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
? ? ? ? 我們村共有六口老井旱函,村莊內(nèi)三口响巢,村莊外三口。老井都是磚砌的棒妨,遙遠而深邃踪古、原始而溫馨;既像大地母親寬廣的胸懷靶衍,又具如山父愛沉默無語的內(nèi)涵灾炭。
老井,像是村里的印章颅眶;六方印,烙在村內(nèi)村外土地上田弥,印證了古老村莊悠長的歷史涛酗。酩酊的水光,陶醉了歲月偷厦,也隱去了故事商叹。
村內(nèi)的三口老井,中央的老井更顯得莊嚴而神圣只泼。井臺堆得很高剖笙,方方正正,上面鋪著青石板请唱,上去要有幾個臺階弥咪;這種構(gòu)筑雖然是先輩們出于淳樸自然美感的選擇过蹂,但在現(xiàn)在一些深諳風水的人們看來,正符合了“天圓地方”的理論聚至。青石板被歲月打磨的光光滑滑酷勺,像玉;泛青的黑色比玉又多了幾分凝重扳躬。
夏天的青石板總是濕漉漉的脆诉,小孩子們喜歡光著屁股趴在上面玩,大人見了會不停地呵斥贷币;原想大人肯定是怕我們掉進井里击胜,后來才知道呵斥并不僅僅如此,是出于對這口老井的敬重役纹。
村中央的這口老井像一位蹣跚的老人偶摔,威嚴而莊重地盤膝而坐,向人們訴說著曾經(jīng)的熱鬧和輝煌字管。
有一年酷暑啰挪,久旱無雨,村子里大小坑塘都干涸了嘲叔,塘內(nèi)的泥巴干得裂了一道道縫隙亡呵,但這口老井的水位卻沒有下降。老人說這口井是寶地硫戈,地下是龍眼锰什,因此,井水常年不斷丁逝,養(yǎng)活了一代又一代人汁胆。
直到又一年的夏天,見鄰村的大人們挑著水筲來我們村打水才知道霜幼,村中央的這口老井清澈甘冽嫩码,水味甜津純凈,淘出的豆雜涼面軟而不膩罪既,即便是用純紅薯干面壓出的面魚子铸题,也晶瑩剔透。
吃井水淘涼面是家鄉(xiāng)的一大特色琢感。將面條在鍋里煮熟丢间,然后撈出來用剛打的井水一沖,盛到盆里驹针,放入蒜泥烘挫、辣椒、香椿葉柬甥、食用鹽饮六,再加入點小磨香油其垄、紅醋,攪拌均勻喜滨。井水的甘甜捉捅,蒜泥的辛辣,麻油的醇香虽风,紅醋的微酸棒口,一起涌進了喉嚨。能在那艱苦的歲月里創(chuàng)造出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的美味辜膝,必是得益于老井慷慨的恩賜无牵。
村東生產(chǎn)隊牛屋旁那口老井四角栽有四棵高大的梧桐樹,茂密的樹蔭下厂抖,讓老井給人一種陰森怕人的感覺茎毁。
這種感覺只是我還不經(jīng)世事的心里反應,也許老井看慣了春華秋實忱辅、夏雨冬雪七蜘,正在展示著一種處事不驚的態(tài)度。
炎炎夏季晌午墙懂,這里是人們納涼的最好去處橡卤;干了一上午活的男人們或拉條席子或鋪塊塑料布,在老井邊的梧桐樹下损搬,就著蔭涼碧库,吸取著老井散發(fā)出的自然涼氣,光著脊梁巧勤,濕毛巾搭在頭上嵌灰,酣暢淋漓地睡上一覺;然后提上一筲水颅悉,掬一把清涼灑在臉上沽瞭,頓覺心曠神怡,不輟下午勞作剩瓶。
由于井臺四周陰涼地多秕脓,有人在井臺旁放了一口石槽,共女人洗衣服用儒搭。
狗蛋嫂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潑婦,晌午飯后芙贫,端了一大盆的衣服來井邊石槽里洗搂鲫;她看二賴子正準備鋪張破席子在井邊睡覺,連喊兩聲好兄弟磺平,二賴子咧著大嘴魂仍,一口氣從井里給她提了四筲水拐辽,把個石槽灌得滿滿的。
狗蛋嫂子一邊罵二賴子是個憨貨擦酌,水這么滿怎么洗衣服俱诸?一邊又讓二賴子從石槽里提出一筲清水來。
洗完衣服后赊舶,狗蛋嫂子就用那筲清水睁搭,倒進盆里,洗起了頭笼平;一頭青絲泡在水里园骆,用纖手揉呀揉,用梳子梳呀梳寓调,直到秀發(fā)飄逸锌唾,風情萬種方才罷休。
狗蛋嫂子扭過臉來夺英,其他男人馬上閉眼裝睡晌涕,唯有二賴子瞪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盯著人家的屁股看。
狗蛋嫂子轉(zhuǎn)過身來痛悯,弓下腰余黎,掬起一把洗頭水潑在了二賴子的臉上,一邊說:叫你看灸蟆!
