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安的靈魂記錄
1.
盛夏材泄,日光和蟬聲透過窗咕宿,混雜在一起。極度潮濕的悶熱把人意識里殘存的理智與好心情夯缺,蒸發(fā)得徹徹底底。
老舊的窗式空調機發(fā)著與它貢獻的涼氣極不匹配的巨大轟鳴甘耿,把我最后的元氣耗得干干凈凈踊兜。不安分如我,也被熱的無精打采佳恬,穿著吊帶裙懶懶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捏境,不時把腦袋伸向出風口捕捉那一點點的冷空氣。
這種時刻,我對哥哥的崇拜,總是無以復加拌汇。
明明房間里一點都不涼快蚂会,他卻還是坐得端端正正,仿佛灼熱的空氣流動到他身邊便會被自動冷卻。而他芭析,正是著沁涼之間一棵挺拔生長的小松晌砾,散發(fā)著好聞的生機凛捏〉S牵空調運轉的的電機聲,電視里的嬉笑聲葵袭,再加上永遠不知疲倦的蟬鳴涵妥,本來一定會攪得人心煩意亂。但奇怪的是坡锡,只要我的目光追隨著哥哥蓬网,那些喧鬧就會自動隱形,消失不見鹉勒。
他是那么安靜帆锋,那么專注,迸發(fā)著強大的力量與氣場禽额,無聲擊散身邊纏繞的一切嘈雜與誘惑锯厢。視線聚焦在書桌上,一筆一劃脯倒,一顰一笑实辑,有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著迷。
當然藻丢,也會有時候剪撬,我盯著哥哥的入神眼睛被他捕捉到。他會扔下畫筆悠反,合上邊角已經摩挲卷曲的素描本残黑,趁我一個不注意搶走我手里的糖果或是沒開封的薯片。在我急的跳腳叨叨“再也不在媽媽面前幫你”的時候再順水人情般塞回我手里斋否,每次都是如此梨水。
我夸張地嚼著薯片,嘴巴因為笑容咧地很開茵臭;重新坐回書桌的哥哥同樣也在笑疫诽,但就是顯得比我有內涵多了。
我問過他一直在畫什么旦委,他總是不發(fā)一言奇徒,臉上的笑容驕傲又溫暖,帶著讓人不容置喙的強大力量社证,像是要把我融化。
只有一次他說评凝,我在畫一個世界追葡。
印象比較深的畫面有困在一個精美異常的時鐘里的蝴蝶,絢爛的翅膀卡在齒輪中間,仿佛下一秒就會攪碎湮滅宜肉,但蝴蝶一直拼盡全力掙扎匀钧,觸須直直向上;一只像古井一樣的美麗瞳孔谬返,里面同時折射著光芒與黑暗之斯,還有一只固執(zhí)伸出、不愿放下的手遣铝;一個被藤蔓緊緊纏繞擠壓的蛋殼佑刷,上面滿是精心雕刻的花紋,明明在重壓之下蛋殼表面已經出現裂痕酿炸,但就像為了保護什么一樣瘫絮,蛋殼借著力量努力保持平衡防止裂痕傷害到雕刻最薄弱的地方……還有很多未完成的線稿,畫到一半便放棄的作品填硕。但不管作品是否完成麦萤,我總能在哥哥的畫面里看到一種東西,一種拼盡全力活下去扁眯、保護美好壮莹、不想消失的心情。就算是明明看到下一秒就是毀滅一切的結局姻檀,此刻仍是最頑固的模樣命满。? ? ? ? ? ? ? ? ? ? ? ? ? ? ? ? ? ? ? ? ? ?
