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
“不好意思我發(fā)燒了,能請您把空調關上嗎亡笑?”
這是我在十月二十七號下午三點二十八分坐上出租車時,對司機老大爺說的第一句話横朋。
擠在副駕駛狹小的空間里仑乌,我和背包水壺一起被安全帶牢牢地箍在座椅上。姿勢扭曲,一如我當時的心情晰甚。
發(fā)燒四天衙传,終于下定決心回國看病,卻想起護照還在C國移民局待取厕九。
大約沒有什么比這更尷尬了吧蓖捶。
而那一刻,在距移民局業(yè)務受理時間結束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扁远,我選擇賭一把俊鱼,趕過去。
雖然我自己幾乎已經不認為有勝算了穿香。
紛紛亂亂的思緒幾乎要將我堵得毫無退路亭引,我一邊下意識地點開《女孩你為何踮腳尖》的單曲循環(huán)绎速,一邊給家里的微信群發(fā)著喪氣的話皮获,一邊又在想,這樣密閉狹小的空間里纹冤,不知道有多少細菌病毒伺機而動洒宝,打算鉆進我已經千瘡百孔的肺里呢。
口罩在身后的背包里拿不出來萌京,我只好揚起手捂了捂口鼻雁歌。
又想了想,試著將車窗降下一條縫知残,卻在同一秒意識到這是在高速上靠瞎,耳邊呼呼的風聲讓我立刻將窗子再度關上。
司機試探著問我:“你怎么啦求妹?”
他的嗓音里有一種很暖的東西乏盐,似乎在慢慢發(fā)酵。
我抱歉地笑笑:“沒什么制恍,只是發(fā)燒父能。”
他說:“想透氣是嗎净神?那我開外循環(huán)好了何吝。”
他按下了外循環(huán)的按鈕鹃唯,又擔心地問了一句:“你這樣捂著嘴......很難受嗎爱榕?沒事吧?”
他說的一口很濃重的S城方言坡慌,我又一直神游天外黔酥,便會錯了意:“哦沒事的,有點想咳嗽,我會盡量忍住的絮爷∨亢ǎ”
哪知這句話讓他整個人急得差點蹦起來,連連解釋:“沒有沒有坑夯,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想怎么咳就怎么咳岖寞,千萬別憋著難受,我不在意的......我想問的是柜蜈,你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仗谆?比如,想吐什么的淑履?”
我足足反應了兩秒才聽懂“vomit”這個詞隶垮。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只是咳嗽啦秘噪±晖蹋”
他松了口氣,點點頭指煎。大手在駕駛室的小抽屜里摸索著蹋偏,半天才掏出一個鐵皮盒子,單手打開遞到我面前:“要來一顆糖嗎至壤?咳嗽的時候威始,吃一點甜的會舒服一些哦∠窠郑”
我突然有一種想接過來的沖動黎棠。只是我從小被灌輸的警惕心讓我下意識說出了拒絕的話。
他倒也不介意镰绎,自己吃了一顆脓斩,又把盒子收起來。
然后他開始咳嗽起來跟狱。很淺的那種俭厚,媽媽經常說的,慢性支氣管炎一類驶臊。
我轉向窗邊挪挤,不再去看他。生病以來情緒上經歷的起起伏伏关翎,到此刻已經達到了頂點扛门。回想方才的對話纵寝,竟是又想笑又想哭论寨,只得緊緊抿住嘴唇。
這時他的手機,架在方向盤旁邊導航的那個葬凳,突然傳出一個機械的女聲:“請減速绰垂,小心駕駛』鹧妫”
我這才意識到車開得有多快劲装。
雖說一路主要是高速和快速干道,他也一直都是照著最高限速在行駛昌简。更別提剛出學校那會兒占业,連闖兩個黃燈。
簡直就是生死時速纯赎。
原來谦疾,他早看出來我趕時間∪穑看出來念恍,我神色不對。
雖然我一個字也沒說佑附,但他看出來了樊诺。并且仗考,為了我一路狂飆音同。
淚水溢出眼眶的時候,我慌忙低頭找紙巾秃嗜,卻不想眼淚越流越多权均。
我安靜地哭,他安靜地開車锅锨。我們就這樣叽赊,裝作看不到彼此。
