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水杉
1.
在距離城市很遠的地方
在我那沃野炊煙的故鄉(xiāng)
有一個叫烽火臺的村莊
老舊的綠皮火車駛向了黑夜总处,駛向沉靜,駛向風來的方向。
連接處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罢坝,我艱難地扒開重疊的人群走到車廂的盡頭暑始,濃濃一路風塵搭独。
車窗外的城市已經(jīng)遠去,遙遙地只能望見遠處幾盞燈光廊镜,不知為誰而亮牙肝。我低著頭點煙,明明滅滅的煙火燃盡了疲憊嗤朴,窗外的最后一盞燈配椭,終于還是熄了。
2.
我曾和一個叫阿楚的姑娘
彼此相依一起看月亮
嗅著那桂花淡淡的香
小時候去湖邊摘蘆葦桿做風車棒雹姊,不留神栽進湖里股缸,濕漉漉的回到家,遭奶奶好一頓打吱雏。
那天夜里我哭了敦姻,不是因為打得疼,是因為奶奶用的是我用命摘來的蘆葦桿打的歧杏。
奶奶把蘆葦棒扔到了柴房镰惦,我被綁著雙腿在夜里沉沉睡去,沒有哭沒有鬧犬绒,那一夜沒有夢旺入。
第二天醒來,枕頭旁邊有幾根嶄新的蘆葦棒凯力。
列車的煙霧繚繞著難以散開眨业,擁擠得很。我睜開眼盯著漆黑一片的窗外笑沮协。那陣子日子好像永遠都那么簡單龄捡,這么多年,我一閉眼慷暂,都是那些大山深處微風甘泉里的面孔聘殖。
好像就是那會兒認識阿楚的晨雳。
是個土里土氣的姑娘,笑起來猶如山間清爽的風奸腺,穿件碎花薄衫子餐禁,扎兩個辮子,背著背簍從田壟走向山岡突照。
我早晨穿著破草鞋去上學帮非,沿著鄉(xiāng)村的小路一直走到鎮(zhèn)上去。她在路邊跟小狗玩讹蘑。
“阿楚末盔,”我叫她,“你撿幾片芭蕉葉子座慰,我回來的時候摘蘆葦桿給你陨舱。”
她看著我版仔,一雙眼水靈靈的游盲,興奮地點點頭。后來蛮粮,我們倆就抓著小風車在田間跑來跑去益缎。她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然想,從小棉襖一直追到大紅裙链峭。
我們在田里捉蝌蚪,一捧手里一大把又沾,找了個窄口的塑料瓶弊仪,小心翼翼地把它們裝進去≌人ⅲ看了幾眼励饵,大概又覺得不忍心,阿楚把瓶口浸入水田滑燃,那些黑乎乎的小東西又游回自己的天地役听。
傍晚六點大風車動畫,我們蹲在拆開的木板門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十七寸的小電視表窘,過一會兒電視起了雪花典予,阿楚就走過去拍拍它的笨重腦袋。木板門的下面兩個還沒有拆乐严,歪歪扭扭地寫著農(nóng)村人家“1“”2”的編號瘤袖,大抵是哪里找來的油漆寫的,線條粗獷得很昂验。
她坐在我旁邊捂敌,兩個小辮子艾扮,笑起來好好看。
3.
阿楚姑娘
鄉(xiāng)村的風里彌漫你的香
我背著布包占婉,里面裝了幾本難懂的書泡嘴,跟在阿楚后面。
她拿著泥巴坎上摘來的野花逆济,長長的布裙子垂到腳踝酌予。一陣風吹來,空氣里不知是她的味道還是花的味道奖慌,又或者抛虫,是春色的味道。
這是我心愛的姑娘升薯,我們一起長大莱褒,一起憧憬著未來击困。
我以為蔚藍藍的天空上有一架雪白的紙飛機涎劈,鬼怪潛伏在黑暗中的床底下說著悄悄話,窩在狹窄的小床上閉眼就能夢到遠方的城市和近處的姑娘阅茶。
我和從前一樣蛛枚,走在阿楚后邊,從田壟走向山岡脸哀,從晚霞走到月光蹦浦。
八月的桂花香飄蕩,我悄悄伸手纏繞她的頭發(fā)撞蜂,再輕輕扯她的袖口盲镶,一使力,就把她拉到我身旁蝌诡。
她像是在笑溉贿,溫和的、羞澀的浦旱、了然的宇色。
“我去城里了,你想我嗎颁湖?”