裝睡的男人馬上來了精神驯耻,一個個欠起身,看著二賴子笑炒考;井臺旁頓時熱鬧起來可缚,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給他“看瓜”斋枢!馬上有兩個男人麻利地把二賴子摁住帘靡,狗蛋嫂子帶頭上陣,掀起二賴子的雙腿瓤帚,把個大褲衩給他退到腿彎描姚,兩個男人順勢把二賴子的頭塞進了褲衩里。二賴子就這樣蜷曲著身子戈次,下半身一覽無余地張開著轩勘,狗蛋嫂子哈哈地笑著端起洗好的衣服離開了。
狗蛋嫂子走后怯邪,有人幫二賴子解除了“看瓜”绊寻。二賴子被折騰的夠嗆,但他似乎很樂意,揚眉吐氣地罵道:熊娘們澄步,看一眼又長不到眼里冰蘑,至于這樣嗎?
我們村西生產(chǎn)隊牛屋旁的那口老井村缸,時時能帶給我一種陽光明媚般的好心情祠肥。井臺的四周沒有樹侍筛,寬敞明亮怀愧;整個夏季,井臺都放著一只水筲编振,大汗淋漓地從田間歸來的人們索烹,走到村口的這口井臺旁工碾,打一筲水,兩只手把水筲搬斜百姓,蹲下身子渊额,就著筲沿兒,咕咚咕咚喝上一陣子垒拢。
井臺下有一條水溝旬迹,水溝旁長著一棵大柳樹;水溝通入井外二十余米處有一個水塘求类。井到水塘中間是一片空地奔垦,那是年青人習武、摔跤尸疆、踢布瓦椿猎、打拉蘇的場所。
累了寿弱,跳進水塘扎個猛子犯眠;上來,繼續(xù)玩症革。水塘的周圍常有婦女們在洗衣服筐咧,對我們這些孩子赤身裸體的行為她們視而不見。
家離這口老井近噪矛,吃的幾乎都是這口老井的水量蕊,玩的地方也都是在老井的周圍,我對這口老井的井底模樣再熟悉不過了艇挨。
我喜歡趴在井沿聽井壁的水滴跌落井底后帶著綿長尾音的“吧嗒”聲残炮,看井壁四周毛毛茸茸的青苔,借平靜而清澈的水面欣賞自己容顏缩滨。高興了吉殃,雙臂撐起辞居,對著井底大吼一聲,站起身蛋勺,聽井底嗡鳴之后傳出的悅耳回音,眼前會浮現(xiàn)小蝌蚪搖擺著尾巴慢慢遠去的幻覺鸠删。
水溝旁的大柳樹也是我們村西的人常來納涼的地方抱完,大柳樹飽含一臉的滄桑,枝椏遒勁刃泡,扭曲著婆娑向上巧娱。聽上了年歲的老人講,上百年前村里砌這口井時烘贴,用了一根很長柳樹棍托起井沿禁添,柳棍的另一頭就長出了一棵大柳樹;后來大柳樹歪向了水溝的一邊桨踪,人們又在大柳樹上砍下一枝柳棍撐著大柳樹老翘;大柳樹死了,撐樹的柳棍卻郁郁蔥蔥地變成了眼下的這棵大樹锻离。
老人講的傳說不但讓我崇拜這口深邃老井的底蘊铺峭,也更加敬佩柳樹頑強的生命力,這不正是代代傳承的真實寫照嗎汽纠??
百年來卫键,老井和老樹依偎在一起,用清冽的甘泉和一棲的蔭蔽給村莊平添了幾多涼意和靈氣虱朵。
盛夏的傍晚莉炉,村里人難熬屋里的暑氣,跑到老井邊的大柳樹下納涼碴犬。婦女抱著孩子絮宁,唱著“月圓圓,井圓圓翅敌,月亮鉆進井里邊”的兒歌哄著孩子入睡羞福。
老井東南角住著谷大爺一家,谷大爺身材瘦弱蚯涮,留著花白胡子治专,走路慢慢悠悠,說話一字一板遭顶,他肚子里有講不完的故事张峰。谷大爺講的大都是《水滸》和《三國演義》里的情節(jié);每次講故事棒旗,我都是托著腮幫喘批,耐心地聽講撩荣;可谷大爺講到節(jié)骨眼上總會停下來,吸支煙饶深,晃悠晃悠身子餐曹,再慢慢地破解懸念。講完后敌厘,揮揮手說:天不早了台猴,都回去睡吧。夜深了俱两,人們漸漸散去饱狂,只剩下老井依然靜靜地守候在那里,仿佛還沉浸在故事里宪彩。
在那個生產(chǎn)力水平還相當?shù)拖碌哪甏莼洌捎谌狈τ行У谋Wo,村外那三口用來灌溉農(nóng)田的老井尿孔,從我記事時起俊柔,它們就已成了時光的符號,變成了枯井纳猫、廢井婆咸。
村西南的那口老井,不知從何時起井上部分的磚就陸續(xù)被人偷去壘雞窩了芜辕,老井已變?yōu)檫z址尚骄。
