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說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内边,文責(zé)自負(fù)
我們故事的主人公名叫毛根生,但現(xiàn)在很少還有人記得他的真實姓名了扳抽。包括村子里那些看著他長大的老輩人斤贰,還有和他一起長大的同輩人智哀,大家都習(xí)慣了稱呼他為“瞎”先生。稱呼他為“瞎”先生倒并不是說他就是一個瞎子荧恍,相反他的眼神比誰都好使瓷叫,雙眼都是標(biāo)準(zhǔn)的視力。這個“瞎”字的由來块饺,倒更像是人們對他人生做的一個總結(jié)赞辩。所謂的“瞎”,幾近于完蛋了的意思授艰。這是人們對他的一種戲謔和嘲弄辨嗽,但像他這樣的人自然是聽不出來的。在路上淮腾,與村子里相熟的人遇見糟需,人們或多或少地強掩著一絲笑意,沖著他喊上一聲“瞎”先生好啊谷朝。瞎先生每每都會露出一口大黃牙洲押,沖著人傻呵呵地笑著。
同村的人都這么說他圆凰,也是有原因的杈帐。首先,他已經(jīng)是快四十的人了专钉,沒有一份正經(jīng)的工作挑童。整天的東游西逛,村子里哪里熱鬧就往哪里扎跃须,地里的活從不插手站叼,只讓他年邁的老母親一個人忙活。自然菇民,這樣的人也是娶不到老婆的尽楔,當(dāng)和他同齡的那群人孩子都上中學(xué)了投储,他仍然是一個單身漢。這倒在其次阔馋,更讓人感到費解的是他經(jīng)常有一些異于常人的舉動玛荞。說一些不著邊際又神神叨叨的話。人們提起他時呕寝,無一不豎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冲泥,他這里有毛病。有時壁涎,人們也稱呼他為“半腦殼”。但他不喜歡這個稱呼志秃,別人一這么說他怔球,他就跟別人急,誰會跟一個腦子有毛病的人浮还,計較那么多呢竟坛。但他似乎很喜歡“瞎”先生這個稱呼,倒不是喜歡“瞎”钧舌,大概是喜歡“先生”這二字吧担汤。所以,人們當(dāng)著他的面洼冻,都還是稱呼他為瞎先生的崭歧。他開心了,別人也樂了撞牢,兩全其美的事情率碾。
瞎先生和一個真正的“神經(jīng)病”,還是有一定的區(qū)別的屋彪。其實所宰,在大部分時候,他表現(xiàn)得還像是一個正常人畜挥,就是那一雙眼睛仔粥,讓人看了,怎么看怎么別扭蟹但,如一雙死魚眼般躯泰,那雙眼珠子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動不動的矮湘≌迕幔看人的時候,也是那樣直愣愣地看著你缅阳,看得人心里直發(fā)毛磕蛇。還有就是景描,他走路的樣子,明明兩條腿都是健康的秀撇,但走起路的樣子超棺,讓人怎么看都覺得哪條腿出了毛病。他走路時呵燕,先是向前邁出一只左腿棠绘,立定,再猛地掂一下腳尖再扭,將右腿擦著地氧苍,像是斷了般拖向前來。他這一奇葩的走路方式泛范,引來許多孩子爭相效仿让虐,但大家誰也學(xué)得不像,搞不好罢荡,一個重心沒站穩(wěn)赡突,還會摔一跤。
但有時区赵,瞎先生的行為就詭異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惭缰。就曾有好幾個晚歸的人,親眼看到笼才,大半夜的瞎先生如同夢游一般漱受,目光呆滯,如同一個提線人偶般骡送,在村口的池塘四周轉(zhuǎn)圈拜效。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一邊一圈又一圈地轉(zhuǎn)著,一邊嘴里嘰里呱啦的像是在念咒語一樣說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各谚。剛開始時紧憾,這著實把一些人給嚇到了,還以為他被什么“邪祟”附體了呢昌渤。后來時間久了赴穗,看到的人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膀息。這又引來了一群孩子的模仿般眉,他們微閉著眼睛,雙手合十潜支,像一個大法師除妖般甸赃,也一邊圍著池塘轉(zhuǎn)圈,一邊嘴里陣陣有詞地說著一些從電影里學(xué)來的臺詞:大威天龍冗酿,世尊地藏埠对,般若諸佛络断,般若巴麻空……水下水鬼聽令,速速現(xiàn)身项玛,老衲今日就收了你去……