她披著清清冷冷的月光宣蠕,一雙眼水靈靈的望來,笑時露出兩顆小虎牙甥捺,說:“想抢蚀。”
“我不在的時候镰禾,你都干些什么思币?”
“就等你回來鹿响。”她說谷饿。
山上的小路漸漸昏黑惶我,她的模樣已經(jīng)看不分明,朦朧的光線將我們隔在若隱若現(xiàn)的兩個世界博投。她看著我笑绸贡,我也笑,其實不好笑毅哗,因為我得走了听怕,去外地上學。我也許明年就回來見她虑绵,也許那時我們還是這樣尿瞭;又或許,我回來時翅睛,我們都不是如今的模樣了声搁。
大概是夜風涼,我們的擁抱很涼捕发。
可是八月的風怎么會涼呢疏旨,是她的眼睛和月光一樣澄澈清明。
我說:“阿楚扎酷,我明年回來檐涝,還來找你》òぃ”
她點頭谁榜,說:“好》材桑”
陳舊的綠皮車通向了未知的大城市窃植,故鄉(xiāng)的花香漸漸遠了,從我的懷里抽離惫企,封存在村莊的山岡上撕瞧。
4.
時間的淚眼撕去我偽裝
你可記得我年少的模樣
我給阿楚寫信,寫我的學校狞尔,我的朋友丛版,我的生活。
她給我回信偏序,寫她的自行車页畦,她的棉布裙,她的紅英綠樹研儒。
我說豫缨,阿楚独令,我很好,你好嗎好芭。
她說燃箭,哥,你再回來時舍败,桂花開了招狸,很香。
我說邻薯,這里的冬天下雪裙戏,你會喜歡嗎。
她說厕诡,要是摘桃子能和你一起累榜,多好啊。
我說灵嫌,我愛你壹罚,阿楚。
她說醒第,哥渔嚷,我等你回來进鸠。
每一年盛夏我回到故鄉(xiāng)稠曼,拉著她在每一座山上逗留。我們彼此相依客年,看日升日落霞幅、圓月星辰。
我湊近到她耳邊量瓜,溫熱的呼吸吹紅了她的耳畔司恳。“阿楚绍傲,將來你嫁給我吧扔傅。”
如果是十七歲的她烫饼,應(yīng)該會笑得露出潔白的小虎牙猎塞,神色興奮地點頭說“好”。
可是二十一歲的她凝視著我杠纵,淡然的荠耽、平靜的、懂事的比藻,她說道:“哥铝量,我們不合適倘屹。”
不合適慢叨。
這個世界上纽匙,無論愛或不愛,這個理由都可以完美地分開無數(shù)人拍谐,無懈可擊哄辣。
“我學歷不高,就是個農(nóng)戶家的姑娘赠尾,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到城市去生活力穗。”她牽著我的手輕輕放開气嫁,“你看咱倆当窗,真是一點也不般配〈缦”
我看著她倔強的樣子崖面,把我們的界限劃得那么清,心里莫名地煩躁梯影。我緊緊攥住她的手巫员,拼命想在她眼中尋找到什么答案。
“阿楚甲棍,我在意這些嗎简识?你跟我去城市,我們一起生活感猛,不好嗎七扰?”
阿楚沒有回答我,可是我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陪白。
我還記得小時候看《平凡的世界》颈走,為少安和潤葉的感情動容,他們青梅竹馬咱士,互相中意立由,最后卻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所愛隔山海序厉,山海不可平锐膜。
我摧毀我們原本美好的憧憬,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脂矫,只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枣耀,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比這更令人死心了。
5.
