨,這只小貓的屁股實在是太漂亮了岂却!
……
畫面到這里就停止了,按照以往的慣例裙椭,每次蘇醒只能看一部電影躏哩。
我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確定不會有畫面之后揉燃,轉(zhuǎn)身從那扇門里走了出來扫尺。
我回到開始站著的地方,木門里的電影已經(jīng)看完了炊汤,這次又是一部老電影正驻。下面就該介紹銅門了,在我的感覺中抢腐,那里是一場幻境姑曙,一切似乎即是真實的,又像是假的迈倍。我將出現(xiàn)在一個人的身體里伤靠,所以下面我將要換一個方式繼續(xù)講。
童宇推開了銅門啼染。
童宇從床上坐了起來宴合,大睜著眼茫然地看著這個陌生的房間。
床對面的窗戶沒有關(guān)好提完,寒風(fēng)從窗縫中呼嘯地沖進房間形纺。風(fēng)卷起窗簾,微弱的光從簾中透出徒欣,使房間稍稍明亮逐样,童宇隱約能看到窗臺上擺著一個相框,但屋內(nèi)其他的物件,就看不清了脂新。
童宇將頭歪向一邊挪捕,轉(zhuǎn)動了一下脖子,然后是另一邊争便。然后他抬起右手抓住左肩膀级零,將上半身向左扭了扭,然后是另一邊滞乙。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僵硬滯礙奏纪,像一具長滿青苔的枯骨,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斩启,而與世界格格不入序调。
空氣中充斥著藥水和腐臭的霉味,童宇感覺到自己的嗅覺恢復(fù)了正常兔簇,然后腳也恢復(fù)了知覺发绢。他抓住床沿的扶手,將身體撐了起來垄琐,兩只腳移出被子踩在了地上边酒。
這是一張病床,是那種醫(yī)院里最常見的病床狸窘。童宇看著這張床墩朦,不知道為什么這具身體會躺在病床上。這副身體不是好好的嗎朦前?童宇心想介杆。
風(fēng)一陣又一陣地吹到童宇身上鹃操,感覺也恢復(fù)了韭寸,童宇驟然之間感覺到了冷。他抬起手環(huán)抱住自己荆隘,走向了窗戶恩伺,一把拉開了窗簾。
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椰拒,晦暗而死寂晶渠,貌似就要下雨了。一只大鳥停在不遠處的電線桿上一動不動燃观,而翅膀卻大張著褒脯。童宇只向窗外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因為遠方只是一片荒地缆毁,土地泛黃番川,長滿雜草,確實沒什么好看的。他關(guān)上窗戶就轉(zhuǎn)身看向屋內(nèi)颁督。而窗外那只大鳥依舊大張著翅膀践啄,一動不動地停在電線桿上。
屋內(nèi)的光線明亮多了沉御,童宇能夠看清這個房間的樣子屿讽。房間不大,最多也只有二十來平米吠裆,四面墻壁上貼著各種各樣的報紙伐谈,病床擺在房間正中央,占去一小半的面積试疙,右手邊是簡易的灶臺衩婚,煤氣罐放在墻角,灶臺旁邊放著可折疊的簡易桌子和兩把塑料椅效斑;左手邊是大門非春,一扇銅門,門旁一扇窗戶缓屠,窗戶用紙給糊住了奇昙,窗的下面是一個紙箱子,屋里的另一個角落用簾子遮了起來敌完,應(yīng)該是洗手間吧储耐。
童宇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墻上的報紙空空蕩蕩滨溉,后面的墻壁千瘡百孔什湘;灶臺上放著幾個沒有洗的碗碟,垃圾也沒有倒過晦攒;塑料桌椅明顯也有些年頭闽撤;銅門緊緊地關(guān)著,像隔絕兩個世界……童宇猛然在紙箱子前停下腳步脯颜,他看到紙箱子里蜷縮著一只貓哟旗,一直瘦弱、灰白的貓栋操。
這只貓令童宇想起了電影中那一只可愛的小貓闸餐,但突然又覺得不可能,他彎下腰看了看這只貓的屁股矾芙,看了一眼后便搖搖頭走開了舍沙。這不是它,這應(yīng)該不是它剔宪,童宇心想拂铡。
重新站立在病床旁戈锻,童宇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做,空氣里藥水和腐臭的霉味絲毫未減和媳,也許是因為童宇關(guān)上了原本主人打算通風(fēng)的窗子格遭,這股味道反而愈發(fā)濃重了。
一連串清脆的鈴聲從不知何處響起留瞳,傳到了童宇的耳中拒迅。像是條件反射一般,童宇一下?lián)涞乖诖采纤龋帽蛔用勺×四X袋璧微。
這鈴聲我記得!這鈴聲我記得硬梁!我要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前硫,他們就會來找我!我要裝作自己不在的樣子荧止,然后他們會笑著拍我的屁股屹电!這鈴聲我記得!……童宇幾乎是興奮地想著跃巡,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危号。
鈴聲越來越響,然后是自行車剎車時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素邪,人下車的聲音外莲,鎖車的聲音,近了兔朦,更近了偷线!他在掏鑰匙,鑰匙撞擊在一起的聲音也聽得十分清楚沽甥,他正在開門了声邦!
