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狗跟你老婆很熟了咯父阻?”阿美說愈涩。
“不算,反而我們倆熟一些加矛。本來我老婆是干財務(wù)的履婉,也決定不了指標分給誰。但是她老爸是校長斟览,人也算有點勢力毁腿。他連續(xù)一個月都過來陪老人喝酒】撩”
他在這里停住已烤,笑出聲,“竟然就拿下了項目味悄〔莞辏”
“她老爸是校長,那你這個工作也是他搞給你的吧侍瑟。”阿美問道。她一定是故意的涨颜,這是一個女人的直覺费韭,在猜測一個男人不討厭自己并且還有可能印象不錯的情況下,找茬是自以為是的調(diào)情庭瑰。
“嗯星持。”他看著前面的路弹灭,專心開車督暂,似乎這件事跟他并不有關(guān)。然而我已經(jīng)替他為阿美突兀的提問生氣穷吮。奈何她坐在副駕駛上逻翁。
“那后面呢?”阿美問捡鱼。
“后面就是他拿下了項目八回。搞了幾年吧,他應(yīng)該也賺了不少錢驾诈。我看他現(xiàn)在在開出租缠诅?看來他后面的投資被搞了是真事兒≌”
“什么投資管引。”
“就是鎮(zhèn)上那個爛尾樓吧闯两∪彀椋”終于有了一個我知道的信息,我立刻就沖上前去想要參與他們生蚁,但阿美瞟了我一眼噩翠,以眼神斥責(zé)我,我的激情立刻被她折斷了腰肢邦投。
而他繼續(xù)接道伤锚,“對。這個事情也鬧得挺大的志衣,據(jù)說是他們幾個合伙人里面有人拿公款去賭博輸光了屯援,本錢沒有了,連工人的工資都開不開念脯。為此有人就去他們樓里上吊狞洋。”
“不是绿店,上吊那個不是工人吉懊,是老板的小三庐橙。”
“可以了借嗽,就你懂得多态鳖。”
我實在忍不住插了嘴恶导,但還沒講完就被阿美再次警告浆竭。因為這個事兒,我們都沒有再繼續(xù)說起老狗的事惨寿。我看校長依然在專心開車邦泄,偶爾說話時也平靜不急,反而是阿美的表情從一開始就不太對裂垦。直至我們下車顺囊,她都沒再和校長說一句話。而我看著校長倒車回去缸废,一路駛出了云島包蓝。
“這種靠老婆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企量〔馕”
“他教書很好的〗旃”
“教書好硅瞧?教書好你門門考倒數(shù)∷』悖”阿美摸黑正在兜里找鑰匙腕唧,聽著我這么講,回過身來嘲笑我瘾英。我也不甘示弱地說她連縫衣服都不會縫枣接,說她五音不全連一首歌都不會唱,“那也比走路像老男人的人好”缺谴,她還沒說完最后一句話但惶,我已撲過去膀曾。我們扭在一起,抱在一起阳啥,互相撓癢癢。多年后察迟,那些具體的事情我記的缺斤少兩斩狱,然而像這樣的瞬間畫面耳高,卻像是一種味道祝高,只要某個氛圍出現(xiàn)乍赫,我就能重現(xiàn)它惋增,支撐著我繼續(xù)在乏味的生活里保持我的活力诈皿。
校長短暫的插曲并沒有影響阿美對老狗的感覺。第二天一大早截歉,老狗就送來了一只鴨子瘪松,看著他在水井邊拔鴨毛,我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可能也不錯的壳嚎。外婆對此一言不發(fā),但她也不跟老狗說話。老人家害羞了样屠,早早拿起鐮刀去果園照顧她的香蕉。我也算是跟老狗認識了,不過他初次對我的冷漠礁扮,還是不能讓我對他敞開心扉。直到他一個人把所有的活兒都給干完了逛钻。
“辛苦了∶福”我坐下吃飯的時候罢洲,考慮再三決定聽從書里說的禮貌用語耸峭。然而阿美哈哈大笑院究,她說我像個傻子业汰,“還辛苦了,他抓的是我們家的鴨鳍怨!”等她說完眉撵,我的臉已經(jīng)紅透了。這時老狗說了一句話,至此讓我對他轉(zhuǎn)變了印象。他說,“沒事沒事,男人不干活干嘛州藕⌒馑溃”然后他很和善地笑著。這是一種不用猜也知道的善意,讓一顆敏感的心及時得到了撫慰睦优。
一整只鴨子询一,我們拿一半和艾草做了炒肉,一半做了燉肉诊笤。老狗的手藝不錯势木,就連阿美這個挑剔的人都吃了幾碗稀飯。外婆一直堅持到老狗離開才緩緩從香蕉地里出來,雖然假裝不在意,卻一直在瞟人家離去的背影。“吃什么啊济丘∨鄙蓿”出來時吉执,她還故意這么問未斑,做出自己根本沒看到老狗拔鴨毛蹲到腿抖的場面载城。
“鴨肉睬澡,還有燉肉在高壓鍋里面昔脯【渤拢”外婆一回來捏浊,阿美就去拿車鑰匙谒所。
“又干嘛去,這段時間香蕉快割了,還天天去玩×苫埃”
“今天又沒割蟀苛。怕不給你干活嗎罕模!”
