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進入沉沉的夢境菩佑,迷蒙的叢林深處自晰,那座陳舊的白樓若隱若現(xiàn),淡淡的絨花香味隨風而至稍坯。她登上暗黑空曠的四樓酬荞,墻角處有一叢雜草搓劫。這家酒店已不再經(jīng)營,桌椅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混巧。
她靜靜地從大廳走向里邊的兩排房間枪向,來到那間傳說中的房間門口,門虛掩著咧党,她輕輕推門而入秘蛔。
房間里只剩兩張空的床鋪。
一束微光穿過灰色窗簾的縫隙投射在紫紅色的床墊上傍衡,像一道干結(jié)的血深员。“滴~~嗒”蛙埂,她循聲走進衛(wèi)生間倦畅,伸手開燈,只見銹死的水龍頭正一滴滴緩慢往下滴水绣的。
她退出那個房間的剎那叠赐,不經(jīng)意間,仿佛一個黑影迅速從她身邊進入房間屡江,她回頭看時燎悍,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也許是我的錯覺盼理?她想。
她下一樓俄删,門口光線暗淡宏怔。大門的老式插銷很松,她感覺奇怪畴椰,這插銷怎么是松的呢臊诊?她伸手往上扳動著插銷,這時斜脂,她三歲的兒子走了過來抓艳,踮起小腳尖,伸手夠插銷帚戳,她摁緊插銷玷或,兒子使勁兒叫著。
她醒了片任,在這沉沉的夜里偏友,她回味著剛才的夢,自己怎么會有那么小的兒子呢对供?
第二天位他,她聽見愛人在給他的老友老鵬打電話。
多年前,老鵬在那座小小的古城開了座酒店鹅髓,她愛人曾在老鵬的酒店做大廚舞竿。那是一座五層樓的酒店,一二樓餐飲窿冯,三四五樓是客房骗奖。
二零零一年十一月份的一個晚上,愛人很晚才下班回家靡菇,躺下后重归,他講了酒店那幾天發(fā)生的奇怪的事。
那天一大早厦凤,酒店大堂走進一行四人鼻吮,個個皮膚黝黑,眼窩深邃较鼓,看起來像南方人椎木。他們神情肅穆,衣服顏色灰暗博烂。第一個中年男人香椎,雙手捧著一個用白布包著的方形盒子;第二位低矮瘦削的中年女人禽篱,右手緊握一束黃菊花編成的花環(huán)畜伐;第三位約有三十多歲身材魁梧的男人,左手掂一黑色的大提包躺率;唯有第四位稍微年輕的女人兩手空空玛界,她鼻尖上有一顆黑豆樣的痣。
那女人故作鎮(zhèn)定地走進前臺悼吱,我開兩個房間慎框。前臺接待看了看他們四人,又審視了一遍他們手里那些奇怪的物品后添,問那是什么笨枯?那女人隨意掩飾說是箱子,并驚慌地回頭向那三人使眼色遇西。
前臺接待猶疑地停下手中的筆馅精,皺了皺眉頭,為他們開了兩個四樓的房間粱檀。
四人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四樓硫嘶,進房間后房門緊閉。
八點半梧税,一位剛剛上班的清潔工走進四樓走廊沦疾,一陣低沉的音樂從某個房間飄進她的耳膜称近,她遲疑地站在原地仔細傾聽。
她放下手中的清潔工具哮塞,向前走去刨秆。
她站在408號房間門口,清晰的哀樂從房間流出忆畅。
酒店住宿的客人怎么會放哀樂呢衡未?
哀樂陣陣,她在開著暖氣的走廊里卻感覺寒意襲來家凯,令她mao骨聳然缓醋。
她急速回頭,看了眼窗外绊诲,冬日的陽光冉冉升起送粱,一只烏鴉站在枝頭,向窗戶這邊扭過頭掂之,飛走了抗俄。
清潔工匆匆來到前臺,講述了剛才的發(fā)現(xiàn)世舰。
2.