每一次,明明心痛的不行施敢,卻被這一秒攝人心魄的美所吸引周荐,遲遲不愿意合上素描本。
哥哥說僵娃,其實你的心情概作,和畫中的事物是一樣的。
每天哥哥只允許我在媽媽下班前半個小時看他的畫默怨,我一直對這個時間安排表示十分不理解讯榕。畢竟把一個沉迷劇情不能自拔的人的電視突然關掉,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匙睹。直到后來有一次哥哥有事不在愚屁,我聽著媽媽腳步臨近才迅速關掉電視攤開暑假作業(yè)。媽媽進門習慣性把手往電視上一搭痕檬,二話不說就把我從房間里揪出來霎槐,斥我是不是一上午都在看電視。在墻角罰站的時候我才想明白每天盯著素描本浮想聯翩時梦谜,哥哥正在幫電視降溫丘跌,收拾被我弄亂的客廳袭景,幫我處理殘局。
小學時每年最炎熱的那兩個月闭树,時長剛剛夠塞下五部電視劇耸棒,就到了該收場的時候。明明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报辱,我卻依然干坐在書桌前与殃,懷著無比憂傷沉痛的心情和空白的暑假作業(yè)相面。先挑一些選擇多碍现、好抄的頁碼填滿幅疼,剩下難啃的大面積空白趁人不備撕上幾頁。書本的厚度實在是說不過去了鸵赫,返校的時間也就在明天衣屏。我望著還有大約一半空白的暑假作業(yè),心如死灰辩棒,眼淚汪汪地動筆狼忱,心里又焦急又害怕,就像走在岌岌可危的斷崖邊緣一睁。
我沒注意到钻弄,一旁畫著畫的哥哥停了筆,開始翻箱倒柜找些什么者吁。
我煩躁地抄著作業(yè)窘俺,突然一塊白色的橡皮伸到我面前。抓過來复凳,反面是些看不懂的花紋瘤泪。哥哥修長的手指捏起橡皮,沾了一點黑色的中性筆墨育八,往我正要寫的一道題處一扣对途,一行工整飄逸的字赫然而上。他小聲說髓棋,老師沒時間看你寫的是什么实檀,他就翻翻你完沒完成,用這個效率高按声。
那一瞬間膳犹,哥哥好像發(fā)著光。我心里的千斤巨擔一秒鐘卸得干干凈凈签则,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须床。
后來我去老師辦公室查課表,真的發(fā)現了回收廢紙的紙箱里一疊疊的暑假作業(yè)渐裂。更加不可思議的是豺旬,我的名字居然上了光榮榜余赢,后面跟著老師的評語“字跡干凈認真,完成出色哈垢。”
那個夏天或許因為這份意外之喜扛拨,在我的腦海里耘分,刻下格外深刻的一筆。
2.
“安安绑警,要向哥哥多學習啊求泰。”
和每一次出成績時一樣计盒,我垂著腦袋站在媽媽面前渴频,心里半真半假的埋怨哥哥。
他又考得那么好北启,卷子上的紅對勾飄逸得刺眼卜朗。明明我們花一樣的時間學習,他還滿心記掛著那些色彩明媚的畫咕村,可是我倆的成績卻黑白分明场钉,殘酷的可惡。心里早已經從酸溜溜變成了麻木懈涛,不爽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的感覺無比真實逛万。明明是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智商的差距為什么要這么明顯批钠?
哥哥很拽的笑著宇植,看了我一眼,開始和媽媽討賞埋心,“我想要一套櫻花新版的勾線筆指郁,還要漲零花錢!”
爸爸媽媽都知道哥哥癡迷畫畫踩窖,迷到在他們看來有點過分的地步坡氯。但是他們并不是很反對,“畫畫這個愛好挺高雅的”洋腮,媽媽曾經淡淡地說過箫柳。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哥哥無可挑剔的成績是他的護身符啥供,也是爸爸媽媽的底線悯恍。
雙親都是醫(yī)生的我們兩兄妹,未來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伙狐。
晚上我坐在桌子前面發(fā)呆涮毫,手肘倚在成績單上的那一刻瞬欧,突然感覺到一層薄薄的凸起。掀開來罢防,是個粉色的信封艘虎,很新,沒有封口咒吐,里面裝著五十塊錢野建。
“我拿東西你拿錢,記得關鍵時候……你懂得”
字條后面跟著一個和剛才一樣又拽又狂的笑臉恬叹,映在我的眼睛里候生,格外帥氣。不遠處埋頭上色的背影似乎感覺到了背后空氣微微的擾動绽昼,嘴角扯上一條弧線唯鸭。
3.
