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邀請携取。
這個問題攒钳,我會嘗試從三個角度回答:
第一,現代社會確實發(fā)生了性別差異趨向模糊的現象嗎雷滋?
第二不撑,從歷史來看文兢,文化的發(fā)展會鼓勵性別差異模糊嗎?
第三焕檬,從人類學的視角姆坚,我們應當如何理解這個現象?
第一個問題——現代社會確實發(fā)生了性別差異趨向模糊的現象嗎实愚?答案是肯定的兼呵。
此處我們援引美國社會學家康奈爾在《性與權力》、《男性氣質》所做的研究爆侣,以及Susan Faludi在《上當:現代男人的背叛》和《反挫:誰與女人為敵》所作的研究萍程。(引用自安東尼·吉登斯《社會學》)
男性氣質是性別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父權制中“男性支配女性”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表現兔仰。性別氣質和其他人類的文化屬性一樣茫负,不是生物性的必然特質,而是社會發(fā)展出來的乎赴。在不同的文化中忍法、不同的時代中,它都會有不同的含義榕吼。在傳統(tǒng)的現代社會中饿序,男性是“家庭的贍養(yǎng)者、安全感的提供者羹蚣、權威的來源”原探,但現代社會的轉型讓它難以維系了。
導致“性別氣質危機”的原因有這么幾個:1.西方發(fā)達社會中顽素,大量的男性長期失業(yè)咽弦、依靠國家救助,大量男性不再是家庭的經濟支柱胁出;2.女性在教育和經濟中逐漸和男性平等型型,經濟上不依賴男性,思想上也不依賴男性的權威全蝶;3.婚姻關系變得不穩(wěn)定闹蒜、親緣關系逐漸淡漠;4.社會生活中兩性逐漸平等抑淫,禁區(qū)越來越少绷落。
用通俗點的語言來說:傳統(tǒng)社會要求男人提供經濟上的保障和思想上的權威,但是他們現在越來越難去提供這些東西了始苇,他們和女性之間拉不開差距嘱函。當一種社會期望越來越難實現時,大量的個體需要重新定位自己應當扮演的角色埂蕊,以便調整對自身的認知往弓,導致了大量“女漢子”和“食草男”的出現疏唾。
第二個問題——從歷史來看,文化的發(fā)展會鼓勵性別差異模糊嗎函似?
允許我換一種表述方式:一個社會/階層/群體/家庭長期的穩(wěn)定槐脏、和平(或較少遇到威脅)、繁榮(或富裕)撇寞,會讓它的文化和個體氣質趨向溫和顿天、敏感、熱愛藝術嗎蔑担?答案是:會牌废。
經濟學家、社會學家阿爾弗雷德·帕累托的精英循環(huán)論說到了這一點:從下層上攀的精英家庭啤握,會逐漸喪失野心和攻擊性鸟缕,變的細膩、敏感排抬、熱衷于藝術懂从,幾代之后被那些野心勃勃而粗野的下層取代,周而復始蹲蒲。文明興衰的邏輯固然復雜的多番甩,但有一點比較容易觀察得到:長期和平、缺少外部威脅并繁榮的文明届搁,更加鼓勵溫和的性格缘薛、并且熱愛文化藝術。
帕累托的“精英循環(huán)論”是他抽象的“剩遺物”理論中引用的一個實例卡睦,可以簡單解釋成:人類精神氣質中的冒險精神(第一類剩遺物)和追求穩(wěn)定的精神(第二類剩遺物)此消彼長宴胧,像流沙和沉泥在沙漏中此消彼長。雖然他沒有直接提到“女性氣質”和“男性氣質”么翰,但是作為一個恰好身處長期和平穩(wěn)定繁榮時代的人牺汤,我們很容易觀察到“細膩辽旋、敏感浩嫌、熱衷于藝術”的男性越來越多。因為長期和平穩(wěn)定繁榮的時代补胚,階層流動緩慢码耐,精英固化幷發(fā)展出繁冗精致的文化追求,這種追求從中上層階級逐漸向下滲透溶其,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整個社會的精神氣質骚腥。
例如:保羅·福塞爾在《格調》一書中描述美國中上層精英階層的品味時寫過:當時的美國中下層喜歡皮制的配件和別在腰上閃閃發(fā)亮的鑰匙扣,但是中上層人士絕不會用瓶逃,因為這種喜好源自體力工人階級對“男性氣質”的追求束铭。上層男性的外套絕不會有肩扣廓块,他們喜歡平滑而狹窄的肩膀;寬闊高聳的肩膀是體力勞動者的特征契沫,肩飾可以凸顯男性身體健壯的特質带猴,因此中上層不會喜歡。
我們會發(fā)現:長期和平穩(wěn)定繁榮的社會中懈万,衣著拴清、物品中的社會審美都會變得“女性化”,逐步淡化男性體力勞動者的色彩会通;這種文化偏好會隨著社會陷入危機而改變口予。
第三,從人類學的視角涕侈,我們應當如何理解這個現象沪停?
美國著名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在《三個原始部族的性別與氣質》中介紹了三個地理位置接近但氣質迥異的部落:阿拉佩什人、蒙杜古馬人和德昌布利人驾凶。一個部落男女都性情溫順牙甫、平易近人,以養(yǎng)育兒女作為人生中的大事调违;一個部落性情暴躁窟哺,嗜好獵取人頭、食人肉技肩,以此為炫耀的資本且轨,男女皆粗暴強悍,人際關系緊張虚婿;第三個部落是愛好藝術的民族旋奢,男性性格柔和、喜愛藝術然痊,女性從事捕魚至朗、是的經濟來源的保障,男人們頗為不屑的看著女人捕魚剧浸, 而自己在專心繪畫雕刻锹引,鉆研舞蹈,以便在舞會時讓女人觀賞唆香。
三個不同的部落嫌变, 雖然地理位置相差不遠,但“氣質”迥異躬它,“娘娘腔”這樣的話絕對 不會出現在阿拉佩什人和蒙杜古馬人口中 腾啥,因為他們的社會中不會強調性別的差異。
同樣,哈維蘭在他的《人類學概論》中提到:北美某些農業(yè)和狩獵混合的部落中倘待,每個人在某個年齡可以選擇自己的“性別”疮跑,如果一個生理上的男性選擇做女人,那他將留在部落中種植和維護村莊凸舵,所有人都會當他是女性而無異議祸挪;如果一個生理上的女性選擇做男人,那她可以從事狩獵和戰(zhàn)爭贞间,不再會有人當她是女人贿条。在古代西非的達荷美王國,女性和男性一樣在軍隊中服役增热。
在人類學中整以,一個社會可以是“性別分工”的,在這種社會中峻仇,男子和女子很少從事同一種工作公黑,男性去做符合男性氣質的工作,女性去做符合女性氣質的工作摄咆。一個社會也可以是“雙性”取向的凡蚜,男性和女性普遍參與到社會各項事務中,各自的利益在每個層面都得到了很好的表達吭从。
從這個角度看朝蜘,當代的“男性氣質危機”和“女性氣質危機”,也許是傳統(tǒng)“嚴格性別分工社會”逐漸轉型為“性別分工模糊社會”的結果涩金。人類并非只有過一種性別氣質谱醇,在很多個社會中,男性和女性并未被期望擁有迥異的性格步做、氣質和社會角色副渴。“女性化”和“男性化”不過是特定文化背景和歷史時代的定義全度,包含了各種模糊的煮剧、持續(xù)變化的判斷。當代社會的性別氣質危機将鸵,也不過是人類數萬年歷史中的滄海一粟勉盅。
201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