天真的孩子自然無所顧忌貌笨,但是他們的父母對此卻是有所忌諱的,畢竟這個池塘里真的淹死過人襟沮∽锻铮看到自家的孩子這樣,總會憂心忡忡地沖上前去制止他們开伏,一把拽著他們的耳朵膀跌,將其拎回家,嘴里還不忘叮囑他們離有水的地方遠(yuǎn)點固灵。
瞎先生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淹父,我父親和他是同一年出生的,讀小學(xué)時兩人一直都是同學(xué)怎虫。我們家也姓“毛”,真的要細(xì)細(xì)追究起來的話困介,我們還是同宗的大审。按理,我是該叫他一生佬(伯)的座哩。
父親告訴我徒扶,瞎先生小時候可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孩子。別人要花三天才能背下來的一篇課文根穷,他最多只要一個小時姜骡,便能倒背如流。他的聰明之處還表現(xiàn)在算數(shù)上屿良,尤其是心算上圈澈,那簡直比按計算器還快。每次考試尘惧,只要有他參加康栈,那么第一名就非他莫屬。大人們都喜歡戲稱他為“小秀才”喷橙。在他上四年級的時候啥么,跟隨父母去地里打油菜。他還曾做了一首打油詩“烈日當(dāng)空曬贰逾,農(nóng)民打油菜悬荣。沒有一絲風(fēng),可憐我也在疙剑÷扔兀”此詩一出践叠,立馬引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為他們繁重的體力勞動帶來了一些慰藉囚戚。
毛根生的父親叫毛國慶酵熙,對于世代務(wù)農(nóng)的毛家來說,毛根生的這種天賦無疑是祖墳冒青煙的喜事驰坊。他從這個兒子身上獲得了他生平從未獲得過的某種“虛榮”匾二。村里人見到毛國慶,總要稱贊毛根生幾句拳芙,這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村里人與毛國慶打招呼約定俗成的事情察藐。這讓毛國慶感覺臉上特別的有光,因此他對這個兒子格外的看重舟扎。
如果事情按照這個趨勢發(fā)展分飞,毛根生擁有的將是一個璀璨的前程。但是睹限,命運的轉(zhuǎn)折點卻發(fā)生在了毛根生初一那年的暑假譬猫。一天,他跟隨他父親從村口的池塘經(jīng)過時羡疗,正好遇到了我的爺爺和爸爸染服。于是兩個大人便交談起來了,毛根生指著池塘里的一只紅色小球叨恨,問我父親好不好看柳刮。我父親也看到了那個小球,充滿了氣痒钝,漂浮在水面上秉颗。紅色小球的球面上隱隱約約地刻著一些精美的圖案,甚是好看送矩。你等著啊蚕甥,看我給你撈上來。還沒等我父親反應(yīng)過來栋荸,毛根生就如同一塊被扔進(jìn)池塘里的石頭般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梢灭,聽到這一聲響,兩個大人在岸上呆立了幾秒鐘蒸其。率先反應(yīng)過來的還是毛根生的父親敏释,他看到自己寶貝兒子落水了,立馬便跳下去營救摸袁。我爺爺并不諳水性钥顽,只能站在岸邊施于援手。很快靠汁,毛國慶便將自己的兒子從水里撈了起來蜂大,朝岸邊的我爺爺遞去闽铐。我爺爺站在淺水區(qū),伸長一只胳膊抓住了毛根生的右手奶浦,將他從水里拖上了岸兄墅。
事情進(jìn)展到了這里一切順利,就在毛國慶準(zhǔn)備上岸時澳叉,突然他的身子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般隙咸,迅速地滑向了水中心。毛根生站在岸上成洗,指著他父親的腳踝五督,大聲哭喊著,那一頭濃密的綠色頭發(fā)拽住了爸爸瓶殃。
爺爺站在岸邊大聲呼救充包,毛根生被他拉在懷里。他一身濕漉漉的遥椿,身上的水還在不斷地往下滴基矮。在他十二歲那年的夏天,一個與往常并無二樣的炎熱夏日冠场,毛根生親眼目睹了父親毛國慶一點一點地被池塘里的水所淹沒家浇。是整個地吞下,池塘猶如張開了一張大口慈鸠,將他的父親活生生地吞進(jìn)了肚子里。再見到父親時灌具,毛根生看到的只是一具濕漉漉的冰涼的尸體青团。
許是父親的溺水給毛根生帶來了沉重的打擊,從此毛根生的言行變得越來越怪異起來咖楣。于是督笆,我們的“瞎”先生便就這樣誕生了。