中考那一年,我記得哥哥的眼睛里面硅确,第一次出現過讓我無法忽視的陰影目溉。
那一年的夏天熱起來的似乎格外迅速。老師們瘋狂占課菱农,每天都把各種應試秘籍像車輪一樣來回碾壓停做;同學們連課間都緊緊張張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每次短短幾分鐘看進去的是知識還是對忐忑不安的自己的安慰大莫。卷子一張又一張蛉腌,斜視冷漠的眼光,翻動時嘩啦的聲響有幾分悅耳只厘,也有幾分迷茫烙丛。
哥哥似乎并不緊張,他的成績亮眼依舊羔味,也不見他多花些時間啃啃最后的壓軸題河咽;他每天依舊會花很多時間畫畫,只是不再明目張膽赋元,每每聽到媽媽的腳步聲忘蟹,他也會像我一樣飛快收拾桌面,攤開書本搁凸,動作流暢無師自通媚值,臉上晃過我所不熟悉的慌張。
我們學校有唯一一個市重點S中的保送名額护糖,通過平時成績排名褥芒,加上一場即將進行的全市聯考決定。爸爸媽媽都篤定地相信嫡良,這個名額锰扶,非哥哥莫屬献酗。
哥哥的成績像隊伍盡頭絕塵遠離的駿馬,只要這次聯考正常發(fā)揮坷牛,沒人是他的對手罕偎。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次他失手了京闰。不僅僅是失常锨亏,而是落花流水。
他沒考過那么低忙干,沒考過我,甚至沒有到平均分浪藻;卷面上滿是不堪入目的計算錯誤捐迫,老師的錯號都批的又重又遺憾,隔著卷子都能感受到那些沉重的嘆氣爱葵。
拿到卷子后我顧不上看自己的施戴,就跑過去有點沮喪地看著他。哥哥倒是十分平靜萌丈,甚至有一絲放松赞哗。他順手擼了一把我的頭發(fā),“沒事兒辆雾,大不了肪笋,考不上S中,去念美術班呢度迂√僖遥”那一刻我瞬間懂了,那種遺憾惭墓,只會停留在爸爸媽媽那里坛梁。在我們看來,或許是個難得的機遇腊凶。
爸爸很生氣划咐,手術臺前沉穩(wěn)鎮(zhèn)靜的他那天差點揚起巴掌。媽媽不住的嘆氣钧萍,這么好的機會白白丟了褐缠,知道你是沒考好,還是有這個實力的风瘦。真正中考時你可一定不能放松警惕送丰,畢竟上了S中,考全國排名靠前的醫(yī)大才有把握啊弛秋。
第一次像我一樣垂著頭的哥哥器躏,眼睛里面俐载,那種我從沒有見過的陰影一閃而過。我捕捉到了登失。
中考遏佣,我和他,都發(fā)揮的很平常揽浙。
我去了一所離家很近的Z中状婶,依舊走讀。他不負眾望靠近S中馅巷,過上了兩周回家一次的寄宿生活膛虫。
哥哥不在家的日子異常無聊,盡管沉迷畫畫時他安靜如空氣钓猬。我偷偷跑去S中找他稍刀,聽到過別人的竊竊私語。
“美術社那個新生可狂了敞曹,整天埋頭畫畫账月,有人找他直接就甩畫。不過別說澳迫,他畫的還真不錯局齿,比藝術生的都不差¢系牵”
“是呢抓歼,我見過他的畫,畫的特別好拢锹,看了會讓人心里酸酸的锭部。”
我捂住嘴面褐,笑也根本藏不住拌禾。嘴巴里面還殘留著剛剛哥哥給的薄荷巧克力的味道,微苦展哭,有點涼湃窍。
4.