那夜的月光仍在天空發(fā)亮
今夜它卻格外地讓人心傷
后來我踏進了社會的門檻捞奕,在外摸爬滾打牺堰,有時一派風光,有時狼狽不堪颅围。
每當我失意的時候伟葫,總喜歡一個人坐在樓頂,一輪彎彎的月亮嵌在昏黑的天空院促,清冷曖昧的光線把每個人籠罩在他自己的小世界里筏养。
我們曾在月光里說著羞澀的情話,打打鬧鬧常拓,牽手擁抱渐溶。
月光里她曾說“我等你回來”。
月光里她曾說“我不會嫁給你的”弄抬。
八月桂花開時茎辐,我已經(jīng)不再回去,故鄉(xiāng)的桂花已經(jīng)不如從前那樣香了掂恕。
一年春節(jié)奶奶走了拖陆,我給她穿上了最好看的那件衣裳,把她和她的一生裝進了小匣子里懊亡。
我把奶奶留在了故鄉(xiāng)的山岡依啰,離開前我想,這個地方似乎沒有了讓我再回來的理由店枣。
“阿楚速警,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也許再也不回來了艰争』得椋”我背著并不多的行李桂对,等她回復(fù)我甩卓。
可她依然不言不語,叫我傻站在原地蕉斜。我張開雙手抱住她逾柿,力氣大得恨不得把她揉進懷里,溫柔的香鉆進被暴烈的煙酒熏久了的感知里宅此。
“阿楚机错,你跟我走吧「竿螅”我急切得像是一只饑餓的野獸弱匪,害怕一松手懷疑的獵物就會逃走。
她輕輕緩緩地伸手環(huán)住我的腰璧亮。我們兩人萧诫,一個活在鄉(xiāng)村的清新中斥难,一個活在城市的風塵里。即使緊緊相擁帘饶,聽得清對方砰砰作響的心跳哑诊,也深知我們在兩個世界。我們陷入了現(xiàn)實的怪圈里及刻,像被困在摩比斯環(huán)中的螞蟻镀裤,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你跟我走吧缴饭∈钊埃”
阿楚輕輕推開了我,我的如喝醉了一般激動而暴烈的思緒想是打在棉花上的拳頭颗搂,想做出改變铃岔,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無能為力。
“那我給你寫信峭火,好嗎毁习?”
她搖頭:“別寫,別聯(lián)系卖丸》那遥”
我看著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游移稍浆。她的黑發(fā)载碌,她的眼,她的嘴衅枫,她的雙肩嫁艇。
“哥,你恨我嗎弦撩?”
鄉(xiāng)村里下雪了步咪,這么多年了第一次下雪。雪花落在我們頭上益楼,我卻想象不出我們一起白頭的樣子猾漫。
“不恨,”我說感凤,“我愛你悯周。”
一生一世一雙人陪竿,可惜不屬于我和她禽翼。
6.
別讓我追隨不可遺棄的彷徨
阿楚姑娘
我在外面生活了一年又一年,我遇見了很多很好的姑娘,她們沒有一個比阿楚差闰挡,可不知為何仇矾,都住不進我的心里。
我悄悄回過兩次村里解总,阿楚還是和從前一樣贮匕,美麗、善良花枫,她走過的地方刻盐,在我心里刻下一寸一寸的香。
我把自己扯出了這段長達整個青春歲月的感情劳翰,跳進深不見底的霓虹光影里敦锌。
我嘗試投入新的感情,嘗試在閃爍的萬家燈火里忘卻阿楚的面容佳簸。戀人挽著我的手臂乙墙,我?guī)哌^每一條彩燈閃爍的街道,只是城市里沒有山岡生均,也沒有桂花香听想。
街道的轉(zhuǎn)彎處站著一個姑娘,她穿著長長的垂到腳踝的布裙子马胧,身影纖細汉买,與這個繁華浮躁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抬眼的一瞬間佩脊,卻好似猛然推倒我所有的壁壘蛙粘。
四目相對。
她的黑發(fā)威彰,她的眼出牧,她的嘴,她的雙肩歇盼。
阿楚舔痕,阿楚,我的阿楚姑娘旺遮。
我發(fā)了瘋一般地掙脫出旁人向她跑去赵讯,她轉(zhuǎn)身向像躲避天敵追擊一般落荒而逃。街道的轉(zhuǎn)角是一片毫無波瀾的繁華耿眉,極目望去,沒有一絲打眼的不合鱼响。
她究竟是真的鸣剪,還是我的幻覺。
“是誰?”總算追上來的戀人氣喘吁吁筐骇,看向我目送的方向债鸡。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深深地尋找了一番,最后回答道:“是一只蝴蝶铛纬,像桂花一樣香厌均。”
叫日杜鵑喉舌冷告唆,宿花蝴蝶夢魂香棺弊。
第二天我訂了火車票,回到幾年未見的小村莊擒悬。老地方?jīng)]有阿楚模她,別人告訴我,阿楚被安排著嫁人懂牧,結(jié)婚前一天偷偷跑了侈净,再也沒回來過。
有人說僧凤,這姑娘平日里那么乖畜侦,不會這么任性的,一定是心里有人了躯保,著了魔夏伊。
有人說,也許過段時間她想通了吻氧,或者在外邊吃了苦溺忧,就回來了。
我說盯孙,她沒能和她的心上人在一起鲁森,也許不回來了。
7.