我就曾親眼目睹過他發(fā)過一次病诱贿,我想來想去還是用“發(fā)病”這詞最為妥當(dāng)吧娃肿。當(dāng)時我才上三年級,一天晚上放學(xué)回來珠十,我看到瞎先生一個人在院子里自言自語的料扰,好奇心重的我就趴在自家院子的圍墻上,隔著墻縫偷看瞎先生焙蹭。在他家院子的一棵榆樹下晒杈,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那里,但我看不見孔厉,我想瞎先生應(yīng)該是看見的拯钻。因為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那里帖努,像是在和什么打招呼一樣,你怎么又來了粪般。大概對方說了一句什么吧拼余,瞎先生顯得很不耐煩,連連擺了擺手亩歹,沖榆樹的方向大吼著匙监,你給我滾吧,滾得越遠(yuǎn)越好捆憎,我求求你了舅柜,不要在纏著我好不好了。說著說著躲惰,瞎先生便聲淚俱下致份,蹲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看得我渾身的汗毛倒豎础拨。瞎先生接下來說的話氮块,才真正地嚇到了我,我當(dāng)時就嚇得雙腿一軟诡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滔蝉。那之后的一個多月,每到那個時間點塔沃,我就開始發(fā)燒蝠引。我躺在床上,渾身無力蛀柴,腦袋足有千斤重螃概,整個人迷迷糊糊中,耳畔依舊回響那天瞎先生對著他家榆樹方向說的話:你這個死鬼鸽疾,死了就安安心心地去死啊吊洼,不要再來纏著我了,我活著也很痛苦啊……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制肮,毛根生的母親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地里回來冒窍。當(dāng)她站在院門口,看著漆黑的家里時豺鼻,心里驀然一片冰涼综液。生活的艱難困苦并沒有擊倒她,反而使她變得越發(fā)地堅強起來儒飒。兒子根生意乓,才是她真正的一塊心病。在外人面前,一向要強的她從來就不承認(rèn)自己兒子的腦筋有任何毛病届良,但自己的心里其實比誰都明白笆凌,兒子根生就一直沒有走出過父親溺水身亡的陰影。村子里就曾有過大師指點過瞎先生的母親士葫,說他丈夫的魂魄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乞而,一直偷偷地跟在瞎先生后面呢。瞎先生的母親慢显,也覺得自己的丈夫走得有點冤爪模,就請村子里的大師在池塘邊為自己的丈夫做了一場法事。在家里荚藻,大師又請出了何仙姑的牌位屋灌,擺在她丈夫牌位稍上一點的位置上,并囑咐她道应狱,每天夜里零點時共郭,要瞎先生準(zhǔn)時給何仙姑燒三炷香,磕三個頭疾呻,這樣才能鎮(zhèn)住她的丈夫除嘹。必須要七七四十九天,中間一天也不能斷岸蜗,這樣才顯示出自己的誠心尉咕。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那就憑自己的心意了璃岳,愿意呢年缎,就再多做幾個晚上,不愿意的話铃慷,有時間給何仙姑上柱香单芜,何仙姑心里明白了就行了。瞎先生的母親枚冗,把大師的話一字不落地深深記在心里缓溅,那一段時間蛇损,零點時間一到赁温,瞎先生的母親就把瞎先生從被子里拉出來,按著他的頭淤齐,在何仙姑的牌位面前給她磕了三個頭股囊,囑咐他再鞠三個躬,給何仙姑上三炷香更啄。如此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稚疹,瞎先生的“病情”似乎真的好轉(zhuǎn)了些,那些讓人看起來十分詭異的行為變得越來越少了祭务。
但他這一天到晚内狗,四處閑逛的毛病卻依舊沒有任何改變怪嫌。讓他母親心里真正愁苦的,倒不是兒子不能體諒她的艱辛柳沙,而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岩灭,兒子還像這樣,他又能如何生存下去赂鲤。在這個世界噪径,只要肯賣力,活下去肯定沒有任何問題数初,但問題就在于兒子整日地晃晃悠悠的找爱,這終究不是個事。
這天直到晚上十點多鐘泡孩,瞎先生才邁著搖搖晃晃的步伐回來车摄。當(dāng)房門被推開的剎那,瞎先生身上的酒氣便彌漫了整個房間珍德。瞎先生的母親一直在等著兒子回來练般,她想和兒子說幾句,因此也沒有早早地歇下锈候。而是坐在窗前為瞎先生納鞋底薄料。
瞎先生推開房門也不進(jìn)來,就只是靠在門框上泵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母親摄职。
瞎先生的母親停下手中的活,看向瞎先生获列。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谷市?”