前臺先生來到408號房間門口动雹,聽見哀樂聲,他敲響了房間的門跟压。
哀樂聲戛然而止胰蝠。
房間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好大一會兒震蒋,那個在前臺開房間的女人姊氓,才謹慎地打開一條門縫。
“誰呀喷好?”她神情緊張地伸出脖頸朝走廊鬼鬼祟祟地張望,前臺先生認真地看了看她鼻尖上那顆豆粒樣的黑痣读跷。
他從門縫往里瞟了一眼梗搅,聞見燃香味,一股淡淡的白煙效览,像一條細細的蛇无切,縈繞著自門縫逸出。
“聽說你們這里在放哀樂丐枉,我過來看看哆键。”前臺先生從門縫里擠進去瘦锹。
房間窗簾緊閉籍嘹,似夜晚般昏暗闪盔。
他隨手打開房間的燈。
三支來不及熄滅的香依然在燃燒辱士。那白布蓋著的小箱子露出黑色的一角泪掀,他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什么颂碘?其中一張床上有一個反扣的黑色相框异赫。
“我剛剛聽見你們這里在放哀樂,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头岔?”他環(huán)視四周塔拳,繼續(xù)尋找蛛絲馬跡。
四個人沉默不語峡竣。
“因為你們是客人靠抑,酒店尊重你們,但酒店也有規(guī)定澎胡,在這里不允許做有損酒店利益的事情孕荠,希望你們配合,也希望你們理解攻谁≈晌椋”他發(fā)現(xiàn)了那個黃菊花花環(huán)。
四個人依然沉默不語戚宦。
前臺先生離開了408號房間个曙。
他向經(jīng)理匯報了發(fā)現(xiàn)的情況。
哀樂聲停止受楼。
酒店陸續(xù)住進一些新客人垦搬。
第二天傍晚時分,夕陽如血艳汽。
四樓客人隱隱聽見哀樂聲猴贰,他們不約而同來到408號房間門口,敲響了房門河狐。有的客人已到大堂反映了此事米绕。大堂經(jīng)理迅速奔向408號房間,他重重地敲門馋艺,“請開門栅干!”哀樂聲停止,他聽見里面慌亂的聲音捐祠。
“請立即開門碱鳞!”大堂經(jīng)理再次敲響房門,門打開了踱蛀,雖然房間沒有開燈窿给,窗簾密閉贵白,但在微弱的光里——
他看見一個*靈*堂!(讀者可以自行腦補填大,在此省略一百五十字)
四樓其他客人圍在408號房間門口戒洼,他們看完,心生恐怖允华,迅速逃回自己的房間圈浇。
四樓客人相繼退房。
3.
“禮靴寂,十多年過去磷蜀,你的老友老鵬現(xiàn)在哪里?他在干什么呢百炬?”她回憶著剛才的夢境褐隆,再無睡意,胳膊肘推了推愛人剖踊,漫不經(jīng)心地問庶弃。
“梅,他讓我代問你好呢德澈!他回老家蓋了三層小樓歇攻。”梅的愛人睡意朦朧梆造,“明天再細講給你聽缴守,睡吧≌蚧裕”禮一翻身屡穗,隨后響起呼嚕聲。
小鳥啁啾忽肛,天色微明村砂。
梅沉浸在香甜的黎明覺中。
天已大亮屹逛。她拉開窗簾础废,窗外,那三棵枝葉繁茂的年輕的香椿樹煎源,迎著晨風輕輕起舞。不遠處的鐵道上香缺,小鳥齊聲合唱手销,歌聲清脆,婉轉(zhuǎn)悠揚图张。它們伸展羽翼锋拖,飛向純凈碧藍的天空诈悍。
五月末的晨風吹醒她昨夜的夢,今夕何夕兽埃,逝水流年侥钳。
早餐桌上,愛人禮翻看一條微信柄错,“你看舷夺,這是老鵬蓋的三層樓,從門口到院兒里全都鋪上了石磨售貌「”他把手機遞給梅。
“他為什么都鋪上石磨呢颂跨?”梅疑惑地看著圖片上那漂亮的三層樓敢伸,還有那鋪滿院的圓圓的石磨。
“誰知道呢恒削,我也不懂池颈。據(jù)說鋪上石磨,鎮(zhèn)*宅*辟*邪钓丰,石磨上旋轉(zhuǎn)的紋理躯砰,有利于改*變*命*運,聚*集*財*富斑粱∑浚”禮喝口豆腐腦,隨意解釋起來则北。
梅突然想起什么矿微,停止手中玫瑰花圖案的瓷勺,“對了尚揣,他以前在某城開的酒店涌矢,為什么不開了?”