不知道是時間在這里本來就過得飛快,還是我不懂得珍惜匪傍。高中開篇時的那段安寧美好您市,快的像手里的空氣,透明役衡,根本無法抓緊茵休。
學的東西越來越難,難以掌握的地方越滾越多。高考顯得模糊又可怖榕莺,陰影毫不客氣直直打下來俐芯,極度心慌,然后竭力自我撫慰钉鸯。
哥哥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吧史,有時甚至兩個多月才回來一趟。難得回來唠雕,也只是拿點生活用品贸营,吃個飯就匆匆離開。
我很想念他的畫岩睁,也很想他钞脂,越來越頻繁地去S中打擾他。每每我去找他時他會擱下筆捕儒,停在畫布上的作品冰啃,畫的更好,更動人了肋层。
困在瓶子里的櫻木,一邊枝干拼盡全力向下伸展翎迁,將玻璃沖出裂痕栋猖,一邊卻小心翼翼護著那些耀眼決絕的花朵,靜靜吐蕾汪榔;沒有燃燒干凈的火柴蒲拉,躺在滿是垃圾的骯臟海邊,明明只剩一點點火星痴腌,卻爍爍發(fā)亮雌团,仿佛下一秒就會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高二分科的那天,像小鹿一樣安靜陽光的哥哥士聪,一直是所有人的希望和驕傲的哥哥锦援,第一次和爸爸媽媽用力地吼。他眼底的猩紅色剥悟,還有手上凸起的青筋灵寺,清清楚楚。
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区岗。甚至事情發(fā)生的這個時間點略板,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他要學藝術慈缔。他是S中精英班的前十名叮称,他要去學畫。
媽媽的尖叫在寂靜深夜顯得格外歇斯底里。她整個人顯得很累瓤檐,比十個小時的漫長手術結束后還要疲憊赂韵;坐在沙發(fā)上,手扶著額頭距帅,哭花的妝混在一起右锨,眼睛都懶得抬一下。爸爸摔了他最喜歡的酒杯碌秸,里面半渾濁的液體灑在地板上泛起難聞的酒精味绍移,讓人作嘔。
那張文理科意愿填報表讥电,需要家長簽字蹂窖。
就算哥哥把門摔得山響,也沒有辦法改變爸媽既定17年的事實恩敌。那是他們這一生深入骨髓的信仰與堅持瞬测,他們在我們生命的起點就認定,我們會接過這份神圣的信仰纠炮,然后繼續(xù)薪火相傳月趟。
最后,我們都學了理科恢口。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孝宗,不小心被哥哥帶回家的畫,會變成媽媽手里的碎片耕肩。媽媽撕畫的時候總是很用力因妇,臉上帶著壓抑許久后釋放的不滿。她抓起那些還充斥著色彩明艷味道的碎片拋頭灑向哥哥猿诸,哥哥固執(zhí)地把頭擰向一邊婚被,然后是回家次數更加駭人地銳減。
他的成績優(yōu)秀依舊梳虽,我的成績仍是平庸址芯。他在家里變得少言少語,爸媽看他的成績單笑容與皺紋還是會像之前一樣堆在一起窜觉。只是他們和哥哥之間四目一對是复,空氣便瞬間冷卻,笑容尷尬地僵在臉上竖螃。我不忍心看淑廊。
哥哥碗里堆滿了他愛吃的菜,他吃得卻很少很快特咆。他說季惩,要趕不上回學校的車了录粱。
爸爸媽媽開始物色我們的大學。他們刻意壓低的談話聲異常清楚地從門縫里跑進來画拾,在黑夜里顯得格外刺耳啥繁。
我拉開抽屜,那個粉紅色的信封被我很好地保存著青抛,依舊嶄新旗闽,安然無恙。戴上耳塞蜜另,我滿足地睡去适室。
5.