可以看出來,瞎先生已經(jīng)有些醉態(tài)了。他的眼神有些迷糊型型,脖子一片通紅携添,依靠在門框上的身子也在搖晃著,像是隨時都會摔下來创泄。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少有的清醒。
“媽括蝠?”瞎先生并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鞠抑。
“嗯?什么事忌警?”
“能不能給我找個媳婦案樽尽?”
這讓瞎先生的母親感到很意外,她沒有想到兒子竟然還知道要找媳婦箕速,這說明兒子正逐漸向好的方向發(fā)展酪碘。對此,她感到頗為欣慰盐茎。
想想兒子的年齡婆跑,也快四十歲了,確實是該找個媳婦了庭呜。只是滑进,這個媳婦又該到哪里去找呢。瞎先生的母親在心里盤算著募谎,像兒子這種情況的扶关,想找一個“正常”的女人数冬,似乎已不太可能节槐。也不可能有一個正常的女人能嫁到他們家來的。她想著女孩身上有點毛病的拐纱,也能接受铜异,只要女方同意,他們這樣的人家也沒有什么資格去挑女方什么了秸架。能夠踏實地跟兒子過日子揍庄,有個伴就行了。
“媽东抹!你聽到了嗎蚂子?”
瞎先生看母親想了這么久,心里急了缭黔,不知道母親是否把他說的話放在了心上食茎。
“媽又不聾,聽到了馏谨”鹩妫”瞎先生的母親腦子又一轉(zhuǎn),既然兒子想要娶媳婦惧互,她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哎媚,好好勸說下兒子改掉滿村子亂逛的毛病。
“給你找個媳婦壹哺,也不是不可以抄伍∷腋眨”瞎先生的母親停頓了一下管宵,又繼續(xù)說道:“但是呢,我有一個條件,你不能再這樣游手好閑的了箩朴。從明天起岗喉,你就先跟著我下地學(xué)干活吧。你總不能指望娶個媳婦回來養(yǎng)著你吧炸庞?”
果然從第二天開始钱床,瞎先生不再像往常那樣?xùn)|游西逛的了,而是老老實實地待在母親的身邊埠居,學(xué)習(xí)種地查牌。要說這瞎先生確實也不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一干起活來就不知道累似的滥壕。忙活了一上午了纸颜,中午喝了一大碗茶水,午飯都沒吃就又下地干活去了绎橘。瞎先生的母親胁孙,心疼兒子,想告訴兒子這下地干活是件長期出力氣的活称鳞,不是靠一時的興之所起涮较,力氣得使勻了,才能干得長久冈止。但一想狂票,又怕打消了兒子干活的積極性,于是便只好由著他來了熙暴。
就這樣苫亦,瞎先生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異常的勤勞起來怨咪。不僅是肯下苦力在種地上屋剑,村鎮(zhèn)上但凡有個什么活,只要能掙個百十來塊的诗眨,瞎先生也不挑活唉匾,談好了價格就去了。瞎先生的這些變化匠楚,瞎先生的母親都看在眼中巍膘,喜在心上。她知道現(xiàn)在兒子能夠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芋簿,他迷糊了快四十多年了峡懈,終于愿意從那年夏天的迷霧中走出來了。當(dāng)然了与斤,她也很感激大師的指點肪康,買了一些瓜果蔬菜和八百元紅包前去拜謝大師荚恶。大師見瞎先生母子倆如此誠心,便也就“笑納”了磷支。
現(xiàn)在擺在瞎先生母親面前的似乎就只有一個難題了谒撼,那就是去哪里給瞎先生說一個媳婦去。為了這事雾狈,她只要一得空就挨家挨戶地串門廓潜,先是拉幾句家常,再把話題慢慢地往這方向轉(zhuǎn)善榛,讓她們幫忙打聽著哪家有合適的姑娘辩蛋,幫忙給介紹下,也把掏心窩的話說了出來移盆,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堪澎,不挑女方什么的,那意思是味滞,只要女方愿意的樱蛤,身體上有些缺陷的,都能接受剑鞍。把這話一說昨凡,這事情似乎就好辦得多了。
很快住在村頭的王嬸就幫瞎先生介紹了一門親事蚁署。女方是鎮(zhèn)上的一個盲女便脊,在一家盲人按摩店工作,名叫秀芹光戈,算起年齡比瞎先生還要大兩歲哪痰。秀芹是家里的老小,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久妆、一個姐姐晌杰,該娶的娶了,該嫁的也嫁了筷弦,現(xiàn)在只剩下她一個還在家里肋演。要說秀芹的長相雖說不怎么漂亮吧,但總體上來說還過得去烂琴。唯一的缺陷就是眼睛看不見爹殊,也相過了好幾回親,但大多被人家婉言拒絕了奸绷。秀芹小時候出了一場車禍梗夸,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之后就雙目失明了。秀芹的父母在鎮(zhèn)上的服裝廠干了一輩子号醉,手里也有些積蓄反症,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秀芹辛块。想來秀芹也已經(jīng)四十來歲了,如果還嫁不出去就真的很難嫁出去了惰帽。一想到女兒的婚事,老兩口就一臉的愁容父虑。所以當(dāng)王嬸找來時该酗,他們就只說了一句話:“只要小伙人老實、肯干士嚎,愿意娶秀芹呜魄,秀芹愿意嫁的,我們不收一分錢的彩禮莱衩【粜幔”
在王嬸的安排下,瞎先生和秀芹見了面笨蚁。兩個陌生人初次見面時都顯得有些局促睹晒,還是秀芹先開口說話的。
“那個括细,你叫個啥名伪很?”
