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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站在外婆的院子往墻外望去稳析,可以看到兩株緊貼著墻面的樹,一顆是石榴樹诚纸,另外一顆也是石榴樹陈惰,它們巍然挺直,亭亭玉立抬闯,芽色每年都在紫、綠掘剪、橙之中變換奈虾,我不知道它們從什么時候開始站在這里的,目睹過多少個春秋肉微。我只記得,在外婆走的那天勿负,這兩顆樹兒也走了劳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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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外婆生于民國戰(zhàn)亂時期,小的時候啊铁孵,最喜歡聽她在我耳邊述說著國民黨軍和共產(chǎn)黨軍的故事,說那時候啊檀头,在山上放牛,有軍官帶著一大堆的官兵們走過來暑始,身上都是污垢,還帶著槍呢牙肝,她好怕期升,慢慢的蹲下去,眼淚已經(jīng)逼出了眼睛了播赁,那個軍官看著她一直笑,用她聽不懂的話問她乓序,她也聽不懂啊坎背,以為他們啊,是想搶她的牛呢得滤,軍官看著她呆呆的模樣,越笑越大聲了眨业,用他粗糙的手使勁兒拍了拍牛的屁股沮协,嗨,那牛還硬氣了呢慷暂,伸出后腳跟兒使勁的往后蹬,外婆嚇壞了都奸腺,趕緊抓了把青草喂給牛兒了血久,牛兒才安靜下來。而這時候,軍官也往前走了,轉(zhuǎn)過身朝著她揮揮手衔肢,帶著一大堆的官兵們慢慢的越走越遠了豁翎。后面她回來,跟鄰居們說起這個事心剥,鄰居阿婆跟她說啊,那個是共產(chǎn)黨蝉揍,不是國民黨畦娄,共產(chǎn)黨是好的,不會隨便搶東西的熙卡。這時候啊,外婆的心才安定下來了滑燃。我聽了也在那邊哈哈大笑颓鲜,外婆也抿著嘴巴在那邊笑。
? 后來灾杰,我才知道,為什么外婆會怕軍官呢麦备,因為啊昭娩,國民黨撤走臺灣的時候,把她的老公我的未曾謀面的外公也帶走了呛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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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后來外婆就一個人撫養(yǎng)著三個兒子三個女兒磕诊,那時候很艱苦啊纹腌,粥里面是看不到米的滞磺,只有米湯,她一個人把六個子女硬生生的都拉扯長大了击困,她跟我說起這些事啊,臉上都是笑著蛛枚,笑起來啊脸哀,臉上的皮膚都縮到一起去了,皺巴巴的白筹,后來我才知道谅摄,那個是叫皺紋,人老了送漠,都會有的。是啊代兵,外婆已經(jīng)老了爷狈。
? ? ? 她已經(jīng)老了,她慢慢的記不清以前的事了思币,我每次站在她面前的時候羡微,老習慣逗她,問她:“亞麻妈倔,女哎休哇si都人嚒”(“外婆,你知道我是誰嘛”)她總是回答毅哗,我知道你是誰啊,但是我讓她叫出我的名字黎做,她卻叫不出來了蒸殿,是的鸣峭,她得了阿爾茨海默癥,就是老年癡呆摊溶。
? ? ? 那時候,安排她住在大舅家霞玄,有好幾次拉岁,大半夜拉開門跑出去了,一群人后面發(fā)現(xiàn)的時候都嚇壞了惫企,滿大街滿大街的找她陵叽,叫著她的名字,后來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巩掺,看著她蜷縮的窩在墻角,身上還穿著睡衣研儒,所有人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了刊殉,只能帶著她回家,緊緊的盯著她逸月,還給她做了一個胸牌遍膜,上面寫著電話和聯(lián)系人瓤湘。
? ? ? 子孫們都長大了啊恩尾,都有小孩子可以叫她大婆了,但是她卻不記得我們了翰意。她操勞了一輩子冀偶,終于可以享福了,可以有一大群孩子們圍繞在她的身邊的時候进鸠,她卻把記憶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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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后來霞幅,她的幾個兒女們就商量著量瓜,送到老人院去吧,那邊抵赢,都是老人家可以一起玩可能會好一些唧取。
? ? ? 去老人院看過外婆一次,一個大門進去枫弟,是兩排兩層的小矮樓,直溜溜的十來間并排著淡诗,中間是一個大水井骇塘,盡頭處也有一顆石榴樹,樹底下韩容,滿是枯葉款违。
? ? ? 外婆住在二樓靠樓梯間的這一間,她的門一打開可以看見石榴樹的枝頭群凶,我那時候一時好奇插爹,伸出手去摘樹上的石榴籽,然后把它給捏爆了,這時候我突然間聽到了笑聲赠尾,是外婆的力穗。我轉(zhuǎn)過頭,她坐在床上气嫁,我注視著她眼睛当窗,我以為她記起我了寸宵,趕忙跑進門想問問她知不知道我是誰崖面,但是,我跑過去的時候邓馒,外婆嘶朱,還是不記得我了。
? ? ? 等到她睡著的時候光酣,我在床邊坐了好久好久。我看著她額頭的皺紋脉课,好像比以前多了好多救军,臉頰上也沒有什么肉了,手臂和小腿也瘦巴巴的倘零,頭上的銀發(fā)也比以前少了好多唱遭,外婆啊,真的好老了啊呈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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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后來拷泽,我和外婆再見面,就是在那座老宅里了袖瞻,她躺在大堂的角落司致,身上蓋著素白被,我靜靜的走到她旁邊聋迎,呆呆的看著她脂矫,就那樣看著她,像以前在我孩兒時代霉晕,她看我一樣庭再。她比以前瘦了好多好多,我都可以看到她的骨頭了牺堰,她臉上帶著慈祥拄轻,眼睛緊閉著,那時候伟葫,我沒哭恨搓,我哭不出來。
? ? ? 冰棺送過來了扒俯,一群人要抬著外婆進去了奶卓,看著一群人圍著那座冰棺一疯,臉上掛滿淚水,奮力的哭喊著叫著外婆夺姑,可是墩邀,外婆卻聽不到了。那時候盏浙,我還是沒哭眉睹,不知道怎么哭。
? ? ? 在她的子女們?yōu)樗俎k的盛大的葬禮上废膘,好多以前她的老友們都出現(xiàn)了竹海,她們臉上的皺紋跟外婆的一樣多,她們站在前面默哀丐黄,我們在旁邊低著頭表達著謝意斋配。終于,司儀叫到了我的名字灌闺,我穿著藍色的襯衫艰争,帶著藍色的帽子走到中間去,一鞠躬桂对、二鞠躬甩卓、三鞠躬。我就這樣送走了我的外婆蕉斜。那時候逾柿,我依舊沒有哭,只有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著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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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外婆走了啊机错,我想,她在天上一定恢復(fù)了記憶了吧诽凌,她現(xiàn)在肯定能記得我們每個人毡熏,能清楚的叫出我們的名字了吧。
? ? ? 我回家了侣诵,折騰兩天人疲憊痢法,倒頭就睡,那時候也沒夢見外婆杜顺,可是凌晨的時候突然驚醒了财搁,枕頭已經(jīng)濕了。
? ? 院前的那兩顆石榴樹躬络,也慢慢的老了尖奔、枯了。也不知道被誰劈了拿去燒柴火了,畢竟提茁,可能淹禾,這世界上,也只有外婆會在乎它們了茴扁。
? ? ? ? ? ? ? ? ? ? ? ? ? 2020.02.13.老N寫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