溫柔的晚風啊
請你帶走我的惆悵吧
我走上了山振惰,回到我和奶奶當年住過的地方歌溉,阿楚就住在五顆桂樹的旁邊。我推開陳舊的老木門骑晶,兒時的背簍和被踏壞的門檻似乎還殘存著她的氣息痛垛。
阿楚的房間里還留著那張小床,碎花的藍布被單桶蛔,床頭有一把破木梳子匙头。床邊的木桌依稀見得斑駁的樹干紋路,我打開抽屜仔雷,里面有一個風車蹂析,蘆葦桿和芭蕉葉已經(jīng)干得不成樣子舔示,下面壓著一堆信件。
我一封一封地打開电抚,灰塵飛揚惕稻,嗆得眼淚直流。
——你說你要去的地方很遠蝙叛,那你會想家嗎俺祠,會想我嗎。
——今夜的雨下得真舒服借帘,風停了蜘渣,月亮出來了,你那里也看得見就好了姻蚓。
——我不能跟你走宋梧,我們本來就不在同一個世界里。
——八月了狰挡,桂花開了捂龄,哥,你不回來了加叁。
——我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子倦沧,你會替我開心嗎?
——哥它匕,你帶我走吧展融。
村里好多人家都蓋起了新房,政府把公路修到了門前豫柬,小時候的那片湖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告希,湖水也沒有記憶中那么清。
當年的土坯房子被丟棄了烧给,那里的燈再也不會亮起燕偶,奶奶摘的蘆葦棒已經(jīng)落進河里不知漂向何方,我心愛的姑娘础嫡,也再也不會有一刻屬于我指么。
我留了一張紙條在她的抽屜里,上面寫了一個地址榴鼎,如果阿楚回來看見了伯诬,就來找我。
我把她的那些未寄出的信裝進了行李箱巫财,離開前去湖邊摘蘆葦棒盗似、去泥巴路旁折芭蕉葉,做了一只嶄新的風車掛在她的窗前翁涤。
離開時桥言,我在火車上做了一個夢萌踱,夢里我在湖邊摘蘆葦棒葵礼,我說:“阿楚号阿,你去撿芭蕉葉子,咱倆玩風車鸳粉∪咏В”
小小的阿楚穿著可愛的紅裙子,傻乎乎地笑届谈,她手里拿著一個破舊的風車枯夜,對我說:“哥,你給了我這個風車艰山,我這輩子都賴著它過活湖雹,將來的我都不要了∈锇幔”
她一步一步走遠摔吏,我拿著手里嶄新的蘆葦桿不知所措。
夢醒了纵装,夜深了征讲,窗外的燈還沒有亮,也許再也不會亮了橡娄。
阿楚姑娘
此時此刻你身在何方
你可記得我年少的模樣
今夜你會不會在遠方
燃篝火诗箍,為我守望
(The end)
水杉 × 每首歌一個故事
《阿楚姑娘》? 梁凡