日歷掀到十一月,距離高考還有163天举瑰。教室里面散不出去的渾濁暖氣捣辆,和外面刺骨的寒鮮明對比;冷氣鉆進關節(jié)的每一道縫隙此迅,凍得人手指咔咔作響汽畴。
我抱著一沓厚厚的書,整個腦袋縮在外套絨毛和圍巾里耸序。刺激的冷風吹不醒昏昏沉沉的腦子忍些,這是一段再平常不過的下晚自習后的歸途。
胡同口昏黃的燈光在眼前模模糊糊地暈染坎怪,我縮得緊緊的罢坝,不肯探出頭來吹風,反正這條路太熟芋忿,閉著眼也不可能走錯炸客。一天又這么結束了疾棵,好快戈钢。好像昨天晚上回家,就在上一秒是尔。
只是下一秒殉了,刺耳的喇叭聲,猛烈的急剎車聲拟枚,不遠處的驚呼聲薪铜,似乎攪成一團,在我耳邊轟然炸響恩溅。
我感覺到血管里的血液一點點涌出的那種感覺隔箍,很溫柔很安詳,就像被羽毛覆蓋脚乡;身體一下子變得好輕蜒滩,沒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覺,恰恰是,終于擺脫考試的壓力了俯艰。
我直直倒下捡遍,意識清晰的像一塊透明的冰,這種感覺看起來不可思議竹握,但是實際上卻是那么的自然画株,順理成章。
我看著人群一下子圍上來啦辐,不遠處同班同學驚恐的眼神谓传,還有趕來的警察拉起警戒線;爸爸媽媽似乎也很快就來了昧甘,這平常個時間他們應該還沒有下班良拼。媽媽的眼睛死死盯著倒在地上的我,她一點一點挪進充边,在距離我五米處猛地停下庸推,突然之間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她跪在地上浇冰,不肯再挪進一點贬媒,白色的霧氣在她的口鼻處蒸騰,涌向黑夜最深處肘习。爸爸眼神很渙散际乘,他拽著媽媽,維持著兩個人的平衡漂佩,狠狠控制著眼睛里面洶涌的液體脖含。
他們是那么優(yōu)秀的醫(yī)生,他們在手術臺上幫助那么多人走過鬼門關投蝉,卻在這么寒冷的冬夜养葵,望著自己女兒已經失去溫度的尸體,和一灘慘淡的血瘩缆,無能為力关拒。
我的感覺被緊緊揪著,我好想大聲喊出對不起庸娱,我又讓你們擔心了着绊,我又闖禍了。我沒有辦法像平常一樣手舞足蹈地告訴他們熟尉,我就在這归露,我沒事。我發(fā)不出聲音斤儿,無法讓這個世界知道我的存在剧包。
原來我的離去腮考,會讓他們如此悲傷。那種失去最珍視最重要的東西的悲傷玄捕,竟然讓我的心底有一絲小小的滿足踩蔚。哥哥和我,都是他們獨一無二的珍枚粘,在他們心底里馅闽,占據著最為重要的位置。
一想到哥哥馍迄,難以名狀的遺憾突然涌上心頭福也。我沒辦法做到,在最后關頭攀圈,把那件安慰他的禮物送給他了暴凑。
舊燈泡的光線昏黃,撕扯著吞噬一切的黑暗赘来。
6.
哥哥回來的時候现喳,眼窩深陷,紅腫的我不敢認犬辰。
他貼著我的相片嗦篱,和我說了很多話。我聽不到幌缝。
火化前他在我的手里放了兩幅畫灸促,一幅是卡在鐘表里的蝴蝶,另一幅是火柴上尚未熄滅的火焰涵卵。大概是我盯著這兩幅畫看的時間最久浴栽,他記得清清楚楚。
小小的爐門關上了轿偎,里面閃著生命盡頭才會出現的動人火光典鸡。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贴硫,他們手拉這手椿每,視線久久沒有離開伊者。我好想告訴他們,我也和他們站在一起,我從來沒有離開雳攘。
日子一下子變得清閑許多智末。平時我依舊會去學校,只是不再上晚自習法精。做個別人都看不到的旁觀者總是很無聊多律,我開始回憶哥哥的每一幅畫痴突,那些掙扎與固執(zhí)的堅守,那些令人移不開眼睛的美麗狼荞。我不知道臨近高考的他是不是還在堅持畫畫辽装。只是很久都沒有看到新作品,我心里有些發(fā)癢相味。
哥哥回家的次數似乎多了不少拾积,只是時間也還是都不長。他再也沒有在家里畫過畫丰涉,甚至連書桌都基本不再坐了拓巧。可能粉紅色信封里的那個秘密一死,永遠都揭不開了吧肛度。
爸爸媽媽再也沒有在哥哥放假的時候加班。他們仨在一起的氣氛不再淬著寒意投慈,有了難得的平靜承耿。爸爸媽媽不再把考醫(yī)校掛在嘴邊,反而時常念到伪煤,在學校一個人好好照顧自己瘩绒,別太辛苦。
哥哥盯著爸媽眼睛里面一閃而過的遺憾带族,沒說什么锁荔。
7.