“唔快骗,”禮抄起一根油條娜庇,大口嚼著,“你不知道方篮,老鵬后來讓那幾個人賠錢名秀。可是那幾個人拒不賠償藕溅,說既然他們已經(jīng)定了那個房間匕得,他們就可以隨便使用。老鵬準備報警,那幾人慌了汁掠,于是賠償給他一部分錢略吨。”
兩天后考阱,那四人離開了酒店翠忠。
當天,清潔工去打掃408號房間乞榨,房間里遺留著已不再新鮮的菊花環(huán)和未燃盡的三支香秽之。
大堂經(jīng)理和另一位服務員來到408號房間。當他走進房間時姜凄,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從他身邊擠出去政溃,他毫無覺察,而那位服務員在他身后卻看得一清二楚态秧。
“剛才有個人影從你身邊擠進去了董虱,你看見了嗎?”服務員告訴大堂經(jīng)理申鱼。
“沒有哇愤诱,哪有什么黑影?”他回頭向走廊窗外望去捐友,窗外一棵高大的法桐樹上淫半,樹葉已開始凋零。天空灰暗而陰沉匣砖,透著北方冬日的蕭殺氣息科吭。
“我真的看見了『秭辏”服務員再次強調(diào)对人。
他們走進房間,仔細搜尋拂共,什么人影也沒發(fā)現(xiàn)牺弄。
大堂經(jīng)理若有所思地匆匆下樓。
4.
若干天后宜狐,不知情的客人住進408號房間势告。夜色深沉,他吃完晚餐抚恒,上樓打開房間門咱台。
一個黑影從他身邊閃入房間。他揉了揉眼俭驮,走進房間回溺,打開燈。這座老式酒店燈光昏暗,地面鋪著紫紅色的地毯馅而,色澤陳舊暗淡。
他到處尋找那個黑影譬圣,低頭在床下尋找瓮恭,一無所獲。他抽了支煙厘熟,躺下睡著了屯蹦。
他夢見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凍得渾身發(fā)抖绳姨。一大早登澜,他被凍醒。
“咦飘庄,我怎么會躺在床底下呢脑蠕?”他從床底爬出來」蛳鳎“奇怪谴仙,真是匪夷所思,我昨晚明明躺在床上的呀碾盐!”他自言自語晃跺,呆呆地看著床上。
他換了五樓的房間毫玖。
又一個客人住進408號房間掀虎。
第二天一大早,那位客人又從床底爬出來付枫。他告訴前臺昨夜發(fā)生的事烹玉,前臺為他換了房間。
大堂經(jīng)理想起前面發(fā)生的事励背,可是那幾個南方人已走春霍,到哪里去尋找他們呢?
他從登記簿查找他們登記的身份地址叶眉,武夷山某地址儒。
他向老板反映了此事。老板大鵬決定派大堂經(jīng)理和另一位服務員前往尋找那四個人的蹤跡衅疙。
二人來到武夷山某地莲趣。
路上,他們看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饱溢,于是喧伞,向他打聽那四人的家,老人聽完,手指了指遠處的山潘鲫,搖了搖頭翁逞,走了。
他們二人繼續(xù)尋找溉仑,當他們來到那四人登記的詳細地址時挖函,發(fā)現(xiàn)那里是一座荒涼的小山村,山村人跡罕至浊竟,雜草叢生怨喘。山村后面是一座大山,山腳下是一片連綿不斷的竹林的海洋振定。
冬天的風肆虐地吹必怜,竹林隨風起舞,竹葉發(fā)出“嘩啦啦~”的脆響后频,竹浪滔滔梳庆,似驟雨掠過。
緊挨竹林卑惜,他們發(fā)現(xiàn)一座一座的墳塋靠益,有幾座墳塋上,白茅花拼命搖晃著細細的腰枝残揉。
一只寒號鳥在風中凄厲地號叫胧后。
二人走進村子,發(fā)現(xiàn)村邊有一方清澈的池塘抱环,池塘周圍蔓草叢生壳快。
他們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門虛掩著镇草,無人應答眶痰。
二人輕輕推開門,門軸“吱扭~”一聲梯啤,一只黑色的貓瞪著一雙黃色的圓眼睛盯著他們竖伯,“喵~”一聲尖叫,二人被突然的叫聲驚得一激靈因宇,回頭看時七婴,那只貓已輕盈地跨過墻頭,無聲無息地溜走了察滑。
他倆仔細打量著這個院子打厘,發(fā)現(xiàn)從大門口到堂屋門口的地面,一字排開贺辰,鋪著一溜石磨户盯,石磨從中軸線開始向右方旋刻著一道道弧線嵌施,還有一行繁體字,二人一個字也不認識莽鸭。
院兒里有一口大缸吗伤,缸里的荷葉已漸漸枯萎,水里殘留著幾片魚鱗硫眨,難道這里原來有魚牲芋,被貓吃掉了嗎?二人想著捺球,來到黑暗的堂屋。
“誰呀夕冲?”里里傳來一個蒼老的婦人聲氮兵,二人吃了一驚,這屋里還有人嗎歹鱼?