“啥?”瞎先生倒比女方還要顯得緊張些奋单。
“我是問你的名字锉试。”
“哦览濒,我叫毛根生呆盖。”瞎先生頓了頓贷笛,又無話可說了应又,怕對方不知道是哪幾個字,就又跟著后面乏苦,解釋了一句:“毛發(fā)的毛丁频,樹根的根,生日的生邑贴∠铮”
秀芹不覺得又有些好笑,覺得瞎先生身上冒著一股傻氣拢驾。
兩人接著往下聊奖磁,話題也就漸漸地被打開了》卑蹋或許是各自身上的某種缺陷咖为,讓他們遭受了世人同樣的白眼秕狰,因此也讓他們有了共同的話題。秀芹把自己十歲那年遭遇的車禍詳細(xì)地跟瞎先生說了躁染,作為交換鸣哀,瞎先生則將那年暑假父親因為救他而溺水的事情告訴了秀芹。兩個不幸的人互為對方遭遇到的不幸而哀嘆吞彤。
“你坐得離我那么遠(yuǎn)干嗎我衬?”
“啊饰恕?”瞎先生有些疑惑地問道:“你不是看不見嗎挠羔?怎么知道我坐得這么遠(yuǎn)?”
秀芹撲哧一下笑了埋嵌,臉上微微漾起些紅暈破加,讓瞎先生頓時覺得秀芹甚是好看。
“我雖然是個瞎子雹嗦,但是我的心不是瞎的范舀,我能夠感受得到×俗铮”秀芹拍了拍她旁邊的位置尿背,示意瞎先生坐過去。
“來捶惜,坐過來田藐。”
瞎先生茫然地走了過去吱七,在秀芹的身旁坐下汽久。這是他第一次離一個女人如此之近,甚至都能夠感受到從對方身體里幽幽透出的幾絲溫?zé)岬臍庀⒂徊停@讓瞎先生本來已經(jīng)平復(fù)了的心情景醇,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別緊張吝岭∪担”秀芹能夠感受到瞎先生的緊張,出言安慰著窜管。
“沒……沒緊張……”
“說話都結(jié)巴了散劫,還說自己不緊張∧环”秀芹忍不住又想笑获搏,“怎么,沒見過女人失乾,還是怎么回事常熙?”
“沒有離女人這么近過纬乍。”
秀芹這下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裸卫。
“讓我看看你的臉吧仿贬。”
“看我的臉墓贿?”瞎先生一時愣住了茧泪,疑惑地看著秀芹問道:“你……你不是……”
“把你的臉湊過來,我可以用手摸出來的募壕〉骶妫”
瞎先生小聲地吞了一口唾液语盈,聲音有些干澀道:“哦舱馅。”
秀芹的雙手在瞎先生的臉上有節(jié)奏地刀荒、有規(guī)律地摸了起來代嗤。
“你應(yīng)該生得不丑〔瑁”她最后像是下結(jié)論般說道干毅。
這句話倒讓瞎先生變得不好意思起來。瞎先生有些不安地?fù)狭藫项^泼返,低著頭硝逢,傻乎乎地笑著。
“你覺得我怎么樣绅喉?”