高考結束那天,雨下的酣暢蝙砌⊙舳椋空氣里面沁著甘甜,讓人的五臟六腑都覺得十分新鮮择克。
哥哥一個人整理原本屬于我們兩個的書房恬总,我的東西都還在,被擦得纖塵不染肚邢。
好幾個紙箱子的畫稿壹堰,素描本,被他搬出房間骡湖,連同那些密密麻麻的試卷習題冊一起贱纠,不知去向何方。
就在我出神的那一瞬間响蕴,他拉開了抽屜谆焊。清出一些沒用的廢紙后,一個粉紅色的信封安靜躺在最底部浦夷。為了那個漂亮的封口辖试,我的手被燙了一個泡辜王,很疼。
他終于找到這份最后的禮物了罐孝。只可惜呐馆,不是在我心里設定的劇情里出現。
我看了過他志愿單莲兢,B大醫(yī)學部摹恰,那個深夜里反反復復從爸媽嘴里說出的名字,用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跡怒见,工工整整填在上面俗慈。
我好希望,哥哥不要打開遣耍,或者不是在現在闺阱。
但我改變不了信封上面親手寫下的話。
“六月七日舵变,高考完的林洛梵酣溃,親啟:D”
8.
大學里的哥哥成績不再亮眼,但是也說得過去纪隙。他放棄了很多活動很多機會赊豌,有了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我知道他都用來干什么了绵咱。
當他的同學都在聯系醫(yī)院實習的時候碘饼,哥哥和一家很小很小的雜志社簽約,成了一名插畫師悲伶。
爸媽沒有像當年一樣鬧得天翻地覆艾恼,但也是氣得不輕。甚至麸锉,媽媽被氣進了醫(yī)院钠绍。
哥哥很細心的照顧媽媽,只是也絲毫沒有松口花沉。他會在媽媽睡著的時候從背包里翻出一個已經摩挲地邊角卷曲的粉色信封柳爽,靜靜凝望。
“哥哥碱屁,你就是一個畫家磷脯,生來就是『雒剑”
我用最大的聲音喊出這句話争拐。他聽不到腋粥。
9.
今天爸爸帶了一份晚報回家晦雨。
累了一天的媽媽看都沒看一眼就丟在一邊架曹,揶揄爸爸怎么突然有了雅興。
爸爸把報紙翻開闹瞧,在琳瑯滿目的廣告頁绑雄,有一方小小的豆腐塊。很容易奥邮,就看丟了万牺。
“本市插畫新秀林洛梵個人畫展在藝術館三層東展廳舉辦,歡迎大家光臨欣賞洽腺〗潘冢”
一瞬間,那些斑斑駁駁的光影像膠片一樣在我眼前徐徐鋪展蘸朋。那些我曾經歷或者被我錯過的時光核无,溫柔地重現。哥哥明媚的笑臉藕坯,無限倍放大团南。
他做到了,他做到了炼彪。我就知道吐根,他一直都沒有改變。就像他用盡青春里全部的倔強和溫柔畫成的那些辐马,會一直一直存在下去拷橘,直到時間的盡頭。
林洛梵的靈魂記錄
安安離開的那一天喜爷,天氣格外的冷膜楷,妖風肆虐,很生硬贞奋,吹得人心慌赌厅。
我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不論是做題還是畫畫轿塔。左心房的位置像是有一根隱形的刺特愿,疼卻沒有形狀,尖銳而惴惴不安勾缭。
我恨我自己絲毫沒有去想揍障,我最親愛的妹妹會出事。都說雙胞胎會十指連心俩由,我從來沒去在意毒嫡。
我喜歡畫畫,從小就是幻梯。筆尖觸及紙張沙沙作響兜畸,整個人都投入進去的感覺努释,是無與倫比的美妙。
大概是成績還不錯咬摇,小時候爸媽還算是支持我的伐蒂。但是我很早就明白,他們的那種支持是疏離的肛鹏,是冷漠的逸邦。他們從不試圖理解我想通過線條和色彩表現什么。他們站在外圍就像玩提線木偶一樣用線牽著我和安安在扰,我們只能在控制之下舞蹈缕减,掙扎不開。