“我們從外地而來泣栈,到此地找人,剛才敲門沒人應弥姻,門沒鎖南片,我們就走進來了⊥ザ兀”大堂經(jīng)理邊說邊往里屋走去疼进。
走進里屋,他發(fā)現(xiàn)床上躺著一個瘦小的鶴發(fā)童顏的老婆婆秧廉,只是她雙目渾濁伞广。她床邊放根朱漆龍頭拐杖。
“你們來找誰呀疼电?”老婆婆想坐起來嚼锄,那位服務員將她扶起。
二人向她說明要找的人蔽豺,老婆婆聽后一聲長嘆区丑。
“你們要找的人是我的重孫子⌒薅福”老人的嘴巴一癟一癟地說沧侥。
“老人家,您今年高壽捌茄弧正什?”大堂經(jīng)理生怕老人聽不見,他抬高了聲音号杏。
“我今年已經(jīng)108歲了婴氮∷拱簦”老人伸出了一根手指。
“天*啦主经!真是*高*壽叭倌骸!”大堂經(jīng)理和那女服務員不約而同地驚叫了一聲罩驻。
服務員想給老人倒杯水穗酥,她搖了搖水瓶,走進廚房惠遏。
5.
那晚砾跃,二人住在老人家里。
風敲打著窗戶节吮,呼嘯而過抽高,偶有貓的叫聲。寒意從窗縫透绩、門縫穿過被子鉆入身體翘骂。
這位孤獨長壽的老人是怎么生活的?她的兒女又在哪里帚豪?大堂經(jīng)理漸漸進入夢鄉(xiāng)碳竟。
夜半時分,他忽然聽見像老人的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狸臣。他開燈莹桅,走進老人的房間,老人不在床上烛亦。
他打開堂屋的門统翩,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此洲,天地間似一張巨大的黑色幕布厂汗,仿佛要將他吞噬其中。
他拉亮廊下路燈呜师,院子里沒有老人娶桦。
他關(guān)門返回睡房,困意襲擊雙眼汁汗,他睡著了衷畦。
第二天早晨,風止知牌,天晴祈争。
“昨晚,你可聽見拐杖聲角寸?我起來看時菩混,那老人不在床上忿墅,也不在院兒里【谙浚”大堂經(jīng)理一邊刷牙洗臉疚脐,一邊說。
那服務員瞪著雙眼邢疙,一臉懵棍弄,“沒有啊,我什么也沒聽見疟游,我好累呼畸,昨晚睡得很香“渑埃”
二人來到老人的睡房蛮原,老人正用一把黑色的木梳細細梳理她白色的短發(fā)。
二人面面相覷聪廉。
那天晚上,一輪將圓的明月照耀著這個寂靜的山野村莊故慈。寒冷的冬夜板熊,萬籟俱寂。
大堂經(jīng)理和服務員來到池塘邊察绷,月亮倒映在清澈的池塘里干签,天上有個月亮,水中有個月亮拆撼。問那天上的明月容劳,你曠古高懸于空中,照耀著這廣袤的塵世天地闸度,月缺月圓竭贩,是悲是歡?問這水中的月亮莺禁,這清亮的池水之中留量,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二人靜靜地走回老人的家哟冬。
月光下楼熄,一個黑影從門外輕飄飄地飄進堂屋。
老人不在她的睡房浩峡。
大堂經(jīng)理和服務員突然發(fā)現(xiàn)老人睡房的后墻有一扇小門敞開著 可岂,二人低頭從小門走進去,在暗淡的燈光下翰灾,他們看見一條迂回的長廊缕粹,曲徑通幽稚茅,回環(huán)往復。
大堂經(jīng)理在一個房間門口站住了致开,408號房間的畫面峰锁,突然在這里加倍重現(xiàn)。那放大一倍的黑色相框里的黑*白*照双戳,那黑色的盒子虹蒋,花環(huán)……
他拉住服務員的胳膊,準備返回飒货,這時魄衅,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