“啥渠鸽?”瞎先生又上下不安地揉搓著脖子。
“我是問你柴罐,你覺得我長得怎么樣徽缚。”
“好看革屠,好看……”瞎先生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看”凿试,似乎除了“好看”就不會再說其他的了。這時似芝,他的腦海里突然想起了一句不知是在哪里聽來的話那婉,于是便說了出來。
“我覺得你比電影明星還要好看呢党瓮“墒眩”
說完這句話,瞎先生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笑了麻诀。秀芹聽了這話痕寓,也忍不住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傲醉。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話∩肼剩”
瞎先生緊張地更加用力地搓著脖子硬毕,像是要搓掉脖子上經(jīng)年累月的泥垢一樣,有點吞吞吐吐地說道:“是我自己想的礼仗⊥驴龋”
“還是在哪里聽來的吧!”
秀芹輕而易舉地就揭穿了瞎先生的這個小小的謊言元践。
當(dāng)天回去之后韭脊,王嬸就興沖沖地跑過來告訴瞎先生母親,這門親事算是成了单旁,女方已經(jīng)同意了沪羔。
結(jié)婚的那天晚上,秀芹摸著瞎先生的臉象浑,很深情地說:“從此蔫饰,你就是我的眼睛了∮洳颍”
瞎先生抓住秀芹的手篓吁,回應(yīng)道:“以后咱們就好好的過日子◎嚼梗”
看著秀芹進(jìn)了家門杖剪,瞎先生母親嘴角揚起的是發(fā)自肺腑的高興。這是她自丈夫死后驰贷,頭一次真正感到高興的時刻盛嘿。在忙碌了一天之后,當(dāng)眾人散去時饱苟,瞎先生的家里再次安靜了下來孩擂。瞎先生的母親一坐到椅子上,就感受到了一種史無前例的疲憊箱熬,她感覺自己的身子變得越來越沉类垦,身子的脊椎似乎都無法將她支撐起來了。她像一攤爛泥般癱坐在椅子上城须。一天下來蚤认,忙得團團轉(zhuǎn),一口茶沒喝糕伐,一口飯沒吃砰琢,此刻,她終于可以坐下來休息下。她的身體是沉重的陪汽,但是心里卻是輕松的训唱,這些年來一直壓在她身上的擔(dān)子,終于可以卸下來了挚冤。兒子已經(jīng)成家了况增,她覺得自己可以給那個沉入水底的丈夫一個交代了。往后的日子训挡,將是他們小倆口的了澳骤,她就像一個舞臺上的演員要開始慢慢退居到幕后了。她實在是太餓了澜薄,拿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为肮,塞進(jìn)了嘴巴里,還沒有咀嚼幾口肤京,便累得睡了過去颊艳。
就在瞎先生大婚的第二天早上,瞎先生的母親就去世了蟆沫,就坐在大廳的那把椅子上籽暇,嘴里還含著那塊嚼了一半的糕點温治。瞎先生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悲傷饭庞,他反而變得異常的冷靜,仿佛母親并沒有死熬荆,只是安詳?shù)厮酥凵剑隽艘粋€永遠(yuǎn)也不會醒來的夢……
瞎先生的故事到這里本該就結(jié)束了,然而命運的無常再次捉弄了一下瞎先生卤恳。和秀芹婚后的第二年一個秋天的晚上累盗,瞎先生像往常一樣,從工地做工一回來突琳,就站在門口呼喊秀芹的名字若债。每次當(dāng)他喊第二遍時,秀芹就會笑盈盈地從屋里走出來拆融,迎接他蠢琳。可是今天镜豹,卻是個例外傲须。瞎先生站門口叫了好多遍,也不見秀芹在屋子里有任何的動靜趟脂。
他心生納悶泰讽,秀芹在屋子里到底在搞什么呢。結(jié)果推開屋門,在家里找了個遍也不見秀芹的身影已卸。瞎先生生氣了佛玄,坐在大堂上,拍著桌子累澡,大罵著翎嫡,敗家娘們的,這晚上的跑哪野去了永乌。一個瞎子惑申,又往哪跑?罵著罵著翅雏,借由外面昏暗的一絲光線圈驼,他隱約間看到院子里的那個榆樹上好像掛了什么東西。他瞇著眼睛望几,疑惑地一步一步朝那棵榆樹邁去绩脆,走進(jìn)一看,嚇得他頓時慘叫一聲橄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靴迫。他的這聲慘叫如幽靈一般飄蕩在整個村子的上空。掛在榆樹上的不是什么東西楼誓,正是秀芹玉锌。