阿美說的擲地有聲芋绸,像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桃犬。我搞不清楚形用,為什么她們的關(guān)系在阿美離婚之后就變了镇饺。而我夾在中間兰怠,常常感覺到很窒息存筏∪幔“住校的事得抓緊說了航邢。”
在大家難得在一起吃完飯的時候,我說了掀鹅。
“住校很冷的。”阿美邊涂指甲邊說世澜。
“住校多少錢?”外婆問。
阿美顯然又不滿了遗遵,在旁邊翻白眼。
“我爸媽那邊說他們會跟著中考的費用一起交的售躁〔缘”我不想惹事,幸好的是我并不僅僅只有一個人可以依靠装获。
外婆說好,眼神失落照棋,可她還是堅持要給我住宿費,“你拿著征峦,就當(dāng)是生活費了需频。下學(xué)期就要中考了慎恒,拿這個錢吃多一點丹鸿∶殴郑”她的用詞總是很生搬硬套。我沒有拒絕成功赤炒,這些錢拿在手上我有點羞恥。這種羞恥是從何而來跪解,可能是我覺得我們不該像親生關(guān)系一樣好炉旷。
在返校那天,我又偷偷把錢塞在她的枕頭底下叉讥。我始終堅信著沒有人愿意為誰無條件付出窘行,然而后來發(fā)生的事讓我對自己的偏執(zhí)心碎不已。外婆離開人世前的半年图仓,大半輩子苦役一般的勞作生活埋下的病根罐盔,一下全部出現(xiàn),喉癌讓她只能以水為食而逐漸瘦得能從皮膚上數(shù)清她的骨頭救崔,而骨頭的進一步病變摧毀了她行走的能力惶看,嚴重時連拄拐杖的力氣都失去。她只能一個人終日坐在山坡上六孵。
誰能想到連對天消遣的機會老天都要把它奪去纬黎?所有的病情像是生根發(fā)芽一樣蔓延不到一個月,外婆又因為白眼病只能模糊看清一些東西劫窒。那時我還偶爾回去本今,外婆看不見人卻記得我的聲音。她依然很樂觀主巍,只是對我以前不拿她的錢耿耿于懷冠息。
“你呀,叫你吃什么也不吃煤禽☆泶铮”
“還好啊,我現(xiàn)在吃得多了檬果∥退铮”
她撇著嘴,很不相信选脊。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杭抠,“你現(xiàn)在賺的錢夠用嗎?外婆現(xiàn)在不能干工了恳啥,家里也沒人管香蕉偏灿,都沒錢給你了。以前我給你錢钝的,怎么不要呀翁垂∶猓”
“什么時候啊沿猜?”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枚荣。
她很激動地說,“就是你第一次住校呀啼肩,我看到枕頭下面的錢就知道是你放的橄妆,你不要外婆的錢外婆都哭了∑碜梗”而那時我年輕氣盛害碾,根本不解風(fēng)情,那天之后我跟同學(xué)從學(xué)校偷跑出海打工赦拘,被及時趕來的家長和校方的人抓了個全慌随,他們把我們鎖在學(xué)校嚴加看管,青春的一點點掙扎被扼殺另绩,而那時外婆也死了儒陨。
當(dāng)時很多不起眼的過往,如今變成一把帶刺的藤條笋籽。鞭打自作聰明的人蹦漠。
吃完鴨子的那頓飯,老狗走沒多幾分鐘车海,阿美就拿著鑰匙去騎她的鈴木王笛园。外婆老是看不上她這種把自己努力往“很男人”上靠的事情。
“沒見過哪個女的騎那么大的車侍芝,這個錢留給我都夠吃多少肉了研铆。”
“那你話這么多干嘛州叠】煤欤”
“小賣部老板娘好像又懷孕了噢∵掷酰”
她們老這么說話逆甜,像兩口沖擊炮。我必須要做點什么致板。不過阿美好像不太不喜歡聽到我們議論小賣部的老板娘交煞,她跨上機車說,“別天天八婆斟或,人家懷也不是你養(yǎng)的素征。”可能是自知理虧,這個時候連外婆都閉嘴了御毅。
她并沒有去找老狗根欧,而是騎車往一個種植園去,那里是她老公的香蕉園端蛆。我聽過外婆說過一些他們的事情咽块,“老板跟收香蕉的小妹搞在一起一塊兒∑鬯埃”阿美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她對那個男的在種植園的瓦房里大打出手揭璃,當(dāng)時我們并不在場晚凿,不過這也是在她老公把女人帶到家里過夜以后。
阿美無法忍受這種恥辱瘦馍,在那個女人坐在她家里毫不顧忌的打開電視看的時候歼秽,阿美沖進來把電視砸了。她老公當(dāng)然是不會護著她的情组,在這種情況下燥筷,不管怎么樣那個女人才是弱者。在阿美砸完電視后院崇,那個男人也沖上來肆氓,像以往時候他對待阿美一樣,以拳腳以謾罵底瓣。
“收拾東西滾蛋谢揪!”