這是我這場大病以來必搞,第一次哭必指。卻不想就如同開了水閘一般,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恕洲。
很多人說塔橡,讓我們流淚的往往不是冷漠和敵意,而是茫茫人海中猝不及防的那一絲溫暖霜第。
話說得像是哪個情感博主的段子葛家,可是事實確實是那么一回事。
出院的第二天我坐上了回S城的飛機泌类。身旁坐的是個老婦人癞谒,和朋友一起來S城旅游的。
她見我戴著口罩穿著羽絨服,又是孤身一人弹砚,就很熱心地問我怎么了双仍。夜班飛機又有些顛簸,我很怕桌吃,一怕就會話多殊校,滔滔不絕地便和她聊了起來。
和她說我得了肺炎读存,說我來S城三年多了为流,說我靠著獎學金補助就差不多夠吃穿,說我快期末了让簿,回學校就要趕作業(yè)補課準備考試敬察。
我覺得我說了一些很正常很普通的事,在她眼里尔当,卻覺得像是另一個世界那般新奇而不可思議莲祸。
她說我很辛苦,也很聽話椭迎。其實我知道自己一點也不辛苦锐帜,更算不上多聽話。
和一同來S城的同屆學生相比畜号,我不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枚小蝦米罷了缴阎。
可是她偏偏覺得很了不起。她一直在感慨简软,說我父母有我這么個女兒是多么欣慰蛮拔,說我多么有想法云云。后來她睡著了痹升,我一個人戴著耳機建炫,看屏幕里播的《逆時營救》。
知道這是致敬《恐怖游輪》的作品疼蛾,卻不知道這部雖然故事不足夠精彩肛跌,卻比《恐怖游輪》有人情味多了。
看到楊冪飾演的二周目夏天(嗯姑且這么稱呼)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察郁,委托另一個自己照顧好兒子衍慎,便將自己關進實驗室,給在醫(yī)院的兒子豆豆打最后一通訣別電話绳锅。
兒子說西饵,媽媽你怎么哭了。
夏天說鳞芙,媽媽是高興啊帜乞。高興你沒事。
兒子又說慌植,你在哪里啊,快來醫(yī)院看我吧镶苞。
夏天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一遍遍地對著電話鞠评,也對著自己說茂蚓,媽媽馬上就來。
媽媽已經在去的路上了剃幌,馬上就來呢聋涨。
雖然那是另一個媽媽,可是有什么關系呢负乡。
不管是哪個媽媽牍白,都是愛你的。媽媽努力了那么多次抖棘,只不過為了其中一個自己茂腥,能留在你身邊。
飛機上很吵切省。屏幕很小最岗。畫質很不清晰。
可我還是哭了朝捆。悄悄地哭般渡。然后起身,去洗手間洗臉右蹦。
我不知道爸爸媽媽因為我诊杆,會有多少驕傲,多少欣慰何陆,可是我知道我更多的是在讓他們擔驚受怕,從剛上預科的時候和室友鬧矛盾半夜給家里打電話豹储,到時常的情緒不穩(wěn)定腦回路清奇贷盲,到生病,再到這一刻后不久剥扣,飛機因為暴雨氣流無法在S城降落巩剖,過山車一般直線跌落好幾百米之后,在機場上空盤旋了足足大半個鐘頭钠怯。
而那大半個鐘頭里佳魔,爸爸把航空公司相關的電話快要打爆了。
我是在下飛機后不久晦炊,看到微信群里那些焦急的詢問消息的鞠鲜。
而那一刻宁脊,我還不知道,因為沒能降落贤姆,三更半夜的榆苞,爸媽腦海里到底掠過了多少種恐怖的猜測。
可這就是我的人生啊霞捡。光怪陸離的坐漏,紛繁復雜的,甚至于碧信,我稱之為赊琳,不可描述的。
昨晚失眠砰碴,胸口的不對勁提醒著我還沒好全的病很可能又有抬頭的趨勢慨畸。
舉著手機在黑暗中摸索著抗生素,我突然又絕望地想哭衣式。
怎么辦呢寸士,我不要這樣再一次地倒下呢。
我真的好怕碴卧。
恐怖的假設紛至沓來弱卡,讓我喘不過氣。
吃了雙倍劑量的抗生素住册,又摸出一包胃藥吞下去婶博,然后鉆進被子,塞好耳機荧飞。
聽空白白說話凡人。聽空白白說話呀。
可不能叹阔,再哭了呢挠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