童宇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激動,他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安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翔忽,這間屋子英融,和木門后的小別墅盏檐,哪個是他的家?或者說都是驶悟,還是都不是胡野?他不知道。但他記得痕鳍,這種孩子等待父母回家硫豆,等待與父母親熱的迫切心情是屬于他自己的龙巨。他是那個光著屁股的孩子,這具身體里住的只是一個光著屁股的孩子熊响,盡管身體本身已經(jīng)差不多成年了旨别。
門開了。一切都回到原來的樣子汗茄。
童宇躺在病床上秸弛,窗戶開著,寒風(fēng)吹進房間洪碳,屋子里面光線黯淡递览。進門的女人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童宇,眼眸中沒有一絲情感的波動瞳腌,她走到窗前绞铃,拉開窗簾。一只大鳥正從電線桿上振翅起飛嫂侍,幾個起落間消失在視線里儿捧。天空晦暗而死寂。
她關(guān)上窗回到屋子里挑宠,走到灶臺前開始洗碗纯命、做飯。屋子里點起了燈痹栖,窗下桌子上的相框能夠看清了亿汞,相片正對著童宇的病床,泛黃揪阿,蒙上了一層灰疗我。照片中,年輕南捂、美貌的女人抱著一個小男孩依偎在男人身旁吴裤,身后是一棟帶花園的小洋房,洋房的窗子上印著擦不干凈的涂鴉溺健,照片里麦牺,女人、男孩和男人都輕松的笑著鞭缭,女人的眼眸中洋溢著深情與幸钙噬牛……
窗外炸起一道驚雷,隨即便是傾盆大雨岭辣。
今天這場雨從黃昏開始下起吱晒,雨勢很大,一直到深夜十一點左右才逐漸停歇沦童,此刻已是凌晨仑濒。窗外還飄著些許雨絲叹话,落在房頂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女人的手機響了墩瞳。她走到窗前摁下接聽鍵驼壶。
“……是的,是我……哦喉酌,真的嗎辅柴!謝謝您!好的……好……我一定會按時還給您的……”
“小宇啊……還是那樣子瞭吃,但是醫(yī)生說他的大腦非陈掂郑活躍,比別的植物人要活躍得多……他會醒過來的歪架,醫(yī)生也是這么說的……”
女人和電話對面那人聊了起來股冗,能看得出來,這通電話對她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和蚪。但是止状,對話那邊那人好像突然問了個什么問題,女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攒霹,呆呆地站在窗前怯疤,過了很久。
“我沒想過……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這得是小宇先醒過來催束,可是小宇……不集峦,不!小宇肯定會醒來……可是、可是……”
窗外的雨終于還是停了。屋里的女人掛斷電話后終于在天亮之前沉沉睡去流礁,就趴在童宇的被子上。此時高蜂,周圍一片寂靜,紙箱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罕容,那只灰白的貓從箱子里跳了出來备恤,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病床旁锦秒,抬起腦袋看著童宇露泊。
時間流淌地極慢極慢,時間消失地極快極快脂崔,在時間無情的摧殘蹂躪中生活的男人滤淳、女人和童宇其實還未來得及思考真相,時間明晃晃的小刀子就已經(jīng)在他們身上戳了一個又一個的窟窿砌左,直往外冒著血水脖咐。
女人在夢中都還回蕩著那個問題:如果童宇醒來,你怎么和他解釋這一切汇歹?
哈屁擅,這確實是個問題,怎么解釋才好呢产弹?女人能想出答案嗎派歌?就算想出來了,她做得到嗎痰哨?
是貓叫聲打破了今夜最后的寧靜胶果,貓身上的毛發(fā)根根豎起,它死死地看著童宇斤斧。讓我們順著貓的視線看過去吧:
房間早抠,恩,破敗不堪的房間撬讽;
女人蕊连,一個值得敬佩的女人;
病床游昼,放了也有好幾年了甘苍,這個不需要在意;
童宇烘豌,恩……
童宇睜大了眼睛载庭,看著陌生的房間……
我想他現(xiàn)在肯定是想喊媽媽吧。
-end th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