“日你媽!”即便已經(jīng)是滿臉被錘得青紫捐凭,她還是這樣雄赳赳氣昂昂地拨扶。然而一記突如其來的巴掌把她給扇懵了。她坐地上茁肠,也不管臟不臟患民。那兩個人就去吃飯了。直到很久垦梆,她老公過來了匹颤。他踢她的屁股說,“要不要我叫你媽過來接啊奶赔⊥锖浚”他露出狡黠地笑說,“跟你講站刑,以后再過來鬧我把你燒了另伍。還有啊,離婚也別想從我這里拿到一分錢“诔ⅲ”
這是我想象的結(jié)局温艇,沒人真正看到那個男的怎么對阿美的,我們只是看到她帶著傷回到了云島堕汞。所有的事情經(jīng)過我們的揣測勺爱,給了她一個非常悲慘的結(jié)論。不過讯检,阿美不是好惹的這個結(jié)論琐鲁,確實是真的。
因為在這件事發(fā)生之后的一周人灼,阿美和她老公離了婚围段,阿美確實一點東西也沒能得到,她老公很快拿著錢跟香蕉小妹搬出去住了投放。而在他們離開的當(dāng)晚奈泪,阿美燒了他的瓦房【姆迹“本來是想燒他的香蕉的涝桅,他媽跑過來了,媽個逼”烙样,阿美很不甘心冯遂。不過奇怪的是,雖然沒拿到錢误阻,但是第二天阿美就買下了這輛鈴木王债蜜。
直到我高考結(jié)束,她騎著鈴木王到我家究反。那時我知道寻定,她在燒房子之前便撬鎖把幾幅人家送給那個男的的刺繡畫偷了出去【停“不過也就兩萬塊狼速。”她曲起食指在摩托加油的地方叩叩說卦停。
現(xiàn)在那個房子早就不在了向胡,只剩種植園。那個男的在和小三離開云島沒多久惊完,就因為名下的礦場死了人被抓了僵芹,種植園自然被轉(zhuǎn)賣了。阿美直到晚上都沒回家小槐,這些天她行蹤不定拇派,外婆也因為鬧別扭荷辕,始終不問一句。而我因為住校件豌,也顧不到這些疮方,我回到學(xué)校又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使我不能不暫時忘了阿美和外婆茧彤。
“你們今天好好給我在教室里待著骡显,班長點名一下≡啵”
在我們要準備一周之后的體考時惫谤,班主任走到講臺上語氣沉著地警告我們。那時我并不知道珠洗,在我們還偷偷看著從禮品店租來的小說的時候石挂,高年級的學(xué)生在鐵道路發(fā)起了示威活動。
“我哥也去了险污。”在大家紛紛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時富岳,班里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發(fā)話了蛔糯,如果是別人興許大家都還不相信,但這是個我們唯一一個留級生窖式,她已經(jīng)讀了兩年的初三蚁飒,算是比較有威嚴的人。
“不就是為了要建化工廠萝喘』绰撸”
“在哪里建啊阁簸?”
