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湄青萍
01
剛?cè)ソB興上大學那會兒犯眠,因為要買生活用品按灶,我生平第一次走進城里的綜合大超市。眼前的各種新鮮玩意兒筐咧,尤其是那些包裝花花綠綠的零食鸯旁,簡直讓我迷了眼。后來量蕊,把超市儲物柜的鑰匙弄丟了铺罢,我竟也絲毫沒發(fā)覺。
說是“鄉(xiāng)巴佬進城”残炮,真是再確切不過韭赘。誰讓我上大學之前,就沒有走出過家鄉(xiāng)那座小山城呢势就?小時候泉瞻,我常常想,長大后要開一個商店苞冯,這樣就可以隨心所欲瓦灶、毫無顧忌地吃,吃到天昏地暗抱完、涸籼眨枯石爛。
大學有一陣兒巧娱,我每周都要跑去超市買一堆零食回來碉怔。看著桌子下面的柜子被一點點塞滿禁添,心里就會升騰起一種安全感撮胧。我想,這是對兒時未滿欲求的一種心理補償老翘。
但是芹啥,很多和我一樣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孩子锻离,是從來不敢放縱自己的。因為我們心里明白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父母辛辛苦苦從地里刨出來的墓怀。在外面吃飯時汽纠,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在菜單上搜索那些價格便宜的食物。
當走進一個高檔的寓所傀履,璀璨閃耀的水晶燈虱朵、穿著講究的服務員,一切與奢華相關的東西钓账,都會讓我們自慚形愧碴犬。我們的存在,顯得那樣突兀梆暮、格格不入服协。那一刻,我們只想逃離啦粹。
這種因為兒時的物質(zhì)匱乏在心里投下的陰影偿荷,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慢慢走出來卖陵。如今的我遭顶,站在花樣層出不窮张峰、種類繁多的零食面前泪蔫,早已沒了兒時的那種欲望。
但喘批,每每這時候撩荣,我就開始懷念起兒時從山間田頭尋覓來的那些野味:山莓、烏飯子饶深、糖罐子餐曹、紫茄子……
02
山莓,是最為南方農(nóng)村孩子所熟悉的敌厘。夏秋時節(jié)台猴,五六月始,八九月間俱两,山坡上饱狂、荒地里、灌木叢中宪彩,總能在一叢綠色中尋見那點點誘人的紅色休讳。
它的小名很多,饅頭菠尿孔、牛奶泡俊柔、刺葫蘆等等筹麸,不一而足。不過雏婶,在我們那里(麗水遂昌)物赶,大家都叫它“供根”(音譯)。山莓算是它的學名尚骄。
提到山莓块差,很多人無一例外都要憶起魯迅在小學課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寫的那段話——“如果不怕刺,還可以摘到覆盆子倔丈,像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憨闰,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葚要好很遠需五○亩”瞧瞧!大文豪都吃宏邮,這東西好著呢泽示。
在那個沒啥吃食的年代,這自然是好東西蜜氨。如今械筛,它更成了記憶深處一抹甜滋滋的味道。小時候飒炎,爺爺去山里放牛埋哟,經(jīng)常會捎帶些回來。紅紅的滿滿一大碗郎汪,再撒些白糖赤赊,輕輕拌兩下,拿一顆塞進嘴里煞赢,甜到心里抛计。
在我們家鄉(xiāng),最常見的是兩種莓照筑,山莓和蓬蘽(讀音吹截,同“磊”),兩人都來自懸鉤子家族凝危。這個家族非常龐大波俄,兄弟姐妹接近兩百種,皆能食媒抠。
當然弟断,我就只吃過這兩種。山莓的枝條較硬趴生,上面長著小刺阀趴,多見于向陽的山坡上昏翰。兒時,我和死黨們曾在村子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處摘山莓的寶地——荒廢的桔子林刘急,不長桔子棚菊,山莓倒是隨處可見。每回叔汁,我們都是揣著一個雪碧飲料瓶子(用來裝山莓)统求,偷偷地潛進林子去,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据块。
因為是荒廢的林子码邻,自然雜草亂生,其中也不乏一些葉子鋒利的植物另假。所以像屋,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小腿边篮,不免總要留下一道道的紅印子己莺。只是當時摘得痛快,顧及不了這許多戈轿。下山后凌受,才覺著腿上有點刺痛,不過農(nóng)村娃皮實思杯,全然不當一回事胜蛉。