相比之下芒珠,安安對我的畫的喜歡烛卧,就是那種“我心可鑒”的真誠和純粹了。
她的視線深深逡巡在一張畫上妓局,明明滅滅的情緒閃動在眼睛里的樣子总放,就是對我最大的褒獎。比起那么多孤獨終老的藝術家好爬,我是多么的幸運局雄。
原來以為夢想與現實之間的抉擇離我遠得遙不可及,沒想到溫室走的那么快存炮。大概是初二下學期吧炬搭,媽媽看到我埋頭畫畫時,臉上的表情越來越不自然穆桂。她會趁著整理房間的機會宫盔,收走我越來越多的半成品。
我很平靜地接受一切享完,但是妹妹的臉上寫滿了心疼和不甘灼芭。每一次爸媽撞見我畫畫頗有微詞時,安安都會很激動地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般又,我甚至在一旁顯得多余彼绷;有一次她一個人和爸媽對峙,被很兇地吼茴迁。她像小兔子一樣上躥下跳寄悯,她拼命地重復:“那是哥哥喜歡的東西,哥哥明明那么有才華堕义,明明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猜旬,憑什么你們不能像尊重自己的一樣尊重哥哥熱愛的一切。”
我躲在房間里聽她的每一句話洒擦,清清楚楚椿争,心臟狠狠地震動。掏出本子繼續(xù)畫出來的東西秘遏,凌亂不堪丘薛,像我的心嘉竟。
高中之后我住校了邦危,家顯得越來越遙遠,但安安不是舍扰。
她很經常來找我倦蚪,問題,更多是看我畫畫边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沒有一絲陰霾的笑臉陵且,能讓我忘記審判日已經一步一步咄咄逼近。
她只是個小丫頭个束,卻執(zhí)意保護我的熱愛慕购。她不知道,在我心里茬底,我所有的畫沪悲,早已經畫得全部都是她了。
很快該來的還是來了阱表。文理分科那天殿如,我把積攢了十七年的勇氣,一下子全部燃盡最爬。
不再乖巧涉馁,沒有順遂,我攤牌要學美術爱致。我早就想過會發(fā)生些什么烤送,我就像冰山一樣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糠悯,不理會眼前的狂風驟雨胯努。
安安很害怕,我看出來了逢防,卻無暇去安慰她叶沛。我十七年來從來沒有過像今天一樣,我只覺得暢快忘朝。
結果不出意料灰署,我失敗的徹底。
一個人收拾回學校的行李,沒有難過溉箕。感覺命運從一開始就像是爸媽手術臺上一具任人擺布的標本晦墙,怎么解剖多么狼狽全憑他們的意愿,沒有什么希望和道理可言肴茄。
安安的眼睛里紅紅的晌畅,她默默站在我身后,沒有走寡痰,也沒有說話抗楔,視線黏在我的身上。走之前我沖她笑笑拦坠,她的眼淚一下子洶涌而出连躏。
“哥哥,這是一張去鹿特丹的機票贞滨。覺得挺不住的時候入热,就去看看梵高的向日葵吧;他被世界遺棄晓铆,他連自己的意志都拋棄了自己勺良,都可以畫出那么絢爛、那么張揚的花朵……”
“你千萬千萬不能放棄骄噪,爸爸媽媽左右不了你尚困。”
“哥哥腰池,你就是一個畫家尾组,生來就是∈竟”
我扔下箱子讳侨,用盡全力抱緊她,一滴眼淚灑在她的頭發(fā)里面奏属,沒有聲響跨跨。
那是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想出來安慰我的辦法,那張機票囱皿,是她用紙做的勇婴。她說,等到最重要的那一刻嘱腥,她會把它變成真的耕渴。我就可以逃得遠遠的,再也不受爸媽擺布齿兔。我百分百相信安安橱脸。