遺址坐落在我們上學的路邊,成了一座地下廁所侵续;在那個拾糞可以換工分的年代倔丈,老井遺址每每都是拾糞者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我不會去老井遺址大小便状蜗,因為聽老人講過那樣犯忌諱需五。老井遺址雖然才不足兩米深,聽說井底有許多小動物轧坎;有青蛙宏邮、癩蛤蟆,自然就還有蛇出沒缸血,我怕蜜氨。最主要的是我聽說這口老井曾淹死過一位外地女子,從此老井蕭條了捎泻,后來就荒廢了飒炎。
聽村里一位老奶奶說,在很早很早以前笆豁,村西南的這口老井旁曾有一個青磚小塔郎汪,塔里安放著一尊井神赤赊。因為這口井離村莊不遠,人們在此燒香拜井煞赢,求得井神庇護抛计,在井里存放東西。
那時沒有冰箱耕驰,誰家在盛夏有了婚喪嫁娶的事宜都會提前置辦魚肉之類爷辱,置辦的魚肉放入籃子里,在井口橫條木棍朦肘,籃子順著木棍系在繩子上放進井里,三双饥、兩天也不會腐爛變質(zhì)媒抠。
可后來不知是不是有些村民貪圖省事讓魚肉的臟水玷污了井水的原因,老井的庇護不靈驗了咏花,放入井里的東西屢屢被盜趴生,香火斷了,小塔也垮塌了昏翰。
小塔垮塌的第二年苍匆,一名外地年輕女子在這口井里落井身亡。打撈上來時棚菊,女子的肚子高高隆起浸踩。有人說是井水撐的,偏偏村中一位年事已高的奶奶不信邪统求,他拄著拐杖检碗,挪動三寸金蓮,走到女子的尸首前码邻,解開死者的上衣看了看折剃,然后擺擺手,嘆口氣說:可憐了像屋,死的是娘倆怕犁。
村民們用草席卷了女子的尸體,埋在村西南很遠的地方己莺。雖然至今沒有人知道那死去的女子是誰奏甫,但這年輕女子身上一定隱藏著一段悲慘的故事。
村正西面的那口老井我沒有見過它的尊容篇恒。聽人講扶檐,有幾年井里是黑水,還冒黑泡胁艰,風水先生說它與村中央的那口老井犯克款筑,所以村民就用一塊青石板蓋了井口智蝠,把它埋了起來。
我見到的就是一片高于田地的土崗子奈梳,知道那下面埋的是井杈湾。
倒是村西北的那口老井有幾分神秘感,雖已面臨干枯攘须,只有些許井水漆撞,但卻有著許多神話般的傳說。
說是有一年秋天于宙,有村民在此打水澆菜浮驳,水桶里帶上來一條水晶般通體透明的小魚。村民把小魚帶回了家捞魁,家中的老人馬上又把小魚送回了井里至会,說這一定是一只精靈,不能傷害它谱俭。
村里有位瘋老頭奉件,家丁興旺,子孫滿堂昆著;但家人若是對瘋老頭稍微看守不嚴县貌,他就會出門直奔這口老井,然后跳下去凑懂。跳井煤痕,撈人;再跳征候,再撈杭攻;一年不知要反復多少次。每次打撈時疤坝,老頭都很不配合兆解,撈上來他還會振振有詞,說這井里面神仙般的自在跑揉,罵子孫對他不孝锅睛,非要把他撈上來。
難道老井里真有人間仙境嗎历谍?答案已無從揭曉现拒。不過,這里還真有一段故事望侈。據(jù)說印蔬,很久很久以前,外地逃荒來了一對田姓母子脱衙,就住在了這口老井旁的庵棚里侥猬。那時老井里的水純凈豐沛例驹,井口伸出一棵枸杞樹,日久天長退唠,枸杞樹掩蓋了大半個井口鹃锈,越長越大;母子倆春吃枸杞芽瞧预,秋吃枸杞果屎债,喝著枸杞葉和枸杞果浸泡的井水度日。
兒子的個子越長越高垢油,一次村里唱大戲盆驹,兒子去了,檔了后面一片人都看不見戲臺滩愁;問事的過去讓他站低點召娜,他說:我本來就在跪著。問事的問他叫什么惊楼?他說,我叫田吃草秸讹。問事的說:幸虧你是吃草檀咙,要是吃饃,不得長得比這還高璃诀。
這是一個口口相傳的故事弧可,故事里卻蘊涵著兩層意思:一是表明這是一口養(yǎng)人的老井;二是道出了我們村沒有一戶田姓人家卻取名為杜田莊的緣由劣欢。
如今棕诵,老井已從村里村外走失而不復存在,六方印也褪去了其往日的色彩凿将。昔日井臺上挑水的人們有的早已作古校套,但記憶中的老井依然在夢里縈繞著,在繼續(xù)澆灌牧抵、蔭澤著我這個“背井”離鄉(xiāng)者干涸的心田笛匙。(宿州民俗文化研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