相比身居深山的山莓,摘蓬蘽容易多了智蝠,在有水溝的路邊或是田埂邊腾么,就能發(fā)現(xiàn)它們的身影奈梳。摘的時候杈湾,不需費什么力氣,常常一碰攘须,紅色的果實就落在手心漆撞,因此,也容易被擠爛于宙。如果是裝在瓶子里浮驳,路上經(jīng)不起幾下晃蕩,就成果泥了捞魁。
還有一種與蓬蘽相似的果實至会,叫作“蛇莓”。不過谱俭,它在人們眼中卻是有毒的“蛇蝎美人”奉件。大人們總告誡我們說:“這是蛇爬過的果實宵蛀,吃了小心變啞巴!”所以县貌,每回看到它們术陶,我都要快步走開。好像多看一眼煤痕,下一秒自己就成了啞巴梧宫。
后來,我了解了些植物學知識后摆碉,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人們的誤解塘匣。蛇莓雖有小毒,卻完全不致人喪命的程度巷帝。相反馆铁,它還是一種能救人性命的中藥材。之所以叫“蛇莓”锅睛,是因為它可以治被蛇咬過的傷口埠巨。不知怎的,竟被人們訛傳成毒物了。
當然,我沒有嘗過它的味道充尉。據(jù)網(wǎng)上一些吃過的人說聂抢,蛇莓遠不如山莓、蓬蘽好吃部凑,幾乎沒什么味道。
03
除了山莓類的野果,烏飯子在童年的山間野味中可以排第二位例驹。
烏飯子,也叫南燭退唠、烏桐子鹃锈、捻子(植物的名字真是多)。烏飯子常見于丘陵地帶的山坡灌木叢中瞧预。待到成熟的時候屎债,你就可以瞧見一串串紫黑色的小果子掛在枝頭,直壓得枝條彎下頭來垢油。
兒時盆驹,我常和村里的小伙們在山間田里“闖蕩”,對周邊哪座山上長什么野果滩愁,那是了如指掌躯喇。摘山莓的地方,自然是找不到烏飯子的硝枉,得去鎮(zhèn)上中學后面的那座山里尋廉丽。那時的我們秸讹,其實并不懂什么土壤適宜生長什么,只是憑借本能和經(jīng)驗雅倒,就像原始人類找野果一樣璃诀。
找到烏飯子的蹤跡后,我們并不是一顆顆地摘蔑匣,而是有點野蠻地折下枝條來劣欢。然后,找塊平整的大石頭坐下裁良,一邊吹著山間的風凿将,一邊順手從折下來的枝條上摘下一把扔進嘴里。吃完伸出舌頭來价脾,個個都成了紫舌頭牧抵,面面相覷,哈哈大笑侨把。
有一種野果犀变,我們家鄉(xiāng)叫做“紫茄子”(學名為地稔)的,吃了秋柄,舌頭也會變成紫色获枝。
不過,它不像烏飯子一樣長在枝頭上骇笔,而是貼地生長的省店。紫茄子極富魔幻性。一年四季笨触,葉懦傍、花、果芦劣,都會變幻出綠粗俱、粉紅、紫紅等不同顏色持寄。紫架子的花源梭,淡紫色的娱俺,清麗婉約稍味,像是山中的小仙子。
要吃到紫茄子荠卷,得去村子對面的茶山模庐。它們就藏在茶樹下。彎腰摘一顆紫茄子的果實放進嘴里嚼一嚼油宜,沙沙的掂碱,酸酸甜甜的怜姿。
有些地方的人,還把紫茄子叫做“七月半”疼燥,說是鬼節(jié)時沧卢,陰間的鬼魂們便會摘了它們?nèi)メ劸啤.敃r聽完這個傳說醉者,內(nèi)心一驚但狭,想起那彼岸花來。想來撬即,這些野果真是上天的恩賜立磁,能讓孩子歡喜,也為那些孤魂野鬼們送去些許慰藉剥槐。
04
當然唱歧,不是所有的野果,都需要上山去摘粒竖。像糖罐子(又叫金櫻子)颅崩,就長在溪邊的坡地上。但是蕊苗,這玩意兒渾身長滿刺挨摸,在送進嘴里之前,可得下好大一番功夫岁歉。
摘下來之后得运,得拿到村里洗衣服的水泥臺面上,將它外面的刺一一磨平锅移;再用刀把它剖成兩半熔掺,摳出包裹其中的種子,在水里洗干凈才可以吃非剃。不過置逻,這樣吃還是有點酸,最好拿回家用白糖腌一會兒才夠滋味备绽。
現(xiàn)在我回想這個復雜的操作過程券坞,不禁有點佩服兒時的自己。為了吃肺素,也是夠拼命的恨锚。不過又覺著自己有點渾。這金罐子渾身長滿刺倍靡,想來是為了保護里面的種子猴伶。我不但磨平了刺,還讓它失去了孕育下一代的機會。真是罪過啊他挎。
從古至今筝尾,大自然從不吝嗇饋贈美味給人類。物質(zhì)匱乏的時候办桨,這些珍饈尤顯得珍貴筹淫。對于生長于農(nóng)村的80后一代來說,童年里雖很少能吃到巧克力呢撞、冰激凌贸街、炸薯條,但依舊是幸福的狸相。
眼下已是9月的末梢薛匪,涼意更甚。山莓脓鹃、烏飯子逸尖、糖罐子的花該是早早地謝了吧。沒有了我們這些頑童瘸右,它們的果實是不是都被天上的鳥兒娇跟、山里的小動物偷吃了呢?
不過太颤,無妨苞俘,明年它們又會重新開花結(jié)果子了。
【鄉(xiāng)土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