可是安安卻負了我這份信任础米。
從小到大一直都不會離開的安安走了,那么猝不及防添诉。
我在深夜狂奔回來屁桑,冷風把我全身的神經凍結麻木,腳底板火辣辣的痛栏赴,我顧不上蘑斧。胡同口的那灘暗紅色那么刺眼。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崩潰了须眷。
我從來不做欺騙自己的把戲竖瘾,就算是熱愛和現實激烈沖撞是也是。但是柒爸,這一次准浴,我不信事扭,我真的不信捎稚。
那個從生命誕生的第一刻就陪著我、那個比我自己對我地熱愛還堅定的小姑娘求橄,怎么就會倒在這冰冷的夜里呢今野。
爸媽不是最優(yōu)秀的醫(yī)生嗎?為什么不就她罐农,為什么不救自己的親生女兒条霜?為什么!
我抑制不住痛苦的嘶吼從喉嚨里面溢出涵亏,像一頭失控的怪獸宰睡。
時間一下子,模糊了節(jié)奏與焦點气筋。
之后的日子拆内,復習,高考宠默,平淡的像一碗水麸恍。
爸爸媽媽奇跡般沒有再逼我,但我自己也遲遲不再拿起畫筆搀矫。我不知道此時畫畫的意義在哪里抹沪,“伯牙摔琴謝知音”的那種心情,在我心底苦澀地蕩漾瓤球。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具空殼融欧,每一天都按照作息規(guī)律機械地行進。很多關心我的人卦羡,雖然說著”會好起來的話”噪馏,卻暗暗松了一口氣权她。
填志愿時,幾乎沒有多做什么考慮逝薪,就填了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學校隅要。
可以說,我和安安董济,聽著他的名字長大步清。
收拾房間的時候,我意外發(fā)現了一個粉紅色的信封虏肾,不是很新廓啊,有點眼熟。封口上封豪,蓋著漂亮的錫印谴轮。一行無比熟悉的字,落在上面吹埠〉诓剑“六月七日,高考完的林洛梵缘琅,親啟:D”
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粘都。
里面是一張銀行卡,密碼是我們的生日刷袍。上面存著很大一筆壓歲錢翩隧,不知是從哪一年開始攢的。
“拿去買機票吧呻纹。我就知道堆生,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阻攔長大的你±桌遥”
安安沒有爽約淑仆。我突然覺得,那雙一直注視著我的畫的溫柔眼鏡太闺,從來沒有離開糯景。
像是壓倒生命般極度的心痛與后悔涌上心頭,我把手指插進頭發(fā)省骂,蹲在書桌前蟀淮,嚎啕大哭。
那雙溫柔的眼睛和我曾經每一個親手創(chuàng)作的摯愛畫面重疊钞澳,在天上怠惶,安安一定看到了我的每一天,我的一舉一動轧粟,我心底的崩壞和重生策治。只有老天和安安知道脓魏,我為什么這么熱愛它。在爸媽為我規(guī)劃的閃閃發(fā)光的世界面前通惫,他就算再灰塵仆仆茂翔,面臨極大的困難,也會在安安永遠不會離開的眼睛里履腋,盛裝綻放珊燎。
眼淚蒸騰喧囂的味道,很澀遵湖,有點咸悔政。
安安,我答應你延旧,我會好好畫下去的谋国。我還有很多很多故事,很多很多心情迁沫,沒有畫完芦瘾,沒有告訴你。
我不會再讓你錯過每一個春天弯洗,草變綠的那一刻旅急,你一定在旁邊逢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