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會想一些奇怪的問題歇由。
譬如我認為漫無邊際的黑夜實際上是一支黑洞洞的槍管果港,我不知其深長幾許,也不知其口徑幾何赦肃,但當子彈上膛時他宛,總歸是對準我的欠气,而不是別人。我該往哪里逃呢队塘?彼時我跑進房里宜鸯,合上窗戶和門,喝了一杯速溶咖啡鸿市,又抽了兩口煙焰情。然后爬到床上剥懒,拉起被窩開始做夢,或者說是等死初橘。
在這和宇宙同等大的槍口的脅迫下,哪是一間小小的房子批狱、一層薄薄的被窩可以抵擋的?但據(jù)我觀察赔硫,大部分人類都是安逸或痛苦地死在床上,當死亡來臨時权悟,我們并無區(qū)別峦阁。況且耘成,我仍有幸喝上一杯溫熱的咖啡,做一個不安分的美夢撒会。至于為什么要在睡覺之前喝咖啡师妙,大抵是因為我手邊只剩下咖啡默穴,雖然無法讓我安分地入睡,卻足以安分地等死蓄诽。
然而在等待死亡的過程中,我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许蓖。
死后的歸宿在哪?
我閉上眼睛自阱,所看到的世界一會黑沛豌、一會灰赃额,有時在黑與灰之間閃起密密麻麻的白芒叫确,像老式電視機的顯像管出了問題一般竹勉,始終在引誘我睜開眸子。但我不次乓,就不票腰,且堅定地認為一睜眼就會有一顆子彈呼嘯而來,將我整個身子砸成一坨面團测柠,或是一灘爛泥轰胁。于是我與死亡展開拉鋸戰(zhàn)完域,仿佛當個瞎子,便能永世長存凹耙。
但我還是睜開眼了肖抱。
陳靜還留有我租間的鑰匙,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沒有扔意述,當然荤崇,她可能也不明白為什么我沒有要回來潮针。
我當然是不肯要的,大男人嘛每篷,送出去的東西如同射出去的玩意端圈,哪有自個兒聞回來的道理舱权。然而她不止把這點液體送回來了仑嗅,還附贈了許多我曾射出來的東西无畔。
她把這些又腥又黏的玩意湊到我臉上。
大到行李箱恭理、釘子畫郭变、手提包诉濒、亂七八糟的衣服未荒,小到手表、項鏈和化妝品等等之類片排,這些東西似曾眼熟率寡,如今統(tǒng)統(tǒng)擠進這間并不寬大的租間里冶共,竟讓我生出一種窒息感。
我湊近聞了聞家卖,必然難聞得緊庙楚,忽然發(fā)覺醋奠,即便此時有顆碩大的子彈迎頭射來窜司,其實也無關緊要了。
“我清了幾天金刁,應該沒什么遺漏的了议薪,全是你送的〔蹋”
她仰著臉坯临,頭一回當上了驕傲的女王,明明這些東西都是還回來的看靠,但看她模樣挟炬,更像是一種恩賜嗦哆。
我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吝秕,從這灘難聞的玩意里拎起一根用過的口紅烁峭,琢磨了一會,問她缩挑,“還給我,我就能用肮┲谩芥丧?”
“挺貴的,掛網(wǎng)上续担,還能賣個不錯的價錢擅耽。”顯然物遇,她早就替我想好了乖仇。
說著,她又拿出手機询兴,一板一眼地算起來乃沙,“紅包轉(zhuǎn)賬我都看過了,你那邊也對一下诗舰,只算兩百塊以上的警儒,我專門做了個表,發(fā)到你手機上了始衅,你再算算冷蚂。有什么不對的,你提出來汛闸。沒意見的話,我就直接把錢轉(zhuǎn)給你隆夯。”
“累不累?”
“算清楚了比較好,免得以后麻煩厚骗。”她堅持道舍咖。
“上床呢刨仑?”
“什么?”
“上床怎么算?多少錢一次?你算過前后做了幾次嗎容燕?”我挺坦誠的蝗茁,全是為她著想。是吧阻课,如果要把帳算清旬薯,就得事無巨細秽荞,每樣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算好钦听、算干凈卒煞,這樣才能做到真正的兩不相欠。
媽的,我為什么要替她著想?