秀芹上吊自殺了。警方很快就將這起案件給偵破了疟羹,罪魁禍?zhǔn)拙褪歉舯诖遄拥囊幻叿颉笾魇亍4笾衲暌呀?jīng)五十多歲了,有一兒一女榄融,都在外地打工参淫,妻子死于十年前的一場大病。妻子死后愧杯,他就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兩個孩子拉扯大了涎才。孩子都去了外地,他一個人在家感到空虛起來力九,在鎮(zhèn)上的小攤小販那里耍铜,買了一些色情光盤看起來∥沸希看完之后业扒,更加憋不住體內(nèi)的欲望之火,已經(jīng)十來年沒干過那事了舒萎,大柱的心思也就跟著動了程储。后來蹭沛,和人閑聊時,知道隔壁村有一個“半腦殼”瞎先生娶了一個盲妻章鲤,他的心里漸漸地就有了想法摊灭。既然是一個盲人,什么也看不見败徊,只要自己不說話帚呼,偷摸進(jìn)去,她應(yīng)該也不知道誰是誰皱蹦。大柱心里如此盤算著煤杀,在瞎先生家盯梢了好幾天,終于在一天下午沪哺,他見四周無人沈自,徑直闖了進(jìn)去。剛開始辜妓,秀芹還真以為是瞎先生回來了呢枯途,她還正納悶,瞎先生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呢籍滴。話還沒有問出口酪夷,就被大柱一把拉扯著到床上了。秀芹還沒見過瞎先生這么猴急過呢孽惰,既然丈夫有這個需求晚岭,作為妻子的自然有義務(wù)盡力配合著。脫光了衣服灰瞻,躺在了床上腥例,秀芹才漸漸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了辅甥。首先是丈夫的手掌按在她的胸上的感覺不對酝润。瞎先生的手掌要更為寬廣些,一掌下去璃弄,剛好能將她的一只胸脯壓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要销。可是這個人的手掌明顯蓋不住她的胸脯夏块。其次疏咐,瞎先生在床上從來就沒有咬耳根這個動作,但這個人會脐供,大柱學(xué)著色情片里的那一套浑塞,又是咬耳根,又是要接吻的政己。終于秀芹反應(yīng)過來酌壕,意識到此刻壓在他身上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的丈夫,她想反抗,卻被大柱死死地壓制住了卵牍。她想呼喊果港,嘴巴也被大柱用破棉絮堵住了。就這樣糊昙,秀芹被大柱侵犯了辛掠。沒想到秀芹還是一個氣性很強的女人,不堪其辱释牺,從家里找了一根麻繩掛在了院子里的榆樹上萝衩,將自己的脖子伸了過去……
秀芹的自殺,成為了壓死瞎先生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没咙,好不容易逐漸好轉(zhuǎn)的他欠气,這下神經(jīng)系統(tǒng)再次奔潰了——是那種再也無法愈合的崩潰。他開始變得更加神神叨叨起來了镜撩,說未來幾年氣溫將會變化無常预柒,時冷時熱的,這是老天爺開始收人的征兆了袁梗。在往后宜鸯,將會有一場席卷全球的大瘟疫,通過空氣進(jìn)行傳播遮怜,要死好多人的淋袖。對有孩子的家長,他再三叮囑到锯梁,晚上不能讓孩子單獨出去即碗,最近村子里飄來了幾匹孤魂野鬼,要找?guī)讉€孩子托生呢陌凳。
剛開始剥懒,誰也沒有把瞎先生的話當(dāng)回事,雖然大家都很同情他的遭遇合敦,但這依舊不能阻止人們把瞎先生當(dāng)成一個“精神病”看待初橘。直到那年的冬天來臨,鎮(zhèn)子里的一名孩子莫名地失蹤了充岛。警察發(fā)動全鎮(zhèn)的人去尋找保檐,在第三天傍晚,終于在一條河道里找到了那孩子崔梗。發(fā)現(xiàn)時夜只,孩子已經(jīng)死亡了。他的尸體已經(jīng)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蒜魄,都浮腫了扔亥。來年的春天很快便降臨了爪膊,還在正月呢,溫度一度達(dá)到了二十八度砸王,人們出門訪友的推盛,都脫下了厚厚的棉衣,像夏天一樣谦铃,穿了件薄外套就行了耘成。僅一夜之間,下了一場冬雨驹闰,溫度又迅速地下降到了十幾度瘪菌。人們都被這猝不及防的降溫打了個措手不及,醫(yī)院里擠滿了重感冒掛吊水的人嘹朗。村子里的好幾個老人也是在那幾天陸續(xù)離世的师妙。就在人們都沉浸在冬日的寒冷中時,不出一個星期屹培,溫度再次被拉升到了二十幾度默穴,如此反復(fù)了幾次。人們這時才意識到褪秀,瞎先生當(dāng)初說的那就幾句看似胡言亂語的話蓄诽,其實是某種預(yù)言,更可怕的是這些還一一得到了驗證媒吗。