“海邊爬早。”
此話一出启妹,一片嘩然筛严。倒不是別的,只是我們都覺得這是個值得驚呼的事情饶米。示威活動沒有持續(xù)多久桨啃,當(dāng)天就被壓制下去了,而且據(jù)那個女生說的檬输,她哥其實連化工廠都沒到照瘾,就被趕跑了。而其中還有很多是為了逃課丧慈。一周之后我們順利參加了體考析命,示威的事情大多也都被忘記了,我得以有時間回了趟家,阿美已經(jīng)和老狗陷入了熱戀的漩渦當(dāng)中碳却,她常常三頭兩頭才回家队秩,不久就搬去跟老狗一起住了。
“最近島上的人都說看到阿美跟那個男的賣藥昼浦♀勺剩”最近回家的時候,外婆跟我這么說道关噪,我跟外婆說起校長曾提起過老狗鸟蟹,“他好像蠻厲害的,鎮(zhèn)上的房子不就是他投資使兔?”
“那算是什么投資建钥,就是人家老板讓他過去監(jiān)工,你看哪個老板開出租的虐沥。人家講他兄弟跟那個投資的老板是朋友熊经,所以就把他安排過去了。不過人看著也挺悶的欲险,也不像是會吹牛的人镐依,聽說去賣藥了√焓裕”
“賣什么藥槐壳?外婆你怎么知道這些的啊∠裁浚”我說务唐。
外婆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說都是吃完飯去散步的時候聽島上的人聊的带兜,“前幾天有人就從那個男的那里買了一瓶藥枫笛,說可以治百病,哪疼那個藥就起什么作用刚照。那個藥還挺貴崇堰,快趕上三百一瓶了∩В”其實原話應(yīng)該是阿美和老狗一起賣的海诲,可是在外婆眼里,這件事最好就是跟阿美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檩互,即使云島上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對她說的特幔。
幾個月之后我參加了政治、歷史科目的會考闸昨,在最后一科考試時蚯斯,一個高三生因為頂替中考生來考試被抓薄风,我們想這個人估計無緣高考了。那個高三生索性破罐子破摔拍嵌,把那個舉報他的老師打死了遭赂。據(jù)說都是黑道上的小混混,不過也有人說是當(dāng)場起沖突就被制止了横辆。但是誰知道呢撇他,在我們這里很多事情都有無數(shù)個版本,但是所有的造謠都是從另一個真實事件來的狈蚤。像老師被學(xué)生報復(fù)的事情困肩,在我們這兒就屢見不鮮。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了脆侮。
幾個月漫長的備考讓我疲憊不堪锌畸,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趕緊回家了。我坐著三輪轉(zhuǎn)班車靖避,終于又回到了云島潭枣。此時已經(jīng)是七月,是一年一度云島上收香蕉的季節(jié)幻捏。外婆的香蕉樹已經(jīng)掛滿了綠色的香蕉卸耘,它們?nèi)绱说胤蕢眩褬涓梢捕級簭澚苏晨АM馄盘崆鞍涯绢^撐在香蕉樹下,以免樹干被壓折侈百。每年這個時候瓮下,外婆總是會請工人幫忙,令我驚訝的是钝域,消失了幾個月的阿美竟然回來了讽坏。確切地說,是我?guī)讉€月沒有見到她了例证。而老狗并沒有跟著她路呜。
我們一起跟工人把香蕉背到島上集中收香蕉的棚子下,年輕的女人在裝滿藥水的大水桶邊织咧,把一串串的香蕉切下來胀葱。她們都是香蕉老板請過來的香蕉小妹。吃午飯的時候阿美端著碗跟那些小妹聊天笙蒙,神情怡然抵屿。老狗是個好人,現(xiàn)在她忘了被打的恥辱捅位。一直到五天后砍完香蕉轧葛,阿美比以往時候都要賣力認真搂抒,外婆雖然嘴上不講,但態(tài)度卻悄悄發(fā)生了變化尿扯,她經(jīng)常在吃晚飯前問問我們晚上想吃什么求晶,其實是在不露聲色地心疼阿美。外婆給工人結(jié)算工錢的晚上衷笋,阿美送了我一部手機芳杏,“這是我和老狗一起送你的,生日快樂右莱⊙料牵”她說。我說她又記錯了慢蜓,我的生日還是沒到亚再。這一次她沒說“沒關(guān)系”,“我可能要離開家一段時間晨抡》招”她說。
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她老是不著家耘柱,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鄭重如捅。然而當(dāng)時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以為她說離開也只是像以前那樣三天兩頭不在家而已调煎。直到她消失了一個月镜遣,兩個月……乃至是一年,我才知道那句話意味著什么士袄。而整件故事的轉(zhuǎn)機悲关,是一年后的中秋節(jié),阿美又回來了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