陳靜直直地盯著我占键。
她有一雙勾人的眼睛牲距,晶瑩清澈难述,每逢出門也總愛畫上精致的妝店读,襯得愈發(fā)漂亮侣诺。從前她眼里滿是細膩的情意,如今眸子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霧已添,看不出里面裝的是惱恨還是冷漠畦幢。
最終她嘆了口氣,“我以前為什么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我沒有回答穿肄。
世上存在著許多本就沒有答案的問題。
譬如我原本可以當個永世長存的瞎子,為什么非要睜眼面對現(xiàn)實让禀?
她也不想細究這個問題俏扩,轉(zhuǎn)而談起了別的事刨裆,那些實在無話才會被提到的事盯桦,“你今天沒去上班洋闽?”
“嗯娃闲。”
“去哪了属拾?”
“沒去哪。”
“在這癱了一整天?至于嗎柒巫?”她或許感覺有些滑稽鹅龄,沒能忍住笑拴鸵,“想什么呢二拐?”
以往她問我想什么庐扫,我便嬉皮笑臉地湊上去饭望,“想你呢⌒瓮ィ”可以往畢竟是以往了铅辞,很多事一旦提到以往,就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萨醒。我也不關心她那略帶諷刺的笑意斟珊,如實回答道,“想死富纸《诓龋”
她臉上的笑容凝住了,變得謹慎而禮貌晓褪,“你......”
我確實在想死堵漱,但我的想死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想死。怎么說呢涣仿,我想的不是死勤庐,是死。
直至我費力地解釋了一番后好港,她才猶猶豫豫地開口愉镰,“我總感覺你是一個想得很多很多的人【冢”
“神經(jīng)病嗎岛杀?”
“不是,我看過你寫的東西崭孤,你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类嗤『Γ”
她指的應該是我給她寄的那幾頁小說手稿,在分手之前的兩三個星期里遗锣,我一直在籌劃一個有意思的故事货裹,不同于我以往寫的那些東西,它們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精偿。
“你猜我現(xiàn)在想的是什么弧圆?”
“想死?”
“我在想笔咽,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養(yǎng)豬場搔预,我是豬,你也是豬叶组,最多是一只長得比我好看點的豬拯田。我們都會死的,那么死了之會后去哪呢甩十?天堂船庇?地獄?我覺得是餐桌侣监,桌上擺著我的靈魂鸭轮,你的靈魂,那些死掉的人的靈魂橄霉∏砸總該有個什么東西把我們?nèi)︷B(yǎng)起來了,然后在適當?shù)臅r候吃掉我們的靈魂姓蜂“蠢澹”
“你什么時候開始信教了?”
當然覆糟,在唯物主義和政治思想上,我不能稍有猶豫遮咖,也不能犯錯滩字。同樣的,當我被籠罩在虛無主義的恐怖陰影之下時御吞,必然也該堅信人類文明總會有一兩點微弱的光芒麦箍。
豬也是有文明的、有思想的陶珠。
她不想在這繼續(xù)待下去挟裂,我也不想和她討論更多,于是我們禮貌地揍诽、再一次地分手了诀蓉。
臨走前,她囑咐我一定要對好帳渠啤。
但奇怪的是,我的腦子里只想著她那不著片縷的美妙胴體沥曹,和那只黑洞洞的槍管。想起槍管并不奇怪妓美,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惦記著她的身體僵腺,難道性與死亡是不可分割的?
我不敢走下樓看一眼夜色壶栋,匆匆送走了她,接著便關緊房門委刘,又將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倘若她今天沒出現(xiàn)在我眼前锡移,我必然不會想到她呕童。是的,我差不多忘了淆珊,不但沒想過我倆之間還有什么帳沒算清夺饲,甚至也快想不起她長什么樣,叫什么名字往声,過去和我產(chǎn)生過什么交集。只差那么一點浩销,我就能忘了她。
然而她偏偏出現(xiàn)了慢洋。
于是我想起了她的模樣陆盘、她的名字普筹,過去的點點滴滴隘马,乃至一想到黑洞洞的槍口太防,便忍不住想和她做愛酸员。大抵男女之間最真摯純粹的想法讳嘱,便是做愛了醇王。我的身下有一把槍,右邊是她殘留的體香寓娩。閉上眼,槍口更大了棘伴,更突兀、更硬挺焊夸,而她也更真實了。
槍阱穗?
我突然想起什么,側(cè)過頭一看昌抠,枕頭底下還真有一把槍。
性與死亡確實是不可分割的炊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