真正把瞎先生推向神壇的仑氛,還是從2019年年底開始爆發(fā)的全球新冠病毒疫情。從此瞎先生在人們的心中享有了“半仙”的地位闸英。家里凡是有個婚喪嫁娶锯岖、開業(yè)進(jìn)新房的事情都跑來問瞎先生。
再然后甫何,我也從這個村子出去了出吹,在省城開始打拼自己的事業(yè),一年之中也難得幾次機會回家沛豌。時間一晃過去了好多年趋箩,我也終于在省城立住了腳,買了房加派,也成了家、立了業(yè)跳芳。關(guān)于瞎先生的事情芍锦,知道得也越來越少了。直到最近的一次回家飞盆,那時已經(jīng)是秋天了娄琉,才從母親的口中得知瞎先生已經(jīng)去世了次乓。母親將頭湊到我的面前,有點神秘兮兮地對我說道孽水,瞎先生是被老天收走了票腰。完了之后,還補充了一句說女气,他泄露了太多的天機了杏慰,老天不得不收了他。
瞎先生也就是在那年的夏天去世的炼鞠。聽母親說缘滥,那天中午還是一個艷陽高照的晴朗天氣。下午兩點鐘一過谒主,天上頓時就風(fēng)起云涌朝扼,狂風(fēng)卷起落葉和沙礫將其高高拋起來、又狠狠地砸了下去霎肯。整個村子像是變成了一條在大海上漂流的木筏擎颖,被這風(fēng)刮得是左右搖晃。人們只覺得自己腳下站的這片土地不再結(jié)實了观游,它像是要活過來了肠仪,開始四處走動。天空很快就暗了下來备典,一片片厚重的烏云向瞎先生的小院子上空涌來异旧。好像全世界的烏云都來了一樣,將這方小小的天空擠得是密不透風(fēng)提佣。而這世界的光也像是被這密密麻麻的烏云吸走了一樣吮蛹,陷入了一片永夜之中。一道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悄然而至拌屏,借由這短暫的光亮潮针,人們看清了彼此臉上的驚懼。如山被炸裂的隆隆聲響從天邊處滾滾而來倚喂。人們紛紛趕回家避雨每篷,只有瞎先生顯得異常的興奮,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了端圈,在風(fēng)雨大作的自家院子里又是蹦又是跳的焦读,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來吧,來吧舱权,讓暴風(fēng)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瞎先生爬到自家院子里的那棵榆樹上矗晃,站在那根吊死妻子秀芹的樹枝上,怒目圓睜宴倍,手指蒼天张症,怒罵道:“我操你個老天爺仓技,命運不公,老天無眼……”
一道閃電從瞎先生站立的位置俗他,斜斜地劈了下來脖捻。只聽轟隆一聲,榆樹斷成兩半兆衅,樹枝上還燃起了火焰地沮。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了,那道閃電不偏不倚地?fù)糁辛讼瓜壬谋#瓜壬降自趺礃恿怂弑簦l也不知道。
雨聲跟隨著雷聲越來越大夕春,外面的世界如同世界末日般未荒。在風(fēng)聲和雨聲中,似有千軍萬馬混在一起廝殺及志,戰(zhàn)馬嘶鳴的聲音片排,軍隊沖鋒陷陣的聲音,戰(zhàn)鼓轟轟擂起的聲音速侈,兵器碰撞在一起的聲音率寡,混雜其中,難分彼此倚搬。
這場大暴雨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才停了下來冶共。風(fēng)漸漸地停息了,雨點也小了每界,烏云從天空中悄悄地隱身了捅僵。世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光明,人間仍舊是那個安寧眨层、祥和的人間庙楚。天邊出現(xiàn)了一道彩虹,發(fā)出五彩斑斕的光趴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眼球馒闷。就在這時,不知哪個人從哪里喊了一聲“瞎先生”叁征,人們這才如夢方醒般纳账,紛紛跑到了瞎先生的門前。他們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副景象:只見他仍保持著筆直站立的姿勢航揉,怒目圓睜塞祈,手指蒼天,像一座雕塑一樣帅涂,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